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定初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散了开去。
“不会,清莲,走,咱们看看热闹去。”
然后,撩着裙摆就走出了寝居,顾清莲只能小跑着跟在主子屁股后面。
她们刚走出相国府偏院便听到东南方传来了阵阵嘶吼如虎的声音,那声音如山洪爆发,破裂的声音仿若要冲入云宵一般。
“再敢打老子一下…老子定让你全家死绝,奶奶个熊,敢抽老子。”
声音嘶哑得如一口破钟,听起来也就格外的刺耳。
不过,就算是兽,也是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毫无任何还击的能力。
因为,他四肢被强索捆绑,而且,还捆绑得十分结实,两只手臂反捆,整个身体强行趴在一根宽宽的长条板凳上,身上的粗布衣衫血迹迹斑斑,无数条血痕在他背部纵横交错,看起来足实有些吓人,头高高昂着,络腮胡须上也沾染了些许的血渍,让整张肥肥的脸孔看起来更加恐怖,脖子因仰起的关系,脖子中央的条条贲起的青筋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有几分狰狞。
鞭子一根根落下,疼得他兹牙列嘴,可是,他还是不服输,仍然在那儿叫骂过不停。
叫声粗嘎难听,好似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
这种汉子虽为粗壮有力,实际上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他居然还不慌要装聋作哑,倏不知,越是叫骂嚣张越会送了自己的命。
“你们敢打老子,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是谁?告诉你们,老子是当今皇上的亲戚,先皇曾吃过俺祖母的一口奶水,不信你们去问问…下手这样狠,到时候别后悔。”
嘴巴可倔着呢,几个挥鞭子的护卫根本不管他嘴里骂什么,其实,就算是听清楚了,他们也不敢发表什么高见,毕竟,这是相国府,哪能容得了一个粗野村夫嚣张,再说,这名莽夫是给相国爷戴了一顶绿帽子啊。
被相国爷抓奸了,还理直气壮地叫骂,说他是走错了路,有翻墙走错回家的路么?
再说,卞梁城有几座像云相国这样富丽堂皇的府宅啊。
真是吃熊心豹子胆了。
居然敢给相国爷戴绿帽子。
云定初与清莲步伐就停在了一株绿绿的树荫之下,透着碧绿的湖潭,远远地望着湖潭上方的亭子里,那个被人捉了奸的莽夫被十几个护卫轮流着挥鞭子的一幕。
云定初向清莲比划了两下,清莲眼珠子转了一下,明白过来,玉手一指,“老爷把二夫人关在柴房里,四小姐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果然还是太宠了,就算到了这般地步,云琛也不过是将二夫人囚在了柴房里,平日里,云湘柔虽霸道,可是,却也胆小,见母亲出了这种事,一是接受不了,二是怕她那个娘亲偷人之事为她带来灾难。
事情出来了,为求自保,她只能当一头缩头乌龟。
云定初带着清莲转了几座小院,来到了最偏僻,最荒芜的柴房,四处的草坪里,全长满了人多高的野草,杂草丛深处,便有几间用普通木头修筑的房间,房间里堆满了许多的干柴火,就算是寻常人家,也要堆一些柴火以备不时之需,更何况是像云相国府这种官宦之家。
整个相国府,哪怕是任何一个人下人都清楚二夫人与五夫人是相国爷最疼的女人。
五夫人进府后,二夫人才渐渐失了宠。
可终究是太宠过的女人,云琛舍不得让她受皮肉之苦。
他云琛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有情有义,唯独她的娘亲史湘云,想到这个名字,云定初的右心肺就有一丝的疼痛袭来。
“说,你说不说?”
这记声音凶悍却也带着绝对的权威,很熟悉,是来自于她记忆中父亲的低沉嗓音。
这嗓音蕴含着几丝的萧杀之气。
“夫君,没有…的事,你让臣妾怎么说?”
