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术超群的人,令安檐既爱慕又尊重,那个人是卢九娘。
安檐还记得,前不久他识破了卢九娘,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的愤怒里,带着几分释然。他早就猜到,凌青菀不同了,变了样子。
他爱上的,是变了样子之后的她。
自从她变了样子,他就更爱她。那种爱,不再是兄长对表妹的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包含欲望的爱。
他的爱,不仅仅是要保护她、疼爱她,而是带着尊重、仰慕、欣赏和携手一生的愿望。
他请了道士来,想把卢九娘驱走。当时他心里是非常愤怒的,不仅是因为卢九娘,还有她私会曾经的情郎。
安檐的愤怒里,带着浓浓的嫉妒,他也知道。他从来不混沌,也不纠结,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几句话之后,他就反悔了。因为那时候,他的愤怒已经平息了,他的嫉妒也渐渐敛去。
安檐绝非一个耳根子软的人,更不是一个能接受女人威胁、从而和她结盟的人。
假如他真的憎恶卢九娘,哪怕杀了凌青菀,他都要毁了她,这是安檐的性格。安檐的世界里,没有心慈手软,没有顾忌。
可是,他舍不得赶走卢九娘。这跟卢九娘威胁他要带走凌青菀,绝无关系。
卢九娘几句话,他都妥协了。
因为他喜欢,他爱谁,他需要谁。
他现在,甚至对卢九娘曾经的音容笑貌,有极大的兴趣。他躺在床上,会默默猜想她曾经的样子。
他只比卢九娘小两岁。同样都是权贵门第,他应该有机会见到卢九娘。
偏偏他没有见过。
想来,他十分遗憾。
曾经周又麟跟他诉说的时候,他心想,他绝不想见到卢玉。可是现在,似乎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他没有见过,完全想象不出她是什么样子。这是他最大的遗憾了。
事不关己时,他厌恶卢九娘对周又麟的背叛。可是牵涉其中,他就开始替卢九娘辩驳,觉得她一定深有苦衷,甚至讨厌起周又麟来,觉得错全在周又麟。
原来,他安檐真的是对人不对事。
他喜欢一个人,那个人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而和他喜欢的人对立者,就是令他憎恶者。
卢九娘自己都没有辩驳什么,安檐已经替她理清了一切。
他这个人,自尊自傲;但是他爱一个女人时,爱情会令他很卑微。
兴许,爱情一直都是卑微的。
“你怎么了?”安檐紧紧抱着凌青菀,他听到她声音焦急,询问他,同时开始挣扎,想要摆脱他的怀抱。
安檐就松手了。
凌青菀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仔细看他的表情。她似乎想从他的面上,看出点什么来。
“发生了什么事?”凌青菀有点担心,“哪里不妥吗,告诉我......”
安檐却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唇落下了,覆盖住了她的唇。因为他太高了,需得弯腰才可以吻得痛快,于是他双臂微微用力,就将她抱了起来。
他将凌青菀像个孩子似的。抱到了胳膊上,用力亲吻着她。
他温热的舌尖,挑逗着她,在她口中蛮横粗粝的侵占着。
凌青菀几乎要跌倒。
她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良久,他才松开她,将她放下。
她一脸的羞赧,红潮满面。呼吸急促。但是。她清湛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探究。
她不明白,为什么安檐会突然亲吻她。
片刻之后。她微微整顿呼吸,又问安檐:“没事吧?”
“无事。”安檐道,“我该回去了......”
