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蔻冷哼道:“行了,别在我面前说这话了。当时你们或许是不敢,但更多的是不愿。打量我们不知道呢?阖府上下,除了老太太,没有不恨我们奶奶的,你和暮云也不能例外。”

朝云笑道:“可是你也说了,阖府上下。你扪心自问,奶奶那个时候有多招人恨?她要早是现在这个性子,能闹出那么些事情来?”

一句话倒是把白蔻给噎住了,她也知道自己原先那主子做事冲动性格暴烈狠毒,别说其他人,就是自己和白薇,也是苦苦忍受着那脾气。只不过,现在她终究是去了,也不知是否投胎到了好人家。

一念及此,眼圈儿就有些发红,耳听得朝云还在那里碎碎念着如今这奶奶有多好。她便叹了口气,摇头道:“再怎么好,终究心是伤透了。奶奶早说过,那侯府是怎都不会回去的。你心里转着什么念头我明白,只这却有些可笑了。分明爷还没有你这样念头呢,他又怎么可能是吃回头草的人?你一个小厮,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哪里是操心,我不过是和你随口一说罢了。难道我不知爷和大奶奶都绝没有这心思?只是我现今看着大奶奶和善,心中不由自主想亲近呢。好姑娘,千万替我保密着,不然爷要知道了,非拔了我的舌头不可。”

朝云苦着脸作揖,看的白蔻忍不住笑起来,点头道:“你放心,这话我对谁都不会说的,你快回去复命吧。”

朝云这才放心而去,这里白蔻站在大门口,怔怔出了一会儿神,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你一个二八年华的聘婷女儿家,在这里充什么门神?”

回头一看,原来是冯金山,白蔻向来知道这厮有些毒舌,因也不放在心上,笑着招呼道:“冯大哥,这一大早就来坐堂了?”

冯金山翻了个白眼,冷哼道:“反正都被吵醒了,不坐堂难道还能睡回笼觉?我连早饭还没吃呢。说起来,那位陆大人到底得了什么病?这么急着将奶奶找过去。”

“就是烧得厉害,奶奶已经开了方子,看看到今天傍晚能不能退烧吧。”白蔻一边说着,就和冯金山重新进了门。其实陆云逍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当时她和白薇与暮云朝云都在外间,只知道里面的两人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接着夏清语出来,就和她们一起出门,还嘱咐她们若有人问起,就说陆云逍发烧,自己开了方子,究竟里面情形如何,她和白薇也是一头雾水。

来到后院,就见夏清语独自坐在院中藤萝下发呆,白蔻上前,先小声问白薇有没有做早饭?白薇笑说江云夫妇正在忙活,她这才担心的看了夏清语一眼,又用眼神询问白薇,却见她也摇了摇头。

白蔻心下疑惑,忽见小白出来,喊她们去用饭。于是几个人进屋,见果子和小如正在一起辨识图册上的草药,阿丑在一旁道:“咱们如今种的药有限,你们先跟着图谱认识认识,更多的草药,却要明年草长莺飞之时,去野外认识了。”

小白和小草果子都十分兴奋,央求着阿丑明年带他们出去采药。待阿丑答应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小心翼翼将那图册放好,他们都是穷人家孩子,从前哪里有碰书本的机会,所以如今能跟着冯金山和夏清语读书识字,学习医学的基础,都觉来之不易,格外珍惜好学。

阿丑向来是懂分寸的,心中虽也疑虑,但是见夏清语并不主动提起他也就不问。因吃完饭后,就听夏清语叹气道:“江大哥原本是说今天想去兰国手那里对不对?”

江云连忙道:“我是这么打算着,若是东家有事,迟几天也无妨。师父也知道咱们这几天忙碌的。”

夏清语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就见冯金山走进来,对夏清语道:“陈府来人了,说是让奶奶去给老爷子复诊一下,顺便他们当家太太昨儿晚上起就觉着头痛,也要奶奶给看看。还有他们家二爷,今天一大早不小心伤了腿,也要奶奶给清创缝合,顺便开点外伤的药方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玄机

夏清语从陆府出来,便是面色凝重的模样,此时听了冯金山这话,却是精神大振,点头笑道:“他们家倒真是多灾多难,怎么就出了这么些事?也罢,让来的人等着,我总得吃完饭再去吧?”

