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到了这时候知道自己是完全帮不上忙的。好在这一层有个备用厨房,虽然一看就是没开过火的,好歹工具都齐全。她看着高师傅开始忙着量尺寸,小徒弟在灶上熬上了浆,就找了遥控器把窗帘打开,室内明亮了些,也还得开着灯。纱帘往两边退,那小獒犬不知从何处跑过来,跟着窗帘跑,玩儿的不亦乐乎。
屹湘走到落地窗前,仰头看了看天色,说:“要下雨。”
“一场春雨一场暖。眼见着天儿就热了。”高师傅说,“就给糊墙上,慢慢儿晾着吧——我看这室内的装置好着呢,你回头跟屋主说,温度调的合适些,也好晾干。”
屹湘点点头。
她朝外看了一会儿。
叶崇磬的房子,比较起来,在这个小区里可能算不上是最好的,但是从这个窗口看出去,景观仍是美极——越过嫩绿的银杏树林,是一大片碧色的水…再远,再远些,红墙金瓦,几百年帝都的气韵都凝在那儿呢…她叹了口气。
高师傅听到,一乐,说:“湘湘,你是越来越爱唉声叹气了。”
屹湘回身,笑道:“哪有。”
高师傅便打趣她,说:“有!放心吧,这活儿交给我,那最难的部分就已经过去了。”
屹湘笑着,见高师傅那帅帅的小徒弟端着熬好的糨子进来,问:“小白师傅,有没有兴趣转行做模特?”
小徒弟腼腆的笑笑,把浆糊放下。拿着竹枝搅着,只摇头,不出声。
高师傅在墙壁上做着标记,听到屹湘这么说,就道:“这世上不缺靠皮相吃饭的好模特坯子,可是难得能安下心来学门这手艺的年轻人呐。”
屹湘说:“这倒也是。我这也是职业病。”
高师傅回头看她一眼,打手势让小白过去帮忙,说:“我说湘湘呐,你也别一心搁在工作上——上回我去艾老那儿,老人家提起你来,直摇头。你说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别让老人这么挂心?”
屹湘听高师傅会忽然间这么说,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回应。高师傅是看着她长大的老师傅,论起来也算是长辈…说话间,豆大的雨滴子随着风砸到玻璃窗上。
下雨了。
“我要说呢,你可别怪我多嘴。”高师傅收了尺子,把铅笔插在胸口的衣袋里。
“高师傅您这是说哪儿的话呀。”屹湘说,帮着高师傅将画展开。画片背面早前在排列的时候已经用铅笔标上了数字,这会儿只要按数字再安排好位置就行。
“不见怪?那我可说了。”高师傅抬眼看看屹湘。
“您说吧。”屹湘则扶着膝看画。画面是覆着的。只能隐隐约约看个大概。
“你不能考虑一下亚宁嘛?”高师傅单膝着地,去将远处那方画片移动一下,接着说:“他也还单着呢…你们俩…嗯,年貌相当、门当户对…在一起不挺好?”
屹湘万没想到高师傅会这么问她,她只笑了下,说:“您这是从何说起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小时候,我可撞见过你们在艾老家楼下扯着小手,听见动静儿就赶紧撒手…我在艾老家看见你们俩装的跟面人儿似的,憋笑憋的我差点儿内伤你知道吗?”高师傅虽说此时是当笑话讲当年事,脸上的表情倒比刚刚严肃似的,也不看屹湘,“说是你们俩小时候,其实也不算小了,就是后来你也出国了…咱也老见不大着了,不大知道你情况…湘湘,你们俩青梅竹马,其他的不说,底细是了解的。女孩子嫁人啊,最起码得靠谱不是?一辈子的事儿…”
屹湘沉默。
“我的话不入耳呢,你就当我没说过。现在的年轻人,也听不进我们老一辈人说话…我和你说的这些,也和我的姑娘说过。我那老姑娘就老挤兑我,说什么现在谁还拿结婚当一辈子的事儿呢,没给我鼻子气歪喽…”高师傅鼻梁上老花镜往下滑。他索性摘下来,拿着一条眼镜腿儿指着屹湘,说:“你听听,多戳人心窝子!”