声音虽娇弱,却含着丝缕隐忍的痛苦。
是二夫人李春妩的声音,从这痛苦的声音不难猜测出,此时此刻,云琛正在柴房里用非常的手段折磨着李春妩。
柴房的门虽敞开着,可是,云定初还是不想这个时候闯进去,毕竟,这种时候进去,对她没一点好处。
她便站在那株紫丁香花树下,嗅闻着紫丁香花幽幽的淡香,听着里面传出来的痛苦哀叫声,曾记得,那个正在受痛苦的女人对她说过,“定初,你是一个没娘亲的孩子,没有了娘,你就等于没有了一切,所以,凡事都别枉想与府中的姐妹争抢,更别说是我的湘柔,你又聋又哑又笨,长得也不算漂亮,学一点琴棋书画,今后能嫁一个如意郎君,你娘亲史姐姐也恐怕前世是烧了高香的。”
那一年,她十二岁,清莲不过是在院子里捡了一件手饰,手饰盒刚拿回来偏院不到一刻钟,李春妩便带着嬷嬷气势汹汹而来,从清莲手中夺过了盒子,抬手就甩了清莲一个响亮的巴掌不说,还让嬷嬷对她们又踢又骂,骂她是一个没娘亲的孩子,等嬷嬷骂够了,她李春妩才嘴角噙着笑出声,“够了,她是一个没娘亲教的孩子,咱们不是。”
喝斥完了下人,再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对她苦口婆心笑言了那一番话。
讥讽她是一个没娘亲的孩子,没娘亲在府中就等于是没了权势,没了后台,其他小妾所生之女她都不能碰,更遑论是她所生的云湘柔,其实清莲捡手饰不过是一根导火线,只因她在父亲举办的赏诗会上写了一首《赏菊诗》被人赞赏,抢了云雪鸢与云湘柔的风头。
所以,就故意让嬷嬷丢了一件手饰,借此恐吓原主一顿,让她好清楚自己的身份,表面上是嫡女,其实还不如一名庶女,只因原主是一个没娘亲撑腰的孩子。
云定初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勾深,那一年,她十三岁,不过是与云湘柔下棋,不小心赢了一局,晚上,她便遭到了几个奴才的毒打,肋骨被打断了三根,胸口疼了半月,五天下不来床,所有不堪的记忆全都历历在目。
满鼻全是幽幽淡淡的花香味儿,摘了一朵紫丁香,将花朵凑入鼻冀间嗅闻,抬眸,这一眼望过去,却不小心就看到了一张狰狞的女性脸孔,半边脸全是殷红的血渍,两鬓的发丝散了下来,落在了颊边,被清风吹拂着,十根纤纤玉指被夹在了竹签子里,细细长长的竹签子缝隙里夹着她的十根指头,指头骨节被挤得变了形,这种残酷对待女性的刑法,云定初只在现代电视剧里看见过,据说那种刑法曾流行于古代皇帝后宫,然而,云琛对付出轨的小妾,居然用上了这一招。
原来是她的身子在不经意间挪动了,视线便从那道敞开的门扉望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正在受刑法的女人,满头的珠花全都掉到了地面去,头发披散着,满面鲜血,气息奄奄。
她就跪在那儿,脸朝着门口的方向,面容像是有千万种痛苦的表情说过,说不出来是喜是悲。
两只手掌被竹签夹住,两个嬷嬷抓住了线头不停地收紧又放松,疼得她嘴唇眨眼间成了乌青色。
“招还是不招?”
云琛身着穿官袍,整个人背着她而立,看到他的脸孔,却能从他恶狠狠的话语中感受到他滔天的怒气。
“臣妾真的…”
李春妩气若游丝,却仍然不敢忘记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一旦招了,所有得来一切全都会成为过眼烟云,故而,咬着牙齿与血吞。
“给老夫弄死她,弄死她。”
云琛气到不行,恰在此时,一名护卫匆匆来报,“老爷,那汉子断气了。”
“死了就死了,拖出去埋了就是,惊慌什么?”
