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上次,偷走相国府那六件宝贝,以及后来将相国府洗劫一空的是不是你教中之人?”
东陵凤真垂了眼眸,对于此问题保持了缄默。
默认了,哈哈。
这只老狐狸,嗯,不对,是小老狐狸,原来,她的夫君不是草包啊!肚子里有货也!
“这条遂道是你派人挖的?”
“不是。”
这个问题,让他的神情变得严肃,他认真地告诉她,“只是随母后入北襄后发现了那个机关,本王便派人下去探索,最后发现那条遂道是通往咸阳的某座城池,本王秘密派人封了那道出口,再命人把那条道向着封厥的方向挖通。”
这个主意真不错。
恐怕在挖遂道之时,他就开始谋算今日的一切。
在从卞梁返回北襄的途中,她们住的客栈,当时她进入时,张卫向她报备,说让她一个人住,王爷说太累已经睡下了,过了两个时辰,他又来骚把她,估计,是在秘密指使教中之人做事。
更不用说,北襄被陷入困境,而他的另外一批属下却趁着东陵凤玉率精良军队入北襄象鼻山驻守,留少许士兵看守家园,东陵凤玉大张旗鼓想灭了北襄,而他却不动声色,暗中操作,指使他的属下们偷袭东陵凤玉的老巢,将把守家园的兵力全部清除干净,在北襄守不住之时,带着北襄王府数百号人物穿过遂道,神不知鬼不觉,便占领了燕王老巢,这盘棋估计那块玉还不知道是怎么输的。
他精心在北襄王府安置内线,用尽全身解数,在他妻妾身上使尽了美男计,不惜让黛筱悠生下了他的孩子,还勾引了独孤卫,然而,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真是一头狡猾的狼,估计燕王即便是占领了北襄也该哭了。”
最坏的结果,东陵凤玉回不来了。
她的想法他当然清楚,冷嗤一声,薄唇吐出几字,“还有更糟糕的结局,咱们估且等着。”
话才刚落,外面就响起了仓促的脚步声。
“王爷,李将军、李大人率军队归来,已经在离王府数百米的距离外安营扎帐,等候您调谴。”
张卫惊喜的声音传来,人已经从外面奔了进来。
“很好。”
他的声音听不出太多的喜怒哀乐。
“薛将军呢?”
“阵…亡了。”
张卫这几个字说得十分低沉,空气里不自禁就飘弥着一缕玄冷的气息。
薛绍为保他们母子平安而牺牲,这样的忠臣良将令他一生铭记在心。
“让李大人与李将军进府,本王有事交代他们去办。”
沉默了片刻,他才用低沉的声音吩咐。
牺牲一名虎将,对于北襄王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损失,可是,自古有战争便会有伤亡,为保家卫国而损躯,死得其所。
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了,刚才活跃的气氛在得知薛将军壮烈牺牲而变得沉闷。
“她应该很伤心。”
两人心知肚明,定初口中的‘她’是指的谁。
自然是魏夫人薛莠儿。
提到她,北襄王眼中明亮的光渐渐黯淡下去,眼角的幽伤一点点地蔓延开来。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她不想让这莫名的幽伤继续围绕着他,及时转移了问题。
“让魏芮进府吧!”扯开的嗓子,优美动听声线如山间潺潺流淌的清泉。
魏芮是北襄出了名的文人雅士,曾也是他的好兄弟,战争结束了,他成功占据了燕王老巢,虽说,生逢乱世,在饥荒年代,百姓不太过问是谁当家作主,可是,终究燕王府是换了主子,这事自是要召告天下,苏后派兵攻伐卞梁,她一手把持天朝权柄,没有朝庭颁发拟定的召书封东陵凤真是燕王,在历史上来讲,他这名北襄王已经成了一堆的灰烬,根本不存在了,苏后得知他占据了封厥定会勃然大怒,绝对再派兵征伐,所以,他们要先下手为强。
还有便是,他们想要守住这封厥之地,必须先要安抚人心,让老百姓的心向着他们,民心所向的君主才能最终登上权力的颠峰。
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他召魏芮进宫,除了说薛绍老将军牺牲之事以外,谈得就是她刚才想到的这些事。
她把命令传达了下去,半柱香的功夫,魏芮进了府来,只是面容神色很是不好,甚至还略带着些许的苍白。
薛绍虽与他无直接的关系,可终究是他妻子最敬爱的父亲。
薛莠儿此刻应该是伤心欲绝,哭成了泪人儿,魏芮是一个疼妻子的好男人,在古代男子三妻四妾的社会里,再说,凭着魏芮在北襄的地位,他完全可以有那个能力养些小妾,但是,他一生只拥有薛莠儿这么一个妻子。
可以想象,在他心目中,薛莠儿占有什么重要的角色。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堤,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欣赏魏芮的思想境界居然超越了当下社会。
在魏芮与东陵凤真在书房密谈一番后,出来的结果便是,将张卫唤了进去,不多时,张卫拿了一卷白纸出来,她将他唤住,“可以给我瞧瞧吗?”
