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他柔软的皮鞋,他灼热的体温传导过来,传到她身上去。

她抱着他的腰。

有力的、柔韧的腰肢,她细细的手臂,恰好能够量过来。

她的手扣在一起,像只小树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她的半边面颊,恰好贴在他胸口的位置,几乎能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热乎乎的心跳。

她不知怎么的,眼前简直黑了,突然间松开手臂,往后退去。

叶崇磬拉住她的手腕子。

她光着脚,在门前的石板上倒退,“嘭”的一下磕在铁门上,冰冷的铁门,激的她一哆嗦。

她喘着气,混乱的摇头。

他走进了她,她推开,不住的摇头,一只手握成拳,捶着胸口,狠狠的捶着。

叶崇磬抓了她的手,“屹湘!”

她摇头,凌乱的发丝甩着,扫过他的下颌,刺痒。

“对不起…”她说。艰难的,很艰难。她头晕,唯一知道的是,她不能这么做。想走开,身上的力气又好像不够了,于是只能被他这样扶着…她摇头。晕眩。再摇头,晕眩的更厉害了…眼前是有些重重的人影,黑的、灰的,向她压过来,重重叠叠的、围绕着她,她的手乱拨着,想要把这些人影都拨开…

叶崇磬定定的瞅着她,她的手臂在身前乱舞,眼神散乱。

她混乱的不成样子,让他胸口发闷。

他无声的将她拉近。

她的手肘立刻撑在他胸前。

叶崇磬看着她。

她身子发抖,在他手下的细瘦的身子骨,总蕴着无穷的勇气和力气似的身子骨,此时在发抖。

他皱起眉。

“…嘘…别出声…”屹湘瑟缩了一下,手指比在唇间,那红的不可思议的嘴唇,一张一翕,“不能说…”她刹住了,似是有些惊恐的,抬眼看着他。整个人,看上去迷糊又懵懂,又充满了恐惧。

她抬起手来,抓住自己的头发,“头疼…我头疼…”

“屹湘。”叶崇磬身上的热已经退了。他想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可她使劲儿的推拒着他。

“不能说…不让说出去…”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身子抖的更厉害了,连声音都在颤,“…你也会嫌弃我的…”

叶崇磬抚着她的额头和面颊,汗湿。她的牙关咬的咯咯响。

他轻声的说:“好了,不说…好了…我在这里,别怕。”

他平和的声音,起到了安抚的作用。

她精疲力竭的,冷汗浸透了身上的衣衫。

他怀抱着她,被那温热侵蚀着,只觉得自己是被什么缠住了。如此的紧密,让他觉得闷,且热。想要扯开,却密密的不透风。心里是觉得有种危险在靠近似的不安定,可无论如何,此时他是不能放开的…他静静的将她拥抱。

他说:“屹湘,别怕。”

她想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却是没有了力气。

终于,她迷迷糊糊的倒在了他怀里。

如此安定温暖,而似曾相识…

眼看着那对依偎在一处的身影,在单元门的吊灯下,远远的隐在灌木丛后车中的那对眼睛,始终一瞬不瞬的。

那身型高大的男人,将轻盈娇小的女人抱了起来,腾出一只手来,按着电子锁。一搂亮着灯的人家应了门,男人轻松的敞开了铁门,小心翼翼的进去。

随着脚步声,楼上的灯一盏盏的亮起,又一盏盏的灭掉。

好一会儿,又有一个窗口亮了灯,紧接着,是旁边的窗口…

董亚宁的手在方向盘上,真皮的纹路,跟掌纹摩擦着。缓缓的,他抬手摸着自己脸上的那道伤疤…伤疤的纹路,总是那么清晰。

他又看一眼,窗帘被拉上了,那窗口暗了…他冷笑了一下,转动了车匙。

车子引擎声响细微的,像女子清透的呼吸声。

出大门的时候,警卫对着他敬了个礼。

他扬长而去。

陈月皓听着浴室里的水声,隔了帘子跟董亚宁说话。她轻轻柔柔的说着,总也听不到董亚宁一句回应。不过那水声,好像就是回应。她说的很起劲儿。

“…对了,我明天要去一个品牌旗舰店的开幕仪式,你给我点儿意见,看我穿哪件礼服合适吧?”她原本是坐在化妆台边,这下蹦下来,说着:“我先穿那件给你看…第一次穿郗小姐设计的裙子呢…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要是你也觉得好,我就穿这件去…”

董亚宁关了花洒,正听到这句话。

他扶着墙。

过了一会儿,才抹了一把脸。水渗进眼角,眼睛微痛。他出来,抽了毛巾擦脸。

陈月皓开了浴室的门,问他:“好看吗?”