冯金山对陈家自然没好感,听见这话,答应一声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对夏清语道:“奶奶放心用饭吧,让人等着呢。呵呵,这陈家看来是认准了您的医术,但凡有事,必然要来找您。”

夏清语笑一笑,没说什么,暗道信得着我?却也未必吧。呵呵,这是故意做给陆云逍看的?只可惜,你们想和他玩心理战,还是嫩了点儿啊。因慢条斯理吃完饭,又洗了手,换了衣服,这才施施然坐了马车往陈家而去。

“大哥,你就这么信得过那个夏清语?”

陈家老爷子的书房中,陈一两陈二两陈三两哥三个齐聚,三人都是一脸的凝重,陈三两看着大哥,紧拧着眉头问了一句。

“不信又能怎么办?别说陆云逍,就是杭州卫的那个杨明,这会儿也肯定盯着咱们。夏清语和陆云逍有关系,现在许多人都知道了。偏偏她又治好了父亲的病,现在我们说不用她,找个别人上门诊病,难道是要重新引起他们的怀疑吗?昨天那些人搜的有多仔细你没看到?要消除他们的疑心,哪有那么容易?”

陈一两沉声说着,顿时就让陈三两不吭声了。这里陈二两狠狠捶了下桌子,咬牙骂道:“妈的,多少年都好好儿的,怎么这一次就来了陆云逍这么个瘟神?朝廷那边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要动手?可是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出来?”

陈三两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那个武田南明也是个糊涂蛋,这种时候他逃进杭州城,还能有好儿?结果还连累了咱们家。这万一要是被陆云逍逮住,你以为他会饶了咱们?”

三人正说着,互听外面传来敲门声,陈一两眉头一皱。沉声道:“进来。”下一刻,陈府总管快步走进来,小声道:“刚刚得的信儿,昨天晚上陆大人就病了,今日一大早,他的贴身小厮就请了夏娘子过去诊治,接着夏娘子出来,我们的人又盯了一会儿,看见他身旁小厮出去奔药房拿了药,这是药方子。”

陈二两喜道:“那瘟神竟然病了吗?这可是太好了。活该,定然是他多管闲事,连上天也看不过去。”

陈一两看着药方,面上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能不能稳重些?陆云逍病了?你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假的呢?万一他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找夏清语商议来咱们府里查探虚实的呢?”

陈二两本来就不服这个大哥。闻言冷笑道:“大哥你也太谨慎了些,那陆云逍难道是傻子?他不怕这么做引起咱们疑心?叫我说,恰是因此,这事儿才不很可疑呢。你要怀疑,拿这药方找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陈一两冷哼道:“糊涂,夏清语就算再愚蠢,有陆云逍指导着。她难道会开出能让人看出破绽的药方?”

哥俩忍不住就争论起来。一旁陈三两忍不住扶了额头,叹气道:“哥哥们这时候还有心思吵这些。叫我说,不管是咱们,还是那个陆云逍,如今劲儿都要使在这个夏清语身上,从她一进门。咱们就好好观察她的言行,等让她神不知鬼不觉把人治好,再把方子弄到手,不就行了?”

陈一两和陈二两同时叹了口气,点头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

三兄弟说完。便一齐走出书房,陈一两对陈三两道:“你去武田那里,好好安抚住他的情绪,叫他到时候注意配合,别露出马脚来。我再去各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在咱们自己府里还好说,别落进那女人的眼里,就糟糕了。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

三兄弟分头行事,陈一两便先往后院去母亲那里探探口风。武田来的突然,虽然秘密,但保不齐就让谁看见了,再当成什么新鲜故事说出去,有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于是到母亲那里说了一会儿闲话,眼看着太阳越来越高,他心中不免焦躁起来,暗道怎么还不来?那女人当真爱拿架子,呸!以为我们离了她就找不到人治病吗?

