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子虞抿唇,缓缓说道,“也许,你在拿一件莫须有的事,逼我去对付她。要知道,你和她之间的争斗,日间要长得多了。”
睿定听了不住摇头,“我不知道,原来你无情起来是这样厉害!可无论你信不信我,这匹马不能两用了,发了狂容易伤到你。”
子虞冷言反驳,“什么有情无情……”他们早已不是能提及情之一字的关系。
睿定面色一冷,仍然坚持,“马交给我吧。”
子虞不置可否。
两人僵持不下,又有一串清晰而明快的马蹄声接近。隔了一小段距离,就看见睿绎驰马而来,他看着两人,笑着招呼,“娘娘,大皇兄。”
睿定的脸色僵硬了一下,没有想到会有人看见他和子虞单独在一起。子虞显然也有同样顾虑。可两人迅速反应过来,佯装无事。
睿绎直来到两人身边才停马,对睿定说道:“大皇兄原来在这里,太子想约你再比一场,正在找你。”
睿定神色镇定,唇畔含笑,“正合我意。”说罢,不再看子虞一眼,翻身上马离去。
等看到他的身影化作远处的黑点,睿绎转过脸来,一脸笑嘻嘻地看着子虞,“娘娘可是有什么为难?”
子虞这才知道他是特意来解围,宛然一笑,“无事。”心中毕竟存了疑虑,只牵着马缰往回走。睿绎见了,下马走在她身后不远,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对她说:“好俊的马,娘娘这是锦衣夜行,不如和我换一匹。”
子虞连连摆手拒绝。他快步牵马走到她的身边,“娘娘看我这匹马,膘肥马壮,最是温和。”
子虞哧地一笑,温和对他道:“这马不妥当,不能骑。殿下还是另寻好马吧。”手上的马忽然驻足,缰绳的另一边被睿绎扯住了。
子虞看着他,他也回视子虞,目光深处似乎藏着隐隐的光泽,“将马给我吧,交给晋王,别人还不知该如何非议,给我就没事了。”子虞讶然,“殿下知道?”
睿绎偏过头,脸色在春光下有些模糊,他缓缓地说:“不知道,但是能猜出来。有些事看多了,总能猜出点蛛丝马迹。”
子虞不禁又叹了口气,“这样,你就更不该来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宫中还有这样的人,别人对麻烦避之不及,他却自己撞上来。
“娘娘莫非把我的话当成了空话,”他笑了笑,十五岁的少年,即使不言不笑,也带着朝气,尤其他的笑容,俊逸得仿若朝露,“娘娘帮了我,这一点小忙,娘娘却不让我回报?”
子虞平静地看着他,旋即嫣然一笑,将马缰交给了他。
睿绎接过,立刻翻上马,子虞一惊,“殿下!”他给她一个安心的神情,朗朗说道:“不该让设下陷阱的人失望。”转身按辔驰去。
子虞在他身后喊“小心”,不知他听见了没有。
女官宫女们赶上来时,子虞已经没有了耍玩的兴致,意兴阑两周多打了两局便草草收场。回到主台时,宫人正在擂鼓,声声如雷。可这依然没有盖过场上的马蹄声。
皇帝身着玄青骑装,银纹收袖,手中握着金漆的球杖,挥动在他手里,仿佛一道流光溢彩的金弧。
跟随在他身后的卫士身手矫健,配合得异常默契,子虞看到,玉城的附马晁寅也在其中。太子和晋王临时组成一队,身后追随的却是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贵族。球在两队之间辗转,尘土飞扬。
球很快传到皇帝的马下,他手挥金杖,一道利落圆润的弧光,球应声入网。观者如痴如醉,齐声叫好,连擂鼓声都混淆其中,弱不可闻。
他朗朗而笑,转头环顾主台,在看到子虞时,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金杖,深邃的眼眸变得豁然开朗。子虞情不自禁跟着他微笑,这一刻的他,没有平日帝王的威严,却更加让人难以拒绝。
一局之后,太子与晋王落败,两兄弟很难得地凑在一起亲密说话。卫士们围绕着皇帝侃侃而谈。
这样的欢愉的场面并没有能持续很久。一个灰衣的宦官跑进击鞠场,跪倒在皇帝的马前,禀报了一句什么话,隔得太远,谁也没有听清,可是皇帝的面色倏然铁青,片刻之间,方才明媚的春色也变得黯然。贵族子弟们都看出皇帝的神色有异,收敛笑容,相互张望。
“将太仆寺卿叫来。”皇帝面色沉郁地吩咐,低沉的声音在骤然安静的击鞠场显得格外分明。
子虞心中已经有了眉目,主台上的人们却惊异不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直端坐的皇后回过头来,扫视了身后一圈,目光落在子虞的身上,她微不可察地皱起眉。
皇帝下马直到主台,脸上笑容全无,眉头深锁。
他和皇后说了两句,随即两人一起离去。
留下的妃嫔贵族们不再将心思放在击鞠上,一门心思旁敲侧击地打听刚才发生了什么。才过了一会儿,消息就被打听了出来。
三皇子睿绎坠马受伤。
耳边皆是随行妃嫔低声的议论声,子虞有些烦躁,起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秀蝉去打听详细始末,很快就回来,“三殿下伤得不轻,所说现在还没有醒来。”
子虞惴惴不安,他是知道马有总是,将错就错?还是不小心弄巧成拙?若是以假乱真,怎么能瞒过去探看的帝后二人?
