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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给许美人打断了。”赵合德仿佛当时在场一样。

我沉默了一下,“我也记不得了。”

“姐姐就是心软。”赵合德冷笑一声,“林容花死得蹊跷,许美人逃不了干系。”

我连忙拉住她的袖子,“合德,你不要疑神疑鬼的,林容花左右活不过这个冬天,也许是因为主上的伤受了惊吓,两下一夹攻,便香消玉陨了。”

赵合德拉着我的手,“姐姐别急,我又不要杀许美人-----再说,就她,跟本不配我动手。”

“合德,我们姐妹在宫中的地位已经无人能及,不要再争强斗胜,更不要兴起血雨腥风,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我说。

“姐姐,”赵合德两只手掌合住我的手,“我只想保护你不受伤害,也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有主上在,没人伤害得了我们。”我话一说出,便怀疑,果真如此吗,汉成帝,他保护得了我们吗?

赵合德笑了笑,道,“还有一件事,还记得定陶王吗。”

我也笑了一下,当然记得,在阳阿公主的府中,他对我们姐妹很是钟爱,曾经想把我们带到定陶国中,我在宫中过第一个生日他也来了,帅气,傲慢,派头很大。

“他病重,傅太妃已经回封国去了,人大概不行了。”赵合德的语气暗了一下,也许定陶王也触动了她的一些回忆。

我也黯然下来,仿佛听到定陶王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我们有限的回忆之中,定陶王也是一部分,如果汉成帝晚到阳阿公主府几天,也许,我和赵合德便成了定陶王府中的舞姬,或者成了他的小妾,现在正在他的床前凄凄惶惶地哭天抹地呢。

“好了,不说这些事了。”赵合德拉着我站起来,“姐姐,你很久不到昭阳殿去了,我已经备下好酒菜,亲自前来请你,咱们姐妹俩好好喝几杯吧。”

“你哪来的闲情逸致。”我笑着跟着她走出花园。

一乘凤辇把我们两人抬到昭阳殿。

容花之死(3)

我是有好些时候不到昭阳殿了,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站在昭阳殿门口的心情,以至于每一次走到门口,都有一种异样的激动和宿命感。

走入殿门,从西边的小门出来,走上长长的朱颜画栋的回廊,跨过潺潺玉溪,进入秀丽纤巧的西阁凉风殿中。殿上果然已经摆好了酒菜果点。

樊嫕和顺娘把我们搀过去,偏席上已经站着一个女官,一见我们进门,连忙急走几步上前,跪在地上,口中道,“承光司剂者上官妩叩见皇后娘娘,叩见昭仪娘娘。”

赵合德把这个皇宫药剂师找来干什么,我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冲我一笑,对上官妩道,“上官妩免礼。”

上官妩又叩了一个头,才慢慢地起身。

樊嫕扶我在主位上坐下,赵合德在左,她坐下,一指右边的偏席,“坐下吧。”

上官妩忙低下头,“奴婢不敢。”

“有何不敢,这是在凉风殿,又不是在远条馆和长信宫,你且坐下,今天本宫和皇后娘娘有事要问你呢。”赵合德道。

上官妩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挨着绣墩的边坐下。我看了看赵合德,心想,我有什么事要问药剂师,难道是赵合德还嫌我们还不够美丽?

顺娘斟了酒,赵合德举杯,笑道,“先喝一杯再说吧。”

上官妩连忙端起杯子,“奴婢惶恐。”

一杯喝完,赵合德正色道,“上官妩,本宫听说有一种驻颜之药,置入脐眼之中,再用吐纳之术将药气吸入体内,便可青春永在。”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上官妩。

这不正是我们小时候曾经用过的药吗,这是阳华夫人的驻颜术,不知道赵合德为什么要问上官妩。

上官妩小心翼翼地答道,“回昭仪娘娘,确实是有这种药存在,莫非娘娘想要奴婢配制此药?”

