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了闭眼,使劲眨去眼中泪水,他哼笑一声,陡然变了语气。

“好。你想救陈子岩,可以。”他缓缓站起身,挺直脊背,居高临下的看向商娇,威严地道,“只是,在此之前,本王还有几个疑问,想要你解答一下。”

商娇咽下喉间的气团,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努力平静自己的心绪,道:“好,王爷想问什么?”

睿王负了手,慢慢踱开步子,在堂前转了一圈,似在思考该如何询问。

终于,他停下脚步,似漫不经心一般轻声询问:“穆颜是谁?”

轰!

商娇只觉得一个惊雷劈到头顶,脑海中顿时白光一片,耳中嗡嗡作响,连舌头都僵直了起来。

好半晌,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偏抬起头来,欲观睿王神色,道:“王爷如何想起问及穆颜,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睿王闻言点头,也偏头看向商娇,“这么说,你们认识?”

商娇心里发虚,她知道睿王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提及穆颜,却又不知他到底知晓多少,遂强笑道:“嗯…我住在安宅时,听安大哥提起过这个女子。嗯…安大哥的娘曾在醉倚楼的帮佣,而穆颜是醉倚楼的清倌,安大哥当日因为想要救她,而被楼里的龟奴给打断了腿…。”

一段话,商娇说得吞吞吐吐,慎之又慎,她反复思量了一下,当日睿王询问安思予被中书院除名之事时,安思予曾告诉过睿王事情原委,如今她这般说来,想来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果然,睿王闻言点了点头,面色也和缓不少的模样。

商娇以为过关,刚松了一口气,睿王下一句话,又成功地让她的心揪了起来:“那其后呢,穆颜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卷五 君恩情,还不尽,愿有来生化春泥 250、可怜

250、可怜

商娇听睿王竟打听起穆颜的下落,心又是一紧,也不敢看睿王,眨着眼道:“后来我听安大哥说,那鸨娘嫌穆颜不听她的话,不肯接客,便将她发卖了。”

说到这里,商娇顿住,心虚地又拿眼去觑睿王。

睿王面上却依旧挂着淡笑,向她点点头,“继续。”

商娇便吞了吞口水,心跳越来越急,越来越快,“…我还听安大哥说起,穆颜被老鸨发卖给了天都城一户嫁梁的人家,给那家人的痨病儿子当媳妇。谁想才嫁过去不久,那痨病鬼便一命呜呼。而穆颜…好像是被那家人污了个什么通奸的罪名,给沉塘死了。”

说到此处,商娇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向睿王,哀求道:“王爷,我当真只知道这些了,别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睿王闻言缓缓朝她走来,在她身边蹲下,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商娇闪躲的双眼,脸上却泛出一丝残酷的冷笑。

“恐怕不止这些吧,商娇?要我来提醒你吗?”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商娇的心也随着他的话一惊一跳,“西、芳、庵!”

听见西芳庵三个熟悉的字眼,商娇只觉得脊背一软,整个人便似被的抽去了筋似的,瘫软在地。

睿王不及她答话,继续道:“你今日临行前曾告诫本王,说皇上已有孩子,让本王慎防有心之人加害。本王想来又想,放眼这大魏宫中,已有孩子的后妃,也就胡贵妃一人而已。

这也令本王联想到当日你从柔然回来之时,便曾因听闻当时还是嫔位的胡贵妃有子,而跪地进谏,请求本王奏请朝廷废律一事;这还不止,本王一次在宫中,也曾看到过一个与你身形相似的女子,与胡沛华一同向后宫行去…

这些事当时看来或许不足为奇,但如今思之,却令本王不得不有所怀疑。所以闻你之话,本王凭直觉,觉得你与胡贵妃一定有何关联,却一直苦思不得关联之处。直到…”

他自袖中掏中一张折叠的纸,缓缓展开,递给商娇,道,“安思予因救你心切,托牧流光给本王送来了这个。并说你有难,托本王相救时,本王才恍然大悟。”

商娇接过那张纸,只见纸上写的正是“西芳庵”三个端正漂亮的字。

睿王又道:“当时本王正在宫中替太后守灵,牧流光匆匆而来,将字条交给本王时,本王一时并不懂其意,可后来本王细细思量了一番,这才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商娇,你说这个秘密是什么?”

