议和大殿之上,高盛太后的懿旨已经传出。
“这怎么可以?!”蜀南王听说这消息,当即要跳脚起来。
赫连繁烬此时也已在宴厅内,蜀南王听说了消息之后,当即就对他诉苦:“小王爷,高盛太后不知这颍州攻防的艰难,您可是非常清楚。如今虽说驿馆失火,但咱们怎么没事?偏偏这厉王妃出了状况,这事情必有蹊跷!”
“不错不错,听闻厉王亦是失踪。丰元帝与厉王似乎闹不和,指不定这就是大盛的伎俩。用一个王妃换半壁江山,这也忒值了!”西域王也坐不住道。
“二位稍安勿躁,太后娘娘已摆驾来此,如若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提出来细谈。”赫连繁烬安抚下来说明道。
“这——”
此时一直沉默的丰元帝开口了,他的目光看向秋清风:“顺帝,朕最近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赐教。”
秋清风听言清眸微动,已如政客办微笑道:“丰元帝言重了,赐教不敢当,但若能帮上你忙,倒也算是朕之能耐。”
“顺帝必然能帮。”丰元帝却肯定,并且将问题提出:“朕的人查出,九月初五之时,厉王自南六坡回驿馆时遭伏击。而朕查问了驿馆当日的大齐守官,据知你当时并未在驿馆之内。敢问顺帝当日去了何处?”
秋清风唇含着浅笑:“原说此事,当日朕在凤栖馆内喝茶。”
“可有人证?”丰元帝查问。
“并无。”秋清风爽落回答。
丰元帝的目光听此看向了赫连繁烬:“小王爷当知今日驿馆失火一案,来得十分突兀且烧得很有目的。如此可说明纵火之人,很清楚驿馆的布局,尤其清楚厉王所在殿落的布局。而据朕所知,此前顺帝可是经常往厉王殿落走动。”
秋清风听完丰元帝的分析,声音依然清淡却带了一丝冷意:“丰元帝的意思,是本王纵火烧死厉王妃?”
丰元帝薄唇微扬,凤眸里有一缕讽刺:“顺帝曾是秋氏少庄主时,对尚且待字闺中的厉王妃一往情深。以至于到如今,仍旧念念不忘不是么?”
殿内的气氛,因为两位帝王的话而变得火药味十足。没有人想到丰元帝会忽然针对顺帝,并且还将后者昔日的往事抖出来。
且按说顺帝如今已贵为一国的九五之尊,对于丰元帝翻的这一条旧账,自当嗤之以鼻不予理会。但是顺帝的回答,让在场包括大齐的主要大臣在内的众人震了震!
“是。”秋清风回答得真是干脆利落,他确实对云菱念念不忘。
“呵呵——”丰元帝凤眸闪过一丝流光,笑声充满了森然,他冷声道:“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得不到便可毁之。”
秋清风那一双清眸里,散开了无可置疑的威仪:“丰元帝若非身为帝,朕会认为你是一介武夫。”
“你说什么!”丰元帝怒起,任何一位帝王被人说成武夫,都不会像一只兔子那样温顺。
秋清风根本就不相信云菱会死,他的目光此刻并不看丰元帝,而是移向赫连繁烬。
“朕不信厉王妃会死,她之命为天下凤主。不可能轻易死去,而大齐若是连在火中将人救出的能耐都没有。那么朕认为,大齐恐怕没有资格,来做此次议和的中家。又或者你齐宫,本就打算将我等埋骨于此。”秋清风的话,如闷雷炸入众人心间。
秋清风到了此刻,已经清楚局势有变。高盛太后本就是不可控的存在,而丰元帝极有可能与高盛太后达成了某种约定。否则不会在此时,忽然与他为难。
这个高盛太后——
秋清风思虑间,已想清楚其中的枝节。他料定高盛太后要将云菱留在齐宫!而如果没猜错,必然是要成全赫连繁烬!这可真是个好母后——
可惜,他不可能如他们的意。
大齐想要坐观虎斗?想当壁上观花者?妄想!
“顺帝此言极重,本宫听之惶恐。”高盛太后正在此时,已来到殿外。
“太后娘娘驾到——”内侍的声音尖扬而起。
大齐众臣跪地拜下:“臣等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平身。”高盛太后着一身庄红的宫装,显得高贵沉稳。她如一轮落日残阳,散着红晕光辉一步步走进大殿。
这样的女人,你以为她已经日落西山。可是她的手段,她仿佛很正常的一个出击,就能够将天下局势彻底改变。她的出手快而准,让人防不胜防,且往往在平常中暗藏出其不意。
高盛太后踱步坐上主位,而在场天下四位帝王,以及大齐一众朝臣均是七尺男儿。但没有人对高盛太后有一丝一毫的质疑,因为这个女人的强大毋庸置疑!