屹湘笑了笑,还是不说话。
就见着那只在四处乱逛的小獒犬颠儿颠儿的跑过来,踏上了画片。高师傅忙吓唬它。它的样子是毫不畏惧的,瞅着人,也不带后退的。屹湘看那小家伙忽然动了一下,后腿一撇,她眼疾手快的,几乎是滚着过去的,将毛球一把托起来举着转到一边去,刚刚坐稳在地板上,就眼睁睁的看着一股子热乎乎的液体流了下来:一点儿没浪费,全浇在了她身上——她今儿特意穿的工装裤,厚厚的棉布,太吸水了…举着毛球在她面前,她瞪着它、它瞪着她,高师傅和小白都已经笑倒了。
毛球开始蹬着小胖腿哼哼。这一动弹,它满身热乎乎的味道扑到了屹湘面前。
屹湘皱眉,嘟囔着:“可不能把它搁这儿了,太裹乱了…臭死了,你。”她拍了毛球屁股一下。这小家伙肉还挺多,“把你煮了炖一锅当午饭吃算了。”她低头看自己身上,沥沥拉拉的,沾狗尿的地方,卡其色变成了深土色。
高师傅笑的几乎岔气儿,眼泪都出来了,早已经忘了刚刚和屹湘说到哪儿。屹湘趁机说:“我下去洗洗,然后弄点儿喝的上来。”说完抱着沉重的毛球就下楼去,一直到了楼底下,才把毛球放下来。
听到外面车响,屹湘停了一停。走进餐厅去,从杯架上拿下三个大大的瓷杯。她拉开冰箱,就看到冰箱里有一瓶开了封的水——也只是预感,也许叶崇磬这里会有。果然有。
她喝了口水,打量了一下餐厅的布置,挪两步,看着里面那个大的惊人、又空荡荡的厨房——叶崇磬家里的装修风格,很古典。不是中式的,而是美式的古典。像是为一个很大的家庭准备的。哪儿都是宽宽大大的,哪儿哪儿又都被阔阔大大的东西占据着。
屹湘喝着水。
门铃响了,叮叮咚咚的,随着雨落的声音,很好听。
屹湘还拿着水杯呢,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应门。
门铃还在继续响,已经显出来人的不耐烦。
那小獒犬已经连滚带爬的往大门边冲了过去,对着门口细细的叫了两声。
第十一章 悬崖摇曳的花朵(十二)
她放下水杯去开了门。门一开,外面的湿气冷风就进来了。她微微打了个寒战,后退两步。
“…丫儿挺的这雨下的真大,我看你院门开着呢…”董亚宁低头撸着发梢上的水珠子,有点儿狼狈的叫道,“你怎么这么半天不开门,早知道我还不如别贪这近便…”他弯身拍抚着对了他直扑过去的毛球,揉了下它圆滚滚的小身子。他看了下毛球嘴上的伤口,小家伙看上去恢复的相当不错。
“嘴壮的孩子就是好养活啊。”
屹湘看着董亚宁自说自话连门都没关就站在她面前,肩上被雨打湿了,脸上也是,显见外面的雨确实大——她看了他的脸片刻,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外面如挂了珠帘似的。门厅架子上叠放着毛巾,她拿了一条。
董亚宁拍着裤腿上的水珠,低头看到了一对粉色的棉拖鞋。露趾的。露着浅浅一弯白色棉袜,隔着棉袜,隐约是一排小巧的脚趾头…他莫名的心里猛然间一动。
一条雪白的毛巾抖开了,递到他面前来。
那粉色的圆嘟嘟的手指印在毛巾上。白的更白,粉的更粉。那扁而圆的指甲,饱满而泛着珠光。
董亚宁抬头,接过毛巾来。
“谢谢。”他说。眼睛是看着她,定定的。
“叶大哥不在家。”屹湘说。
董亚宁擦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仍是定定的看着她。眸子黑极了。
此处玄关设计的,通透明亮,即便在这阴雨天里,他们俩彼此看着对方的脸,那面容上一丝丝的变化,都应该能看的清清楚楚。偏偏,谁都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
“嗯。”董亚宁应了一声。慢条斯理的。
屹湘太清楚董亚宁了。他一慢下来,就是在想事情了。
她尽量的坦然自若。她似乎闻得到潮润的空气里,自己身上有一点点的怪味道…她瞅了那跟着董亚宁滴溜溜乱转像见了亲爹似的开心的黑乎乎的小家伙,双手抓了工装裤的背带。
董亚宁打量她。
肥肥大大的工装裤,麻袋似的把她大半个身子都装进去,跟只短腿的绒布兔子似的。
他刚刚着了凉,打了个喷嚏,接着鞋都没换就穿过玄关往里走,直奔了餐厅。