正想着,就听外面人报说夏娘子过来了。陈一两连忙站起身,对母亲笑道:“这可不是来了?先让她去给二弟看看腿,回头就来给您老瞧头疼病,耐心等一会儿吧。”

卢氏笑道:“你去吧,我能不知道这个轻重缓急?你和老二虽不和,面上要做出兄长的样子来,这很好。”说完看着陈一两离去,她这才懒懒对丫头吩咐道:“去把几个姨娘叫过来,夏娘子要等会儿才能过来呢,前儿老三不是说月事有些不调吗?正好让人家看看。”

丫头答应着去了。这里陈一两亲自迎出二门外,引着夏清语往陈二两的房中去,一面苦着脸讲述这弟弟受伤的经过。

待他们消失在大门口,陈三两方从一堵墙后闪身出来,叫住正要赶着马车离去的车夫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二爷和太太等着夏娘子来治病吗?”

车夫苦着脸道:“三爷,奴才这已经是拼命的赶回来了。您先前不在家,所以不知道。这夏娘子可是高傲得紧,连大爷都不放在眼里的。她……她对咱们家……有些不喜欢,如今能请到,就是阿弥陀佛了,还是关系着闵老大夫的面子呢。不然的话,您就是想请人家来,也未必能请来。”

陈三两心中松了口气,暗道这情形却是和大哥说的相符。若是这女人听了我们去请她,就急急忙忙赶来,那还真说不准她是不是陆云逍的奸细。唯有如此,才说明她心中并无所图,呵呵,看来我们也是关心则乱,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个女人,给她多少个胆子,她敢搀和进这些事里?

且说夏清语来到陈二两的房间,进去后便冷笑道:“这么大个男人,走路也不当心,能把腿伤成这个样子,也真是奇闻了。”

陈二两似是羞愧难当,垂头丧气的也不答话,只露出腿上一道狰狞刀伤。那伤口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看着十分恐怖,夏清语身后的白蔻白薇都是心下凛然,却逼着自己不许移开目光。她们身边的陈一两看上去也十分紧张,一个劲儿问着“有没有事”,一面注意观察夏清语的神情。

“只要不是老天爷有心要他的命,就没有事,多养几日吧。”夏清语说完,熟练地吩咐下人们预备盐水烈酒,她则拿出桑皮线和弯针棉球等,待盐水烈酒都拿上来,就开始清理创口。这期间陈二两除了几声微弱呻吟外,并没有其它动静。夏清语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微笑道:“看不出来,倒是一条汉子。”说完又从医药箱里取出几根银针,在那伤口周围穴道上扎下几根。

“这是封了穴道?”陈一两奇怪的看着夏清语的动作,却听她淡淡道:“这是针灸麻醉。”陈一两疑惑道:“麻醉是什么意思?”待听夏清语解释了,这胖子脸就黑了,闷闷道:“怎么当日夏娘子替我爹爹做那什么引流的时候,不用这个?害我爹爹到现在胸口还疼。”

夏清语淡然道:“很简单,给你爹爹做胸腔闭式引流的时候,我还没学会呢。”

“啊……啊?”陈一两呆了,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答案:“没……没学会?这……这世上还有神医娘子不会的医术?”

“废话。”夏清语对他自然不会有一丁点客气,取出弯针消毒后,配上桑皮线开始缝合,一边淡然道:“我又不是什么真的神医,不过也就是个见识多一点的大夫罢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会?说起来,你兄弟够幸运的,我昨儿才从我们杏林馆的坐堂大夫冯大夫那里出了师,今儿就给他用上了,若是早一天,他也没有这待遇,如何?这可是不是天大的幸运?”