云琛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然后,背着手转身走出柴房。
不一会儿,一名护卫便带来了一卷黄黄的纸帛。
“二夫人,这是老爷让给你的。”
护卫轻蔑地瞥了李春妩一眼,展开了纸帛卷轻念出声,“贱妾李氏,因与村野莽夫私通,干下苟且之事,故乃家族不能容,沉塘是罪有应得。”
“不。不。”
李春妩听了,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抓住了护卫的衣袖呐喊,“老爷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我,这么多年了,相国府的兴衰成败我有一份儿,对于相国府,我李春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二夫人,就算你功劳再高,出了这种事,就算是普通男子都忍受不了。”
护卫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拉出去,装猪笼沉塘。”
猪笼沉塘这事儿也不新鲜,云定初站在原地,静静地观望着那个曾经对她幺来喝去,曾经对她说,没有娘亲的女子缺乏教养,没有娘亲的子女在家族面前永远没有后台,也就永远抬不起头。
原主一直是在这个二姨娘的恐吓中悲剧地成长,所以,最后养成了那副破败的身体,懦弱的性格。
为了巴结讨好刘氏,李氏一直就是刘氏的害人的工具,害人的那只魔爪。
“夫人,您来了。”
两名嬷嬷赶紧扑过去行礼。
刘氏阴着一张脸来了,身上穿着藏青色一品夫人,只有进宫面圣才能穿戴的衣物。
她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斜睨着那个跪在地面全身瑟瑟发抖的女人。
“姐姐,救臣妾。”
刘氏没有动,像一尊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雕塑。
见刘氏不发表任何话语,李春妩吓得赶紧跪着走过去,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角,歇斯底里的呐喊,“姐姐,救我,看在我为姐姐做了许多事儿的份上。”
“救你?”
终于,刘氏扯唇一笑,笑容冷涩,“你到时教教我,怎么救?”
“姐姐,妾身真的是枉冤的啊,妾身没有偷人啊。”
“没有?”刘氏摊开了手掌,掌心赫然是一个椎形的口哨。
“这个口哨,吹出来的声音就是你们相会暗号,李春妩,你胆大妄为,偷人居然敢偷到府里来,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见了椎形口哨,李氏面如土色,再不敢争辩半句,毕竟,铁证如山。
“其实,对于你与这野男人的事,我早就有耳闻,怎奈你我的关系,再说我也没半点证据,也就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为我做的事不少,可是,你也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你的娘
家这些年来仰仗着你,也得到了不少的好处,老天待人都是公平的,荣华富贵不可能长久地跟随着某一个人,享受了夫君的极宠,你也该知足了。”
这番话说得人心服口服,是你自己不知足,硬是要往枪口上撞,如此有伤风化的事情居然发生在府中,还把奸夫引到府里来。
这事怪不得她这个姐姐不帮忙,证据确凿,根本就没办法帮。
“姐姐,不能怎么说,咱们都是站在同一条战线的姐妹,亲如手足,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就这样活生生被沉塘?”
亲如手足?
真是天大的笑话,也唯有李春妩这样的人才以为刘氏会把她当姐妹待。
曾经,将她当姐妹,不过是因为她对自己有利罢了,她可以借她之手铲除掉许多碍眼的人,而如今,李春妩三个字她听到都厌烦。
无用的棋子弃之也不觉得可惜。
还是一枚愚蠢至极的棋子。
为了一时的快活忘形,以为自己能一手挡天,就这样活活葬送了自己的前程乃至于整条命。
“沉塘至少给你留一具全尸。”
“妹妹就放心上路,你的柔儿,我好好待她,至少,巴蜀乃整个天元皇朝最富庶之地,她过去了也不会挨饿受冻。”
这是什么狗屁保证?
她忠心为了多年的主子,在她临死前,就是这样保证的。
让她安心上路,会在人世间好好待她的女儿。
让她嫁去巴蜀,嫁那脑瘫为妻,不会挨饿受冻,少衣缺穿,却活得生不如死,成为世人笑柄。
“不,刘子君,我算看透了。”
沉睡了多年,终于在即将死亡的那一刻醒悟。
“我忠心为了你多年,你这样待我,会遭天谴的。”
“即便是有那一天,你也看不到了。”
冷冷语毕,淡下眼瞳,修长的指节轻轻拂掉了衣袖上的一抹尘灰,就犹如她就是那粒尘灰,卑微到了骨子里,到头来却换得了这样的结局。
藏青色一品夫人官袍,那是要进宫朝见皇帝或者太后事才能穿的衣服,她今天穿过来是什么意思?
