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的脸色有些奇怪,摇头说:“陛下没说要召见大人,只是让小人带了一件貂皮大衣过来,说是给大人御御寒。”
说着,他一努嘴,身后的小太监立刻走了上来,把手中的貂皮大衣递给了钱程。
水亮顺滑的水貂毛在钱程的手中,冰冷的双手忽然好像捧上了一只火炉一般,让钱程坐在马车上一直发呆,她有点弄不明白了:这貂皮大衣也不算是什么顶尖贵重的东西,怎么自己忽然一下满心都是依依不舍的留恋之情?难道自己现在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吗?想想景恒之对自己的廷杖!想想景恒之以前那抠门小气的模样!想想景恒之罚走的俸银!想想景恒之派来的那个间谍!想想景恒之那狡诈阴险鄙夷的嘴脸!
她在马车上长吁短叹,忽然一拍大腿,喃喃自语说:“是了!一定是我还没吃到过他的豆腐,所以心里一直挂牵,钱程啊钱程,你这喜好美色的毛病要改改了,不然哪天一定会死在这上面!”
景恒之的容貌顿时浮现在她的眼前:犀利的目光、薄薄的嘴唇、轮廓分明的脸庞…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忍不住有点后悔,当初景恒之被刺客追杀那会儿怎么没有趁机多摸上两把?
“钱大人!大人请留步!”马车外远远地传来了李逸的叫声,把钱程吓了一大跳:天哪,难道是景恒之听到了她的心声,派李逸赶来问罪来了?
马车的帘子一下子被撩开了,李逸满脸焦急地出现在她面前,一见到她,长吁了一口气,责怪说:“钱大人,你怎么也不出声,害我吓了一大跳,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钱程有点心虚,讪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事,李大人今天怎么有空,不如一起去府上喝一杯?”
李逸责怪地看了她一眼:“钱大人倒是好心情,只是陛下这几日一直心绪不宁,大人为何从来不来探望一下?”
钱程不由得张大了嘴:“这个…李大人…我又不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陛下的心思,为人臣子的怎么敢随意揣测?陛下这几日也没召见我,我怎么敢随意入宫?”
李逸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貂皮大衣:“大人要是有心,今日领了赏赐为何不入宫谢恩?”
钱程盯着李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李大人,你是不是也断袖了?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你若是想断袖,不如去找找别人看…”
李逸的脸皮忍不住抽搐了起来,恨声说:“钱大人你休要胡说八道,我有喜欢的姑娘了。”
钱程松了一口气:“你喜欢哪家姑娘?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李逸脸上的忧色一闪而过,正色说:“钱大人莫要打岔,还是赶紧去宫中谢恩吧。”
钱程推却说:“这个,还是过几日吧,陛下这几天心情不好,我怕殃及池鱼…”
李逸一声不吭地盯着她,俨然一副你若是不去我便和你耗上了的模样,钱程无奈,只好悻悻地吩咐马车调头,嘟囔着说:“奇怪了,一个一品御前侍卫,怎么和含香阁的老鸨似的…”
这皇宫钱程也来了数次,已经有些轻车熟路,她边走边调戏身边这个板正的御前侍卫:“李大人,你的身手这么好,怎么不把你喜欢的姑娘抢了去,等到生米熟成熟饭,还由得了她?”
李逸的脸颊有些发红:“钱大人你又胡说了,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怎能做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
“这种事情,不是我吹牛,我告诉你一个秘方,不然只怕姑娘成亲了,新郎不是你。”钱程颇有些激动,终于可以有个人来向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请教感情问题了。
“什么秘方?”李逸呆了呆,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
“三个字!忍,准,狠!”钱程滔滔不绝地说,“先要忍住,仔细观察她的一言一行,看她对你有没有一点动心,只要有那么一点,你的机会就来了;其次要准,瞅准她的心头所好,就好像你射箭一样,直命靶心;最的一点就是狠,姑娘嘛,难免脸皮薄,往往口是心非,这个时候你就要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切忌拖泥带水,卑鄙无耻算得了什么!正人君子抱不了美人归!”
李逸听了频频点头,钱程心里窃喜,忽然冒出一句:“这个姑娘我可曾见过?”