陈一两用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悲愤狰狞,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使劲儿抽抽了两下:妈的,这种天大的幸运谁要啊?原来是当成了试验品,屁的幸运啊。这……这女人怎么能练出这么厚的脸皮来的?我就够无耻了,她比我还无耻,这颠倒黑白的手段高明啊,上下嘴皮子一碰,倒霉蛋变成幸运儿,我……算了算了,反正不是我做试验品,用不着郁闷吐血,武田这混蛋也活该被折腾。

陈一两在用力安慰自己的时候,夏清语已经快手快脚将那伤口缝合了,接着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纸包,打开后讲药粉全部撒在那缝合了的伤口上。

陈一两眼皮子跳了两下,连忙道:“这是什么?为什么缝合前不用?却这会儿用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表叔

夏清语淡然道:“这是我独家的止血散。缝合前给他用的话,能活活儿疼死他。这会儿用了,疼的不至于那么厉害。这伤口虽然缝合了,不是还没愈合吗?撒上去一样有用。”

“哦哦哦。”陈一两点点头,见夏清语做完了,连忙命丫头打水来给她洗手,又陪笑道:“家父和家母那里,还要娘子多多费心。”

“费心什么的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夏清语洗了手,用另一个丫头盘子里的白巾擦手,一面头也不抬道:“只要把银子准备好,我自然会用心。”

“这个娘子放心,您的规矩我知道。”陈一两想到这女人的胃口,牙都快咬出血了,却还不得不陪着笑脸,心里别提多窝火。一边却恭敬着送夏清语去了后院。

从陈家出来的时候,已近午时,夏清语拒绝了陈家送自己回杏林馆的马车,只说连日劳累,今天准备好好儿逛逛,倒是走回去的好。因主仆三个果然慢悠悠在街上走着,白蔻便小声道:“奶奶,不知怎的,我总觉着今天这个陈二爷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夏清语眉毛微微一挑,淡笑道:“是吗?白薇你觉得呢?”

白薇摇头笑道:“奴婢不如白蔻眼尖,不过奶奶既这样说,自然这里面是有什么玄机了。”

夏清语叹气道:“别提了,都是陆云逍那个混蛋闹得。不过我刚刚真是用尽了力气,说什么也要趁这会儿放松放松。对了,到时候叫上冯大哥江大哥他们,今儿中午不开火,咱们去楼外楼吃一顿好的去。”

“好啊,只要奶奶高兴,随便您去哪里。”白薇微笑着说完,就和白蔻对了下眼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疑不定:刚刚用尽了力气?奶奶明明很轻松啊,再说,这事儿和爷又有什么关系?

“还没回来?跑去楼外楼吃饭了?也是,这件事的确难为她,若不是我也没办法可想,不会让她去冒这个险,难得她如此深明大义,竟真的跑了这一趟。”

书房里间的床上,放了一张炕桌,上门一碗白粥几道小菜。陆云逍慢慢吃着,一边听暮云报告夏清语的行踪,末了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语气中竟罕见的带了几丝敬佩之意。

“是啊,奴才也没想到,大奶奶竟真的去了,也不知道事情有没有办成。”朝云在旁边站着,替陆云逍夹了一块香油拌的萝卜条,听主子沉声道:“从下江南到现在,我拜托她的事情,她从没有办不成的,这一次她既然能从陈府好好儿的出来,想必也不会让我失望。”

暮云笑道:“爷先别这么说,等大奶奶要报酬的时候,就算爷不失望,只怕甄姨娘也要叫的。在银钱方面,大奶奶可是从不留情。”

听了这话,陆云逍也不由得笑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不过她是用命帮我去打探消息,要多少钱都不冤枉。认真说起来,我终究还是欠了她的情。”

朝云听主子的口气有些惆怅,连忙道:“爷也不用这样想,虽然大奶奶是去冒险,可您也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她,不肯让她出事儿,何况大奶奶本身就对海匪深恶痛绝,她如今又在这里开医馆,爷是为了剿灭海匪殚精竭虑呢,大奶奶就是帮您,也是分内之事。”

陆云逍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好了,不吃了,连点儿荤腥都没有,嘴里都吃的没味道了。”