那青幽幽的颜色多么地刺眼,刺得她眼泪滚滚而出,忽然间,李春妩就明白了,就算没有了她,她刘子君照常是相国府夫人,人人尊敬叩拜仰慕的一品夫人。
她为她肝脑涂地算什么?
这些年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做了一场恶梦。
仰起脖子,她笑了出声,笑得有几分歇斯底里,状如疯狂,“刘子君,你就是一个冷血动物,你没有心肝,你一心为了你的女儿儿子谋算,为了自己,我傻得居然相信你能给我荣华富贵,我诅骂你,你的女儿会失去帝王的宠爱,甚至一辈子得不到帝王的心,在冷宫孤独终老算是轻的,断手断脚被废后那日,你绝对能体会得到今天我所受的苦楚与痛苦,你的儿子不过就是一扶不起的阿斗,除了玩女人以外,还有什么样的本事?我诅咒,这相国府的辉煌与灿烂,终将一日都会离你们远去,你们都会成为街边的乞丐,靠着另人的施舍度日…”
越说越不象话,刘氏的脸孔白了,喝斥身边的护卫,“带下去。”
“是,夫人。”
几名护卫不敢再怠慢,赶紧将疯妇强行装入了猪笼,抬起猪笼匆匆走向了不远处的池塘。
只听‘扑通’一声,猪笼被护卫们扔进了塘里。
咕哝咕哝,塘里冒起一层白色的水泡泡,不一会儿,所有的声音便都静止了。
要一个人的命,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
至始至终,清莲一直都是捂着嘴。
那个从小一直欺负她们主仆的坏女人终于死了。
云定初望着那个女人沉塘的地方,眼神变得飘渺,一幕记忆从脑子里窜了出来。
“定初,二娘这里有一碗冰糖水,熬给你妹妹喝时,特意为你熬了一碗,喝了吧。”
仿若为她熬一碗糖水是多大的恩赐。
她就是喝了那碗冰糖水,从此彻底失去了声音,据她回忆,那碗糖水里加了哑药,还在碗底加了磨沙,那种沙子入喉,会磨破喉管壁的薄度,让你再难发出丁点儿声音。
她回去偏院的时候,瘫子已经醒来了,坐在香梨木轮椅上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许是听闻到了她的脚步声,微微回首,两道目光就此交集,“奸夫捉到了?”
云定初还未开口,清莲就迫不急待抢着说话了,“是的,王爷,奸夫被打死了,二夫人被沉了塘。”
在东陵凤真面容上并未看到丝毫的意外,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在意料之中。
“亲爱的,咱们几时回去?”
这个回去自然是回北襄城。
温柔的嗓音带着男性特有的魅力,腻宠歪了。
不过才短短一夜,居然叫上了亲爱的?
清莲害羞死了,赶紧退出房门,把空间还给了这对新婚夫妇。
“不害躁。”
瞥了一眼清莲出去的背影,云定初白了死瘫子一眼,用着唇语骂着。
“咱们是夫妻,可以做尽人间一切暖昧之事,为什么要割躁?”
‘暖昧’两个字尾音拉得老长,弦外之音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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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阳完结文《名门第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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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要摸,要亲,本王由你便是
“你不在北襄长大,不想北襄属正常,难道北襄就没你挂念的东西?”
这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了解死瘫子的性格,他向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这句话是话里有话。
开不开玩笑,定初绝对听得出来。
“怎么说?”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在北襄真没什么挂念的人或是事啊。
北襄王猛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真是一个没良心的东西,如若他不再她身边,这样的问题,她还是答不出来的话,他肯定是要打她一顿屁股的。
“那只狗…”
故意停顿不再说下去。
“犬犬怎么了?”
这下云定初激起起来了,赶紧扬声询问。
看,这女人,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只狗都比他来得重要多了。
“它生病了。”
“什么病?严不严重?几时生的?”无数个问题脱口而出。
想得不用想,的确一只狗,比北襄城任何一草一木来得重要的多。
“本王也是刚刚得知,是府里派人传来了消息,说你的狗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