屹湘站在原地有一会儿没挪动。董亚宁熟门熟路的,简直跟进了自己家似的。完全不需要她这个叶公馆的客人来帮忙主人招呼他。
董亚宁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桌子上有三个杯子,其中一个注了小半杯清水。显然,屋子里不止她一个人,又显然,刚刚她是在这里喝水——他回头看一眼,她已经不在那里。
听到楼梯上咚咚咚的响,有人在大声叫“湘湘姐”。
董亚宁听见屹湘问:“怎么了?”声音有点儿远,不知道她走到哪边去了。
楼上那个年轻的男声说着“师父让你上来看看,没问题他就开始了”。
“好的,我马上。”屹湘转身回了餐厅,在台子上拿了一只木质的托盘,端了水杯要往外走,见董亚宁仍慢腾腾的站着喝水,并没有立即要离开的意思,她就说了句:“高师傅在这儿。”
董亚宁眉尖一蹙。
高师傅,他们俩都认识的,就那一位。
他放了杯子,跟她一起出来。
这儿他的确是比她更熟,他知道走到哪个位置,该按哪儿才有灯掣、又该怎么按,才能让楼梯间里的灯光调整到既不过于明亮、又恰好照到他们脚下每一寸的程度。
屹湘走在他身后,保持了三到四个台阶的距离。
小毛球在他们俩中间空隙里蹿来蹿去,忙的很。
董亚宁完全是凭着他的直觉往上走的。
她不开口,他也就不出声问。
上了楼,看到那里的阵仗,他眉尖蹙的更紧些。也只是瞬间的事情,正在忙碌的高师傅转身回头的一刹,他微笑了,从容的打招呼。
屹湘正站在他旁边,目睹了这一瞬的变化。她往前走了两步,把茶盘放在了地板上。水杯拿起来。
正在往墙壁上比量画纸的高师傅见了董亚宁,意外极了,说:“唷,这可真就叫巧了啊,才刚还说起你来呢…”
“您喝水。”屹湘正把水端过去给高师傅。
“说我什么?”董亚宁也走了过来,他对高师傅笑笑,先低头看着地板上这幅画。“这是干嘛呢?”他问。似是在问高师傅,也似是在问近在咫尺的她。
她没回应。
高师傅看看屹湘,笑呵呵的,却说:“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真吓我一跳呢。”他端着瓷杯,又看董亚宁。
“我住隔壁。”董亚宁说。
屹湘有电话进来,她走到一边去接。
“这是湘湘给我派的差事,不知道这家的主人,叶先生,是什么人,值当她送这份儿大礼…你瞅瞅,湘湘这马画的。我刚刚用我的手机拍照传给艾老,艾老说你送他的ipad,新上手,还玩儿不转呢,没法儿放大图片,让等下齐活儿了再给他瞧…你可真会哄老爷子开心。”高师傅笑着说。
董亚宁微笑,“难得老爷子喜欢新鲜玩意儿。”
还看不出全貌的画卷,他只要看一眼,已经隐隐的体会到了一种惊人的力量。
董亚宁跟高师傅说着话,似乎是不经意的抬眼——她走到了落地窗前,背对着这边,玻璃窗上粘了雨滴,外面阴沉晦暗的天色也模糊了,那么大的一片,清晰的唯有她的身影。
他听的到她在说:“…下雨呢,不用了…告诉叶先生说我已经…真的…这样啊,那就谢谢了…Sophie是吗?谢谢你,Sophie。费心了。”又过一会儿,她低头拨着号码,又讲了几句电话,才回过身来,说,“这下好,咱中午可有两份儿吃的了。早知道我不订餐了。”
高师傅笑了,说:“退订一份吧。多了也吃不了。别浪费。”
“别。我让那边晚点儿给您送家去吧,您辛苦一天,跟高师母安安静静吃顿饭。我晚上答应了妈妈回家吃饭的,就不陪您了。”屹湘说。
高师傅看了她,顿了顿才说:“湘湘和亚宁,一样的细心周到。”
“呀,从前您可老跟着师父说我最马大哈。”屹湘微笑。
“是啊,可不是怎么的?亚宁你还记得吗?画马画马,画到最后数马腿,能多出两条来——艾老叹气,说,湘湘画马,跟人曲艺节目抖包袱似的,人是‘三句半’,她是‘三匹半’!”高师傅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屹湘抓抓脑后的发髻,说:“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您还记得这么清楚。”
“单我记得?哪个忘了呢,这么好玩儿的事儿…”高师傅给徒弟伺候着穿上罩袍,看了眼董亚宁,问:“亚宁来,是不是?今年大年初八,在艾老家喝酒的时候,艾老还说这‘三匹半’的笑话来着,是吗?”