“本宫方才听了话,顺帝的意思是不信本宫的话。其一认为厉王妃没死,其二认为本宫召集你等前来是包藏祸心。”高盛太后依然带着头纱,但是那一双眸散出来的光,依旧让人感觉威仪高远。
“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高盛太后当知,朕自来不与齐宫作对。若这厉王妃果真死了,那么朕自然无话可说。”秋清风扬言道。
“朕不同意。”丰元帝却又开口驳回秋清风的提议,并且嗤声嘲讽后者道:“你分明知道厉王妃已死,现在做出这等做派,是想要表明你的清白么?”
“丰元帝,朕此等作为是要确定此消息的真假。而你如此反对,是否心中有鬼。”秋清风清眸中有意思不耐。
“呵呵——真是贼喊捉贼,那么朕想请问顺帝,你打算怎么验?将厉王妃的尸身弄到这大殿之上,供我等众人查看?!”丰元帝言语讥诮,显得有些刻薄。
众人听言议论纷纷,这似乎是一个办法,毕竟众人见证,也就再无话可说。
“启禀太后娘娘,臣有议。”丞相莫罗站出道。
高盛太后广袖轻起道:“莫丞相请说。”
“谢太后娘娘。”莫罗拜谢后,才开始陈述:“老臣本受太后娘娘委以重任,肩负驿馆安全之责。然有负众望,才有驿馆此番大火,臣罪该万死!”
“然臣在火势发生后,已及时进行救援。当时驿馆内的火情,以厉王所在殿落为中心,烧得十分可怕。现场有明显的煤油味,系人为纵火。至于纵火行凶之人是谁,还带巡查中。而进殿救人时,内里之人均是晕迷,厉王妃本人亦是晕迷不醒,但身上并未烧伤。”
秋清风听言插口问道:“你的意思是,当时厉王妃并没有受伤?”
“你是否能将当时的情况说明清楚?!救人的都是护卫,均是男子,怎么确定厉王妃身上没伤?”丰元帝也有问话。
“不错,请莫丞相回答丰元帝和顺帝的问话。”高盛太后公正询问。
莫罗听言颔首:“老臣遵旨。”
他接着一五一十说明:“众所周知我大齐也有女武官,在负责救火之时,老臣便已考虑到驿馆内有女眷。是故在安排救援时,有专门的女武官负责救援这些女眷。其中负责救出厉王妃者,便是我大齐的有名女捕追云。追云捕快已经确定厉王妃身上并未外伤,只是被迷烟呛昏了。”
“传追云。”高盛太后下令。
不多时那叫追云的女捕快便被带上大殿,她方行礼毕,高盛太后便直接问话:“追云,本宫问你。”
“是,太后娘娘。”追云在大齐倒有清誉,在座即便是丰元帝和顺帝,也有听闻此女的名号。
“厉王妃系你所救?”
“回太后娘娘,厉王妃确实为卑职所救。”
“那么厉王妃当时的情况如何?”
追云听言认真想了想,然后字句清晰道:“当时火势很大,卑职闯入寝殿时,看见厉王妃躺在床上,不远处是昏迷不醒的一名黑衣影卫。
卑职近身查看时,发现厉王妃亦是昏迷不醒。但当时屋里的烟雾非常浓郁,卑职来不及多查看,便将厉王妃抱出来。待出了火区,卑职因多年行走江湖,是故懂些许医道,便立即为厉王妃查看。发现她身上并没有伤,但为何昏迷不醒却是不知。”
“很好,你且退下。”追云说得很仔细,高盛太后听完便让她可直接退下。
待追云离去,高盛太后又命御医进殿。
按御医所言,云菱等人都是先中了迷药导致昏迷。在昏迷的过程中,因为火势的迸发,导致吸入过多迷烟而不自知。
“你的意思,厉王妃是因吸入过度迷烟而死?”秋清风盯着御医发问道。
不想御医却摇头:“非全是因为如此。厉王妃本身有暗疾,身体的状况很不好。迷烟只是诱因,真正令厉王妃香消玉殒的,是其身上的暗疾。”
“敢问是何暗疾?”秋清风根本不相信云菱有什么暗疾。
御医认真回答:“这暗疾说来奇怪,在脉象上看为丹田经悬浮,牵引心脉不稳,可却查不出病因,让人无法对症下药。”
“这不是武功被废,身体严重受损的脉象么?”秋清风拧眉而问。
“非也。若是武功被废者,身体必然非常孱弱。但厉王妃的体质虽不算强健,却也并不弱。”御医回答道。
“朕要亲眼所见。”秋清风根本不信,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有暗疾,怎么可能因此死了!
