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不得了啊不得了!两位影卫大人不知使了什么神功,谈笑从容间,只见那美人们前赴后继,却接二连三被丢出去,至今无人能靠近!”

第一次见大世面的小太监召南有点人来疯,兴奋地四处乱窜着唱票。

“哎哎这位不是采薇阁的小宫女么?去去!捣什么乱!诶诶管事姑姑您怎么也来了,别以为拿帕子半遮面咱就认不出了!”

三四个宫人悻悻地从公冶白身后的队伍中走出,听得周围几声窃笑,恼羞成怒一人啐了召南一口。

“喜公公,这孩子叫什么?”

吉公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叫他,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孩子”说的是谁。“回娘娘,那小子叫召南,入宫才一年,莽撞了些。”

“莽撞?”清鸣偏了偏头,面纱下溢出一声轻笑,“本宫倒觉得挺好玩的。”

召南召南,跟尔雅倒是一家。

虽不知皇后在笑什么,吉公公还是陪着连声称是,心中则暗暗记了一笔。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美人们都选定了良人——不对,还落下一个。

清鸣放下茶果,微微眯起眼,终于瞧清楚场中确是还有一个小姑娘趴到在地上。

小姑娘气喘吁吁地爬起来,抹了抹额上的汗,一步一步谨慎地靠近一号。

若是细看,不难发现一号脸上的汗并不比那姑娘少。

小姑娘在离他四步远的地方停下,她还记得刚刚就是这个位置被丢出去的。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确定安全,脚尖又往前挪了一点,再伸出手指戳戳。

众人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动作缓下呼吸,目不转睛关注着她的冒险之旅。

一号本可以直接用内力将她震走,但看她被他摔了七八次一身狼狈的模样却怎么也出不了手了。

不断变幻着凶恶的表情,试图吓退她,她却对他咧嘴一笑。

“二号大哥,你去帮帮那个小姑娘吧。”

不知何时,清鸣也下到了场中,与其他四位候选人围在一起嗑瓜子闲聊。

凤皇接过清鸣剥好的瓜子肉,眼也不转地说:“再等等。”

二号顺着陛下的视线望去,也笑着点头:“小姐不觉得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画面,挺有趣的么?”

“多欣赏一会儿又何妨?”

公冶白说着,又多画了几笔。解东风凑在旁边,掰着手指开始算:“帝师的亲笔画加上宫中秘辛真实再现,卖给逍遥茶社做配图头条少说也要赚他个几千两,嗯嗯,要是加上天子认证的话——哎皇上,闲着也是闲着,给盖个戳呗?”

凤皇抬了抬眼皮:“二八。”

解东风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地问:“谁二谁八?”

凤皇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他耷拉着耳朵,认命道:“臣二。”

凤皇称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爱卿的确二。”

噗——

清鸣掐了凤皇一把还是忍不住笑着往他身上倒,二号将拳头抵在口边轻咳几声,公冶白脸上惯常的微笑扩大了十倍有余。

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蛋再配上明月清泉般的笑容——凤皇抬手挡住了清鸣的视线。

阳光漏过指缝落在清鸣的面纱上,又被面纱上的细珠子折射出去。

而她难得真心开怀的笑容隐在面纱之下,又被凤皇握在掌心。

被众人取笑的解东风望望帝后二人,再望望高大威猛的二号,深刻认识到他拿这几人无奈何,眼珠子又转到作画的人身上,阴□:“笑什么笑,再笑收钱了!一二三,好,这幅画就抵给我了,分成没你的份。”

空手套白狼,解东风的拿手好戏。

选秀的最后,小姑娘还是跟了一号,被带进了玉瑶宫。

而选了帝师的诸位则因为帝师没有宅邸而暂居后宫。当然,按凤皇一贯的人品,没有免费的午餐:房租一律按市价十倍从帝师薪俸中扣。

至于坚守进宫初衷,选择留下来充实后宫的诸位——

凤皇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交给吉公公:“让剩下的这些自己挑宫殿住。”

言毕,拥着死命挣扎扭头好奇想看纸上内容的清鸣坐上龙辇,绝尘而去。

留下的十几位美人一拥而上,望着张开的宣纸,傻眼。

婵娟宫——月租千两。

惠宁宫、淑仪宫、德容宫——月租八百两。

择荇宫、蒹葭宫、兰芷宫——月租五百两。

……

龙辇之上,清鸣在听了他的杰作之后笑得伏倒在几上。

凤皇凑过去,趴在她对面,问:“方才人人都选了,小拙,你选谁?”

