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檐心头大怒。

“收下吧?”石庭笑着问她。

凌青菀毫不犹豫点点头,道:“多谢你!”

石庭重新替她装起来。

凌青菀就仔细放在一旁,生怕再次弄坏了。这个花瓶,和她母亲那个一模一样。

那个残破的花瓶样子,王七郎见过的。

那时候,他想重新做一个给卢玉,但是没钱。这样一个花瓶,花费庞大。王七郎没有当家,从王家拿不到那么多钱。

可现在他是石庭。

石家的财力,是世人想象不到的。他深得老太爷的喜欢,委以重任,所以钱财任他花。

他尚未找到卢九娘,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个花瓶。

他知道,她看到之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

石庭微微笑了笑。心情也极好。他总算弥补了九娘的一个心愿。

安檐却不高兴。

听到凌青菀的解释之后。他没有阻止凌青菀收下这个礼物,但是他心里很苦闷。

而后,他不怎么开口。喝了好些酒。

酒宴结束之后,安檐亲自送凌青菀回去。坐在车厢里,凌青菀紧紧抱着她的花瓶,视若珍宝。

安檐的心思。渐渐明清起来。他也知道,凌青菀看得这么贵重。并不是因为石庭送给她的,而是从这个花瓶身上,她可以找到她母亲和姐姐的痕迹。

不知为何,想通这点之后。安檐心里一个劲泛酸,很心疼她。

“......又麟他,是个冒失的性格。”安檐声音低沉。因为喝酒了,有点嘶哑。“他不是故意弄坏你的东西。”

凌青菀抬眸,看了眼安檐。

她明白安檐和周又麟的感情,故而她顺着安檐的话,点点头道:“嗯,我知道的......”

安檐沉默着。

凌青菀也不说话。

“你和又麟从小就认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喜欢他的?”安檐又问,“他打碎你的花瓶吗?”

这是她母亲的遗物,她姐姐慎重托付给她的,安檐能想象,她当时一定很绝望,对周又麟也是恨极了。

从那个时候恨他,而后才和王七郎做出丑事,安檐反而能接受点。

仿佛这样,他能自我安慰些,至少卢九娘不是真的那么不堪放|荡。

凌青菀却哑然失笑。

她无奈摇摇头,道:“不是。”

打碎她的花瓶,只是周又麟捉弄她的事情之一。他捉弄她的事情,简直举不胜数。

可是她如果告诉安檐,安檐兴许以为她在为自己曾经的不贞辩解。

她卢九娘的确不堪,但是她并不后悔。哪怕再来一次,她仍是不会和周又麟成亲。

没人知道她多么讨厌周又麟!

她低垂了羽睫,认真看着锦盒,生怕再次弄坏,神态非常虔诚。

而安檐,满腹的话都想问她。

他很想知道她和王七郎、周又麟的往事,他很想听她为自己辩解几句,告诉他,她其实有苦衷。

但是,她没有说。

安檐想问,但是又承受不住。他觉得他听了,肯定要暴怒的。

而卢九娘并不没有继续说,她不知道是不屑去辩解,还是对真的对自己也嫌弃,觉得自己不堪?

安檐将她送到了家门口,没有进去。

他心里闷得很。

“......安檐,你没有见过她,你不知道她多么美丽可爱。”安檐突然想起上次周又麟喝醉了,说出的这句话。

当时安檐心想,我没有见过她,我一点也不遗憾啊。那时候,他觉得卢九娘是个举止轻|浮、眼神放|荡的女子。

可此刻,他却是深以为憾事一件。

他很想知道,曾经的她是个什么样子的。

“又麟不是傻子,他一直对卢九娘念念不忘,至少说明她肯定有过人之处。”安檐这样劝慰自己,“我从前一直对她有偏见,故而没有想明白这点。”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嫌弃车帘,对车夫道:“去汝宁长公主府。”

这是他第一次,想听听周又麟谈及卢九娘。

他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以前,周又麟也想谈起,却被安檐打断。安檐觉得周又麟不争气,提到那个女人,他比周又麟很有愤怒。