董亚宁晃了下脖子。

“好看吗?”她又问。低了头,扯着裙子的下摆。是她穿惯了的嫩黄色。柔亮的色泽,软和的质地,很贴身。她转了个圈,忽然想起什么,跑到更衣间去拿了一对板鞋来,就蹲在地上换,笑着说:“看我这样混搭…明天就要去这家鞋店…郗小姐说,要是这样穿,别致有趣…怎样?”她站起来,双脚交替的踏着步子,一会儿,没听到董亚宁的回应,她抬头,见他直瞅着自己,那眼神,直勾勾的…她停住了,问:“好看吗?”

第十四章 悄悄别离的笙箫(十三)

董亚宁沉默着。

他抱着手臂。只一条浴巾围在腰间,身上肌肉纠结的,看上去是性感极了。

“剪刀呢?”他问。

陈月皓怔了一下,说:“我去给你拿。”

她快速的离开。脸上是不自觉的烧了起来,忍不住以手作扇,扇了两下。鼻尖还是冒出了细密的汗。她进了卧室,在梳妆桌的抽屉间慌乱的扒拉着,终于找到了剪刀,正要转身,发现他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她身后。

“给。”她说。平着将剪刀递给他。

他只盯着她身上。那眼神让她热,也让她紧张。

慢悠悠的,他从她手中抽走了剪刀。

她手心一空,还停在那里,木偶一样站着。

董亚宁后退了半步,从上至下的看着她身上的这件裙子,好像要格外花费些时间,好好儿的将这件裙子看明白似的。

陈月皓的颈上、肩头都渗出了汗,她轻摸一下锁骨处。

“别动。”他说。

裙子随着她动作的变化,微微抖动着。软绸的宽腰带上细碎的水晶闪闪发光。

他空着的那只手,沿着她的肩、胸、腰际线一路游走,渐渐向下…分明是如羽毛般的轻缓,却让她的呼吸一分一寸的紧了起来,大气不出半分。他的呼吸声气息可闻。身上带着刚刚出浴的清水味道,清晰却又浓烈,让她心里发慌。

他看了她一眼。

慢慢的、慢慢的,竖起的剪刀,尖锋向下,贴着她的皮肤,从上面,轻轻一下,剪了一道口子。

陈月皓张了嘴,困惑的看着他。

董亚宁手一松,剪刀被他丢下,落在地板上。一声巨响。他低头,手指捏在那道口子上,狠狠的,一用力,丝绸在他手间,“嗤啦”一声脆响,裂开了…陈月皓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呼。董亚宁充耳不闻,仿佛还不够,再一用力,裂口到了底…他手一撒,两片裙子撒向了两边。

陈月皓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裙,礼服被他扯烂,她呆若木鸡。还没有意识到怎么回事,就被董亚宁一下子掀在了床上,她听着他粗重的喘息,晕了一样,脑中那件碎掉的美丽裙子,就像催情的药似的,让她的身体瞬间燃起了火。

董亚宁一步跨上了床。

陈月皓低喘。

他还没算完,她的衬裙在他手下也成了碎片。裂帛之声,声声入耳,带给她的,竟然是无尽的战栗和刺激…他的手终于掐在她的腰上,她仰头笑了一下。

“也别这么急嘛…那裙子…”她勾着他的颈子,贴上了他的身。他腰间系住的浴巾,在她手伸过去的一刻,也烫的惊人。“你让我跟人怎么交代?”她喘着,轻声说。

他不声不响的,将她压住,动作粗野而又蛮横,让她发疼。

他就是这样的人,好像只知道怎么让人热、让人疼、从来不知道怎么疼人…却在这个时候,总是让她特别的想疼他。

她仰着头,嘴唇贴在他的胸口、颈间、下巴处,却怎么也够不到他的唇,她就有些焦躁。在他的臂弯之间,她焦躁的像只钻来钻去找不到合适位置休憩的泥鳅…

偏偏,他揉的她浑身发烫,就要在他掌心碎掉了似的,她无奈的、几乎心碎的等着他…最后的一刻,他忽然停住了。

她急喘,身子抖的跟筛糠似的。

董亚宁专注的看着她,好一会儿,他说:“记住,在我面前,永远别那么穿。”