站在高师傅身边的董亚宁,淡淡的笑着,说:“您老都喝的醉三麻四的了,还记的那么清楚。”他抻了下袖口,看看表,说:“我得赶紧走了,家去还有事儿呢——你们忙着。咱回见。”
“好。回见——可是回头也得真见,我们家老婆子老说得谢谢你,这可一念叨念叨了好久,总也见不着你,你也得给我们机会呀…”高师傅手里拿着刷子,很认真的说。
“您还跟我见外。”董亚宁不在意的说。他看了屹湘一眼,点了下头。
屹湘送他出来。
走到楼梯口,董亚宁站住了,看着她所在的方向、却没有看她的脸,说:“不用。在这儿,你我都是客人。”
她听出他语气中的锋芒,没出声。只见他一步一步的往下走,还是跟着下去了。看着他走向门口。她知道从这里出去,有一个电梯间,大概是通往他的住处的。今日,若他不是贪这点儿便利,他们,是不会这般再次狭路相逢的。
董亚宁开门的时候,回了下头。
她默默的站在走廊的那头,看着他。
她的目光,从他进门,就开始避着他、避着他的脸…他猛然间心里就冒了火,面颊上被火燎着似的,挨过巴掌的地方,明明淤痕已经淡了,可这会儿又开始疼。
门开着,他却不踏出去,“有什么话要说,就直说。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董亚宁,以后,有什么话要说,就直说。”屹湘轻声的说,“这一次,抱歉了。”
他愣了会儿,哑然失笑。
屹湘沉默。
“你真的是,变了很多。”他说。
第十一章 悬崖摇曳的花朵(十三)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是意思不明的。
她明白,不是的。
“以前,不管你错、你对,道歉的话,你都轻易不出口。”他的笑容,轻轻的。看着她,沉默半晌,才说:“不用。”
她点点头。
“既然知道了,”董亚宁声音的轻轻的,“往后若还有类似的事,我也省的打招呼了。你也别怪我不择手段。这本是我的家事。外人插不上手、也最好识趣不要插手。”
屹湘听着他的话,这多少有些遇佛杀佛的语气,简直比这天气还阴冷些。
“如果这确实是你想要做而且必须做的。”她说。说完,她先转了身。
她以为他必然甩手关门离去,带着他那股子已经难以掩饰也可能完全不想掩饰的怒气。但是没有,她只听到身后脚步声急促,一阵风似的,他的身影吹到了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也就站住了。
“你什么意思?”他问。脸上的淤痕由暗沉而变了红紫,看上去,甚是可怕。但明明是怒火中烧、马上就要爆发的脾气,硬生生的,被他压在了胸腔里。他只是垂下目光看着她的脸,等着她的下文。
跟他不同,她的视线是平的,落在他的胸口处。
屹湘静了一会儿,才说:“真要你下狠手,你做不来。你也知道,其实不是她的错。至少不全是。不然,你有的是办法毁了她。管什么其他的呢?”