静下心来,他突然很想知道。

“是。”车夫道。

他的马车,径直往汝宁长公主府去。

第144章夺狗

第144章夺狗

安檐的马车,到了汝宁长公主府。

今天天气不好,风很大。寒风灌入肌肤,遍体生寒,似冰水浇下来。

安檐穿着很厚的风氅,依旧觉得很冷。

“......我家四少爷进宫去了。”周又麟的小厮告诉安檐。

安檐喝了酒,浑身酒气,就没有进去给长公主和驸马见礼,转身离开。

他知道周又麟进宫做什么。

今天是卢九娘的忌日,周又麟肯定是去宫里的后湖那边祭拜了。

安檐去了宫门口,等着周又麟。

正巧碰到周又麟从宫里出来。他一脸的伤心颓废,郁郁寡欢。

太冷了,周又麟懂得肌肤发紫,他依旧不觉得,整个人垂头丧气的样子,令人心疼。

看到安檐,周又麟惊讶道:“我正想去找你,你怎么在这里?”

周又麟想去找安檐喝酒,对安檐倾诉一番。周又麟没有亲兄弟,最好的朋友就是安檐。

他难过的时候,唯有安檐可以倾诉。

但是,他从来不说卢玉的坏话。就是因为他既难过,又维护卢玉,让安檐越发心疼他,越发记恨卢玉。

卢玉就是这样,在安檐的心里变了形,变得扭曲可恶。

已经过去了四年了,周又麟想,今天,整整四年!

为什么他走到卢玉去世的地方,仍是心如刀割?卢玉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天气不好,想找你喝几杯。”安檐回答周又麟。

但是,他已经喝了不少。浑身的酒气。于是,他又解释道,“方才和同僚喝酒出来。”

其实,他的解释是多余的。

周又麟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去管这些?能有个人陪他喝酒,听他倾诉心绪,周又麟就很高兴了。

他们寻了家酒楼坐下。

胡姬端了热腾腾的酒,安檐亲自筛了给周又麟。

周又麟痛饮三大杯。心里才舒服几分。他冻僵的身子。慢慢回暖。

安檐又给他倒了一杯。

这次,周又麟慢慢喝着。

“今天是九娘的忌日。”周又麟开口就道,“我去宫里祭拜她了。太后娘娘知道我进宫。找我说了几句话,所以才出来。”

安檐的眼眸微寒。

太后啊,她就是杀卢氏姊妹的主谋。

那个蛇蝎心肠的老太太!

“......太后说,想给我保个媒。将尤侍郎的第二女许配给我。”周又麟苦笑道,“我回绝了。”

安檐听了。沉吟片刻。许久,安檐才开口道:“你也该成亲了。你是独子,连个兄弟姊妹也没有,你父母的希望都在你一人之身。年纪大了。总需要儿孙满堂。”

他想劝周又麟放手。

似乎只有这样,安檐才能心安理得。

周又麟这么挣扎,不过是空伤心。卢九娘根本不在乎他。

周又麟却摇摇头:“我若是成亲,既负了九娘。也负了未来的妻子。何必呢?还是独自一人,不要害人害己。”

安檐顿住。

周又麟又灌了两杯酒。

“要是卢玉没死,我现在长子都该三岁了。我未必会喜欢那孩子,但是一定会对他好。”周又麟慢慢道,“真是奇怪,为什么我从来不恨她?”

是啊,这也是安檐想问的。

为什么你从来不恨她?

她到底是哪一点,让你如此绝望,却又难以生恨?

安檐终究没有问,他似乎不太想从周又麟口中,听到卢玉有多好。

他依旧不希望更多的人喜欢卢玉。沉默一下,安檐才问:“她是个怎样的人?”

安檐很想知道卢玉的过去。

周又麟抬眸,看了眼安檐,笑道:“你从来不喜我提及她的,哪怕我说了,你也不接话。今天,到底头一回问起她。”

安檐莫名有点心虚。

“你可以说一说她。”安檐将心虚压下,对周又麟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她......”周又麟陡然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打算过将卢玉的事告诉别人,所以没有事先组织过语言。

临时要评价卢九娘是个怎样的人,周又麟舌头打结,半晌不知从何处开头。

“她漂亮吗?”安檐却问,“她是一副什么样子的容貌?”

