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色喑哑,尾音缱绻——

“我们又没做亏心事,躲起来干什么?”

他的气息里也裹着一股甘甜又清冽的味道,甫一开口,郑意眠的太阳穴就开始突突跳了。

她大脑当机,感觉从耳根开始,血液一寸寸凝固起来。

…对啊,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躲?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搞不懂刚刚是什么驱使着自己把他拉进门后。

她悔不当初,满面通红,立刻决定推开门出去。

正当她往后伸手,准备推门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难以描述的声音。

外面的人…居然在这个教室里…kiss??

郑意眠手拉着门锁,是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现在不能出去,出去了就要撞破别人的亲密时刻,但不出去的话,又要和梁寓足尖对足尖地站在这一隅,满身都是他的味道。

郑意眠,你真是挖坑给自己跳的一把好手。

她绝望地收回手,不料惯性让她的手往前晃了稍许,碰到梁寓的皮肤。

是凉的。

她骤然抽手,像只受惊的猫咪般蓦然后退——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门“砰”一声往后,重重关上。

窗台上两个小情侣,和门后的他们,面面相觑。

谁知道教室的门锁又有问题,门响了一下,却没锁上,不知道碰到什么,又重新弹了回来。

……

靠在墙上含笑的梁寓这才伸手,拉住要往郑意眠身上打的门。

小情侣吓傻了,女生反应过来的当下,立刻拉着男友往外跑。

风一样窜出去之后,外面传来一声哀嚎:“谁知道有人比我们还奇葩,躲在门后那啥!”

郑意眠:?

是了,传说中的百口莫辩,就是当下了。

她哑然往前走几步,盯着鞋尖道:“我们走吧。”

梁寓失笑地看着她。

她脸颊处浮现一层稍深的赧意,像有人加重打了腮红。垂头的时候,脸侧软肉微微鼓出来一些,像在和自己生闷气。

…想掐她脸颊。

梁寓低咳一声,抬眸道:“嗯,走吧。”

///

在正确的办公室盖完章之后,两个人这才到了排练的教室。

所幸排练并没有开始多久。

负责排练的学姐拉着他们俩进入队伍:“你们俩就压轴吧。”

很快练习开始,需要一组一组地通过学姐的检阅。

“挺胸,收腹,抬头,走慢一点…稳一点…好…”

练了两个小时,有休息的时间。

郑意眠本身就是讨人喜欢的性格,没过多久,就跟大家聊起天来了。

有人指着一边的梁寓低声问她:“这是梁寓吗?”

郑意眠见怪不怪了:“嗯,看来你们都认识他啊。”

“哪有,听说的,说他当时跟营长杠上,还把营长灰溜溜地给吓走了,”有人笑,“厉害啊,我上一届也是这个营长带,太欠揍了,但我们没人敢反抗。”

“可算是给我们出了口恶气。”

没一会,负责排练的学姐又让大家站好。

经过一轮聊天之后,大家明显没有原来那么拘谨了。

这时候,有个人才终于敢指着梁寓背后说:“梁寓,你背后那一片白色的,是什么啊?”

郑意眠:………

是什么??

是刚刚推他抵在墙上的时候,他蹭到的…

“嗯嗯我也看到了,是不是墙灰什么的?”

“别逗了,哪来的墙灰,又不是被墙咚了…”

大家讨论到这里,像是突然开了什么聪明孔,刹那间齐齐噤声。

除了墙咚,好像没什么别的可能了…看样子还是刚刚才墙咚的…

而刚刚,和他一起去盖章,一起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郑意眠挺直背脊,心虚地晃眼睛:“你们别看我啊,真的不是我干的!”

梁寓带笑,语气里明显闪过一丝旖旎,不是对着大家,是对着她说的。

“嗯,不是你干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

大家顿悟了,齐齐“啊——”了一声,了然地点头,正色道:“我相信。”

…你们一脸心照不宣的笑,还低下头使眼色,是相信的样子吗???