然后,他站了起来,踩着那件碎掉的礼服,从容的换上了自己来时穿的衣服。

陈月皓傻了一样,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只听着董亚宁离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

门关上了,公寓里静了下来。

陈月皓盯着天花板。床头灯的影子投在天花板上,圆圆的一团光影。

她盯着盯着,从床上翻身起来,迅速的提起那条浴巾裹在自己身上,往浴室去,慌乱间脚下一绊,她便跪在了地上。

膝盖酸痛。

她抚着膝盖,坐在地上,身下是那件被撕碎的裙子,她握住,明黄的色泽,向日葵般的明媚。

郗屹湘说的,她极少用这样明艳的色,却独独这件用了明黄色的,适合了陈小姐。

郗屹湘说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

她的助理说,郗小姐最近很忙,很少亲自照顾客人的,可她去选衣服的时候,郗屹湘恰好有十几分钟的时间,还是照顾了她一下。

她说她穿着好的,她都带回来了。

陈月皓看着、看着,两行泪就流了下来…

董亚宁走出去,待上了车,便拿了电话出来。

他等着接通,就说:“出来,我在俱乐部等你。”

佟金戈一看到坐在吧台边喝着酒的董亚宁,就叫了声“董哥”,没照往常,不打招呼就坐下。

董亚宁倒了一杯酒,推给他,说:“坐。”

佟金戈清了下喉,坐下来,等着董亚宁先开口。

董亚宁觉得金戈今天特别的安静,转头看了看,果然穿的也特别的整齐,他便问:“你这是刚开完会出来?”

佟金戈心想下半夜一两点了叫我出来…什么开会,开西半球的会呢?他看董亚宁脸色不善,陪着笑,说:“不是,不是哥哥您叫我出来吗,出来见您我不得穿整齐点儿?”他腆着脸笑。心里多少有点儿打鼓。不知道董亚宁来意如何?大半夜的把他提溜了枪械俱乐部来。通常董亚宁就只有在需要静心的时候才来这儿呢。董亚宁的这个习惯,他是知道的。所以有什么正经事,又不想正经谈,他们都乐意陪着他在这儿消磨一下。通常,事儿也就谈成了。

“哦…”董亚宁拉了腔,“见我,穿整齐点儿?你还真TM拿我当回事儿。”

“那是。”金戈正正经经的说,“这么晚叫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我扰着你春梦了?”董亚宁喝了口酒,问。

“瞧你说的。我今儿在我们老爷子跟前儿呢。”他说。

“好,那就好。”董亚宁又喝一口酒。

佟金戈摸不着头脑的,也不往下说了。

董亚宁停了一会儿,问:“那…你来和我说说,她怎么就住到外交部老宿舍楼去了?”

佟金戈“啊”了一声,说:“那事儿啊…你怎么知道了?”他好像是松了口气,正要拿酒杯,就听董亚宁“咣”的一下,将手里的酒杯重重一拍。他顿了顿,才拿起酒杯来,看看董亚宁那张阴沉的脸、和发红的眼,问:“怎么?”

“你干的好事儿!”董亚宁一字一句的。捏着手里的杯子,要捏碎了。“芳菲知道?”他问。

佟金戈没回答。

“芳菲主使。”董亚宁自问自答。

金戈放下酒杯,说:“不关芳菲事,当时她找住处,我琢磨着,你那儿不是闲着也闲着?又说不卖,租给谁不是租?别人租的,就她各色?再说了,亲是亲,财是财,另说另道嘛!我不就…自作主张了嘛…”

董亚宁头顶滋滋的冒着汗。

他不出声,金戈才越看越觉得心惊,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问:“出什么事儿了?”

董亚宁双手扣在一起,撑在鼻尖儿处。

静默良久,金戈才说:“这事儿要是办的不对了,你尽管说。大不了我唱白脸儿,给你撵人就是了…总不至于到这一步吧?打她回来,你们不都一直相安无事的?前回我还琢磨,不定哪天你们又歌舞升平的…”

“金戈。”

“嗯?”佟金戈就见董亚宁慢慢的转向了自己,不禁愣住了——董亚宁的脸上,那表情他从未见过。阴冷是阴冷极了,可是,有种很痛苦的东西,硬是被压在了那阴冷之下。董亚宁是极力的不想表现出来。金戈忍不住就拳头捶了下桌,说:“这TM到底是怎么码字事儿啊?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她,放不下就抓回来啊,要死要活,在你就是一句话。干什么这样,让我们看着都累?”

