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你又犯病了吗?”

“我没有。”

“你拿刀对着人,你…是不是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宁宁…”秦苑说,“回来吧,回到妈妈身边,我们继续接受治疗。”

周宜宁声音微弱,几不可闻:“我已经好了,我能控制,我拿刀只是想吓吓周佳蕙,我不会伤人,我不会。”

秦苑沉默了几秒,语调冷静:“我这两天回去。”

周宜宁手指握紧,“不用,你不用回来。”

秦苑叹息了声,“我必须回去。”

秦苑把电话挂了。

周宜宁坐在地上,手慢慢垂下,捂着脸,小小的身子蜷缩,在空荡荡的深夜显得极为孤独无助。

“谁都别想欺负她,欺负她就是找死。”

“打起人来可狠了,谁敢欺负她?她能跟你拼命。”

“周宜宁是个疯子,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伤人杀人了,离她远一点!”

过了很久,她撑起身体,瘦小的身体摇摇晃晃,像是随时支撑不住自己,随时都可能跌落。

她走回卧室,抖着手倒出药,生生咽下去,又吐出来,整个人像死去一般躺在地板上。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盯着天花板。

丢在一旁的手机又响了,她侧头看过去,屏幕上亮着“季东阳”,清了清嗓子,才接通。

“回到家了?”他问。

一听见他的声音,她眼睛就红了,吸了吸鼻子,“嗯…”

季东阳默了几秒,嗓音低低地:“怎么哭了。”

周宜宁用手捂着眼睛,声音小小地:“没哭,刚才摔了一跤,有点疼,没缓过来。”

“摔哪儿了?”

“小手臂…”

“怎么这么不小心。”

“…”

周宜宁缓了口气,抹掉眼泪,吸了下鼻子,无所谓地说:“我没事,明天去剧组给你看手。”

那一声落入季东阳耳朵里,他立刻就想起之前她哭起来没完没了的可怜模样,嗓音又低了低,“好,那你早点睡觉。”

“嗯,好,你也是。”周宜宁坐起来,挂断电话。

丢掉手机,她撸起袖子看向自己的右手臂,肿了很大一片。

季东阳盯着手机,刚才她要是跟他撒个娇,让他去看她,他一定会去。

算了,不撒娇他也会去。

否则不知道她一个人会哭到什么时候。

季东阳拎了件黑色套头衫,抓起桌上的钥匙,给阿铭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一声。

二十分钟后,季东阳站在门外按门铃,按了好几次都没人过来开门。

他想起上次她说过她藏钥匙的地方,弯腰蹲下,把门毯掀开,没看见钥匙,又把门毯翻了个面,瞧见地下缝了个丑不拉几的正方形小袋子,留着一道口,他一摸,摸到了钥匙。

季东阳想象着她缝这个小袋子的样子,还有这藏钥匙的方式,让他忍不住笑了笑,笑着,又有些心酸。

开了门,季东阳把钥匙给她放回原处。

这套房子比她在B市住的那套还要大,空荡,昏暗,孤寂,只有卧室的灯是亮的,季东阳走过去,看见浴室的灯也是亮的,松了口气。

周宜宁捂着浴巾出来,就撞上站在门口的季东阳,愣在原地,呐呐地:“你怎么来了?”

她茫然地看着他,“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季东阳看着她微红的眼睛,把人拉过来,一路拉到床边,高大的身材坐在床边,敞着一双长腿,把人拉到中间,先是抬起她的左手,好好的,又抬起右手,小手臂红红肿肿,青紫一片,他看得皱眉,“怎么摔的?”

周宜宁低下头,“门口玄关,摔在岩石上,为了护着脸拿手档了。”

季东阳没说话,沉着脸,像是想不通她是怎么在门口把自己摔成这样,他看着她的眼睛,“不是说没哭么?”

“疼,忍不住。”

季东阳站起身,“药箱有吗?”

周宜宁摇头,“没有。”

季东阳转身出去,周宜宁拉住他,“别去,明天早上我让张然去买。”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忍到明天早上?”

季东阳紧抿着唇,他在生气,在隐忍。

她没答话,默认了。

季东阳拔下她的手转身走,周宜宁急了,连忙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他,“我给张然打电话让她给我买,你别去,好不容易来的,等会儿出去买一趟药,万一被发现不好。”

季东阳皱眉:“怕我不会回来了?”

周宜宁僵了一下,又抱紧他。

“去买药还是去医院。”

“反正我不让你去,我给张然打电话。”

僵持了一会儿,季东阳投降了。

周宜宁给张然打完电话,看向沉默的季东阳,蹭过去拉他的手,“你怎么进来的啊?”