笑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夕阳余晖透过纱帘薄薄地铺了一层在他脸上,淡淡的反光令她有些恍惚。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了……12点断网,于是我终于更新了!泪,爪机等留言

末·如此良宵

凤仪门前,解东风拱着肩,双手拢在袖中。

这人一年到头都是这副样子,虽是夏末,总给人隆冬的错觉。公冶白在他身后,负手而笑。

“小白,我说你一直不置府就是防着今日这事?”

“那小风风你爱钱如命一毛不拔是防着今日这事么?”

解东风一顿,明白了。

公冶白叹了一口气:“陛下是防不胜防的,这次是他原就打定主意要刮我一顿而非意在赐婚才网开一面。话说回来,这几年我都奉命在外,怎么还会惹上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么?

解东风想起某天议事时陛下曾阴阳怪气地问过他帝师很美吗?他发自肺腑地表达了对某人过分秀美的长相的不齿以及对京都百姓审美的绝望之后,陛下虽然批评了他对同僚的中伤,但事后却赏了他一个翡翠纸镇。

唔,瞄一眼身旁的人,青衫风流衬得自己形容猥琐。

解东风下意识与他拉开些距离,恶声恶气道:“我要回府了你还跟着做什么?”

公冶白眨眼:“我的家当都抵给陛下了。”

解东风眼中精光一闪,掏出一把袖珍算盘噼里啪啦打了起来:“住宿加上伙食加上仆役……共计每日二十两银,多谢惠顾。”

“诶?我怎么记得有人趁我不在为我散了二百两金?”

“……”

“另外,我记得府上只有一个兼管家门房厨娘护院诸职于一身的老嬷嬷,小风风你确定有仆役这物种?”

“……不住拉倒!”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

小太监召南因为皇后一句话而鸡犬升天,被吉公公安排随驾伺候。

龙辇在御书房前的小花园停下,他殷勤地迎上去,伸出手背——皇上看都没看他的手一眼就从另一边下车。

该死!他怎么忘了吉公公说过皇上有洁癖!

讪讪地收回手,却听得耳畔一个溪水般的声音响起:“周南?扶本宫一把好吗?”

“哎?是!”

入宫以来第一次有人这样温柔地对他说话……召南受宠若惊,甚至不好意思说他不叫周南,恨不得立时就改名,只求皇后娘娘叫得顺口。

刚抬手,却听得身后一声不高不低却饱含威严的喝止。

“不准碰她。”

召南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僵在半空,这时皇后又道:“不碍事的,我又没有洁癖。”

这下他更窘迫了,伸也不是缩也不是,视线不断在帝后二人间来回。这俩主子之前还相扶相持如胶似漆的,怎么就一段车程的时间就风云变色了?

“哪只手碰到她就剁哪只。”

本来进退两难的手一下子有了主张,以最快速度缩到了身后。

又听到皇后自以为小声地嘀咕:“都说男人不可靠,想来太监也算半个男人,可靠不到哪里去。”

召南唇角微抽,大受打击,心中那个温柔亲切的皇后形象顿时有些零落。

看着皇后自力更生侦察地形目测距离模拟现场,而皇上抱着手冷眼旁观,他终于了悟:陛下在闹脾气。

至于为什么不是两人吵架而是陛下闹脾气,他也说不上来。

清鸣磕磕绊绊踩着凳子着陆,其间险些踩空——绊到裙子——凳子失衡,险象环生却每每化险为夷。即使再迟钝也察觉到周围有几股力量在暗中相助,不由热泪盈眶:各路影卫们虽然常常屈服于凤皇的淫威之下,幸而良心尚未完全泯灭啊……

千辛万苦爬了下来之后才发现——“咦?我不是要回寝宫的么,下来作甚?”

凤皇闻言二话不说在为首一只骏马臀上用力一拍。

清鸣茫然地望着呼啸而去的龙辇,再缓慢地回头。凤皇对她扬眉一笑:“爱后自便。”言毕,昂首阔步步入御书房。

剩下的宫人面面相觑,果断作鸟兽散。

召南摇摆不定,最终还是一跺脚,向皇后行了礼跟上陛下。

跑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皇后呆站在原地,蒙着面纱的脸看不出表情。他心中莫名一酸,头一低,进了御书房。

“臣高遗爱,见过陛下。”

女子清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偷偷抬头,见皇上案前站了一位衣着素丽的姑娘。想起近日令侍卫们群情雀跃的那位毛遂自荐的女官,想来就是她了。只得一个侧颜,清艳不可方物,召南惊艳之余,不禁担心起门外那位被冷落的皇后来了。

皇上看见她,似乎有些惊讶。“太妃与高尚书居然舍得让你做女官?”