“…”

“如今放眼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宫内,惟有一位皇妃与西芳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就是胡沁华胡贵妃,当今太子元宸的生母,也是本王皇兄最庞爱的女人。

据传,胡沁华自四五岁上始,便跟随其姑姑静德师太一直在西芳庵中修行。庵中香火虽不旺,但见过她的人也未必便是少数。所以从她入宫至今,我从未怀疑过胡妃身份。

原本本王很奇怪,安思予、你,与胡贵妃,你们与她怎么可能有所牵连联系?那安思予为何要将一张写有‘西芳庵’三字,矛头却直指胡贵妃的字条派人通传给本王,还直言你有难,让本王前来相救呢?

——那就只能说明,你们三人间,必有什么我所不知的牵连!。

想通这一层,本王突然又想起那日,本王询问安思予他被逐出中书院的事之时,就曾有过的一个疑虑:天都城中两件大案,梁府中毒案、醉倚楼大火案,都曾出现过穆颜这个名字。而安思予也曾因为帮助此女而受累被逐,声名受挫。为何事事都与此女有关,这到底是个无关的巧合,还是有心人的设计?

说来也是事有凑巧,本王入宫为太后守灵之时,便在长街之上,遇有管事的宫女与内监正在杖毙两个宫女。本王一时好奇,问了一问,方才知晓原由。

这两个宫女都是高淑妃宫里的,高淑妃因下毒谋害太后而获罪打入天牢,她手下几位宫女眼见主子不保,便开始互相检举揭发,以期保住自己性命。

一个高淑妃贴身的宫女绿柳,最喜乱嚼舌根,竟曾跟高淑妃进言说,当时方初入宫的胡嫔长相竟与其族人所经营的妓院——醉倚楼中的一名妓女长相相似。如今高淑妃倒了台,此事便被另一位宫女揭发了出来,并传到了胡贵妃那里,胡贵妃当场变了脸色,命令将此二人全部杖毙。

当时本王以为只是件杖毙宫女的小事,并未留意。可当牧流光送来纸条之,见安思予亲笔所书的醉倚楼三个字时,本王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联想——若那宫女绿柳所说的醉倚楼中,与胡沁华长相相似的妓女,就是穆颜呢?若当日沉塘之时,穆颜并没有死呢?如今,她会在哪里,会是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本王立刻暗派牧流光去了府衙,找到当日在你摊前与你发生争执,被关入府衙大牢的鲁四,并拿了胡贵妃的画像与他辨认,结果你猜如何?”

商娇缄口不言。事实上,她已被安思予向睿王传递消息的举动,给惊得震惊住了。

安大哥,那一直处世淡然,不欲卷入世事纷争的安大哥…

为了她,竟将这重要的,关于胡贵妃真正的身世的秘密,泄露给了睿王。

西芳庵,是胡沁华曾经修行的地方,也是穆颜一生的转折点。

睿王只要查出这一点关联,便不难猜到如今坐镇宫中的胡沁华的真实身份。

安大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是一向都淡定恬然,从不涉足这些争斗的吗?就连当初自己受穆颜牵连被打断腿,又被中书院从中书学生中除了名,声名尽毁,在天都城中举步维艰,甚至连医治腿伤的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他明明知道此事必有黑手在其后推波助澜,却也选择明哲保身,不争一时意气,保全自己的吗?

可如今,他却为了她,把胡沁华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病,间接的告知了睿王。

他这样做,若被胡沁华知晓,他会有怎样的危险?