季东阳看着她:“你告诉过我,钥匙藏在门毯下面。”

周宜宁:“…哦,我忘了。”

半个多小时,张然把药送来了,很大一袋,季东阳去开的门,接过袋子道了声谢,张然愣了一下,“那、那我先回去了啊。”

季东阳点头,关上门,转身回去。

两人坐在沙发上,周宜宁把手伸出去给他,季东阳给她擦药。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棉签,把人抱过来,下巴抵在她脑袋上,“说实话,怎么摔的,你今天没穿高跟鞋,玄关很干净没有水渍,也没有障碍物,你本事儿大,怎么摔的?”

周宜宁愣了一下,回头冲他笑笑:“你是侦探啊。”

季东阳盯着她,周宜宁抿紧唇,眼睛微垂,“真的是不小心摔的,要不然,我再给你摔一次看看?”

说着,她就要站起来。

季东阳把人摁住,沉声道:“疯了么?”

周宜宁一愣,僵在他怀里,半响,才小声道:“没疯…”

气氛忽然僵住了,季东阳不知道她之前刚被人指着骂“疯子”,以为是他语气太凶小姑娘委屈了,低头在她头发上吻了吻,俯身把人打横抱起来,往卧室走。

周宜宁手自然地勾住他的脖子,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季东阳把人放床上,伸手把灯关了,将人按在怀里,声音低低地:“好了,睡觉吧。”

周宜宁抱住他的腰,细腿搭在他腰上,说:“好。”

季东阳摸过眼罩戴上,过了一会儿,扯下眼罩,发现周宜宁没睡,正看着他,“睡不着?”

周宜宁摇头,“你睡,我看着你。”

季东阳:“…”

过了几秒,“要哄么?”

周宜宁愣了一下,实在想不到季东阳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笑:“好呀。”

季东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头侧过来,吻住她的唇。

周宜宁心一颤,在他怀里瑟瑟地抖着,心像泡了水一样软。

她没想到他说的哄是这种方式。

第72章

这一夜周宜宁睡得安稳, 醒来时季东阳已经不在了,嗯…他给她塞了个枕头抱着,周宜宁看着怀里的枕头,有些想笑, 今天心情能好起来。

出门时万薇打来电话, 说是品牌有个春季活动,“我跟厂商协商好了,活动时间推迟到你杀青之后。”

周宜宁问:“嗯, 那沈清也会去?”

“她是另一个人代言人, 肯定会去。”

“好,我知道了。”

万薇笑了笑:“过几天我会过去一趟,到时候跟你们一起回来。”

万薇说的你们是指她跟陆伶,两个人都是万薇带的, 陆伶比她出道早好几年,当红小花旦, 粉丝不少, 但一直没有爆红的机会, 这次屈于她之下演女二,只要有点新闻她家粉丝就出来说经纪人偏心, 可怜的陆伶没有后台,不然就可以跟季东阳演男女主, 肯定能爆红。

周宜宁对能不能爆红没有多大感觉,名和利在她眼里已经很淡薄了,Alice还笑话过她, 明明才二十出头,却把自己弄得像三十的女人的似的。

等电梯时,周宜宁碰上了陆伶,还有别的同事也在,陆伶跟她打了声招呼,周宜宁朝她点点头。

两人没什么话说,陆伶也不像之前那么针锋相对,好像突然就平静了。

昨天陆伶还让助理给她带了盒小蛋糕,周宜宁想起那盒小蛋糕还放在休息室里,走出电梯时,周宜宁叫住她:“陆伶,等等。”

陆伶回头看她一眼,“有事吗?”

周宜宁看着她,陆伶让助理先走了。

两人站在走廊上,周宜宁直接说:“你最近突然对我好了起来,我有些不习惯。”

陆伶笑了笑:“没什么,在剧组呆久了,觉得你确实比我更适合裴鸢这个角色,你演得很好,卫导夸你,东哥喜欢你,说明你真的演得好,我也承认我在这个角色上比不过你,认输了罢了,我们经纪人又是同一个,之前薇姐打来电话骂过我,她说得对,眼界要放高。”

“周宜宁我挺好奇的,你就没嫉妒过别人?”

周宜宁淡淡地说:“没什么好嫉妒的。”

小时候挺羡慕同学的,有爸爸妈妈陪着,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什么感觉她都忘了。

陆伶盯着窗外:“所以薇姐说你眼界比我高。”

她看向周宜宁,说了一句:“算起来,我觉得我比你幸运很多,至少我爸妈很爱我。”

周宜宁愣了一下,皱眉看向她,陆伶笑了笑,“放心吧,你的事我没跟别人说过。”

周家此时一片混乱,周佳蕙昨晚闹了一晚,夏芸今天早上一早起来发现周佳蕙不在了,电话也打不通,急忙下楼喊住正要去公司的周利辉:“利辉,蕙蕙不见了!”