她心事重重地等到了晚膳前,皇帝才回了营帐,确实的宦官将她请去。
一入帐,恬淡温暖的熏香就笼了上来,他坐在椅上,郁郁不怿,见到她也只是眉间略微放松,“听说了吗?睿绎坠马了。”子虞轻轻“嗯”了一声,他声音又沉了下去,“内侍说,他换了一匹马,突然就发了狂。”
子虞心扑通扑通地跳,像弦丝绷紧了一般紧张,“殿下是和妾换了马。”
皇帝挑起眉峰,目光谨慎而审视地看着她。
“那原是妾的马。”子虞又重复地说了一句。他一向敏锐,很少有真相能在他的目光下遁形,所以她选择坦白直言,将换马前后的事说了,只说是睿绎少年心性,和她换了骏马。
营帐里已经点了灯,一圈淡淡的光晕,将他平静的面色衬得深沉莫测。
“这么说,”他蹙眉道,“险些被伤到的是你?”
子虞哆嗦了一下,细密的睫毛微微发颤,“妾也不知。”
他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宽慰地说:“无论是你还是睿绎,这件事都该弄个明白。”
子虞的心宽了一半。
宦官在帐外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他淡淡地说:“不见了,让她好好休息。”他说话的语气平淡如水,更加让人感觉出其中的不悦。宦官得令走了,不到片刻又回来说:“陛下,娘娘说,与其让其他人在您面前说事,不如她自己来说清楚,若是您不同意,她就在帐外等到天明。”
子虞心底咯噔一响,侧过脸见他沉着脸,却没有再次驱逐,刚才放下一半的心早已烟消云散,脸上还只能平平淡淡。
“陛下,”她轻轻开口,“妾想去探望三殿下。”
他轻抚了一下她的发,温和地说道:“他还没有醒。”
“说不定殿下受伤是因妾而起,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想去看看他是否安好。”她说。
他想了一想,还是答应了,“御医说要明天才会醒,你就趁现在去看一下吧。”
他召来宦官,子虞走出营帐。皇后果然站在帐外,晚霞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衣袖在风中翻动,仿佛几欲展翅的蝴蝶。
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平静的面容上依然带着雍容的表情,看向子虞的眼神,也与坐在交泰宫中一模一样。
子虞忽然有些心堵,有什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大概是皇后这个称谓所蕴涵的权势力量。她暗吁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离去。
第三十七章 击鞠
步寿宫外的石榴已经熟了。
他循着那条最熟悉的林荫小道而去,转过一片小林,眼前豁然明朗起来。五月时节,繁花盛开,灿若云霞。宫人们对这些树木一向照顾周到,因为这是他母妃最爱的石榴。
枝叶碧绿,花开似锦。
睿绎恍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花苑里没有人,他只好转身返回。
他的母亲坐在大殿上,脸上又是懊悔又是伤心,“太子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聪明。”这是她与他单独相处时才会说的话,果然是他的母亲。
睿绎笑着上前,她却落了泪,“可惜你的母亲不及皇后,今日一败,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他伸手摸向她的脸,想要安慰些什么,他的母亲已经自己擦去了泪水,“你知道宫中有多少个嫔妃诞下皇子?足有十个,还不包括那些没有机会出生的。可是平安长大的,只有三个皇子。她无法直接对长大的皇子下手,日后若你处境艰难,不妨装疯卖傻,去藩地做个太平亲王。”
他一下就蒙了,这话听起来就觉得不详,似乎在交代后事。他头疼起来,像针扎一样地疼,痛彻心扉,他慌忙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是他的母亲,还是那昙花一现,模模糊糊的美好时光……“哎!”