胡沁华还会再相信他会替自己保守秘密,从而放过他吗?

不,不会!

她为了保住自己现在的权力、地位,与自己得到的一切,已经杀了太多知晓内情,可能透露她秘密的人,包括安大娘。

如果再知道安思予也背叛了她,还将她的秘密泄露给了睿王,只怕她会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思及此,商娇摇摇头,半是感动半是哀凄地叹:“安大哥,安大哥,你这是何苦…”

睿王嗤笑几声,也叹道:“穆颜,胡沁华…一个是出身低贱,任人贱踏的妓女;一个是出身世家,高贵的仕族小姐…商娇,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说到此处,睿王已是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只得负了手,在堂前不停的走动,停下,狠狠地瞪着她。

“如此重大的事,你瞒得密不透风。伙同胡沛华,用一个妓女,李代桃僵,冒充贵女入宫参选、侍奉君侧,让自己可以周旋在一群达官显贵之间…商娇,你真是好算计!这是欺君的死罪你知道吗?说,你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想要什么?”

商娇僵直地跪在原地,努力挺起脊梁,许久之后,她终惨然一笑。

“我想要什么?”她苍白着脸,看向睿王,凄笑道,“王爷,我只想要好好的活着!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当日西芳庵中,真正的胡沁华畏惧入宫,上吊而死,我不慎撞破此事,若我当时不将与胡沁华长相相似的穆颜交出去,只怕我早已是胡沛华手下的一具尸体,沤在西芳庵的山上,成为一滩烂泥了!”

说着,她边笑,边伸出自己一双红肿淤紫的双手,凄楚地道,“我现在又得到了什么呢?夹缝求存,爱而不得,现在我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全…王爷,你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么?”

睿王这才注意到商娇那双因为受刑而淤肿得发紫发黑的双手,他看着她艰难的举着双手,连简单的弯曲也痛苦无比,不禁又惊又怒。

“你…”

他急走两步,上前察看了一番她的伤势,当真又是愤怒又是心疼,遂一把将她拉得站起,又深吸一口气,待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方才又轻声道:“好,我们且不说这些。安思予给本王传递的消息,如此简单直接地写明‘西芳庵’,便说明现在高氏一族与陈子岩入狱之事,终着落于胡沁华身上。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胡沁华为何会如此仇视高氏一族,务要置其于死地不可?商娇,你若想脱困,救出陈子岩,今日务要将此事源源本本的告诉本王!”

商娇听睿王这般关心自己,感激地看了睿王一眼,将所有事细思一遍,觉得安思予思路终究是对的。这件事既已被睿王察觉,瞒是瞒不住了,倒不如索性挑明,说不定反倒能置诸死地而后生。

所以,她缓缓开口,将自己如何相救穆颜,如何带穆颜去西芳庵剃度,却遇到与真正的胡沁华自戗身亡,危机关头穆颜相救于她,答应入宫侍君,又如何得遇冯老伯,以及冯老伯之死等等事情的来龙去脉,除隐去胡沁华逼她嫁给睿王,以及悯儿的之事,其余皆一五一十告诉了睿王。

睿王紧抿着双唇,听完商娇的叙述,总算明白了如今高、胡二妃峙的缘由,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原以为论及后宫中的争斗,他的母亲舒太后已算得上是个中翘楚。

却不想,一个伶伎出身的胡沁华,竟也有着如此深沉的机心与算计。只这样杀机毕现的机心与算计后,又何尝没有他人的倾轧,所造下的杀孽?

说到底,这些后宫中的女人,不管受宠不受宠,皆是可怜人哪…

卷六 东风恶,云翻覆,碧落黄泉身许错 251、画押

251、画押

但现在虽然弄清了高、胡二妃不睦的由来,太后中毒的事却依然难觅真凶。

茶,毕竟是高小小亲自从陈子岩的商行里拿出来的,也是高淑妃亲自奉予太后的。况花茶入宫前后,经过多少人的手,谁能说得清楚?