吏部尚书高大人的女儿?等等,就是那个号称美貌只输帝师一人才智不让须眉的京城第一美女?召南蓦地瞪大眼,开始为皇后庆幸了,幸好这位高小姐来做女官了而不是去选妃。

不过,当女官可以为皇上红袖添香……好像对皇后也不是什么好事?

高遗爱目光始终低垂,平平道:“臣的父亲说,最接近圣意的不一定是宫妃。”

这话听得召南心里直犯嘀咕,好家伙,敢情这是来抢他们这些近臣的饭碗了?

瞄一眼皇上,好像有些不高兴,半晌才冷笑道:“你父亲知道你对朕如此知无不言,想必是老怀安慰。”

高女官屈身,依然面不改色:“遗爱先是陛下的臣子,而后才是高家的女儿。”

这算不算诉衷情?完了完了,皇上开始盯着她看了,还、还畅快地笑了!皇后娘娘要戴绿帽子了!

“需不需要朕赐你一座府邸?”

这是要金屋藏娇?!

皇上你不能这样!奴才可是押了全部家当赌皇后今年不会失宠啊!!!

“那个谁,你出去。”

哪个谁?召南困惑地看了看四周。

“别看了,就是你。”

“……是。”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要支走他了,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事也得整出事来……召南苦着一张脸,垂手后退。

快退到门口时被叫住,登时脸色一亮,放射出枯木逢春的光芒。

他噌噌跑到皇上跟前,只见皇上将只抿了一口的茶放回盘中,撇开脸。

“把这个也端下去。”

召南脸上神采又灭了,端着盘子黯然退下,没走几步再次被叫住。

不准倒掉也不准让闲杂人等碰?

召南磨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皇上这要求究竟是要他如何处置这杯茶。沮丧地退出来,掩上门,端着盘子经过御书房前的小花园,眼角不经意间瞥见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不,不是眼熟,那根本就是皇后!

“娘娘?您不是要回玉瑶宫么?”怎么还在这?

清鸣扫了他一眼,淡定道:“本宫在赏花。”

“哦……可是娘娘站着不累么?那边有个石凳,还有赏花的亭子呢!”召南指着区区几步之遥的石凳与稍远点的亭子。

你以为我不知道坐着比站着舒服?这不是走了半天还没走到么……

面纱下,清鸣拉长了脸。眼睛突然扫到他端着的那杯茶,舔了舔干涩发白的嘴唇,问:“这茶谁的?”

提到这个,召南的心情又郁闷了起来。

“这是陛下的茶——”

话还没说完,就见皇后双眼一亮接过茶杯塞到面纱底下一饮而尽。

清鸣将空茶杯重新放回盘子上,拍了拍他的肩:“谢谢你了召南,下次介绍尔雅给你认识。”

“这……陛……皇……呃……”

召南被皇后毫无预兆又快如疾风的举动与无厘头的话弄得措手不及,语无伦次起来。

“好了,退下吧。”

想起回玉瑶宫之路漫漫其修远兮,清鸣又沉重起来。

突然压低的语调透出一股威严,召南几乎是反射性地跪安退走。

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出了小花园。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皇上那古怪要求背后的真正用意。

似乎,他的全身家当可以保住了?

御书房内,“金屋藏娇”的讨论在继续。

“青墨坊的房子如何?”

青墨坊位于城西平民区,品流较为复杂,京官中最低品级的也不愿住在那边。而京城的权贵高官多半住在城东的上阳坊与崇儒巷,与青墨坊隔了整座京城,包括高尚书府。

高遗爱闻言却露出面圣以来第一个笑容,明艳照人。

“谢皇上!”

凤皇回以灿烂笑意:“女官多礼了,购房的银子与朕的中介费从你俸禄里分期扣。”

“……”

金屋藏娇?开什么玩笑。金屋不要钱啊?

自从镇国公造反失败之后,天下太平了许多年。凤皇经过反思,深刻地认识到,谋反这种乐子不是常常有的,要靠天时地利人和。而从解东风身上,他看到了——唯有剥削臣脂臣膏才是长久有效的可持续性乐子。

尤其他接手的还是一个入不敷出的国库,一点一点地填满它不是很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