朝云笑道:“谁让爷得装病呢?您再坚持两个时辰,等拿到了大奶奶那边的消息,把陈家给连根拔起,您这病就不用再装了。”

陆云逍点点头,朝云命人把饭菜撤下,又把桌子收拾了。就听外面甄姨娘的声音响起道:“爷,您这会儿怎么样了?妾身想进来看看您。”

陆云逍眉头一皱,向朝云挥挥手,于是朝云会意,出来笑道:“姨娘,爷这会儿歇着呢,不想见人。您放心,爷要是想见您,奴才一定会立刻派人去请您的。”

“爷到底怎么了?我不信他病得这样厉害,竟然只要你们这两个奴才服侍。”甄姨娘狠狠盯着朝云,却见他苦着脸道:“这是爷的吩咐,姨娘别恼奴才,您心里不痛快,日后可以和爷说啊,姨娘不知道,奴才也是为难着呢。”

甄姨娘满肚子气,却又不敢真的发作出来。因又往书房里看了一眼,这才气狠狠离开书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朝云吩咐一个小厮道:“你去杏林馆,把小分替回来吃饭,你在那里看着,大奶奶一旦回来,赶紧飞跑来告诉我,可别给耽误了。”

甄姨娘正要迈门槛,听见这话,险些就是一个踉跄。只气的眉眼都快拧到一起了,咬牙喃喃道:“什么病?非得要那个女人治,这不过是找个由头见她罢了。可恶,那女人都被休了,怎么还是这么阴魂不散?”

绿绮扶着她,心中暗自叹气,想着姨娘这是气糊涂了。爷如果真想见那个女人,还用得着特意找什么由头?他什么时候怕过后宅女人?

因一路气冲冲回后院,还不等到自己院子,便见白芷匆匆从院里走出,看见她便高兴道:“姨娘到哪里去了?害我好找。快,太太从京里打发人带信儿来了,我听杨妈妈话里意思,好像是太太最近身体不太好,想着过些日子来江南养一养。姨娘说,这可不是好事儿呢?”

甄姨娘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变换了几回,方微笑道:“也好,如今这么个情形,太太过来,咱们也就有主心骨了。既如此,索性让许姨娘把大房余下的东西收拾收拾,也跟着太太过来好了,免得她在京中,天天记挂着这边。”

白芷心里明白,这分明是甄姨娘害怕沈夫人到江南后,许姨娘地位不够,二奶奶又是个厉害的,万一让她趁这时候把大房给把持了,那可是糟糕。因便点头道:“如此最好,琥珀那蹄子怕是要高兴了。我只是奇怪,太太怎么会想着来江南?”

甄姨娘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你这却是杞人忧天。二太太性子软,府里又有二奶奶,你还怕太太来了江南,就失了家里权柄不成?再怎么着,贵妃娘娘可是太太亲生的,有这层关系在,侯府就永远都是太太当家作主。”

白芷笑道:“是,我竟糊涂了,只想着二奶奶自然为二爷打算的,却忘了,咱们爷也是太太生的。何况这会儿来江南,虽说是养身子,焉知不是想咱们爷,要过来看一看呢?太太和侯爷向来是看重咱们爷的。”

甄姨娘点头笑道:“你这话就说的很明白。二奶奶当然要为二爷打算,只是二爷……呵呵,他又怎么能和咱们爷比呢?”

两人说完,忍不住相视一笑,这才一起过去见杨妈妈,见琥珀正在厅里奉承着,甄姨娘眉毛微不可察的一挑,暗道:哼!这回她该得意了,许初荷来了,可不是有给她撑腰的了呢?不过,也别得意的太早,我就不信了,在府里她不是我的对手,到了江南,难道她还能翻天?