丰元帝听言冷笑:“顺帝,你别厉王妃乃朕侄媳。身为我朝王妃,被横陈于大庭广众之下验尸成何体统!顺帝就算是要表清白,也请莫要侮辱死人。”
“丰元帝一口认定一个死,莫非是巴不得这厉王妃死!”秋清风也火了,丰元帝是专门来跟他作对的!
“二位莫急,既然僵持不下。本宫倒是有建议,你等可各自派一女眷查看。”高盛太后提议道。
“这倒是不错的提议。”西域王点头,蜀南王也觉得不错。
丰元帝听言凤眸微垂,而后点头道:“高盛太后此议甚妥,朕之皇后,与厉王妃有旧交,为人心细致,可担此任。”
“甚好。”高盛太后同意丰元帝派出程皇后。
秋清风同样点头:“可以。”
随后两方安排,各自去验尸…
彼时在凤城某处院落内,盛启张开一双黑眸,他伸手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废掉三成功力,接下来倒是有些棘手。”
盛启呢喃一句已站起身来,内力同时一震,将锁住他的链条彻底粉碎!内外看守惊见之间,盛启已经踱步而出。
“站——住——”看守之人在举剑之间,已被盛启的青剑一划为二!血液不洒,只身首异处。一路所过,皆是如此。这就是属于盛启独有的杀伐,从不会血溅四方。因为魔剑嗜血,而他也不喜欢被血溅到。
若非日前魔剑被暂时封印,盛启也绝不会选择那么脏自己的手法去杀邪先生。若非为长风报仇,他也绝不对以天子剑去插死盛京!他们是盛启自掌控魔剑一来,唯二杀人见血者。
盛启随后将影卫都救出,在下达将此地所有人灭杀之后,他也即刻分派任务。
“你们谁此前是长风的助手。”盛启先是问道。
“属下长陵,此前长风护卫助手。”一名影卫站出身道。
盛启抬眸看了长陵一眼,从名字便知后者是长风带出的影卫。在影卫军里,每一名训练过一批影卫者。有资格以自己的名字中一字,给他欣赏且看好的影卫命名。
“长陵。”盛启似乎要记住这个名字。
“现在安排下去,其一传信潜藏在九曲山的影卫,全部都动手;其二传信沙青和朱八,令即刻出兵攻大齐,出师名号为铲除叛徒,一旦云瑞被交出则休兵;其三传信颍州廖山,配合颍州一带影卫,展开袭杀反攻颍州;
其四传信陇西守将卿天霸,率五万陇西军,汇合长蛇三万精兵攻蜀南国;其五传信京都拿下娰太妃,并困守寒山寺;其六派一队人在严逼道士之供后,救出被困张默;其七调集凤城剩余所有影卫,一刻钟内汇集于此!”盛启的安排共七条,不仅反击了这几日内对他的不利局势,尚且有令人胆寒的部署!
而这一些部署,分明都是潜藏已久。九曲山上的影卫,不可能是这一年才安插进去的。灵蛇县内的三万精兵,恐怕早在云菱与大殿上,回答了盛启的兵法问题后,就已经做了部署。不仅是为了今日可启用,更是提防蜀南国进军。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当时朝堂上的大臣都会忠良不叛大盛。
这七步的部署,也充分的体现出,盛启的在大盛朝内的真正实力!他的人力网,他的影卫军遍布整一个大盛朝!也难怪他昔日,并不将皇帝和盛京看在眼里。他原本就是有这样自傲的本事…
且盛启很清楚,在他安排中的突袭,必然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因为他身重秘术,或者失踪的消失,必然是人尽皆知。
此时此刻,他的敌人绝对料想不到,他会出来反击!而当他们在收到凤城的消息时,为时已晚了。因为盛启自信,他这一支影卫军的传信速度,绝对不会比任何势力弱!何况他的令下,必然会比凤城传出消息要早!
只因现在,尚且无人知道——他盛启,已经脱困!