若非说是胡沁华借此机会,除去太后,为皇上以及将来自己的孩子的专权荡平道路,又借机嫁祸高淑妃,打击这个害得自己亲手弑父的凶手——这并无可能,但证据呢?

他此时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弑亲之仇,不共戴天。

胡贵妃肯定会借此次机会,趁机发难,对高氏一族穷追猛打,直至高氏一族永无立足之地,血流成河,方能泄她心头之恨!

而商娇…

睿王看她的目光也愈发复杂起来。

她的一句话,便教一个身份卑贱的妓女,成功入选为皇帝的后妃,从此扶摇直上,无人可匹。

商娇,她的聪慧着实令他刮目相看。

她拥有着天下间许多女子都不具备的聪慧,又得皇上宠妃作为倚靠,若她能再稍有一些小心思,只怕就算不是他睿王,也能嫁给其他为官为宰的人为妻为妾,从此锦袍加身,富贵荣华,过上其他女人不可祈及的日子。

可她呢?

却只甘愿平凡,甘愿做一个商人妇,过着最平淡、最简单的日子,最后却只落得被人抛弃的下场…

而如今,她更是为了这个曾经抛弃她的男人,甘愿冒顶重罪,为救他不惜一死…

那他曾经为这个女子所付出的真情,付出的一切,要怎么办?

辜负!

只能被她视若无睹,充耳不闻,毫无心肝,没有半分情义的辜负!

想到此处,睿王突然觉得胸臆间,那好不容易抑下的愤懑,转瞬间又充盈了自己的胸口。

面色平静地听商娇说完,他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想压抑回去。

但最终,他依然问出了口:“嗯,你曾经那么怕死,那为何现在又不怕了呢?”

商娇原以为睿王听她说完,会想一些办法救陈子岩,但此时听他竟这般问,不由怔了怔。

待明白过来睿王话里的意思之后,商娇抿了抿唇,无言以对的低垂下头。偌大的廷尉署的大堂上,静可聆针。

许久,她攥紧自己囚衣的衣角,尽量淡然平静的道:“人人皆怕死,我自然也不例外。陈子岩于我有恩有情,况胡贵妃之心结,乃由救我而始,如今累子岩一家无辜受此牵连,本就是我的罪过。若我能代他一死,平息事端,也算死得其所。”

“有恩有情?死得其所?”睿王反复地,细细地研读着这两句话,脸上浮出一抹不明其意的怪异表情。

“这么说来,若你与陈子岩之间必须有一人死,你也打算认罪伏诛吗?”

商娇咬咬牙,坚定地道:“是。我既来了这里,便没想过能活着出去。只要能救出子岩,只要能看着他们一家平安,我粉身碎骨也绝无半点怨言!求王爷成全!”

说罢,商娇伏首再拜。

然而,堂上之人却许久沉默,只余噼啪的烛火在堂中摇曳,寂静而诡异。

许久,一丝喑哑的声音,带着苦涩,缓缓道:“…所以,你全了陈子岩对你的恩与情,却要辜负本王对你的情义,是吗?”

商娇听睿王说得凄凉,不由心里也是一颤,动容地道:“…阿濬…”

睿王却挥手,阻止了商娇原本要说的话。他起身,将原本散落在地的商娇的供词一一捡起,一页一页码好,递到她的眼前。“既如此,那你画押吧。”他沉声命令道。

商娇心里一震,仰头看他,却见睿王也正俯头看着自己,明灭的烛光映照在他脸上,看不出阴晴喜怒。

“这既是你想要的结果,那本王也只有成全你。只要你在供词上画押俱供,就是铁一般的事实。有了这份供词,再加上本王现在所掌握的,关于胡贵妃真实身分的信息,想来胡贵妃再是刁难,本王与其讲证据也好,威胁也罢,总能保得陈子岩与其母平安…