“见过,就是——”李逸住了嘴,懊恼地看着钱程,“钱大人,你别套我话。”
钱程见自己的诡计没有得逞,悻悻地说:“说来听听又没什么,小气!我说你要是喜欢人家姑娘,可要好好地全心全意地对待她,别娶个三妻四妾地回来!”
两个人正聊得开心呢,小安子迎面跑了过来,在他们面前站定了,跺了跺脚:“哎呀我的爷啊,你们怎么还杵在这里,陛下的脸都快黑成木炭了!赶紧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期盼的黄桑即将闪亮登场,咳咳,黄桑你的气场够不够hold住全场啊???
47章
钱程加快了脚步,不一会而便战战兢兢地站在徵墨阁前,小声问道:“小安子,陛下刚才为什么发火?不如我稍候片刻再进去。”
小安子嘿嘿一笑:“陛下自打听说你没有谢恩的意思,直接拍拍屁股回府去了,就十分恼火,钱大人,你这也太不懂君臣之礼了。”
钱程在心里唾弃了景恒之一把:暴君!□!她在门口磨蹭了半天,终于在小安子的再三催促之下,举步跨进了徵墨阁。
屋子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浅浅的药香,景恒之没有象以往一样在案几旁批改奏折,而是斜靠在窗前的软榻上闭目养神,冬日的阳光从窗棂射入,隐隐地把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浅金色,顿时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温暖了许多。
钱程狐疑地嗅了嗅,低声问:“陛下,你这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景恒之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目光有些复杂,让钱程看不懂。“爱卿这是在担忧朕的身体吗?”
景恒之带了点鼻音,显然有些受凉,钱程顿时来了精神,正色说:“陛下的龙体是否康健,关系到大乾天下子民,臣自然日夜记挂在心,从来不敢有半分懈怠。陛下什么地方不舒服?臣帮陛下去找点民间秘方来。”
景恒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揉了揉眉心道:“我看未必,你若是记挂在心,怎么会这么多天都不来探望朕一次?”
这话听着好像有些不太对劲,钱程也没细想,只是赔笑着说:“这不是怕陛下看到我心烦嘛,上次被陛下斥责之后,臣一直在吏部反省,琢磨着如何多替陛下办事。”
“你倒是说说,办了些什么事情?”景恒之淡淡地问。
“这个…吏部的事情…那个就是把所有的文档都查看了一番…还有…”吏部的时候都是几个手下在办,她就是负责盖上自己的官印,要让她说办了什么事情还真有点难为了她。
景恒之斜睨了她一眼,站了起来,钱程这才看清,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眼中也有血丝,素来高高在上的帝王居然也会生病,这让她的心不明所以地跳了一下。
“爱卿想来太过忙碌,每日为人挑选礼物也是件费神的事情,对不对。”景恒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钱程傻了眼:“陛下你怎么知道?”
景恒之轻哼了一声:“你有什么小伎俩是朕不知道的?”
钱程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不悦的神情,便大着胆子说:“臣就是那孙猴子,跳不出陛下这五指山。”
“孙猴子是什么东西?五指山又是个什么玩意?”景恒之奇怪地问。
钱程挠挠头,这才想起这里还没有西游记这篇小说,解释说:“这是我家乡的一句俗语,就是说臣做什么都逃不过陛下的法眼。”
景恒之笑了笑,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钱程心里发慌,立刻扑上去照着他的后背拍打了起来,拍得他踉跄了一步,差点腿软摔倒。
“陛下你一定是每日熬夜批改奏折,清早又这么早起来上朝,铁打的身子也要熬坏。就算是圣明之主,也需要劳逸结合,空了的时候就去溜溜鸟、赏赏景,和心爱的妃子卿卿我我一下,朝政嘛,交给手下人去做就是了,不然你事事亲力亲为,他们岂不是白拿俸禄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景恒之苦笑了一声说:“朕这几日的确睡不好,不过不是因为奏折,而是因为一个人。”
“什么人居然让陛下日夜牵挂?他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活得不耐烦了不成?”钱程倒了一杯茶,递给了景恒之。
景恒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啊,此人的确狗胆包天,朕有时候真是恨得牙痒痒的,真想一刀砍了算了。”
“砍了算什么解恨,”钱程兴致勃勃地说,“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才算解恨。”
“哦,你倒是说说看,怎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景恒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钱程得意洋洋地说:“这要看他喜欢什么了,他要是喜欢钱,就要让他一文不名;他要是喜欢权,就要让他变成布衣白丁;他要是喜欢云游四海,就要让他每天只能看一方水土;他要是喜欢交友天下,就要让他孤苦伶仃…”
景恒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若是他是个花花公子呢?”