心中想着,面上却半点看不出来,满面春风的和杨妈妈打了招呼,得知京中叶夫人连下江南的日子都定出来了,就是在十月初五启程,一路行船,若是赶上顺风的话,半个多月应该就可以到了,再晚也不会超过冬月去,杨妈妈便是奉命先来打点地方布置的。

甄姨娘和杨妈妈商量着叶夫人住的地方,又说要去添置些家具,又要给京中写信,让许初荷和叶夫人一起过来,正是忙得不堪之时,就见一个小丫头跑进来禀报道:“姨娘,二门外传进话来,说是您的表叔在外面,要见您。”

“表叔?”

甄姨娘茫然了一下,暗道什么表叔?我怎么不知道?因微微沉吟了下,方问道:“有没有说是哪里的表叔?姓什么叫什么?”

小丫头道:“说是从青城来的,叫做唐逢春……”

小丫头不等说完,就听甄姨娘“啊”的叫了一声,猛然站起身道:“是他?他怎么过来了?”

小丫头吓了一跳,心想看姨娘这个模样儿,莫非真是认识那人?亏二门外管家还说怕是骗子,让我好好提醒姨娘呢。

“快……快请进来。”

甄姨娘满脸的喜色,看的旁边杨妈妈和白芷琥珀都有些惊讶,暗道这是怎么了?唐逢春?表叔?从来没听她提起过的,怎么如今这人上门,她却这样的喜悦?

杨妈妈仗着是叶夫人的陪房,便笑着问:“可是姨娘亲厚的亲戚吗?怎么从前不见来府里?看姨娘这样子,大概是多年未曾走动了吧?”

甄姨娘仍是笑得欢快,喜滋滋道:“妈妈有所不知,我这表叔为人最是飘逸的。我小的时候儿,他常上我们家,明明也是个富贵子弟,却独独偏爱医术,后来更是为了遍访名医离家远行,直到我出嫁,也没见他回来。再后来,听母亲说他在青城遇见了一位名医,拜在门下,这一晃就是三年过去了,没再听到他的消息,谁知怎么今儿竟然上门来找我了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准信

杨妈妈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姨娘这样激动。”她刚刚在厅里,已经听琥珀说了夏清语的消息,心中也是有些沉甸甸的,暗道太太这一次来江南还真是对了,不然指着爷,不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那休弃了的妻子还能再娶?这可不是胡闹呢?等着让京中人看笑话吗?到底是小孩子,虽然平日里看着沉稳,却容易在这些风月之事上栽跟头。

陆云逍这会儿正在书房等着夏清语回来给自己“看病”呢,他手里捧着一本书,屋里也没有别人,但这书却看得不太清净,外面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小声议论着什么,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传进来,只能听见什么“甄姨娘”“大奶奶”之类的字眼,这让陆云逍忍不住就皱了眉头,高声道:“朝云吗?你进来。”

“哎!”门外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朝云走进来,陪着笑问:“爷是要喝茶?奴才这就……”不等说完,就听陆云逍没好气道:“我不喝茶,我只想知道你们在门外嚼什么耳根子?杏媛怎么了?”

朝云笑道:“没什么,是甄姨娘一个远房表叔过来了,所以小千跑来和奴才说了几句。”

“杏媛的表叔?哪里的?我怎么都没听她提起过?”朝云到底还是倒了杯热茶来,陆云逍捧着喝了一口,皱眉问道。

“听说是从青城过来的。先前李管家还担心是骗子呢。后来甄姨娘派红绡去欢天喜地的把人迎了进去,他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

“欢天喜地?”陆云逍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话给我直说,别绕弯子,一个远房表叔罢了,既然没来告诉我,看来也不是什么有势力的,这样的人,杏媛会欢天喜地迎进后院?”

朝云心想爷啊,您真英明,奴才这稍微暗示了一下,您就明白了。因连忙笑道:“爷不知道,这位表叔,据说是个名医,所以他能过来,姨娘很是高兴。”

不需多说,陆云逍一下子便明白了,为什么甄姨娘的表叔过来,会牵扯到夏清语。原来这个表叔竟然也是个大夫。他啜了一口茶,忍不住冷笑道:“名医?这也不知是怎么了,从赈灾下江南,我就和名医打上了交道。现在做名医,也真是太容易了吧?这个表叔的医术,难道还能强的过太医院的太医不成?”

