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为皇上向柔然公主求婚之事罢。”淡淡一句话,一笔带过。
商娇却瞠大眼。“啊?求婚?皇上向柔然公主求婚?”她大声问。
脑海里,不由得忆及现在尚困于胡府的穆颜,商娇的心沉了沉,又问道:“不是说春节过后,皇上便要广招天下秀女入宫待选了吗?怎么皇上此时又要向柔然提亲了?”
陈子岩大约没想到商娇会反应如此剧烈,诧异地抬头看了商娇一眼,“采选秀女入宫是每年朝廷例行之事,为的是为皇家充实后宫,开枝散叶。而向柔然可汗提亲,则是国事,若柔然公主答应下嫁,至少亦是妃位以上的命妇,这二者并无矛盾,自然可以并行。”
商娇却并无解惑,咄咄追问,“可是为什么偏是今年呢?皇上登基日久,若为国事,那为何不早日向柔然求亲,却偏得等到今年,突然行此决定呢?”
陈子岩默了默,商娇对此事超乎寻常的关注,让他心里有些疑惑,却还是耐心地解释道,“此前我朝与宋国并非无此打算,也分别派过使臣前往求亲,但均被柔然可汗以公主尚幼所拒。但现今公主便已年满十五,柔然可汗也已有意为公主选婿婚配。此时皇上派使臣求娶,份属自然。”
说到此处,陈子岩皱着眉,将商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问道,“倒是你,今日怎生如此关注皇帝婚配之事?奇奇怪怪的?”
商娇见陈子岩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心里一惊,生怕自己露了馅,忙嘿然笑道,“我哪有?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说完,忙避过陈子岩半信半疑的目光,又问道:“那东家,我们何时随睿王启程去往柔然?又大约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
“再过半月我们便会出发。柔然不比天都繁华,此去算上来回行程,估计会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这段时日,你便多留心,早早备好行装吧。”
“哦。”
商娇应答,在心里估算了一番。
现在刚过完年,再有半月便是三月初春时分,再有个三四个月的时间在外面,那待她回来之时,已是六七月份了。
早已过了穆颜参选、入宫的时分。
而她这段时日,竟都不能陪在穆颜身边。
想到此处,商娇面上虽不显,端端坐回自己的书案前,心里却早已沸反盈天。
自古以来,皇帝便是天子,自然有权将天下间最优秀的女子留于身边,以供享用。这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哪一个不是每年经过全国精挑细选,家世容貌均为上品的佼佼者?
将来,更有可能还会多一个带着政治目的而来的公主…
皇帝的后宫佳人之多,情势之复杂,可想而知。
而穆颜容貌虽美,性子却沉静,胡家家世又一般,即便参选,也无十分把握可以入宫。
可按照安大哥的分析,若穆颜落选,胡沛华是绝不会让她与商娇这两个知道他李代桃僵的秘密的人苟活于世的。
看来,她的确应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帮穆颜在这样百花争鸣的选秀中脱颖而出,先顺利入宫,暂时保全她俩性命再说。
可是,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非易事。
琴棋书画,诗词歌舞,穆颜自然不差,但若与那些系出名门的闺阁小姐相比,未必可以拔得头筹。一个不当心,反倒容易成为朝中大臣攻讦的目标,竖敌无数。
一想到这些,商娇心乱如麻,头大如斗。
她本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民女,既便有着现代的灵魂,看多了宫斗戏码,但到底从未亲身经历过。
那日在王府,听得李嬷嬷说的那些皇宫秘辛,已觉人心算计,可怕至极,是以巴不得赶紧逃离王府,远离那些权力纷争。
可现在,命运却逼得她不得不挖苦心思,想法搅局,扶持穆颜入宫,来保全她与自己性命。
可谈何容易?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凡家有适龄女儿的,有谁不想入宫侍君,以图家族显耀,升官晋爵?
便是有大魏“立子杀母”的国律如头顶悬刀,那些人亦何尝不是蜂拥雀跃,削尖脑袋往宫里送人,以期凭一个女子,换得满门辉煌荣耀。
更何况,那些女子入了宫,她们身后的亲族为保地位不失,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她们立于不败之地。
便如舒妃,现今的皇太后,睿王亲母,不就是这样一个先例?
现在,她既是皇上养母,又是王爷亲母,身为皇太后,地位已是至尊至贵!
有了这样的例子,那些送女入宫的外戚家族就不能效仿之?
至于这些被送入宫的女子,她们在后宫过得如何,可曾步步惊心,可曾如覆薄冰,可曾备受冷落备受欺凌备受折磨…又岂会在他们的考虑之列?