“当然,云王妃。”
张卫将手上卷筒白纸递给了她。
手一抖,卷卷白纸‘哗啦’一声铺展开。
“公告,燕王东陵凤玉不顾百姓死活,率重军奔赴北襄,在战争中受伤,至今下落不明,封厥之事暂由燕王之弟北襄王东陵凤真掌管,从即日起,田赋,减轻三分之一,人赋,男子(15岁至56岁)每人均出一算(120钱),女子(20岁以上),每人增多出40钱…”
果然与她想得一样,只是这免得徭役太少了,而且,只有减少没有奖励那能成,云定初拿着公告去找了毛笔沾了墨汁。
在下面毫不犹豫就添上了:‘奖励农田耕种超额数,多种一亩良田,免其赋税一年,奖励丝织好的农户…”
然后,再让张卫将公告拿出去命人贴到城门墙上。
公告一出,封厥所有老百姓议论纷纷,果然,如北襄王夫妇所愿,百姓的眼睛落在了后面耕种面积免赋税的政策上。
这关系着他们切身的利益,而谁当政都一样,只要能为他们带来好处,他们就拥戴谁。
再说,燕王在封厥当政一年,一直把重心落在操练兵马,扩充军队上,一心想打回卞梁进行夺宫之战,军费开支庞大,封厥一带的老百姓赋税太重,多数人都因交不起赋税而选择了外出,或是直接弃地弃家,带着一家老小逃出封厥,去外地想找一个安身之所,导致许多良田荒废。
这样的公告一出,一传十,十传百,外出的老百姓获知封厥换了执政者,又颁布了新的政策告令,不到几日就全部都携家老小还了家园。
云定初站在燕王府旁侧高度大约达到30左右的金象高塔顶端,俯望着脚下的芸芸众生,看到塔楼斜下方的大坝里,李将军与军器监的李大人(由于在与燕王的殊死搏斗中立了头功,已被北襄王封赐成了大将军王),两人身穿战甲,肩上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灼灼生辉,腰间佩了长剑,步伐凌微不乱,挺直脊背,威武不凡,正带着万千战士挥汗操练。
密密麻麻的将士人头掠过她的眼眸,李将军与李大人居然从北襄带回来如此多的兵马,可想而知,与燕梁两军交战的兵马,云定初记得很清楚,东陵凤真说是十二万,她现在知道了,那不过是东陵凤真蒙骗敌人的计谋。
表面上说派兵十二万,事实上,恐怕只有二两万兵士,虚张声势,在那最多不过三万兵士的掩护下,他们才能成功完成金蝉脱壳之计,顺利的鳩占鹊巢。
难怪她们布置的三关根本不堪一击,原来这也是他计谋中一项,不得不叹,瘫子的大脑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封厥有重兵把守,身后又有一个‘魔’教,她不知道他掌管的是什么教,所以,在心里给他暗自取了一个名,‘魔’教,而东陵凤真自然就是魔王了,怪吓人的,哈哈。
云定初站在高塔楼上,悠悠的眸光望向了西南的方向,那是她曾经想要开辟一道致富之路的地方——北襄,如今成了何种模样?真是一片灰烬了吗?
同一时刻
北襄
残片、断垣,焦炭的灰在半空中乱飞,空气里飘弥着焦臭味儿,还有尸体腐烂的气息不断地空气中缠绕。
天空仍然降着白雪,晶莹的雪花四处飘坠。
呼呼的北风不断地吹刮着早已冰冷的世界。
也不知怎么回事?北襄这苦寒偏僻之地虽气候一般都是零下几度,可,只除了降雪以外,也从未有过更严重的灾难现象。
然而,今日,明明都已是春日,天空中却开始落下了小粒小粒的冰雹。
十几抹人影不断地在残桩断片中寻找着什么。
南虎抬头看了看天空,觉得西北边似乎又来了一个旋涡,打了一个寒蝉,他赶紧停止了翻找的动作,催促身侧的同伴,“阿葛尔,你去劝劝太子,不能再找下去了,就算是活着,也不可能还有生还的希望,你瞧,都烧成一片灰了。”
阿葛尔抬头瞥了一眼前面那抹不断翻着乱石秀挺而健硕高大身形,白了南虎一眼,“你为什么不去说?让我去得罪太子啊!”