朝云笑道:“爷忘了?明年太医院要招人呢。那位表叔这个时候儿过来,未必不是想走走爷的门路。如果他真是有这番心思,那手头上必定要有两下子的。”

朝云这话倒是不错。陆云逍沉默想了一下,暗道自己和夏清语接触的太多,也着实尴尬,这甄姨娘的表叔如果真是个宽厚长者,或许可以依靠一下,也省的总是一遍一遍要麻烦夏清语,弄得他现在每次看到对方,心中都禁不住有些愧疚不自在。

正沉吟着,就见暮云也走了过来,看见朝云在,便笑道:“看来爷知道消息了?”

“什么消息?”

陆云逍抬头,看的暮云一阵发愣,结结巴巴道:“怎么……爷……爷还不知道?太太要过来了,朝云……朝云没告诉您吗?奴才刚刚在院子里看见小千和他在廊下说了那么会儿话,难道没提这事儿?”

朝云惊讶道:“太太要过来了?小千这个臭东西,他压根儿没和我说啊。”

“太太怎么了?”陆云逍也是一惊,待听到暮云说了缘由后,他不由得更沉默了,心里清楚养身子只是借口,母亲下江南的真正原因,不过是记挂着自己。一念及此,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动。

朝云却是和暮云对视了一眼,暗道这下好了,甄姨娘的远房表叔,下江南的太太,万一有事儿再找大奶奶参一脚,这府里从此后大概要热闹了。不过以大奶奶如今的脾气,怕是未必把这些人事放在眼中吧。

正想着,就听先前派去看着杏林馆的小厮回来报信,说是那一大家子回来了。朝云于是出了房间,先训斥小厮道:“糊涂东西,什么一大家子?那不过是凑在一处的人罢了,怎么就成了一大家子?若说大奶奶的家人,白蔻白薇两个还差不多。”

一边说着,就去请了夏清语过来,进屋后,陆云逍见前妻这神采飞扬的模样,想着自己在书房里闷了半天,忍不住便冷哼道:“你还真是心宽的很,这种时候儿,还有心思去楼外楼吃饭。”

夏清语笑道:“我为什么没有心思?我又不用装病,不用上火。我不但去楼外楼吃饭了,还吃得很饱呢。不像某人,装病很辛苦吧?午饭不能见荤腥哦,啧啧啧,清粥小菜,也不知能不能吃的习惯?”

陆云逍气的咬牙切齿,偏偏又无法反驳,忽见夏清语面色一整,沉声道:“你说的事,我都已经给你打探清楚了。那个请我治伤的,不是陈二两。唔,别说,难怪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请我上门治伤,那个人的易容术还真是不错的,虽然他只让我看了两眼就垂下头去,但真没有什么破绽,单从这张脸,你绝对想不到这会是另一个人。”

陆云逍沉声道:“那你怎么能肯定那人不是陈二两?万一陈家是设了圈套,故意让你把陈二两当做别人,骗我们再去搜查的话,这一次搜不出人来,杭州卫所和我真的是要颜面扫地,日后再也没有脸去陈家搜查了。”

夏清语笑道:“你放心,那脸虽然没破绽,但是身体却绝对不是一个人。陈一两也是个蠢蛋,他只想着让那海匪假冒陈二两,显得更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却不知,我是见过陈二两的,他的体型我自然知道。这人体形虽然和陈二两差不多,终究还是有差异的。”

“你敢肯定?这么几天,若是多吃或者少吃,体形也会有些改变吧?”陆云逍紧声问道,不怪他如此啰嗦。海匪接二连三上岸骚扰。这武田南明的海匪队伍是其中一支较大的。杭州卫所付出了不少代价,才能够将武田本人带的海匪队伍消灭殆尽。剩下武田受伤逃遁,这其实也是杨明故意安排的,当他发现武田逃遁的方向是杭州城时,便下令不许全力追捕。想着这武田既然敢往杭州城里逃去,说明城中必然有他藏匿之所,说不定便可以顺藤摸瓜,找出和他暗中勾结的家伙。

