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一件往事。
而那件往事,让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欣喜若狂起来。
那是在作别柔然时,宁王阿那辰曾赠给她的一块青玉。
那是阿那辰的印信。
他曾许诺,若她有难,凭着这块青玉,他可护她周全。
现在,她不需要他护她周全,却想用那块青玉,保得陈子岩性命!
她想着,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颈项。
可自己的颈项上,却空空如也。
商娇一下急了,全身上下一阵摸索,又跑回屋中,翻箱倒柜寻找了好一阵子,却依然没有见到青玉的影子。
商娇急得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般,在屋中团团乱转,左思右想也回忆不起自己到底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扔在了哪里。
正着急上火时,安思予已端了茶出来放在石桌之上,见她在屋中一阵忙碌,忙也进了屋来。
“娇娇,你在找什么?”安思予问。
商娇头也不回,依然翻箱倒柜,“我在找一块玉,一块青玉,只有我小半个巴掌那么大一块,上面雕着一只飞鹰…大哥,你有看见过吗?”她急急地问道,面红耳赤。
安思予走了进来,道:“我没有看见过啊…你确定你是收在家里了吗?”边说,他边跟在商娇身后,将她楞头楞脑胡乱拔拉出来的东西又一一收捡起来,放回原处。
商娇还在发蒙,“应该是放家里了吧…我还记得我将那块玉串上红绳系在颈上的…啊!”
商娇直眼看着安思予的手,在他的手里,有一个木制的礼盒,里面一条珍珠项链上的珍珠个个饱满盈润,莹白发光。
——这不正是陈子岩之前曾送她的珍珠项链吗?
商娇终于想起那块青玉去了哪里了。
那日,她与陈子岩逛街,他在“金香玉”首饰铺里看到这条珍珠项链,便买来送她。之后他发现她颈间佩戴的青玉,问了来历后,只说替她保存,交那青玉收走了。
而后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太多太多,她也渐渐将那块玉给忘记了。
现在,陈子岩下了狱,那那块玉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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伲子言:大家有没有猜到宁王阿那辰送给商娇的这块玉会是很多转承的关键呢?事实上,这块玉今后还会出现哦,哈哈哈~~~
卷五 君恩情,还不尽,愿有来生化春泥 233、故地
233、故地
想到这里,商娇心里更急了。
她暗怪自己当初为什么就那么傻,那块青玉可是宁王阿那辰送给她保命的东西,怎么就被她傻傻交给了陈子岩,之后又忘记了问玉的下落了呢?
而今,陈子岩下了狱,谋害太后的罪名扣下,自然是大罪,她恐怕连见他一面都很困难,如何能问得到青玉的下落?
陈子岩会将那块青玉收在哪里呢?
可不管怎样,商娇觉得,只要找到青玉,就还有一个希望。
若柔然那边愿意插手此事,便是陈子岩被定了谋逆大罪,至少皇上也不得不考虑柔然的关系,从而对陈子岩及一众陈家的人从轻发落。
她不管将来怎样,也不管其他人,她只要陈子岩能够平平安安,就于愿足矣!
所以,既然看到了希望,商娇自然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我…我去陈府找找看。”商娇急切地道,再不迟疑,身形一动,不待安思予作何反应,她一拉裙袂,便飞快地冲了出去。
安思予僵在原地,看着商娇不顾一切地冲出屋去,拉开宅门,像一阵旋风般的飞快地跑走了。
那一刻,她的眼里心里,根本没有别人。
她的整个身心,全部生命,都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陈子岩,陈子岩…
安思予目光黯了黯,淡然地低下头,帮商娇把所有物品都收拾回了原处,又慢慢踱出屋来,依旧淡然在院中石桌前坐定。
然后,淡然地端起茶壶,为自己注了一杯茶,淡然地端到唇边…
只茶还未入口,两行苦涩的泪,却蜿蜒而下,流入了他的唇中,杯里…
因为太后的薨逝,天都城家家户户都扬起了白幡。大街上,各处商铺歇业,没了往日的热闹繁华喧嚣,宽畅的街道便显得清冷无声,只闻几声水滴自哪家屋檐上滴落,敲打着青石板的地面,发出滴答的声音。
便连偶有几个行人与她擦身而过,也都是行色匆匆,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商娇一人疾步走在大街上,阳光虽炙烈,她却觉得自己如置冰窖。
她快步地往前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幢民宅前。
那幢民宅,古朴而大气,门口两只守门石狮目眦欲裂,似要喝退一切来犯的妖魔鬼怪。
而那扇朱漆的大门,如今却贴着两张交错的白纸,上面一个大大的“封”字,更说明了屋内主人的遭遇。
这里,是商娇曾以为的家。
她的相公,喜着绣了芝草的月白长衫,温文尔雅,待人宽厚,有些小严厉,尤其是她学琴不认真时,他会打她屁股;
她的婆母已年迈,却是个乐呵的老人,惟一的愿望,便是希望可以她可以尽快过门,接手家务,让自己可以含饴弄孙。
…
可这些原本微小的幸福,如今都看不到踪影了。
他与她之间,穿插着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无形中便为他们的感情垒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这里,终究再不会是她的家。
自她与陈子岩分开,又从商行辞了工,她原以为,她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家的门。
可这一次,为了陈子岩,为了那个曾经爱她,她也倾尽全力去爱的男人,她终还是要再次跨进这道门。
她必须,必须找到那块青玉!