睿绎听见一声轻呼,从梦境中骤然醒来。
眼前不是他的母亲,而是那个年轻的,住着步寿官的现任主人。她低着头,白皙的脸庞有些过于苍白,看着他的眼神很温和,唇边含着很淡的笑。看着她的样子,他不知道为何,刚才在梦中的悲伤又翻涌了起来。他闭上眼,不想透露眼中的脆弱。
“殿下?”子虞见状一慌,以为他又昏睡过去,伸手抚向他的额头,她的右手被他突然一抓箍住了手腕,只能左手覆在他的额上,还好,并不是很烫。
睿绎感到额上一阵软腻清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缕清香,不似麝不似兰,幽淡的,令人心旷神怡。他的脑子一直有些昏沉,想了半响,才想起是什么,猛地睁开眼,这一下更是一惊,竟抓着她一只手。他蓦地放开手,却不想牵动另一只手臂的伤处,咝地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弄成这样,”子虞看着他,不禁带了怜惜,“知道马有问题,怎么还犯傻。”
他咳了一声,“不把戏演好,谁也不会信以为真。”
子虞忽然感到一阵心酸,原来在宫廷之中,都得如此生活,即使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她压低了声音,“真把自己弄伤了,得不偿失。”
睿绎笑了笑,“娘娘,我有分寸。”
子虞没有那么乐观,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她没有那么容易对付。殿下,见过树林吗?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一些树苗茁壮成树,若是刨开了土,你还会发现,它们的根紧紧相连,再凌厉的风,也拿它们无可奈何。”
睿绎微怔,推到皇后向来就不容易成事,他也没有把握。可这些话,他从来不宣之于口。抬眼看它,一眼就望进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里,大概是受伤的缘故,他的心底有些发软。
“没有事是能一蹴而就,”他缓声说道,“种树也需要种子,只要怀疑的种子播种下,终有一日会发芽。在那之前,我可以为它浇浇水,直到有些人无法再容忍,自然会将它连根拔起。”
他的声音有一些沙哑,语调却是冷冰冰的。子虞想到刚才御帐中见到的场景,预感到这一次的作为也许并不能拿皇后如何。这还是皇子受伤,若是她受伤,只怕更掀不起风浪。这样一想,心里一阵阵发凉。
睿绎也自悔失言,竟无意说出了心里话,阖上双目,沉默不语。
额上又有冰凉的触感,他无奈地睁开眼。子虞拿手帕轻轻擦拭他的额头,婉言说道:“不要随意糟践自己的身体,只要有耐心,总能守到能看到结局的那一天。”
睿绎抿了抿嘴唇,脸上的线条骤然放松了下来,“娘娘与我想看的,都是同一种结局吗?”
“是的。”于虞沉默了片刻,回答。
睿绎真正有了笑意,“有了娘娘这句话,我今天也不冤。”
“睡吧。”她软声说。
睿绎的脑子有点发沉,浑浑噩噩,脑中唯一一丝清明被隐约一抹幽香所缠绕,让他沉沉浮浮,不知所终。
这一夜很多人无眠。
罗云翦也不例外。作为新封的云麾将军,他的营帐离御营并不远,一天下来,异常的动静都看在眼里,可惜外臣终究不便去探听后官动静。等听到三皇子的消息,他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的妹妹。
夜空满是星辰,散乱得仿佛无解的棋局,他看了一会儿,正欲休息,帐前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还以为出了这等大事,将军会夜不成眠。”殷荣踩着夜色前来。
罗云翦抱拳行礼,“相爷。”又因为他这话中的意思而提起警觉,“是三殿下的事?”
