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Allen小手攥着缰绳。被叶崇磬这样一问,像生怕叶崇磬要反悔不准他骑星光似的,小表情有一点点紧张。

叶崇磬微笑。

星光性子温顺,他倒不怕星光会尥蹶子什么的。换了暴龙,他是再不肯让Allen接近的。

“我行的。”Allen又强调。小脑袋一甩,那神气劲儿,让叶崇磬眼前一闪,便是那个雾蒙蒙的早晨,在枣红马上,那个甩起马尾辫儿的漂亮影子——叶崇磬抚摸着星光的脖梗,说:“好,那你小心些。”

话虽是这么说着,他可不能大意。招手叫人把另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拉过来,翻身上马,与Allen和星光并驾,顺着马场的跑道慢慢的遛着。

静静的马场里,只听到八只马蹄踏着地面的声响。

Allen有点小小的紧张,并不说话,只偶尔看一眼叶崇磬;叶崇磬佯装看不出他的不安,很沉稳的控马而行。

Allen到底是小孩儿,过了不久,跃跃欲试的,就想跑起来。

叶崇磬笑着,牵了Allen的手,说:“来,让星光跟飞云跑一跑吧。”

这般跑起来肯定是跑不痛快的,但也只能这样跑马。

Allen倒是挺容易满足的,星光“得儿得儿”的缓慢起来速度,带着他慢悠悠的颠着,他就高兴的笑起来。

叶崇磬也笑了。这会儿看到Allen天真无邪的笑容,只觉得这一趟来的值得。

那天在医院看到Allen,他便觉得有些担心。崇碧托付他的时候,他也没犹豫。何况早早跟Allen提过,要带他来看看星光的。

“老叶!”远远的有人叫他,在另一块场地边。

叶崇磬控着两匹马,回了下头,是罗焰火和朱平雷。他挥了下手里的马鞭,算是打招呼。就在他分神的空挡,忽然间手中缰绳剧烈一晃,他急忙回头,Allen随着星光突然移开的脚步,身子便歪向了一边,他眼疾手快的放开缰绳,一把将险些被从马背上甩出去的Allen后衣襟儿揪住,隔空带到怀里来,星光和他胯下的飞云几乎是同时的嘶鸣、撩起前蹄,叶崇磬牢牢的抱着Allen,极力的将飞云带开,控制着缰绳和自己身体的平衡,几秒钟之后,飞云才平静下来…这一下颇为凶险,叶崇磬化解的及时而巧妙,可也惊出一身冷汗。将Allen抱在怀里,他心还在狂跳。

唿哨声响起来,朱平雷叫道:“漂亮!”

驯马师已经将星光带到旁边。

叶崇磬看看那边没事儿了,又看着Allen。

Allen一点儿也没有惊魂初定的害怕,反而叫道:“你骑术真好!”

叶崇磬原本是把他箍在怀里、让他坐在身前的,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把他的小身子翻过来,抬手打了那小屁股一下,说:“还说,趁我不注意,你刚刚干什么呢?”

Allen翘着头,说:“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星光和飞云会冲撞到一起?”叶崇磬问。

飞云驮着他们走到场地边,朱平雷先笑着说:“好家伙,要不是你身手好,今儿晚上我们吃包子有馅儿了。”

叶崇磬嘶的一下,瞪了平雷一眼。

罗焰火就一乐,马鞭伸过来,挑了下Allen头盔的帽檐儿,说:“这小子心眼儿一箩筐,还知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说,爷们儿,你这么玩儿,小命儿会被你玩儿丢的,知道嘛?”

“不会。”Allen自信的说,看看正瞅着他的叶崇磬,“你只要松开手,星光就会带着我跑起来。它温顺,而且很听驯马师的话,才不会有危险。”说着话,小手儿里那条小马鞭,轻轻的拨开了罗焰火手里的马鞭。

罗焰火微微怔了怔。

这孩子言语清楚,进退有度,实在比他的年纪要成熟的多。

他清了下喉咙道:“人小鬼大。”马鞭收回来,搭在手臂上。

“唷。”朱平雷啧啧两声,说:“小P孩儿,门道儿倒不少。星光温顺?飞云呢?你当这高头大马是顺毛儿驴呢?万一出点儿事儿,老叶哪儿赔你爸妈你这么大一宝贝疙瘩?听话啊,敢不听话,我可不管你哪儿来的,照收拾你不误。”他说着瞪眼睛。

罗焰火和叶崇磬却都看着Allen的反应。Allen瞅着朱平雷,不吭气儿,也不反驳,却紧握着小马鞭,往叶崇磬怀里靠了一下——他俩不约而同的微笑摇头。

“绝对是个能闯祸的主儿。”朱平雷皱着眉嘟哝,“我怎么瞅着这孩子眼熟呢…”

“你那眼神儿,瞅着谁不眼熟。”罗焰火说着,目光从Allen脸上移开,跟叶崇磬微笑一下,问:“有空儿赛一程不?”