说罢,转身要走。
凌青菀却拉住了他的袖子。
安檐心下一喜。不知为何。她这么轻轻拉住他袖子的动作,令他心旷神怡。
“......我还有句话。你之前给了一笔钱。是因为我说要开药铺的。但是我知道,你是想给菀儿的。最近我嫂子提议说,派她的陪房去江南运些树苗回来。
明年开春树苗是大生意,她想让家里人都沾光。问我和我母亲是否要投入钱财入股。我母亲没有私房钱,都贴补家用了。
我身上,只有你给的那一万两。因为是你给菀儿的。我不知道是否能动用,故而请示你。”凌青菀道。
陈七娘的粮食。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她留下来作为自家的口粮。
卖粮净赚了四万七千两,是一笔非常巨额的钱财。陈七娘也把这笔钱,给了景氏瞧。
她想和其他人家媳妇一样,把钱财交给婆婆。
但是,景氏没有拿。
所以,陈七娘又提议做点其他生意。
她就提到了贩卖树苗和盆栽,做花木生意。
陈七娘知道,她婆婆是不会要她任何钱财的,怕将来她心里不舒服,以为婆婆侵占她的陪嫁。所以,她邀请她婆婆入股,这样她的生意,婆婆和小姑子也可以分红。
景氏倒也不拒绝这个提议,只是她没钱。
景氏和凌青菀商量,想去跟姨母借钱。用陈七娘的本钱,到头来还是陈七娘的。
既然陈七娘打算让景氏心里舒服些,景氏也想照七娘的意思摘开,从旁处借钱。
凌青菀身上还有一万两,是安檐给她的。
但是,那是菀儿的钱,她没敢说什么,准备问问安檐再做打算。
不成想,安檐今天就来了。
“你可以用!”安檐道。
他心里真的非常不好受。他不知怎么,想起了周又麟。
卢九娘害怕周又麟,因为他总是捉弄她;她现在又害怕安檐,因为他时常发怒、管束她。
她恐惧的时候,是没有爱意的。所以,她宁愿跳入火坑,进了王七郎的怀抱。
“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安檐道,“不必特意请示我。倘或你不开心,我可以把莲生带回去。”
他派莲生在她身边,就是为了防止她和石庭见面。
但是他最近才领悟,这么做不能将她和王七郎拉远,反而是把自己和她的鸿沟加深。
他不能走周又麟的老路。
“真的吗?”他这话一说,凌青菀震惊万分,“你怎么了?”
她又难以置信。
她沉吟一下,紧紧抓住了安檐的手,问她:“是不是那个妖道跟你说了什么,你反悔了?”
她以为,安檐要重新把她赶走,所以才这么放纵她。
安檐眼底,浮动浓浓的酸楚。
他轻轻拂过她的脸,道:“不是,我从未反悔!”他的声音,温柔缠绵。
凌青菀又是一愣。
“我也从不后悔!”安檐道,“你自由了,莲生我带走,往后不会有人看守你,我信任你!”
果然,他当天就把莲生带走了。
凌青菀还是不敢相信。
安檐觉得她轻浮放|荡,怕她玷辱了菀儿,而石庭就住在隔壁。安檐突然就这么把莲生带走了,岂能不叫凌青菀生疑?
她愣是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安檐亲自来接她,想带她出去。
“去哪里?”凌青菀戒备问道。
“去了你就明白。”安檐回答。
第148章承诺与守护
第148章承诺与守护
冬日酷寒,安檐的马车里加厚了车壁,有个暖炉,仍有寒意沁入。
凌青菀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里,有些紧张,遍地生凉。她捧着手炉,让自己镇定下来。
而后,马车停下。
安檐先下车。
凌青菀撩起车帘,准备下车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脸色骤变。
这是上次安檐带凌青菀来过的庄子。安檐在这里养了一批私人的护卫,大约有一百来人,个个都是武艺高强,忠心耿耿。
无为道士也在这里。
上次就是在这里,安檐说要将卢九娘赶走,令她魂飞魄散。
她顿了下。
最终,她下了马车。饶是心里忐忑不安,凌青菀也觉得先保持沉默,她打算相信安檐一回。
“没事。”安檐看出了她的不安,轻声对她道。
凌青菀点点头。
她跟着安檐,往庄子里走。
路过校场的时候,几十名护卫,正在辛苦练武。这么酷寒的天气,他们都穿着青灰色的单衣,浑身大汗。单衣都汗湿了,紧紧贴着身躯。
凌青菀心想:“安檐私下里练兵,是为了什么?”她又想到了安檐将来会权倾朝野,把持朝政。这些私人护卫,就是他的筹码之一吧?