“像个娘们儿似的,真胆小。”
南虎啐啐骂了一句,即然阿葛尔不去,只好他亲自出马了。
“太子,太子,下冰雹了。”
南虎出手掌拂掉肩上刚落下的冰蛋子,急切地劝说,“太子,别找了,说不定云王妃已经逃走了。”
但是,耶律丹却满面冷云,像没听到他嘀咕的话语一般,仍执着地把一个一个焦黑的石头翻起,细细地寻找,就怕遗漏掉些许的缝隙。
“太子。”
南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翻遍了所有的焦黑炭石头,回头,湛蓝色的眼睛望着被他翻起来的那些白白的石头与黑炭焦木,眼神有些空洞,喃喃低语,“你们说,我当时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这句话谁都没办法回答。
南虎与阿葛尔等人只得像一根柱了一样立在他的身后。
任由着北风呼呼地吹,衣裾飘飞,画面唯美。
“南虎,你说,她真的死了吗?”
南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半晌,才扯开了粗大的嗓门儿,“也…许吧!”
闻言,他英俊的面容忽然就变得冷咧,湛蓝色的眼睛慢慢染上猩红色彩。
“不,本太子绝不相信,她不会死。”
是的,他绝对不会相信她已经香消玉殒了。
南虎很想说,太子,面对现实吧,你喜欢的那名汉人的确葬身于这断垣残片之中。
可是,看到主子痛苦不堪的表情,他没法子开口啊!
陡地,他冲出去,从一片虚墟中找来一把锄头,开始‘乒乒乓乓’在虚墟中挖起来。
南虎等人吓坏了,赶紧奔上前想抓住他的手臂,让主子停止这种疯狂的行为。
没想却被他用力一甩,南虎被甩趴出去了两米开外,熊腰还撞在了一块坚硬烧焦的黑石上,疼痛从腰椎骨上袭来,致命的疼痛让他不敢申吟半声。
“给本太子挖,就算掘地三尺,本太子也要把她给找出来。”
用情已经如此之深了。
没有了她,他整颗心像是被人掏空了。
云定初,你给本太子出来,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嘶吼,在咆哮,他不甘心就这样与她分别,他与她还没有开始,为什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
这句骇然的怒吼吓得十几属下面色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无助地低垂下了头,轻唤了一声‘太子。’
“太子,你的手…”
阿葛尔见他握着锄头的手指鲜血不止,赶紧奔过去想要擦看他的伤势。
然而,他却冲着他怒斥,“滚开。”
可这一次,阿葛尔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蹲下身子,一把抱住了他的两条腿,其他十几个兄弟也围过来,将他团团围抱住。
“太子,咱们不能在这儿久呆了,巫师已经命人传来消息,再过一个时辰便是你继承汗位最佳时候。”
“是呵!太子,咱们真不能再耽搁了,触犯了长生天,咱们部族来年会有大灾祸降临,你如若不想长生天降罪,便带着咱们迅速返回草原吧!”