叶崇磬笑着说:“改日。”

“那我们那边儿去,回头一起吃饭啊。”罗焰火说着,专门儿对着Allen笑着来了个马上告别礼,Allen也还礼。朱平雷却笑他们,说“别逗了,这一来你们俩成一对小老头儿了”,他越过护栏,伸手狠狠的捏了捏Allen的脸蛋儿,不等叶崇磬打他、Allen呼痛,大笑着扬鞭打马疾驰而去,平坦的场地上,都给他和他的马跑起了点点轻尘…

Allen鼓着腮帮子,叫道:“坏!”

叶崇磬看他腮帮子上的红印,哈哈笑着,也不帮他揉、也不安慰他,带着飞云的绳索,便在马场上飞奔起来。疾风劲吹,Allen一会人便忘了刚刚的事…

第二十五章 雕栏画梁的崩塌(七)

叶崇磬跑的一身透汗,脸上亮晶晶的全是汗水,停下来,先把Allen交给驯马师抱下去,自己才下马,掐着腰,问:“怎么样?玩儿够没?”

Allen仰头看着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叶崇磬拉着他的手,说:“走吧。”

Allen跟着他,到马舍去。叶崇磬给马儿喂水、清理,他就在护栏外看着,并不入内。

叶崇磬怕他等的闷,把剩下的活儿交代了,带着他走出去,抬眼看到对面的马厩,心里一动,说:“来,再带你看几匹漂亮的马儿。”

Allen眼睛一亮。

叶崇磬带他过去,对值班员说:“我们过来参观下董先生的马厩。”值班的人认识他,但还是说:“董先生交代过…”

“我知道他的规矩。放心,我们只在外面看看。”叶崇磬说。被放行之后,边走边问:“霹雳恢复的怎么样?”

“好多了。前阵子总不肯吃食儿,Money就守在一边。可把我们急死了。董先生是一天一趟的过来看。”那值班员指着墙上的铭牌,笑着说:“没摘了铭牌儿,就有翻身之日。董先生说的。”

叶崇磬把Allen抱起来,让他看里面。

董亚宁这边的马厩,刚刚改了封闭式,只能从门上的方形小窗子里看到里面。

Allen小手扒着玻璃窗,看向里面,安静的卧在地上的霹雳,此时打了个响鼻儿,从地上起来,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缓缓的踏着优雅的步子过来。

值班员将方糖盒子拿在手里,给Allen递过来,示意他。

Allen拿着糖,手伸进小窗口里去,霹雳吃了方糖,还舔着他的手心,痒痒的。他摸摸霹雳的头,笑着对叶崇磬说:“它喜欢我。”

叶崇磬点头,带着他,又去看Money,说:“Money瘦了点儿,霹雳也是,没生病前更好看,油光水滑的。”他看向Money的眼神,很温和。Allen攀着他的颈子,点头间,小头盔蹭着他的面颊,痒痒的。他忍不住咳了一下,Allen的小脏手拍拍他的背——其实够不到他的背,只是在肩膀下方,没什么劲儿,可是足够了。“我们走吧?洗澡去。”

Allen有些恋恋不舍,还是点头。

叶崇磬把Allen放下,走在马厩宽敞的通道里,边走边跟Allen说,这匹马是什么品种,叫什么,几岁了,有什么特点。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起过的那位朋友的马。”叶崇磬说,看Allen,“你认识的,董亚宁。”

“嗯。”Allen答应着。

小马靴踢踏在地上,清脆空灵的脚步声在前。

叶崇磬走的慢,看着Allen红色的身影,从通道里出去,走进了外面的阳光中。那红色极为耀眼,他便眯了下眼。此时还不到正午,已经很热了。他穿着短袖的骑马装,出了一身汗,就没有消过。Allen一本正经的遵循着骑马的礼仪,不肯换了短装,执拗的十分可爱。