周利辉皱眉:“她能去哪里,赌气了出去玩几天就回来了。”

夏芸脸色难看:“对,你现在连我们的女儿都不在乎了,就知道操心周宜宁,昨晚骂得那么凶,蕙蕙怎么承受得住。”

周利辉脸色沉下来,“我再不说她,她指不定还会做什么呢,没事儿她老跑去找宁宁麻烦做什么,两个人从小就合不来,以前我还指望她们姐妹俩能好好相处,既然处不来那就不要强求,宁宁她现在有自己喜欢做的事,蕙蕙就在公司上班,两个人平时都碰不上面,不会闹矛盾,但蕙蕙就是不听话。”

夏芸气极,语气还保持平静:“那周宜宁那丫头拿刀对着蕙蕙就是对的?万一真伤到蕙蕙怎么办?都是你的女儿,你就光指责蕙蕙吗?”

周利辉一噎,才说:“那不一样。”

夏芸笑了:“哪里不一样?因为周宜宁精神不正常?”

周利辉一震,瞪着她:“别胡说八道,宁宁现在很正常,她不会伤人。”

“她又不是没杀过人。”

“你住嘴!”

周利辉怒喝,“我让人去把蕙蕙找回来,以后这些事都不准再提起。”

夏芸看着周利辉快步离开家,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18岁就认识周利辉,两人偷偷摸摸谈起了恋爱,后来周利辉听从父母跟秦苑联姻,她硬生生被迫跟周利辉分开,骨子里是恨的,但总归还是嫁给他了。

这么多年,周利辉对她一直很好,很少大声跟她说话,前几天两人吵了一架,周利辉说了句“要是过不下去就分开吧”,又突然对周宜宁这么上心,夏芸耿耿于怀。

周佳蕙就这么消失了一天一夜都没回来,再回来时,整个人喝得醉醺醺的,扶着门走进来,笑得很开心。

担心了一天一夜的周利辉和夏芸连忙走过来,夏芸扶住她,责备道:“蕙蕙你这是要我们担心死啊,手机也不开,也不知道给妈妈打个电话,你知不知道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周佳蕙一看边上的周利辉,推了一把,“你不是我爸爸,你不喜欢我,就喜欢周宜宁!”

转身抱住夏芸,又笑了,“妈妈,还是你好。”

夏芸看了周利辉一眼,拍在她背上,“好好好,回来了就好,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啊…”

周佳蕙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周利辉皱眉,“看看你喝成什么样子,让人看见还不笑话。”

周佳蕙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笑话?爸爸,很快就有一个更大的笑话,所有人都能看到…”

周利辉眉头皱得更深:“胡说八道什么呢?”

夏芸拍了拍周佳蕙,“好了好了,孩子喝醉了,说胡话呢,张嫂帮小姐放洗澡水,再煮杯醒酒茶。”

周宜宁回到家正好九点,秦苑的电话打过来了,她说:“我今天回去。”

周宜宁语气平静,“我说了你不必回来。”

秦苑笑了笑,周宜宁17岁才过来跟她一起生活,但她性子很像她,有些事执意而行,不轻易改变,周宜宁甚至比她还犟,“我要回去看看你,如果情况不好,我会带你回英国。”

不给她多说的机会,秦苑把电话挂了。

秦苑是后悔的,她后悔一走了之没有带走女儿,但她没想到周利辉会让她的女儿叫夏芸妈妈,女儿7岁的时候她想过要将她带走,但周利辉不同意,两人僵持了一段时间,7岁的女儿冷冰冰地跟她说:“我不会跟你走,你不是我妈妈。”

那句话也伤了她。

不管她说什么,女儿都不肯跟她走,更不肯喊她一声妈妈,宁愿留在周利辉身边。

秦苑没办法,又回了英国,她每年回去看她一两次,直到她17岁,才发觉她不正常,她暴躁,打人,摔东西,甚至有厌世的倾向。

直到那时,秦苑才意识到。

再不带走她,她就要毁了。

女儿跟她回到英国,她试图让她去接受心理治疗,每次一提起这个,她就生气,摔东西。

那段时间母女俩的关系比陌生人还陌生。

秦苑筋疲力尽,她管不住她,有一段时间她曾放任不管,再后来,就出事了。

说到底,是她跟周利辉害了女儿。

周宜宁站在落地窗前,仰头看向天空,今晚又下雨了,一颗星星也没有,莫名有些压抑。

从酒柜拎了瓶红酒下来,靠在窗边慢慢喝,想起当初被强制送去医院的情形。

秦苑说:“宁宁你生病了,听妈妈的话,我们住院治疗。”

周利辉站在一旁叹气,秦苑冷冷地看他,“宁宁会这样都是你造成的,她不愿意回去怎么了?你就这么停了她的卡让她受了那么大刺激,如果真出事你会怎么样?”

周利辉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任由秦苑发火。

周宜宁麻木地听着,最后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