///

回寝之后,郑意眠借着破碎的闲暇时间画漫画线稿,还不忘给自己辩驳。

“一个二个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惊喜,听到八卦简直双眼放光,表情恨不得…”

李敏:“恨不得要你再表演一次墙咚梁大佬。”

“对,”郑意眠点完头才回过神来,差点没气成河豚,再次敲桌划重点,“我说了,我没有墙咚,是别人推门,我没办法才压到他身上的…”

老三眼里有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你还压到他身上了?!”

郑意眠:“…”

“来来来,”李敏捧着手机,“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你看,有人给我发消息了!”

郑意眠恹恹:“发的什么?”

“我给你念念啊,”李敏咳嗽一声,对着手机念道,“‘敏敏,听说你们寝室的郑意眠好猛,把梁寓压在305的门后瞎亲!’”

郑意眠:???

想了想,郑意眠拿起笔,在手绘板上大力涂抹起来。

李敏:“你突然在画啥呢?”

“雪,我用六月飞雪昭示我主人公的冤屈。”落了笔,郑意眠看着屏幕上的线稿戚戚道,“我比窦娥还冤。”

“你又画新漫画啦?”李敏凑过来,“哇,新画风我喜欢!”

老三突然转头,惊讶地看着郑意眠:“什么啊,谁画漫画?”

李敏:“你别告诉我这几晚她天天拿手绘板画线稿,你没看到?”

老三:“看到了啊,我以为她随便瞎画的。”

李敏:“…”

老三:“眠眠,你在哪里画漫画啊?”

郑意眠不好意思了:“就奚青漫画的APP上画一些短篇,现在要开始画长的了,正在构思…”

李敏补充道:“你别听她胡扯,她是签约主推的,作者名叫眠衣,说不定你还看过她的漫画…”

老三瞠目,举起手机,不死心地往前翻,像在确定什么。半晌,手机举到郑意眠面前:“你是眠衣?我看过你画的啊!这个《共鸣》的漫改是不是你负责的?!”

郑意眠扫了一眼,的确是自己的画风。她手下动作没停,说:“对啊,《共鸣》本身就很有名了,当时负责漫改的画手不堪重负,画到一半放弃了…我当时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画了一话试了下,结果因为画风跟原画手很像,就被选中了。”

她以前就喜欢自己画漫画,高考完之后暑假太无聊,才正式把画漫画这东西提上日程。常年积累的基本功扎实,少女漫类的画风又正受欢迎,“奚青漫画”就把她给签了下来。

她刚开始接的是编剧江筱然有名的剧本《共鸣》,本身是短篇,很快就画完了。后来也画了一些自己的小脑洞,虽然没出道多久,但胜在公司有意推她,她画的质量也不错,现在已经有自己的读者群体了。

编辑这才让她画本长篇试一试。

老三整个人吓懵了,坐在椅子上,旋转椅左右晃荡:“我居然和漫画家住一个寝室。”

郑意眠:“你抬举我了,我就是个小画手。”

“来日可期啊!”李敏高举水杯,“苟富贵,勿相忘。”

老三:“怪不得有底气墙咚梁寓,眠眠好样的!”

郑意眠:“…为什么话题又说到这个了?”

///

事实证明,无论话题想往哪个方向绕,最后都得回到梁寓身上去。

没办法,谁让他们的生活简直是息息相关呢。

后面排练的日子过得比军训轻松多了,每天只需要按时走走步,把站位顺序什么的过一遍,就可以回寝室自由休息了。

一晃,就到了迎新晚会。

那是她们第二次穿需要展示的服装。

因为那服装是创意设计,是用纸做的,自然就很脆弱,扛不住来来回回地试。况且平日意外总难避免,学姐怕不小心把衣服给弄坏,迎新晚会就没法儿穿了。

要上台前,郑意眠其实一点都不紧张。她靠在窗口往外看星星,一边看还一边想着自己的漫画主线。这次她打算画一个系列的故事,由一个特别的店铺引申出三…

“啊!”

东西没想完,忽然听到一声惊叫。伴随着惊叫,还有布料撕裂的声音。

郑意眠回头去看,发现是学姐不慎摔跤了。

此时,学姐一手捂着手臂边的衣服,一边抱怨:“我都让你们去一边玩了,明知道我穿高跟鞋还来撞我…”手松开,看了一眼衣服,“这下完了!衣服裂了!怎么办?”