只要可以救下陈子岩性命,她什么也不顾了。
想到这里,商娇深深吸了一口气,几步跨上台阶,站在了那扇朱漆大门前。
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揭下那盖了朱砂官印,写着“封”字的贴条。
私揭官府封条,尤其还在这种敏感的时刻…
一旦有人发现,商娇万死难赎!
可若不入陈府,如何能找得到那青玉,如何能救陈子岩性命?
所以她虽然心里又惊又怕,但却始终不曾有过丝毫迟疑。抓住封条一角,就要横心一撕——
“什么人?”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兵甲摩擦的声音朝着她的方向奔来。
商娇一惊,知道自己被人发现了,只觉得心跳得都快要蹦出胸腔,但原本一直混沌的脑袋立时清明过来,知道此时自己若被巡视的禁军捉住,只怕再难脱身,遂不敢迟疑,从台阶上一跃而下,便朝着与那禁军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
她这一逃,身后禁军立时警觉起来。
太后中毒薨逝,向太后晋献花茶的高淑妃自然难脱嫌疑,连带着那将花茶私运入宫的陈氏与高氏也受了牵连,禁军们正是四处搜寻陈、高同党余孽之时,此人出现在陈氏府门口,行为还如此鬼祟,怎能不令人起疑?
遂一队禁军当下也来了精神,朝着商娇逃去的方向,一路追去。
身后禁军都是习武的练家子,紧追不舍,而商娇却只是一个弱女子,身子原就纤弱,此时更是慌不择路,一路奔逃,很快便将她逼跑得呼吸困难,两眼发黑,胸口奇闷,两条腿也沉得灌满了铅,再也抬不起来…
转眼便到了一条小巷尽头,禁军就在身后,眼见着便要抓住商娇,商娇眼见逃脱不掉,正觉绝望…
突然间,一人冷不防斜刺里蹿出,一把攫住商娇的手臂——
“啊!”商娇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声急促而短暂的呼叫未落,那人已一把圈住她的腰,纵身一跃上了小巷的屋顶,几个跳跃间,便将禁军远远甩在了身后。
商娇只觉得一阵云里雾里,待醒过神来睁开眼,却见自己正俯在一人肩上,那人虎背熊腰,身材高大威猛,却一时不知是何人。正待细问间,那人已自空中跃下,抱住她稳稳落在平地。
商娇昏头昏脑地落地,抬起头向救了她一命的恩人道:“谢…”
道谢的话刚说了一个字,待看清来人长相时,商娇所有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胡沛华!
商娇想起如今身陷囹圄的陈子岩,又想起自己今日与安思予的一些猜测,如今再见到胡沛华,自然如仇敌见面,份外眼红,却只能死咬住唇,生生忍住心里因看到他而生的怒火。
毕竟,那只是他们的揣测,没见有实证。
毕竟,胡沛华刚刚救了她。
可她不说话,却不表示胡沛华不知她心中所想。
看着商娇两眼冒火的表情,胡沛华似乎并不意外,只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因抱她飞逃而凌乱的衣服,唇边漾出一丝戏谑的嘲意。
“既与过去了断,便该断得干干净净。更何况,那负心人已有妻室,他的妻子如今还为他怀着孩子…又有何值得你故地重游,怀念之处?”
胡沛华看也不看商娇,淡淡地问。
卷五 君恩情,还不尽,愿有来生化春泥 234、警告
234、警告
商娇听着胡沛华如此说,也知此人素来心狠手辣,为了维护自己胡家的利益,什么也做得出来,她打心里看他不起,不由一声轻嗤,道“纵然没有了男女之情,夫妻缘份,但有些情义也不是假的,更不能说放就放,说置之不理便置之不理…不过,像大人您这般无情的人,大概也不会懂。”
说罢,商娇上前一步,眼睛直视着胡沛华,不放过他面上的任何一处表情。
“胡大人,现在,请您告诉我一句实话:舒太后中毒薨逝,矛头却直指高淑妃…这件事,你与宫里那位贵妃娘娘到底是主谋,亦或从犯?”
商娇的语气里,有着肯定,丝毫没有半分怀疑。
纵然这件事是皇上针对皇位所做出的反击,但她丝毫不怀疑,深恨高氏的胡沁华会在里面没有一丝动作。
她只不知道,这件事的主谋者是谁。
皇上?
亦或胡沁华?
亦或是他们二人共谋?