“那要不阉了他?”钱程只当他开玩笑,也笑嘻嘻地说。
“这太血腥,有没有兵不血刃的?”景恒之的表情一本正经。
“那就骗他爱上一个人,从此之后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想必他想起以前的风流日子,一定会痛不欲生。”钱程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坏主意哧溜地就冒了上来。
景恒之哈哈大笑:“好,钱爱卿真乃朕的智囊,来人哪,传膳,朕和钱爱卿一醉方休。”
今天的午膳看起来不是很豪华,不过都是钱程喜欢吃的东西,其中一盆糖醋小排软中带酥,甜而不腻,酸而不浓,令她赞不绝口。
“陛下的大厨把这种普通小食烧出珍品的味道,才是真正的高手,让人沾上了都不舍得放下。”钱程赞道。
景恒之的脸色有些古怪,点头说:“的确如此。如果有一个人不是国色天香,却让人念念不忘,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此人就是如骨附髓,此生再也摆脱不了了?”
“摆脱不了就摆脱不了,陛下就把此人牢牢地抓在手心就是。”钱程吃得正高兴,胡乱地应承道。
“此人太过狡猾,朕有点担心。”景恒之咳嗽了两声,他本就有些受凉肺热,此时一饮酒,脸上更添了几许潮红,看起来十分养眼。
钱程的心又有些不规则地跳动起来,忽然心里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何不今日趁着景恒之精神不继,了了自己的那个心愿,那或许自己便会下定决心,了无牵挂地离开京城?
“陛下,你受凉了多喝点酒暖暖身子。”钱程殷勤地帮景恒之倒了满满一杯酒。
景恒之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爱卿你畏冷,也多喝点,此酒性温,不会伤身。”
“多谢陛下挂念,那件貂皮大衣臣穿着,一直从头暖到脚,从肌肤毛发暖到心里。臣敬陛下三杯。”钱程站到他身边,又把酒满上了。
景恒之瞥了她一眼,看着她眼珠滴溜溜乱转,眼神灵动,笑语嫣然,明明只是清秀之姿,却让人挪不开眼去。他喟然长叹一声,又连着饮了三杯,问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钱程吓了一跳,讪笑道:“臣怎么敢在陛下面前打鬼主意。对了,陛下对臣如此厚爱,臣感激涕零,昨日为陛下选了一件礼物,不知道陛下喜不喜欢。”
景恒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那日送了那鱼翅羹到钱府之后,听得小安子的回禀,他心花怒放,等啊等啊,等了好几天,满心以为钱程会来谢恩或者探望,只可惜什么也没等到。
昨晚他听得钱程在上岚酒楼宴客,期间还人手送了一份亲手挑选的大礼,又气又怒,一个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早上便受了凉,一边咳嗽一边这才恍然大悟:她在钱府说的什么“陛下最合臣的胃口”“要留着慢慢品尝”都是些骗人的鬼话,随口胡诌的!
临上朝前,他在心里发狠要找个由头,好好收拾一顿这个油滑小人,只是末了看着钱程那个笑容,满肚子的气仿佛顿时被针戳了一个洞,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现如今,眼前这人居然说为他选了一件礼物,怎么不让人喜出望外?景恒之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勉力不让嘴角上翘,淡淡地说:“什么好东西,拿上来给朕瞧瞧。”
钱程犹豫了片刻,终于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白玉扳指,吹嘘说:“陛下,这个据说是个古物,店家收藏了很久,我花了不少口舌才劝得店家割爱,你瞧,这成色、这光泽,无价之宝啊!”
景恒之把它套在手上,大小刚刚正好,还带着钱程的体温,把他的心都烘得暖洋洋了起来。“怎么今儿个这么大方了?”他忍不住调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