他似乎看出了周又麟的为难,主动帮他寻了个开口,让他可以说下去。

周又麟就笑了笑。

他大概永远不会忘记卢玉的样子。

“漂亮!”周又麟笑道,“你见过卢皇后吗?”

安檐没有。

但是,他多次听人说,卢皇后生得美艳非常,姿容天下一绝。很多贵妇人见过卢皇后,都大赞她的容貌。上次王七郎还说,他哥哥对卢皇后一见钟情。

卢玉和卢皇后是胞姊妹,她姐姐那么美丽,她应该长得也很好看吧?

“我没有见过卢皇后。”安檐道,“她和卢皇后很像?”

“六分像。”周又麟道,“她个子娇小些,不似卢皇后那么高挑;有一颗虎牙,笑起来娇憨可爱;鼻子不是那么高挺,但是精致小巧。

她胜在肌肤上。她的肌肤,真像块上等的白玉,细腻瓷嫩,吹弹可破。满京城的女孩子,都没有她那么好的肌肤......”

安檐就愣了下。

他突然想起来,凌青菀的肌肤,似乎比从前更好了,越发白皙。

从前,凌青菀没有那么白,现在似白玉无瑕。

她越长越像卢九娘了吗?

“她的左边胳膊上,有一道伤疤。她很小的时候,她父亲打她母亲和姐姐,她去帮忙,被她父亲摔倒了桌子上。茶壶滚下了刺破了胳膊,留下伤疤。”周又麟又道。

安檐却想问:为什么你会知道她胳膊上的伤疤?

难道你见过她的胳膊吗?

夏衫通透轻薄,但是也不至于真的能看清。

“......她不肯给我看她的伤疤,我就把她的袖子给扯断了。”周又麟却继续道,好似那些都是他童年的趣事,“那时候她才十一岁,哭得像只小花猫。后来我逗她开心。她都不理我。”

安檐愣住。

“你为什么那么混账?”安檐情不自禁问道。

他真是被周又麟惊到了。为什么他要去捉弄一个小姑娘?

怪不得卢玉讨厌他。

周又麟听到这话,只是苦笑道:“我那时候才十二三岁,我懂什么呢?

每天懵懵懂懂的。就想和她玩。她却是对我爱答不理,只喜欢跟着她姐姐。她后来还学医,整日看书像个书呆子,我不逗她。她就不会看我一眼。”

他满腹委屈。

安檐却有点生气。

两人都沉默了下。

“她父亲,会动手打人吗?”半晌。安檐突然问。

他从来不知道,高门贵胄之子弟,还会动手打女人孩子,又不是屠户家里的。没有教养。

“是的,她父亲特别残暴!”周又麟道,“不仅仅打下人。连她和卢皇后也经常挨打。听说她母亲,就是被他父亲逼死的。”

安檐心头。泛出浓浓的酸楚。

原来,她过得并不好。

她生活在那样权势滔天的家庭,却过得连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都不如。

后来跟着她姐姐,背井离乡到京里,还天天被周又麟欺负。

周又麟大概不觉得,他那些欺负,会让女孩子很害怕。

安檐微微叹了口气。

“你经常捉弄她?”安檐又问,声音有点冰凉。他的酒意已经过去了,只剩下不悦。

好似周又麟欺负了他安檐的女人一样。

看来,卢九娘说周又麟砸了她母亲珍贵的遗物,并非谎言,周又麟真的做得出来。

“经常!”周又麟痛苦道,“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可是我喜欢她,才会特意去捉弄她啊。

我若是不捉弄她,她就会躲着我,不肯和我玩,更不会跟我说话。”

可是你捉弄她,她只会更躲着你啊。

安檐又给周又麟斟了杯酒。

周又麟喝醉了,就把他小时候捉弄卢玉的事,全部告诉了安檐。

弄坏她的衣裳、书、头发等,都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