至于高小小,她是高家人。不管你愿与不愿,胡贵妃现在毕竟深受皇兄宠幸,又育有龙嗣,本王总得给胡贵妃留些余地才是。不过高小小腹中尚有身孕,按律需待其分娩之后才能处决,届时,哪怕保她不住,也能保她腹中孩子平安。”

商娇听得睿王分析,知道以他的身分所做的承诺,即使不能全部兑现,只怕也相去不远,不由心下大定,泣笑道:“若是这样的结果,自然最好!”说着,她伸手便想去接他手里的供状。

睿王却陡然收手,拿回供词,俯头打量着她,一双鹰眸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在流转。

“商娇,你可想好了。这张供词若上呈天听,一切便成定局。你的命,便再也保不住了。届时,朝廷即便不诛你九族,但凌迟、问斩之罪是定然跑不了的…你,还要如此做吗?”

商娇有一丝犹豫,咬了咬唇,仰头又问:“阿濬可否让我与子岩见上一面?只要短短一柱香的时辰便好。”

是的。她犹不死心。

明明有一条生路就在眼前,她哪里甘心引颈赴死?

青玉。

只要她能与陈子岩见上一面,亲口问出青玉的下落,托付睿王找到青玉,便一切尚能挽回。

然而,却见睿王闻得她提及陈子岩的那一刹那,突然眉心一蹩,牙关似紧了紧,继而摇了摇头。

“事关重大,为防串供,廷尉署历来便不许外人入内探望内监囚犯——尤其是入了死监的重犯。况你现在不仅不是清白的外人,还是同入死监的重犯,我若私下允许你二人相见,亦是重罪。”

商娇闻言,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不由气馁地瘫坐在地。

唉,算了,算了,就当天意如此吧。她想。

就如高大嫂所说的,那青玉就算陈子岩随身带着,如今只怕也不被抄家的官兵抄走,便被牢头搜刮了,哪里还寻得去处?

况且,便是找到青玉,从大魏去柔然王庭,这一来一回所费时日又要多久?

而这案子,能拖到那个时候吗?

想到此处,商娇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再不迟疑地伸出手去,她尽量小心翼翼,不弄痛自己的手伤,坚定自睿王手里拿过了供词。

这一次,睿王没有阻止。他甚至为商娇拿来笔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匍匐在地上,摊开那页供词,然后颤着右手想来拿笔。

但她的手实在太疼。外面的皮肉伤且不提,内里筋骨也在这沉重的刑具施压下轻微受伤破裂,所以无论她如何努力,却终提不起笔来。

最后,商娇只能无奈地擦了把额上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向睿王嘿然一笑,小心地询问道:“阿濬,不若我就按个手印,好吗?”

睿王默不作声地看着商娇笨拙的动作,双眸微微眯了眯,转身一声不吭地为她端来了印泥。

商娇便伸出大拇指,蘸了印泥,郑重的在供词最下面的地方,按上了自己鲜红的指印。

自此,供词生效,一切了结。

商娇只觉得自己心下大石落地,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睿王小心地卷起供词,再不看她,转身便欲往外走。

“阿濬!”商娇却唤住了他。

睿王闻言,身形顿了一顿。孤傲的背影,在烛火的映照下,不知为何,竟让商娇有一丝落寞与伤感的错觉。

“阿濬,”商娇有些不忍,有些动容的道,“心之所向,我无法左右,所以…有时我行事难免会伤了你的心。但请你相信,你待我的好,我铭感五内,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今生,也许我无法报答你对我的恩情了,但愿来世…”

“好了!”睿王头也未回地哽着嗓子一声低喝,成功阻断了商娇的话。

他负着手,慢慢地朝前走着,却依旧头也未回。

空气中,只传来他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既许不了今生,又谈何来世?”

那声叹气悠悠转转,转瞬间便又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