她声音静,表情也静。说完了,空气也静了似的。
“摆公事公办的谱儿,不是不能。但劳动芳菲开了口,我觉得难受。我多嘴跟你说这几句,必定又是多管闲事。谁让我一时不慎,趟了这浑水呢?招点儿麻烦来,我是不怕的;就是你,家事搞成这样,深陷泥沼,只会越来越难看——芳菲,滕洛尔,最后都是受害者…尤其是芳菲。更何况滕洛尔的性格,只围堵不疏浚,迟早出大问题。”
慢慢的,她声音越来越低。眼睛盯了他胸口的纽扣。那贝壳纽扣随着他呼吸的幅度,将淡淡的光芒一层一层的反射到她眸子里来。
她稍稍抬了下头,看到他抽紧的下巴,继而看他的脸色,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正常。
在他,她这样说他避忌的事情,这反应,已经是出奇的冷静了。
“我知道你会有办法,像你解决很多问题似的,圆满而不落痕迹。”他一直没反应,她也就说到了这儿。其实只有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她还是觉得耗了很多心神。跟他讲话,总是格外费神。“希望你这次也能解决好。”
“解决好,你我就不必因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一再的纠缠到一起,是吗?”他问。
屹湘倒不料他会这么问。
她想了想,并没有否认自己没有这个意思。事实上,她确实是有这个意思的。于是她沉默。
“这你放心。”董亚宁沉声道。他冷冰冰的看着屹湘,那目光让屹湘发冷。“像你这么不开窍的,你们LW恐怕也就你一个。”
屹湘皱了下眉。
“还有,”董亚宁看了她一会儿,说:“你不是从前的你,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解我?”
屹湘嘴角一牵。
他少说了一句吧。那句“你以为你是谁”?
董亚宁竟没有说。不知为什么,这句现成能伤人的话,他竟没有说。
“你,好自为之吧。”他说。
屹湘眼看着董亚宁侧身从她面前走过,像他刚刚跨过来一样,脚步凌厉而沉重,似带着满腹心事,并不像他说出来的那句话,字面意思上,多少会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把这份儿幸灾乐祸丢给她之后又应该有些快意…她跟着回头,就看他冷漠瘦削的背影,随着猛然间关拢的门,消失。
她站了好一会儿,听见楼下门铃响,她收摄心神,暂时忘了这码子事,跑下去开门。
是饭馆外送。
她看着食物被一碟一碟的摆到桌子上,才签了单,上去请高师傅师徒下来用餐。
这一餐十分的丰盛,高师傅师徒俩用的开怀,独独她有些心不在焉。
总觉得董亚宁话中必定有话,却在一时半晌间弄不透含义到底在哪儿…
“湘湘,你那汤碗都漏了。”高师傅打趣屹湘。因看着屹湘从开饭便拿着汤匙只喝汤,“吃点儿别的。”
屹湘拿起一个雪白的馒头来,掰开,拿了一小半,笑道:“吃呢。”
小白先吃完上楼去,高师傅仍坐着,这会儿见屹湘低头吃着饭,笑道:“湘湘,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屹湘见高师傅旧话重提,笑笑,说:“瞧您。”
高师傅咂嘴,道:“你和亚宁,如今真生分。就一般的发小儿,也不至于这样。我可说了啊,今儿可是巧,不是我发功。”
屹湘笑了。高师傅可爱的很。她点头表示明白。
“也就是亚宁念个旧,我哪儿是能打得通他电话的人呢?”高师傅笑眯眯的,“就因了这一层,外面人怎么说他,我还是信他是当初我看着长大的那个好孩子——你们俩都是。”
屹湘慢慢的嚼着馒头。
“我上去继续开工…洗碗的事情交给你了。”高师傅拍拍手站起来。
屹湘笑着说好。听着高师傅的脚步声渐渐的远了,捏在手里的这小半个馒头干巴巴的吃了下去,竟然觉得撑,直到她收拾好厨房,都没有缓解。
隔着玻璃,看到橱柜里有各色各样的茶叶罐。几乎每个茶叶罐上都贴着描述精准的标签,她看了一会儿——这做派,是很典型的叶崇磬式,那标签就像他偶尔露出的表情似的,很标准,有时,也很有意思。
她看了一会儿,打开橱柜拿了“墨宝”出来。另沏了一壶酽酽的茶。等着冲泡合适拿上去的工夫,她挨个儿茶罐儿拿下来打开看。一会儿,面前台子上就摆了一溜儿。五颜六色,琳琅满目的。
所以当她听到大门响,有人走进来,回头看到是叶崇磬的时候,她就像个正在玩过家家的小女孩儿。
叶崇磬将伞放在一边,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的看着因为他忽然出现脸上表情可爱的屹湘,笑笑的,问:“中午的剩菜还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