一刻钟之后,凤城的影卫全部汇集而来。同时有被云菱散出的,原本在驿馆内的影卫,共计三百一十二人。
盛启在得知驿馆出事之后,一直都想知道内中的具体情况。但那时驿馆的守卫过度森严,外面的影卫要查探很困难。而今这些人的到来正好满足他的念想。而他在知道这一切本是云菱的部署之后,原本焦虑的心才稍安一些。
“启禀王爷,方才得到来报。宫中传出消息,言王妃因伤势过重,已不治而亡故。”长陵在安排好事务,并召集影卫军时,得到了回报。
“放屁!”盛启冷厉而斥,却是少有的爆了粗口,他才不信云菱自己放火会烧死自己!但有此传言出来,势必代表云菱在宫中有难。至少有些人想要困住她,想要以死来脱开她原本的身份。
盛启清楚赫连繁烬的心思,更知道高盛太后此人,决计是对云菱的能耐彻查了一番。而以高盛太后的能耐,云菱身上的秘密她就算不能完全查清,也能从中看出蛛丝马迹。
“王爷,此处尚有一份陛下的信函。”长陵说话间将信函呈上。
盛启接过信函略略看一遍,折了放入袖袋里道:“一会你们要随本王进齐宫,其内虽有少数影卫支援,但总体形势并不乐观,都做好准备否?!”
“是!”影卫们齐声而喝。
盛启的目光巡视向每一位影卫,被他的目光落下者,都打起精神挺直腰杆!他们中三分之二的人,都是此前身居凤城,只负责收集情报的影卫。他们中许多人,甚至从未见过盛启。但是在影卫军中,最不缺乏的思想训练,就是将盛启神话!
须知盛启本身的事迹就是一段段传奇,如此再加上训练者的情感渲染,他被神话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所以对于盛启,影卫们的忠诚根深蒂固,如同信徒忠于教皇!
那么今日这些影卫有幸见到心目中的神,哪一个心中不是激昂澎湃!别说是让他们闯皇宫,就是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想必只要盛启令下,他们都能去!
“现在…”盛启并没有打算就这么带着三百人,直接冲进去。而是有计划的部署着,因为齐宫的侍卫军数以万众,他就是再强也不可能真的硬闯。
只听盛启以他身边原有的影卫作为基数,而后融入凤城中的影卫。如此搭配下来,可以各自发挥优势。
盛启身边的影卫能发挥机警果断的决策,凤城中的影卫能及时提供相应的信息和提议。两厢合作之下,可以尽量的减少错误。
半个时辰后,盛启下令出发!
那时正是丰元帝和秋清风派人验尸的时刻——
程皇后原本身体不适,该是在驿馆内歇养。只驿馆失火,她亦是被救入宫中,此时听闻消息自然责无旁贷。
程皇后也不信云菱会死,可是…
因为身体欠佳,素青被准许扶着程皇后进殿内。与秋清风的人,一起准备验明。
那会殿内床榻上,正躺着一披头散发的女子。程皇后走近而看,可不正是云菱的模样!虽然面色灰白,虽然没有昔日的光彩,但是确实是云菱的模样!
“菱儿——”程皇后确实不相信人死了,她匆匆走了两步。却因身体欠佳,而几乎是跌趴而下。所幸被素青扶住,否则她便跌地。
“娘娘小心!”素青稳扶住程皇后,后者靠坐在云菱躺着的榻上。她也知道世间有易容术一说,丰元帝在给她下令时,也特别提醒要检查尸身是否被易容。
所以程皇后在坐定之后,她便窒息的查看云菱下颚与颈上的肤色,并伸手轻轻的摸了一遍。然而事实是没有!
程皇后的手指微颤,她握起云菱的手指。她清楚后者行医,手指因多用银针,尤其食指与拇指上应有细茧。且人的手很难易容,而程皇后认得云菱的手。
“还是一样…”程皇后在检查完之后,下意识握紧这双僵硬的手!她忽而低下头靠近云菱,仔细的嗅了嗅!那是一股云菱独有的清甜药香,与她常年接触药材的原因分不开。而这种独有的药香味,更不可能被模仿!
“娘娘——”素青有些忌讳死人,看见程皇后这样亲近下去,不由拉住劝阻。
程皇后却十指紧扣住云菱的手掌,一行清泪洒落:“怎么可能是你,你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不应当的,不当如此的!”
“程皇后,如果您也确认,请让位可好?”一旁秋清风的女侍,见此催促说道。
程皇后伸手拭泪,缓缓侧在一旁:“你请便。”
“谢程皇后。”女侍这才靠近云菱,并且伸手打开带来的医箱。进而有条不紊的,一步步进行检查。
这位女侍的手法,明显出身医者。她在仔细检查了两刻钟后,才收手整理好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