“这药叫什么名字?”我问,我一直不知道我和赵合德用的药丸叫什么名字。

“息肌丸。”上官妩道。

“服了此药的效果如何?”赵合德问。

“此药对驻颜确实有奇效,不过,用了息肌丸会影响到生育。”上官妩看了看赵合德。

容花之死(4)

容花之死(4)

“这药叫什么名字?”我问,我一直不知道我和赵合德用的药丸叫什么名字。

“息肌丸。”上官妩道。

“服了此药的效果如何?”赵合德问。

“此药对驻颜确实有奇效,不过,用了息肌丸会影响到生育。”上官妩看了看赵合德。

“若用了药,就会终生不育吗?”赵合德喝了一口酒。

上官妩低下眼帘,“娘娘,这要看药的配方,息肌丸有很多配方,每一种都千差万别,驻颜效果越好,毒性就越大,对生育就越不利。”

赵合德看了看我,我开始知道她的用意了。

“本宫知道有一种息肌丸,配方中有瑶草,莬丝,女萝,麝香等物。”赵合德沉吟了一下,说。

“虽然名贵,也还算平常,若用了此药,便有解。”上官妩道。

“你有把握吗?”赵合德问。

上官妩忙站起来行礼,“回娘娘,若只是这些配方,奴婢可以用性命担保。”

“坐下,”赵合德松了一口气,“限你一日内配好能解息肌丸毒性的药。”

上官妩没敢坐下,她伏在地上,“遵娘娘旨意,奴婢这就去配药。”

赵合德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配好了亲自送到昭阳殿中来,若有别人知道这件事,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上官妩大气也不敢出,“奴婢谨记娘娘教诲。”

看着上官妩退下,我看着赵合德,“合德,你忘了阳华夫人说过的话了。”

“没有,”赵合德笑道,“阳华夫人未必是正确的。”

我叹了一口气。

妹妹,这一切都是徒劳的。看着她满怀希望的眼神,我不忍心泼她冷水。

为汉成帝生一个孩子,不止是为了争宠,更是为了爱。我可怜的妹妹,但愿爱和权力都不会让你被冲昏头脑。

带缓罗衣(1)

汉成帝的在温室殿里养伤。

我一身淡色衣裙,走到温室殿门口,内侍刚要向里边报我的名号,我摆摆手,他们便停了下来,垂下头去。

樊嫕扶着我走入汉成帝的寝宫。沉沉香气中,他站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支画笔,正在对着桌面上的素绢挥毫,对我们的到来毫不察觉。我回头对樊嫕使个眼色,她会意,放开我,我悄悄走到汉成帝背后,放眼一看,差点叫了起来,原来他画的正是我,在玉盘上甩袖飞舞!姿态宛然,轻盈如仙,可我觉得那一点不对劲,我凝神细看,对了,那个举玉盘的人不对劲,他不是内侍,而是汉成帝本人!

“主上!”我不禁叫了起来。

汉成帝手中的笔最后在画中我的头上点了一下,一道微光闪过,那是一支金步摇,他扔下笑,回身搂住我的肩膀,“皇后,朕画得像你不像。”

“惟妙惟肖。”我由衷地说。

“不,我怎么也画不出你的神韵,就是那种完全不是尘世中人的仙气。”汉成帝微微摇摇头。

我指着画中举玉盘的汉成帝。“主上,妾身岂敢。”

他的手指抚过我的眼睛,道,“等朕的伤痊愈,朕一定为你亲自举盘,可惜母后先行一步想到这个绝妙的主意,朕怎么就想到呢。”

我笑笑,你的母后是想出我的洋相才想到这个绝妙的主意吧。

我拿起画笔,蘸上水,淡淡地在画上一扫,画中的我变淡,衬得脚底下的玉盘更加晶莹透亮,人却仿佛慢慢淡出画面。

“妙!”汉成帝赞道,“如此轻轻一扫,皇后的韵味虽然没有全出,也有八分了,看来朕还得向皇后拜师才是。”

我走到琴前,道,“容妾身为主上弹奏一曲吧。”

“朕正有此意,朕的飞燕不止会蹁跹起舞,而且会婉转低唱呢。”汉成帝的眼神满是溺爱,一个念头忽然窜出来,他爱我多些,还是爱赵合德多些?

一个帝王,有没有爱情,我们是不是只是他一时宠爱的女人。班婕妤不是一个好例子吗。一时间,我有些自怜起来,同时,也为他感到可怜,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所以他爱的只是美色,在他心中,不曾感受过真正的爱情。

带缓罗衣(2)

我呢,有感受过吗。我想起了张莽,再也没机会告诉他了,我想起了王莽,我爱他吗,或者他只是张莽的影子。他的伤势如何了,为什么那天他跑到永寿殿门口去,他是去看我吗?