果然,胡沛华在听了商娇的问话后惊了惊,眉心一蹩,但看商娇的目光中却满是激赏。
“果然伶俐。”胡沛华微微一笑,托起商娇的下巴,道,“此事我们计划得天衣无缝,便连睿王都骗过了,却仍瞒不过你的这双眼睛。”
胡沛华的话,无疑是承认了此事果然是他们做下的。商娇得到他的确认,一时勃然大怒。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把抓住胡沛华的衣领,将他逼至墙边,双眼已满是血红。
“胡沁华要对付高妃或高氏一族,皇上想要巩固自己的皇权地位…这些我都能理解…可为什么偏偏要针对陈子岩?他做错了什么?”她朝他大吼出,心中悲愤不已。
胡沛华却淡定地抓住商娇的手,缓缓格开,脸上笑容不变,道:“陈子岩什么也没做错,他只是为情所误罢了。”
说到此处,胡沛华轻轻抬手,抚摸着商娇的脸庞,笑容如淬了毒液的花,“你知道我们所有的事,所有的秘密,却不甘摆布,因为陈子岩,几次拒绝向沁华投诚,你可知她有多伤心?既然盟友并不可靠,那我们自救又有何不可?”
“…”
“还有那高小小,全天都城中有权有势的人何其多,甚至也曾与舒相之孙议亲,可她偏偏谁也不喜欢,却巴巴的嫁给陈子岩这个无权无势的商人…恰偏偏陈子岩又是个可以送饮食之物入宫的商人…这样一环扣一环,如同想瞌睡的人碰到有人送来枕头,既如此,我们如何能不为?”
“…”
“所以,商娇,”胡沛华捏住她的脸,笑着相劝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自陈子岩接过太后懿旨,与高小小成亲的那一刻,他的命运便已是注定了的。你救不了他…你此时抽身而退,尚还来得及。”
“哈、哈…”商娇听完胡沛华的话,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始末,不由一阵干笑,“原来如此…胡沛华,胡沁华,还有皇上…你们设了一个好大的局…”
原来,在知晓高小小爱恋陈子岩的那一刻开始,胡沁华便已动了脑筋,想借着这桩婚事,铲除异己。
利用高小小是高淑妃族妹的便利,设计高淑妃让高小小为她带未经宫人查验过的茉莉花茶入宫;又利用高淑妃常照料太后饮食起居的便利,让高淑妃用混了毒的茉莉花茶毒杀了太后…
而陈子岩,无辜的陈子岩,却是因为她拒绝胡沁华的投诚,被拉入这趟浑水之中。
再加上他是高小小的夫婿,高淑妃的族妹夫,又本是皇商,茉莉花茶也是自他商行中而来…
这件事,自然便再脱不开干系!
胡沁华要的,是太后的死,以及高氏一族的覆灭!
而皇上要的,自然是皇权的独立,是杀伐决断的不二之权!
好歹毒的计策,一石二鸟,不留一点错漏。
如此步步为营,如此杀机毕露,却事前没有一点痕迹。
可怜她商娇,自以为有着现代人的智慧,足以应付古人的一切算计,不想却将自己投入这皇权是非之中,误人误己!
若她早知…
若她早知陈子岩的婚姻,背后有着胡沁华如此狠毒的阴谋与算计,有着皇上争权夺势的杀机…
她便是拼却一生骄傲于不顾,哪怕是为妾为婢,也会留在陈子岩的身边,提点着他,让他不至陷入如今困顿局面之中。
再不济,她也能与他共同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然后随他同生共死。
可现在,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什么也没得到,两处伤心,为人鱼肉!
想到最后相见那一次,他眼底难掩的伤怀,却因着她的话,不得不与高小小展颜相对,与她执手而归的情景…
商娇捂着嘴,再禁不住满心悲凉伤痛,凄然泪下。
子岩,子岩…
她在心里一声一声唤着陈子岩的名字,缓缓转过身背对着胡沛华,想要离开。
胡沛华却并不放过她,见她要走,他站在原地,冷冷道:“商娇,我不杀你。但我要你明白,今时并非往日。太后一死,舒家的好日子便到了头了,睿王的势力不久也会被架空,你若还打着依靠睿王救出陈子岩这样的算盘,便趁早作罢吧!”
“…”商娇脚步顿了一下,一股怒火终于由心而生,再也抑制不住。
“胡沛华!”她大吼一声,几步向他走去,又一把将他衣领提起,气怒道,“你别逼我!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若再逼我,我拼着一死,也要将你与胡妃最大的秘密公诸天下,与你们同归于尽!”
胡沛华低头俯看着商娇,只见她泪目通红,双颊充血,人已濒临疯狂,不由低低笑了几声。
“商娇,你太天真了。”他摇了摇头,轻轻拍拍商娇的脸,笑道,“我方才才跟你说过,今时早已不同往日。皇上自沁华入宫,才从一个空有皇帝名头,却无半点势力,又备受太后欺凌的傀儡皇帝,摇身变成了真正掌管天下的一国之君…你说,他会对胡家如何感恩戴德,又会对沁华如何恩宠备至?
——至于你说的秘密…有谁能证明?便是有人能证明,也不过便是刻意污蔑而已,便是上达天听,也不过落个杀头之罪,身首异处而已!”
说罢,他呵呵而笑,看商娇的眼神,似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女孩一般。
“所以商娇,你那张底牌,早已是废牌一张!”他说得残忍,却一语点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