殷荣呵呵一笑,他的五官本来就生得有些生硬,一笑之下,又显得更加阴鸷。罗云翦一抬手,请他入账。
殷荣草草看了营帐内的摆设,赞赏道:“简洁朴实,一点无用的东西都没有,果然和将军的作风很像。”罗云翦陪着微笑了一下。殷荣话锋一转,“充嫒、兰嫒的兄长今日还为一副鞍鞯而争吵,玉嫔娘娘圣眷正浓,将军何须如此自苦?”
罗云翦自然知道,充嫒、兰嫒都是失宠的嫔妃,而她们各自的兄长,今日在击鞠场为了一副镶嵌宝石的鞍鞯而斗富。他自然不屑他们的作为,可话中提及妹妹,他顿时感到有些不对劲,谨慎地应答道:“下官没有家族蒙荫,岂能和他们相比。”
殷荣看了他一眼,“将军还有玉嫔娘娘可以依靠。”
昕他第二次提及妹妹,罗云翦眼皮跳动了一下,说道:“她太年轻,不通世事,有些事,还需要相爷提点。”
“她喊我一声义父,我自然不能不管她,”殷荣一脸和蔼地说道,“看来将军的消息还不灵通。”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罗云翦反而镇定下来,淡淡说道:“请相爷指教。”
殷荣的手指轻轻敲击膝盖,说道:“三殿下坠马受伤,陛下震怒,一力催促彻查,我也是刚才得知,三殿下的马,原是玉嫔娘娘的。”
罗云翦心头一颤,“什么?”话音才落已发觉失态,可这时已经掩饰不了,他急问,“此事当真?可有什么凭证?”
“太仆寺少卿、主事,有二人皆是宣王举荐,有一人出身沧州赵氏,”殷荣眯起眼,沉沉一笑,“将军还需要什么凭证?”
罗云翦霍然起身,面色铁青,“后家已经是位极人臣,又有储君在位,何必为难一个毫无威胁的嫔妃。”
殷荣看着他,摇头笑道:“毫无威胁的嫔妃,我可听说,这次战归,延平郡王的旧部都说是将军延误战机才致郡王重伤,玉嫔娘娘在宫中又阻挠皇后为三殿下预备的婚事。这样的事接二连三,将军莫非认为,皇后风仪天下多年,真有了包容天下的雅量?”
罗云翦慢慢坐下,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殷荣又道:“后家执掌权柄多年,手段跋扈,将军出征时也领教了不少。玉嫔娘娘身娇肉贵,可比不上将军,宫中这些明枪暗箭,不知能躲过几回。”
出征时他处处受延平郡王刁难的事,他似乎了如指掌。罗云翦苦笑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句句中的,每一句都说到了他的心上。
“下官多谢相爷提醒。”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殷荣点到为止,笑容连连,拍了拍他的肩,“你们兄妹人才出众,可惜做事总是太过谨慎,该出头时不出头,小心被人看轻了。”
罗云翦瞬顺势说道:“下官惶恐,已失主意,还望相爷指点一二。”
殷荣微微颔首,“彼之道自然可以还施彼身,只要将军下定决心,等待时机一到,不愁大事不成。”
罗云翦知道这是约定合作的暗示,可似乎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他固然忌惮殷荣利用之心,然而后家势力强大,的确不是他们兄妹可以抵挡。他暗自叹息一声,拱手为礼,“下官静待这样的时机了。”殷荣哈哈.一笑,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回头又看了他一眼,“你的妹妹行事谨慎,若是有你一半的爽快,今日的格局也会大不相同。”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晚间还凉风习习,翌日就艳阳高照,映着北苑的林术葱茏茂盛,生机勃勃。宗亲贵族们驻营林边,一早就已有年轻的少年们聚集嬉闹,场面十分热闹。
于虞被帐外的喧哗吵醒,起身梳洗,可惜她已经失去了前一天出宫时的兴致。女官为她挑选了几件骑装都被否决,只穿着平常的一件藕丝裙在帐内闲坐。
罗云翦进帐时,看见的就是他妹妹神情萧索,端坐帐中,一手轻轻拨弄着玉连环的模样。
“娘娘,你还好吧?”他径直问。
子虞擒头见是他,倒没有很吃惊,宫女识得厉害,能不经通传就人内的,只有罗云翦。她笑道:“怎么这么早来看我。。