“他病的重嘛?”Allen在更衣室里脱下外套,站在长凳上,才问叶崇磬。

叶崇磬琢磨着,回答:“他说,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下。最近他工作比较忙。”这确实是董亚宁亲口对他说的。那天是跟崇磐一起陪着折腾了大半宿,再去看董亚宁的时候,他还问,这怎么着,还住上院了。董亚宁说最近恐怕这医院闲的很,那些仪器不使唤使唤估计会生锈,那就检查下吧,反正也很长时间没休息了,就当在医院休假了——这不还是你教我的招儿,只不过我没你那么大本事,还住独栋病房去。

董亚宁倒是乖乖的穿着病号服,但是嘴上叼着烟,说话的功夫儿便抽了两支。说他也不听。被护士发现,进来对着他吼。他笑笑的也不犟嘴,那护士反而红了脸,没收了他的烟就走。末了儿董亚宁很赖皮的跟他说:“赶明儿来千万给我带点儿,烟都不给抽,这不得靠死我啊…”

董亚宁住的病房开始是普通的,挤那四人间。还说甭摆那谱儿,跟八人间四人间里的人都治不好病了似的。他第二回去探视,就升格儿了。董亚宁悻悻的说:“什么事儿到了董芳菲那儿,到了我妈那儿,能琐碎死个人…”

董亚宁好像是打定了心思真躲几天清净,四周围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住院了。

叶崇磬在长凳上坐下来,把毛巾给Allen递上,让他去洗澡。

Allen回头说:“他跟Mummy在同一家医院嘛?”

叶崇磬摇头。

“哦,”Allen想了想,问:“你能带我去看看他嘛?嗯…打个电话也行。”

叶崇磬沉默的看着Allen。

“你先去洗澡。”他说。

“好。”Allen乖乖的进去了。

叶崇磬跟过去,看他自己调整好水温,确认花洒里的水温度适宜了,才拉上浴帘出来。

站在外面等着的工夫,打了几个电话。

****************

汪陶生亲自开车上门来接屹湘,要去汪瓷生在郊外的住处。

因为工作关系,屹湘以前也来过这一区,只是从未想过自己会跟这里任何一扇门背后的主人会有什么深切的联系。

“她并不常住这儿。这一回逗留的时间久,是因为Vincent,也是因为你。”汪陶生路上的话并不多,偶尔起一个话题,无非是屹湘的身体、生活。彼此间这样长时间的独处,都有些不自在。倒不如先前单纯上司与下属的时候,讲话反而没有太多顾忌。

车子行驶在深而密的私家车道上,已经许久见不到建筑,除了隔很远的一盏路灯,也许久见不到灯光。

“你真的不想回公司来?”汪陶生问。

第二十五章 雕栏画梁的崩塌(八)

屹湘想,自己都没开口,她怎么猜的出自己的决定呢。

“你打电话说要见我,我就听得出来你的心思。”汪陶生倒没有特别的情绪表露出来,只是转头看了看屹湘,才说:“有些话,她是不会跟你说,也禁止我们说,怕给你额外的压力。不过Josephina那个古怪脾气,一定是有什么说什么,在你面前说了不少吧?”

“也没有说什么。”屹湘说。

“不管她说没说,这话我想和你说说。”汪陶生将车速放慢些。

屹湘便知道,离目的地应该是不远了吧。要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把该说的话提前说了。汪瓷生说,Laura和Josephina托她做说客,看来这话也有出入…她说:“好。”

“虽然说,咱们家不是那种传统的家族企业,一代一代的,控制权都要牢牢掌握在自家人手里。咱们是上市公司,能者居之,这自不待言。但是,除了LW,大姐的很多事业,毕竟是需要人继承。你明白我的意思?”汪陶生再转头看屹湘,脸色甚是严肃。

屹湘不说话。

“就算Vincent的请托也好,我们的想法也好,这些对你来说如果都不足以成为让你回归的原因。也OK。LW你不管,有我和Josephina在,没什么大的问题。但是百达总有一天需要你。大姐眼下没错是有个智囊团供她调遣,但是这其中辛苦自不待言。日后,年纪也是一天大似一天,身体也不算好,总有撑不住的时候。何况她也需要靠实的人。”

车子往下坡行驶。

屹湘只觉得心脏随着车子的落差往下一坠。

“要换了我,早就跟你摊牌了。大姐就是觉得这些年对不住你,把你找回来也不容易,不想让你再受委屈。”汪陶生说到这儿笑了。车子开上坡,便是一个开阔的平地,不远处,是镂空的大门,往里,该是目的地了。“Vanessa,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呢,不该是没有商业头脑,也不该是没有野心的。”