“什么啊,干嘛怪我啊,大家都穿高跟鞋啊。”

“对啊,我们又没撞你,就碰了一下,干嘛那么凶?”

郑意眠见要吵架,上前看了一眼衣服,提议道:“撕都撕开了,争执也没用了。裂口也不是很大,尝试着补一下吧。”

“没用的,”学姐说,“要么用针线,要么粘起来,可是那样弄会很丑啊,这种服装本来就是一次性的…这下完了。”

“其实也没关系,大家站得远,看不到裂痕的。”

“这我知道,但是上台前忽然弄出这种乌龙,这么大一条口子,就很影响人的积极性啊…”

果然,郑意眠抬头一扫,感觉大家也都被学姐沮丧的气氛感染,一个二个皱着眉,一幅怒其不争回天乏术的样子。

她可不这么觉得。

“还好,只裂了这么小一个口,”郑意眠低头,想了想,旋即开口道,“这里有颜料吗?”

大家对她突然胜券在握、扬起的声调感到好奇,希望好似在她这种昂扬的声调中被燃了起来。

学姐带着点儿希望问:“你想干嘛啊?”

一直站在她旁边的梁寓,想到什么,忽的,又缓出一个笑来。

第9章 九条鱼

郑意眠拉住那块布料看了看,旋即道:“看看用别的方法补救一下。这个衣服,我可以在上面画画么?”

“可以画,”学姐一愣,这才赶快点头,回身对身后的人说,“你们找点颜料来!”

有人把颜料找来的时候,郑意眠正巧构思好。

她拿一只白云笔,在水里蘸了蘸,蹭了点浅蓝色,问:“还有多久上台?”

梁寓看了一眼腕表,抬眸道:“十五分钟。”

郑意眠垂下眼睫,光影在她下眼睑晃出一排折扇似的阴影。

她略微思忖,很快道:“够了。”

后台里,大家发出片刻惊哗声,像巨石投入海底,很快平息。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郑意眠身上。

她眉间并没有什么烦躁的情绪,并不把这件事当成一件让人心烦的意外。

在大家齐齐沮丧的时候,她周身的气场,却是让人倍感舒适的积极。

有人看她在衣服上勾出基本形状,同朋友说:“她好乐观啊。”

“有能力有底气才能这么乐观吧。”

“我不觉得,我觉得她应该是,本身就会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类似于那种…元什么…”

“元气少女?”

“对对对,就是这个。”

低声讨论中,郑意眠已经画好基本形状,用线缝合过开裂处后,就开始上色了。

因为衣服的材质原因,被缝合的那一部分,确实不太好看,特别明显。

她贴着裂痕处,画出了一朵昙花。

开裂处在肩周,她索性直接把裂痕处画上根茎,沿着根茎一路往上,在学姐脖颈一侧,画上了花瓣。

最后,她用黑色在根茎上勾勒一通,做出花被捆绑在衣服上的视觉假象。

这么一来,刚刚明显的缝合形状恰好被压住,根本看不出了。

大家彼此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美术系系宝名不虚传啊,这反应能力和改造能力真不是盖的。”

“人如其画,太美了吧。”

而且花还是画的昙花,画的意向和这件衣服与走秀都不谋而合。

郑意眠坐在空空如也的长桌上,侧身太久,肩膀上的衣带止不住地往下滑。画完之后,她说过“好了”,学姐就迅速站起身,去镜子前看成品。

梁寓站在郑意眠面前,看她遥望了一眼有些距离的水桶,维持侧腿坐在桌上的姿势,将画笔的木质笔杆横着咬住。唇瓣沾着丝绒感的正红,唇线明晰。

她今天的妆容精致,有一两缕碎发从耳边滑落,坠在颊侧。

她左手撑着,垂头伸右手去拉衣带,锁骨上窝深深凹陷,显出一截漂亮白皙的锁骨。

她手指蹭肩,拉起那截不听话的衣带,挂上肩。

梁寓喉结一动,想起了七八十年代的香港电影。

背景被镀上一层暧昧暖黄,她就在视线正中央,一举一动都浸着一种克制又放肆的美艳。

梁寓走到她面前,俯下身,伸手去取那只画笔。

郑意眠一愣,这才想起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