“我放不下她…”董亚宁呵呵的笑了。那阴冷到发青的脸上,笑容一现,看的很是骇人。

金戈只觉得有些心惊。

“有些话我从来没敢问过你。大男人的,说起来,都嫌酸。”佟金戈喝光了酒。

董亚宁给他倒酒。

“我也只是零打碎敲的知道点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听来的,知道她那时候不太像话…可叫我说,既是你喜欢了,倒也没什么;就是家里那关难过,也总会过去。我如今也看了,她也是狠角色;想必发起狠来,能把人给弄疯了…她可给你做绝了?”

狠角色。做绝了。

“金戈,”董亚宁慢慢的说,“我不会原谅她。”

第十四章 悄悄别离的笙箫(十四)

佟金戈不客气的笑了。他看着酒杯里的酒,轻声的说:“照我说,你这就不爷们儿了。我看你什么事也不犯难,牵涉到了她你就犯糊涂——不原谅?不原谅,这辈子你都搁不下,搁不下你怎么办?又不是十万八千里,这要是巧了一天能见八回!你不累,她不累,我们也累,哥哥。说穿了,什么样的女人,也就是女人,撂开吧,这圈子就这么大,你们瞒的也算好了,我这么瞎眼笨嘴的也瞅着不对了,何况那些猴精八怪的?都不说就是了。我呢,也是多余多这嘴,你呢,省省事儿、再省省事儿…”

“嘭”的一声。

董亚宁将手里的玻璃杯扔了出去,砸在了吧台里面,酒液和玻璃碴子四处溅开。

佟金戈住了嘴。

董亚宁的火儿像是发出去了一些,气息渐渐的平了。

金戈咂摸着嘴。心说又砸东西,打量谁不会砸啊?他可没出声。好在董亚宁也没继续扔东西撒气。等把剩下的半瓶子酒也喝的差不多了,他才问:“气儿匀了没?走吧?我车在外面。去哪儿?我送你。”

董亚宁站起来,有些摇晃。金戈要扶他,他不让,先走在了前面。

在车上,董亚宁仍旧一言不发。

金戈也有些心事重重。

将董亚宁送回住处,他看着他往里走,叫了声“董哥”。

董亚宁回了下头。

金戈沉吟片刻,原本想说的话,在舌尖儿打了转,到底没出口,却说:“好好儿睡一觉去吧——叫我说,就算湘湘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再混蛋,现在,也是跟你毫无关系的人了,你自个儿也说的,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别特为的跟她过不去,更别跟自己过不去…我走了。”金戈上了车。隔着窗子看了董亚宁推门进去,他才吩咐开车。临走,倒又看了眼叶崇磬那里,黑灯瞎火的。心里莫名的就有些烦躁。

董亚宁回身坐在台阶上。从狗洞钻出来的旺财,蹲在了他身边。

静静的坐着,陪着他。

隔一会儿,大脑袋拱他一下…他总不理它,它也就安静下来。

他看着手上那枚金色的素环,拧着、拧着…指上的血肉都被拧到了一处去似的,酸、痛、胀。

他深深的呼吸…

原谅?

怎么能原谅?

那样的背叛,那样的不堪…即便他曾经试过将自己最真的心给她,她都踩在了脚底下。

他追她到伦敦,要带她回来。带她回来结婚。

对她说过,无论她做过什么样的糊涂事、无论家里怎么反对、无论外面的传言是怎么样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他拖着她的手站在那里,跟她说他不在乎那些,就要她。

那是他爱了多年还在爱着的姑娘。他总相信她只是一时糊涂,才闹出了惊人的丑闻。那也不能只怪她,谁让他没有照顾好她、谁让他们正在若即若离的冷战、谁让他当时自顾不暇?可再乱再难,他还是爱她…

一盘子裸钻,星星一样。

他说我知道那些现成的你都未必满意,那就另选。这家不满意选下家。

她一抬手,所有的星星都滚落天际。

他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