大门开了,车子开进去。

屹湘仍是不说话。

“也不要你立刻答应——没问题,照顾姑姑,该照顾;照顾多多,更该——照眼下,大姐的身体,五六七八年的是能撑的。你就先照顾那头儿去,但是,让大姐在70岁前退休,行不行?”汪陶生将车子停下,问屹湘。

车子停在了古堡式建筑的中央空地上,空旷而古典的灰色建筑绕成了一个小型的四方广场,地面的灯斜照在石壁上,暖暖的光中,古堡仍有森森的严整的冷意。

“Laura,”屹湘看到前面台阶上,等在那里的人们,最前面的就是汪瓷生,还有Josephina。看到他们的车子,汪瓷生先迈步下台阶,也不用人扶,“我现在没有这个野心。”

“你也不想想,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汪陶生饶有兴味的看着屹湘。

“不是我的。”屹湘说。

汪陶生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开车门下车,对着大姐先说:“这个笨丫头,我看是没救了。你们谁有本事治的了她,谁就治一治吧。”

汪瓷生微笑着问:“这是说什么呢?”她伸手拉了屹湘,看看她,又看二妹。

“劝她来公司,不如选个好女婿来的实际。”汪陶生摊手。

Josephina站在汪瓷生身后,听到这句话,笑起来,说:“二姐这话说的实在。走吧,里面去,咱们边吃边说好不好?Vanessa,大姐今天亲自下厨的,你来尝尝咱们家的湘菜…”

屹湘被汪瓷生拉着手,两人走在最后面。

汪瓷生问她路上过来顺利嘛,她说都顺利。

汪瓷生便轻声说:“她们说什么,都甭理。”

古堡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静的很。在餐厅里坐下,就只听到汪氏姐妹和屹湘的说话声,以及偶尔仆人过来上菜,碗碟细微的声响。屹湘只觉得这样的环境,眼前的人,虽然是渐渐熟络了的,可总像是幻相,她忍不住想到自己家里…那小小的院落,精致的雕栏画梁,虽然不大但是满满当当的房间,餐厅里放置了多年位置不变的餐桌,餐桌上甚至细的雪白薄透都有小洞洞的桌布,桌布上摆着的碗碗碟碟,喷香的味道,瞬间便会勾起人的食欲,口水直流…

“湘湘?”汪瓷生见屹湘沉默不语,半晌不说话了,便说:“来了生地方吃饭,吃不下?”

“没有。”屹湘笑笑。她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坐着真不舒服。

汪瓷生替她舀了汤,嘱咐她吃这吃那。

这极长的餐桌,四个女人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

屹湘抬头看看对面的两位,比起平时来,她们竟更遥远。

她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在想,道歉说:“对不起,出去接个电话。”号码是叶崇磬的。

走出去的时候电话已经断了,她回拨。

叶崇磬跟她说的,却是问她,他可不可以带Allen去看一下董亚宁,“…多多提出来的。我正好也要去看看亚宁。回头我负责把他安全送回去。”

她转了个身,看着面前这密闭的金色的门。

被灯光耀着,显出来的就是金碧辉煌,和富贵逼人。

“屹湘?”叶崇磬在那边叫她。

仆人经过屹湘身边,开门往餐厅里去,里面有低低的笑声传出来。

门一开一合间,屹湘远远的看到坐在餐桌边,正在听Josephina说什么而温柔笑着的汪瓷生,似乎是发现她的观望,汪瓷生微微转了下脸,便对着她了——屹湘轻声的说:“那拜托你多看着点儿多多,好嘛?”