说来也巧,陆云逍到江南后,因为囤地事件,陈家是第一个被他放上了“黑名单”的人,而杨明身为卫所副指挥,自然也有些关于海匪的情报,许多都指向陈家和海匪有勾结。偏偏陈家在杭州树大根深,朝廷中也有根基,没有真凭实据的话,实在不能轻易起干戈。因此陆云逍无奈之下,会求助于夏清语,让她借给陈半斤治病的机会,打探陈家底细。而如今,杨明派出去暗中跟随武田的人,也是在陈家附近失去了他的踪迹,加上陆云逍和杨明先前的怀疑,陈家立刻便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也因此,杨明在陆云逍的默许下,带人亲自上陈家搜查,理由就是捉拿逃匿海匪。但是一百多个卫所官兵在陈家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却是一无所获。眼看再搜下去,就要成为把柄被陈家拿捏了,杨明无奈之下,只好结束了这场搜查。在陈家人冷嘲热讽的话语中灰溜溜离去。

可是武田受了伤,而且是很重的伤,腿上那么深的伤口,不可能不找专业的大夫。所以陆云逍权衡了利弊后,才立刻“发烧”,到底在第二天一大早把夏清语请过来面授机宜,不然的话,夏清语又怎么会那么痛快的去陈府治病?

此时听见陆云逍如此谨慎,虽然明知他做的没错。但出于对渣男的厌恶,夏清语还是忍不住就想刺他两句,因悠悠道:“体形可以因为吃多吃少有变化,但身高总不可能在这么几天时间就改变吧?更何况,还不是长高,而是缩短。”

陆云逍眼睛一亮,豁然起身道:“你真的能够肯定?”

夏清语笑道:“自然肯定,这个陈二两比原来那个陈二两矮了最起码有两寸。”

陆云逍迟疑道:“两三寸的话,放在一起比也不甚明显,更何况又不是在一起比,你……不会看错吧?”

夏清语正色道:“这样大事,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会乱说吗?虽然两三寸的差距的确算不得什么,但我眼睛毒,这个差距,我还是有自信能看出来的。小侯爷,你要不要找人现场试验一下?”

陆云逍沉默,夏清语见他面上似是有些跃跃欲试,不由得瞪大眼睛,失声道:“不是吧?你还真想找人试啊?既用了我,又不信我,陆云逍你什么意思?”

这话可是很不客气了,但陆云逍却不以为忤,缓缓抬起头看着夏清语,他郑重道:“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谨慎。你明白吗?”

第一百三十章:狭路

“哦。”

这样严肃认真的陆云逍,最是让夏清语没有办法。想到此事的确关系不小,她只好挥挥手道:“算了算了,快找人过来,我现场演给你看,叫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毒眼。”

一句话让陆云逍也不由得莞尔,便命朝云去找人过来。他这里看着夏清语笑道:“虽然你这嘴巴如今越来越毒,但不知怎么,竟比在府里的时候看着要顺眼些。”

夏清语一扬下巴,得意道:“怎么样?后悔休了我吧?哼!可惜啊,我是不会给你吃回头草的机会的。”

“你……”

陆云逍简直无话可说了,这女人,不但嘴巴毒了,怎么连脸皮也变得这样厚了?看她那沾沾自喜的模样,说出这种话来,竟似没有一点羞怯难堪。最要命的是,他竟然不觉着这样有什么不对,仿佛夏清语就该是这个样子,他甚至觉得这话虽气人,却有些率真的可爱。

陆云逍忍不住便扶额叹息了一声,也没有和夏清语斗嘴的心思了。好在这时候朝云已经引了几个身材差不多的丫头小厮进来。夏清语一个个看着,竟真的能报出每个人的身高差距,虽然不是没有一点误差,但这份儿眼力已经足够让屋中众人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