一边串的念头咕嘟嘟地冒出来。

“你怎么了,脸色阴晴不定的。”汉成帝低头看着我的脸。

我连忙定了定神,道,“没什么,只是在想那日的情景,妾身觉得愧疚------主上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汉成帝微微一笑,“飞燕,朕很高兴能为你挡了一箭。”

“主上------”我凝视着他的脸,这样的话,从这样的一个俊美的有无上权力的男人嘴中说出来,谁都会感动,我也不例外。

“去弹琴吧,弹一首朕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他笑着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喜欢他吻我的额头,那种怜爱让人觉得幸福。

我坐在琴边,开始弹弄,琴声很飘渺,如烟。我和着轻唱,声音亦如烟: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凭栏总是销魂处。日高深院静无人,时时海燕双飞去。带缓罗衣,香残蕙炷,天长不禁迢迢路。垂杨只解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

反复唱了三次,琴声和歌声一起如烟散去。

良久,汉成帝叹息了一声,“飞燕,这些词都是你写的吗?”

我摇摇头。

“那是谁写的?”他问。

我犹豫了一下,道,“是一个叫晏殊的人写的。”

“纤巧浓丽,风流蕴藉,温润婉洁,音韵皆绝。”他评道。

“主上评得妙极。”我轻轻一笑。

“他写的词还有吗,再唱一首吧。”他踱到我身边。

琴声再起,依然飘渺,如隔在云端,我的歌也从云端飘下,“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如怜取眼前人。”他喃喃道,“晏殊可真是个有情人。”

我低头不语,他的眼前人也太多了,他要怜取谁呢。

带缓罗衣(3)

“这个晏殊,朕倒想见一见。”他忽然道,“如此才情,朕怎么没听说过他。”

他还得一千年后才出生呢,你到哪儿去见他。我只好胡诌道,“这个人已经故去,我是未入宫前偶尔得到了他的几首词。”没办法,他还没出生,我就让他死去,我一边说着谎,一边暗想,以后要是再唱没有出生的人的词,还是说自己写的好了,真恨自己不是个男人,若是的话,我可以变身西汉最有才情的诗人横空出世了。

“天妒其才。”汉成帝道。

“确实如此。”我忽然想起了班婕妤,想起了她的宫怨诗,记得我在入宫的那一天,曾经情不自禁地在汉成帝面前念过一次。我突发奇想,想劝一劝汉成帝,把班婕妤接回未央宫来。我这么一想,便对他说道,“主上,我给你再弹一曲吧。”

“还是晏殊的吗?”他问。

“不是。”我即兴弹了起来,唱道,“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好悲,似是女人口气,一个弃妇的怨诗。”汉成帝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还记得我曾经吟过吗?我看着他的眼睛,“主上,是宫中人写的。”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是班婕妤的诗。”

“主上,班婕妤在长信宫里,对花徘徊,对月伤怀,不如把她再召回未央宫中吧。”我趁机进言。

汉成帝看着我的脸,好像不相信似的,过了一会,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飞燕,你有此心,朕心大慰,不过,你不了解班婕妤的性情,她自请到长信宫服侍太后,就绝不会回未央宫了。朕几次去长信宫,欲见她一面,她都避而不见。”

我无言,班婕妤也太爱面子了,既然对汉成帝念念不忘,为何又要如此固执。

我又想起了先被贬入上林苑昭台宫后来又被赶到长定宫的许皇后来,不,早应该叫她许废后了,皇后已经是我了。许废后在长定宫,一定是恓恓惶惶的,做了十六年皇后,一朝被废,也真够可怜的。我今天好像得了什么慈善病一般,对汉成帝道,“许皇后…”

“不要提她!”汉成帝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我闭上嘴巴,心中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现在我也是皇后,过几年,会不会也被打入冷宫,赵飞燕的下场究竟是怎么样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我恨自己为什么以前不好好关注一下这个赵飞燕,以至于对她的命运几乎一无所知,也对赵合德和汉成帝的命运一无所知。既然一无所知,我又如何去改变历史,改变自己和赵合德乃至汉成帝还有许多人的命运。

上帝,让我的灵魂回到二十一世纪,两分钟也好!