她想着,亦步亦趋跟着安檐。
很快,到了外院的一个小厢房门口,安檐停下了脚步。
凌青菀也抬眸。
小厢房门口,站了两个高大的护卫。
“如何?”安檐问。
“回大人,早就两个时辰之前,已经收拾妥当。”护卫回答说。
安檐点点头。
他亲自推开了小厢房的门。
大白天的。屋子里却点了好些烛火,温暖又明亮,凌青菀微微吃惊。然后,她就瞧见了一口棺材。
她脚步顿住。
一股子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安檐回头,目光柔和对她说:“不妨事,已经收敛好了。不用害怕。”
凌青菀的脚。有点发软。她面上镇定,心里已经一团乱麻。所以,从进庄子到现在。她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说话,她就要露怯了。
这口棺材没有上漆,是白木的,闻着还有股子新木的气息。缓和几分惊悚之感。
安檐对凌青菀道:“这里头躺着死人,你先有个准备。别害怕。已经收敛整齐,不可怕......”
他带凌青菀来看死人,然后还告诉她别害怕。
凌青菀心里惊悚。
不管死的是谁,凌青菀都心下戚戚然。她两辈子加起来。活着的记忆才十八年,并不是心下如尘般的镇定寂静,她没怎么见过死人。
她寒毛林立。紧紧咬住唇。
安檐就推开了棺材盖子。
凌青菀挪步过去,小心翼翼往里头看。
触目是一张安详的脸。经过收敛师傅的整顿,面色红透白,很健康的样子,似深睡了。
真的不可怕。
凌青菀再往前,就瞧见了棺材里的人,须发洁白,整齐干净。
是无为道士。
“这......”凌青菀差点又跌倒了。
安檐从旁边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凌青菀哆嗦问安檐:“这是无为道士?”
“是。”安檐道。
凌青菀震惊。
她不解看着安檐,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安檐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杀人?
当然,她也想杀无为道士,因为那道士想杀她和石庭。
可这么突然,这道士的尸身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被吓到了。
这道士是开了天眼的。当然,天眼这种东西,是很飘忽的,可以看清一个人的命脉,利用风水布阵改命。但是,如果刀枪劈下来,天眼也救不了命。
这就是为什么这道士这么多年小心翼翼行走,谁也不敢得罪的缘故。
旁人如果得罪他,他的报复是很狠戾的。
“你......”凌青菀半晌才站稳,问安檐,“这是.......”
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既震惊又害怕。
安檐紧紧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往棺材前推了几分,对她道:“看清楚了,他的头被我砍了下来,是重新放上去的。”
凌青菀不知何意。
她没有怀疑这道士是假死。
但是,安檐逼迫她看个仔细,她顺着他的话,往那道士颈脖处看去,果然将尸首分家了。
这是必然死了的,哪怕石庭的巫医之术也救不了。
凌青菀点点头,脸色发青:“我看清楚了,我已经看清楚了!”
石庭这才将她带走。
他把凌青菀带到了内院,护卫端了热茶给凌青菀。
凌青菀一连喝了两杯,手的颤抖才慢慢稳住。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去看死人,心里颇为惊悚的。但是,休息片刻之后,她才慢慢不觉得那么恐怖。
她淡淡舒了口气。
“那个妖道,他是怎么死的?”凌青菀问道。
她已经能猜到八成,仍是询问安檐。
“我杀了他。”安檐道。
凌青菀睁大了双目,虽然意料之中,听他亲口说出来,仍是感觉震撼,问他:“他对你有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