叶崇磬隔了一会儿才说好。

两人像打哑谜似的交代着这件事情的首尾,她想叶崇磬必然是明白该怎么做的。

他从容的跟她多说了几句话,是关心。

收了线,屹湘站在门边。

空气里有一股夜来香的味道,她深嗅一下,才推门进去。

汪瓷生笑着说:“这电话打的久,就说还在吃饭嘛,什么重要的事儿,也等着吃完饭再说。”

屹湘说,是家里的电话。

第二十五章 雕栏画梁的崩塌(九)

汪瓷生看向屹湘的眼神很温柔。屹湘说那是家里的电话时,非常自然。自然到让她有点小小的失落感,虽然自己已经调试的很好。有一天屹湘对外人的时候,也会把她这里,当成“家里”。她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吃完晚饭,她邀请屹湘一起散散步。

走着走着,就只剩下她们俩,Josephina和Laura都是才跟着出了门便找借口返回了。

汪瓷生与屹湘走在花园的小径上,走了很久,汪瓷生才问:“…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

屹湘看她的手指正停在修剪的极齐整利索的玫瑰花枝叶上,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我以为你喜欢茉莉花。”汪瓷生微笑着。

屹湘摇头,说:“也还好。”汪瓷生提到茉莉花,应该是有些缘由。屹湘望着她,两人在微光中,交换着眼神中的探询和理解。

“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都告诉我。我对你的一切都有兴趣。只可惜知道的太少了。”汪瓷生说着,揽着屹湘的肩膀,“这几日我因为Vincent的事情,多看了些LW的前几年设计档案。虽然你的设计,多数不适合我,我还是很喜欢…”汪瓷生微笑着,像是说到了什么令她很得意的事情,由衷的高兴。

“夫人,文件,我没有看。”屹湘说。这本是她今晚来到这里的首要目的,却耽搁了这许久才说出来。

汪瓷生看她一眼,点头,说:“看完了资料,你恐怕就没办法抽身而退了,是吗?”

屹湘说:“有这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既然您能给我这么一份文件,我想接下来无论是否有我的参与,事情都将按照原定的轨迹进行。”

“坦白说,我还是有一点失望的。”汪瓷生边说,边转身。此处已是花径的尽头。屹湘脚步略迟滞了下,汪瓷生回身招手,说:“来…既然这样,随你的心意就是。”

“抱歉我眼下没有办法脱身。”屹湘说。

“就算是能脱身,我看,你也是不肯就回来的。”汪瓷生了解的说,拍拍屹湘的手臂,说:“没关系。”

她虽然说的是没关系,屹湘却能听出她的失望。可她心意已定,不会再动摇。

“Nick把Vincent的事情托付给我,现在,我想如果我可以转述给他,那也是一句‘尽管放心’。”屹湘看着汪瓷生的眼。

“对LW来说,会是一场恶战。不过我相信,赢的会是我们。”汪瓷生说。

两人站定在花园中央,轻风拂过,喷泉的水雾朦朦胧胧的罩在身上。

汪瓷生讲话的语气仍旧是温婉柔和,却让屹湘精神一振。那是自信和决断,长久以来积累出来的,甚至是有些冷酷无情的力量。

“这样来日我就不算有负老友所托。”屹湘沉吟片刻,又说:“如果Vincent生前最后的时间有任何的不平,也会被平复。谢谢您。”

“傻孩子,谢什么呀…”汪瓷生揽着屹湘转身往回走,她看着远远的灯光,微笑着,专挑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来问屹湘——这个傻孩子,心里有多少是她自己呢…汪瓷生暗暗的生出些感慨来。就在眼前的一场恶战,她丝毫没有夸张。屹湘决意不参与其中,将来却仍是免不了被卷入。只是屹湘眼下事务繁多,能给她一时安稳和空闲得以喘息休养,那便给她。这也是她对屹湘的生活能给出的为数不多的贡献。

“难怪陶生一来就那么说,看来你不能回来,最失望的还是她。不过,屹湘啊,等以后方便了,也带多多见见我吧。女婿不女婿的,我不想催促你,你都这么大了,会有自己的主意。”汪瓷生跟屹湘开着玩笑,原本沉重的话题换到这里来,彼此间的距离都缩短了许多似的。她看看屹湘的反应,继续说:“家里多少年没有小孩子吵闹了,总是觉得寂寞。若是不方便带他来,我去看他也是一样的。这次你姑姑生病,我也早该亲自去探望。只是俗事缠身,去看她,得等些时候了。好歹Josephina先替我走了一趟,我也安心些。”

“好。”屹湘答应着。

Allen并不是个特别活泼的小孩。日后,她也许要多花一些心思,来琢磨下怎么能让他跟其他这个年纪的小孩一样,多数时候,就是会调皮捣蛋的…这会儿,叶崇磬该是带着他去见董亚宁了吧?

“多多不是个特别活泼的小孩。”她说。脸上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但是个特别温暖的孩子。”

汪瓷生默默的望着屹湘。

她没有立即说,对她来说,眼前这个孩子,也是特别的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