罗云翦细细看了她一阵,才说道:“我担心娘娘久未离宫,住不惯这里。”子虞笑了一下,“哥哥何时变得多愁善感。”
罗云翦神色肃然,端坐的姿势有些紧绷。子虞见状敛去笑容,屏退宫女后问道:“哥哥心里有难事?”罗云翦道:“昨夜相爷来找我,说昨日你若非与三殿下换马,此刻起不了身的只怕是你,而不是三殿下。”他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责备她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曾找他商量。
“虚惊。”子虞蹙眉道,“殷相的消息倒是灵通。”
罗云翦淡然道:“他若非有这份能耐,怎能每次占得先机。”
“让我猜猜,”子虞用手指轻轻扣动玉连环,泠拎作响,“他定是想用你的手借题发挥,若能扳倒后家,同为臂助的倪相也将受损,就有他大展长才的余地了。”
罗云翦皱起眉,“他的意图并不难猜。可这有什么关系,只要目的一致,何必在乎是谁利用了谁?延平郡王已与我结下了仇,皇后与你又有嫌隙。后家—日不倒,昨日的虚惊终有一日变成真难。”见子虞垂头不语,以为她还有所顾忌,又想起她的为人,最是温善怯弱的,罗云翦心生怜意,放低了声音,“如果能平安度日,我们低一头又有什么关系。可现在的局面,已不容我们后退,注定要与后家一搏,占得先机至关重要。”
子虞听着长长叹息了一声,“举步维艰,原以为开头一步难,谁知每步都惊心。”罗云翦拍了拍她的手,“开始的那一天就应该预料到今日。”
子虞唇角略勾,笑了笑,“正是因为步步为营,才不容有一步走失。”不等罗云翦回应,她提高了声音,“来人。”宫女们应声而入。子虞道:“昨夜我去看三殿下时他还未醒,不知情况如何了?”有两个宫女退了出去。罗云翦不明所以,但是见她一脸平静坦然,便不多问。
兄妹两个默默喝了会儿茶,去打探消息的宫女折返,“娘娘,三殿下昨日下半夜已经醒了,精神还不错。”子虞点点头,“管马的人呢?”宫女话语清晰地说道:“两个挑马的宫人都被杖毙了,主事被罢官,太仆寺少卿也被罚了俸禄。”
子虞摆手,宫女们退下。
罗云翦眉头拢起了深深的褶皱,眼里藏不住的惊讶,一个晚上,境况就变得难以掌握,牵连后家的线索被斩断。
“他并不想查下去。”子虞平静地说道。
罗云翦苦笑,“圣心难测。”他看了看子虞,又说道,“你看起来并不失望,也不惊讶。”
“昨日皇后去过他的营帐,”子虞说着,顿了顿,睫毛轻轻一颤,“我从不指望因为差一点受伤,就能让他去收拾后家,可想不到,连他的儿子受伤,都能草草了之。”
口中虽然说着不失望,她的表情却又是那么落寞。罗云翦安慰道:“帝王之心,自古难测。他对你,已经超过许多人,就是寻常夫妻,谁又保证一定能够心心相印。以后,还有机会。”
这话难以让人安心。
兄妹皆知昨日就是后家的危机,却又在他们所不知的角落被暗暗化解。
以后,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再有机会。
子虞摇摇头,将手边的玉连环扔到了茵褥上,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不说这些事了。哥哥这次归来,可有什么打算?”罗云翦收拾了失望的心情,说道“你若能晋升妃位,安乐度日,我也别无所求。”
子虞轻轻一笑,“哥哥就不为自己打算吗?”罗云翦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反而添上一丝凝重。
“哥哥,”子虞温婉地说道,“成家立业是大丈夫立身的根本,如今你已建功业,是该考虑成家了。你的身边多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也会放心很多。”
罗云翦先是摇摇头,想说什么却没有张口,沉默了片刻后,他眉间的褶皱慢慢放松了,问道:“你心里已有人选了?”子虞睨了他一眼,“是有几个人选,不过还是要等你来定。”
“不是依附后家、倪相、殷相的家族,二、三品官家的小姐,就可以丁。”
子虞怔了一下,顷刻就明白了,他为自己挑选的妻室,是选择一个姻亲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