半块玉玦(1)

未央宫出现了一座美丽辉煌无比的宫殿,这座宫殿远远超出了后宫礼制,中庭一片彤彤之色,殿上栏杆遍涂朱漆,门槛都是黄铜所制,并且涂金粉,台阶为白玉所砌,灯盏为纯金打造。蓝田美玉镶嵌在室内,夜明宝珠置于帐中,轻纱翠羽,装点得如童话中的仙境。

我走在殿中,惊叹着宫殿的豪华,后世的人即使再丰富的想像力,也难以想像出这种奢华来。我抚摸着那一条条衔着金铃的栩栩如生的金龙,看着那些装饰在龙身上的五色流苏,绿文紫绶和金银花镊。轻风徐来,金光灿灿、铃声悦耳,我的目光落在窗子上,吃了一大惊,我住的远条馆本来是最豪华的宫殿,窗子也只是用绢布装饰而已,而这里,居然是用透明的绿玻璃做成,天啊,汉朝时的玻璃比钻石更宝贵啊!进入寝室,我环视那些陈设的精美屏风、青玉桌椅和白玉床、象牙簟子,走到床前,把手入在床上的绿熊毯上,柔软温润的毛掩没了我的手,这是我见过最好的真正的毛毯!

“朕的皇后满意吗?”汉成帝走在我身后。

“太漂亮了!梦中都没有这么漂亮的宫殿,主上,这座宫叫什么名字?”我惊叹着,问。

“昭阳舍。”他微笑着回答,“你知道为什么要叫昭阳舍吗?”

我的心一跳,“主上,是跟昭阳殿有关的吧。”

“不愧是朕的皇后,”他上前一步,充满了柔情蜜意地看着我,“昭阳舍,我的飞燕,你刚来的时候,住在昭阳殿,当了皇后,住进了远条馆,虽然远条馆很堂皇,可是朕觉得它还远远配不上你。”

我回过头来,“主上,我已经有远条馆了,这座宫殿,还是给别的妃子住吧。”

“没有别人能配上这座宫殿。”汉成帝道,“除了你,赵飞燕。”

“主上,恕妾身难以从命,妾无德无能却为皇后,已经为众人瞩目,若再搬入这昭阳舍,恐怕被人侧目。”我盈盈一拜。

半块玉玦(2)

汉成帝沉吟了一下,“也好,朕就把此宫赐给昭仪吧,你们姐妹,本不分彼此。”

“合德恐怕也不能受此厚赐。”我不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朕已经决定了,皇后不必再推辞。”汉成帝道,“昭仪也应该从昭阳殿中搬出来了,那毕竟与前殿太近,往来大臣多,住着也不方便。”

我只好住了口,他毕竟是帝王,我若一味劝阻,惹怒了他就不好收场了,以后再找机会劝他吧。

还好,汉成帝在盖这座宫殿的时候,因为要给我一个惊喜,并没有宣布为何要盖这座宫殿,连我也不知道,只是以为盖一座普通的宫殿给别的妃子住罢了,因为后宫的人太多,很多妃子都是挤在一块住的。

如果真要赐给赵合德,她也就不会认为是我不要才会送给她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她知道,这座宫殿本来是要送给我的。

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劝阻汉成帝这么做,这座突破了皇宫礼制的华美宫殿实在是太招眼了。

离开了昭阳舍,汉成帝上朝去了,我没有回宫,径自到昭阳殿去了。我照例没有让内侍通报,带着樊嫕进入大殿。

一个宫女迎上来,跪倒在地上,“参见皇后娘娘。”

“你们昭仪娘娘呢?”我左右看了一下大殿,没有人,只有铜炉静静燃着温香,“日已三竿了,难道你们娘娘还在睡觉?”我向着她的寝宫走去。

“禀皇后娘娘,昭仪娘娘确是还未起身,不过昨夜娘娘是在东阁含光殿中就寝。”宫女答道。

奇怪了,她怎么不在昭阳殿正殿里睡觉而跑到含光殿里去了,也许是因为她一来就在含光殿中住,已经习惯了吧。我问,“昭仪一直在含光殿就寝吗?”

宫女谨慎地答道,“回皇后娘娘,昭仪娘娘只是每个月中和月尾在含光殿就寝。”

昨晚可不是月尾么,我想,赵合德怎么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了,为什么月中和月尾在含光殿睡觉,而她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呢。

我穿过偏门,走过回廊,进了含光殿的寝宫。

半块玉玦(3)

门口的宫女一看见我,便立即跪下,“参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