南虎最了解主子,知道他最在意什么,便说了这样两句话。
他们的太子是草原上最勇猛的男子,也是最痴情的男人。
如若让草原上的女人看到他如此痴情的一面,不知道会不会嫉妒那个名叫云定初的女子。
“太子。”阿葛尔瞧着主子手指尖有黑色炭灰,知道那是刚才主子不停没命搬动烧焦石块时,炭灰陷进指尖缝里去的。
“拿药,快点。”阿葛尔回头不停催促着旁边的一位兄弟。
耶律丹想挣扎,可是,就算他再力大无穷,也不可能挣脱十几名属下,他是草原第一勇士不错,为了从虎口中拯救芸娘脱险,他左臂已经受了伤,虽说伤势不是太重,现在又为了寻找她,在这乱石块废墟中乱翻一番,现在,又一种筋皮力尽之感,挣了两下,见他们拥抱得自己如此结实,也就不再挣扎。
白雪飘坠到他的幽幽黑发之上,渐渐与他披肩的长发缠绕在了一起,黑色的披风因为他的忤立不动不多时便积上了一层白雪,雪花还带着晶莹的冰珠子,他站在那儿,伫立于苍茫肃穆的白雪大地之中。
纤长的眼睫毛上积上了薄薄的雪花,眉毛,鼻梁,以及薄唇上,尤其是他下巴上那绺被紫葫芦束起的胡须上,全都沾染上了洁白晶亮的雪花。
整个人就像一座雕塑,心口郁结而出的血,是他为逝去的心上人逝世而流出的泪。
北襄王府成了一堆废墟,襄军逃跑后,东陵凤玉知道北襄王已带着一家老小自焚于宣仪殿,便不再对襄军乘胜追击,因为,他知道,随着北襄王的自焚,襄军已无主将,就算他们逃跑了,也是群龙无首,他没有过多的精力去追击他们,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占领北襄击退盟军卞梁之师。
当他还未享受到半丝胜利的喜悦时,大批卞梁之师挺进象鼻山,将他的军队团团围住。
北襄王府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东陵凤玉想带着兵马杀出重围,可是,卞梁军队不再给他反击的机会。
派人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向他禀报,围在象鼻山外的人马至少好几万,而出山的每一处关口全部埋伏了大批的梁军,包括后山悬崖险峻的地方,苏氏比北襄王还要狠,是想将他围困在这座空城里,将他逼上绝路。
果然,苏氏够狠,够绝,够毒辣。
终究,他还是没能逃过她的魔爪。
出不去,北襄王府又被烧了个干净,他只得带着兵马在后山安营扎帐,至少,在他看来,唯有后山那险峻之地是一块平安之地。
就算梁军杀上来,也需要三五六天。
两名将士抓着一名同伴给扔进了主营帐,“禀燕王,这小子下山抓老百姓的鸡吃,一群老百姓怒了,拿着锄头围在山口,要找咱们算债。”
抓鸡吃?
他们被困已经整整二十四个时辰了,五脏庙个个饿得咕咕直叫。
他也是人,他也饿,如若是平时,抓一只农户的鸡吃根本是小事一件,他们为了百姓出生入死,理当得到百姓的爱戴与尊敬。
重要的是,现在他已落魄到吃不到一顿饱饭的地步,不过是一只鸡,那些老百姓就围上山来想找他说理。
现在这个时候,他很明白,不敢与那些农户来硬的。
毕竟,他手下的人没粮食吃,想要填饱肚子,还得依靠北襄城的老百姓。
唯有填饱了肚子,他们才有力气去战场上砍杀敌人。
“跟本王出来。”
想到这儿,他伸手便将那名偷吃了农户鸡全身抖瑟的将士给拉出了主营账。
恰在这时,一伙老百姓已经从山下气势汹汹的冲上来,个个手中捏着长刀,短刀,有的甚至还拿着锄头,一名头戴蓝丝帕的妇人指着他拽着的那名灰头土色的将士又吼又嚷,“就是他,乡亲们,就是他抓吃了我家的鸡。”
“说,为什么要抓吃我家的鸡?”
农妇一开口责问,她身后的众乡亲便个个激怒地破口大骂,“没良心的杂种,咱们北襄已经够穷的了,你们居然还跑过来抢劫?”
“打死他,打死他。”
“对,往死里打。”
老百姓们情绪激动,个个脸红脖子粗,扬言着要冲上来将燕王手中的抢鸡的将士打死。
“光天化日之下,没王法了。”
“你们说,要不是窦后与襄王在该有多好。”
“是啊,也不会让咱们这样遭人活抢,你们这些个强盗,土匪,你们抓了我家的鸡,今天,不还我一个公道,我就不活了。”
这话明显是说过东陵凤玉听的。
老百姓虽朴实无华,然而,就算他们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里谁是主子。
“大姐,本王让他给你赔罪,张幸,拿几两银子过来。”
“对…对不起,大姐。”
抓鸡的将士诚惶诚恐,结结巴巴地道着歉。
张幸得燕王命令,拿来了几两银子想塞进村妇手中,没想村妇居然嚎陶大哭,大骂出声,“我只要我的鸡。”
意思是,你给银子再多我也不要,我只要我的鸡。
这下东陵凤玉有些按奈不住了,天下有如此蛮横不讲理之人?他属下抓了她的鸡,都让他给她道了歉,还赔她银子,她居然只要鸡不要银子。
“大家听我说,我是天元皇朝的先皇之子凤玉,是执掌封厥之地的燕王,现在,咱们被困于这北襄山顶,属下将士已整整一日水米未进,实在是饿得发慌,才会下山抓了大姐的鸡,还希望大姐给本王一个薄面,饶了这名将士,他浴血奋战,很是英通,是咱们军中的一名英雄。”
“他浴血奋战,是英雄又怎么?干我们屁事,又不是为我们打的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