想到这些,商娇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突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蹿上了她的脑海。
这个想法令她心惊,却又兴奋得全身战栗。
她想,她找到令穆颜可以顺利入宫的方法了!
只是这方法太险,太过引人注目,甚至会引来皇帝的关注…
但只要穆颜可以平安入宫,受到皇帝的宠爱,保得她一时平安,便也保了商娇的一时平安。
至于后面的事,便可走一步算一步!
想到这里,商娇都想为自己的想法点个赞了。
嗯,这个方法得早点通知穆颜,让她有所准备才行。
不然到时她去了塞外,穆颜的事她想管也有心无力了。
想到此处,商娇兴奋得突然站了站起,动作大得甚至碰翻了案前的茶碗。
响声惊动了陈子岩,他不由得从案前公文里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商娇。
“商娇,今日到底怎么了?怎生得如此莽撞冒失?”他出声相询。
商娇哪敢实言相告?只得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案上的书籍文件,抽空向陈子岩不好意思地一笑。
“东家,我…我想今日去铺子上看看茶铺的情况…上回我定的麻将想来工艺铺的师傅应该也做出来了,我…我想去拿回来,教教铺里的小工,让他们教给茶客们。”她边擦着案上的汤汤水水边向陈子岩请示道。
陈子岩见商娇状况频出,本有些不解,但听商娇这么说,倒觉也合情合理,遂点头同意。
“既如此,那你便去罢。”
商娇点点头,莲步轻移,向着门外走去。
开门的瞬间,商娇突然又想起一事,转回头来看向陈子岩:“东家。”
“嗯?”重又伏头办公的陈子岩头也未抬,只轻轻应了一声。
商娇看向陈子岩,抿了抿唇,终下定决心,坚定地道:“前几日刘虎逼债之事,谢谢东家替我解围。这一万两银子的债务,东家虽未提,但商娇却不敢忘。我一定会想法,将这一万两还给东家!一定!”
说罢,她也不看陈子岩作何回应,转身便走。
仅余了陈子岩一人,端坐在处事间里,僵硬了身体,久久不能回神。
这商娇…
在想什么呢?
他救她,他替她还债,皆由心而为罢了。
是因为,她值得他这么做!
可何时想过要她还了?
但当他回过神来,抬头再想告诉商娇这些话时,却发现商娇的身影早已出得门去,走得远了。
卷二 情起时,风云聚,一寸相思一寸情 93、遇袭
93、遇袭
商娇一腔兴奋地出了商行的大门,待站在繁华的街头闹市之时,方才如梦初醒,暗骂自己冒失了。
此时穆颜早已在胡府之中,她想要去见穆颜,便得经了胡府通传,再怎么也绕不过胡沛华这个煞星去。
而胡沛华早就巴不得的就是赶紧杀了她这个知情者灭口,她若是此时贸然前去,不啻送羊入虎口,让胡沛华不费吹灰之力便置她于死地。
哪里还会让她见到穆颜?
看来,要想将她的想法通知穆颜,还得另外想办法。
想到此处,商娇挠了挠头,脚下回转,想要回到商行里去。
可再一想,刚刚她已告知了陈子岩自己出来是去商铺巡视的,此时若再回去,不知陈子岩会不会觉得她今日行为有异?
想到此处,商娇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人悠悠闲地往铺子上行去,一路走一路思考着如何能与穆颜传递消息的方法。
却丝毫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墙根处,一辆马车之上,一个看似正在打盹的马夫,正半眯着双眼,看着商娇渐渐走近的身形,那阖着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锐光。
商娇边走边想得入神,街头的吵闹,人群的拥杂,都没有引起她的丝毫注意。直到耳畔,听到一阵快似一阵的“得得”马蹄声在她身后传来,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近在咫尺之时,她才突然醒悟过来,本能地回身看去。
只一眼,便看到一匹高头大马,拉着一架巨大的马车,如一只巨大的怪兽般,横冲直撞,向她飞驰而来…
速度快得商娇完全做不出任何回应,转眼间便已在咫尺,眼看着便要撞上商娇,将她卷入沉重的车轮之下…
电光火石间,但听一声“小心”,一道玄色身影如救星般从天而降,就在马头堪堪撞上商娇的那一瞬间,拎起商娇细瘦的胳膊往旁边用力一带,与那辆疾驰而过的马车错身而过。
待得马车扬长而去,留下街道一片混乱,商娇犹自张嘴呆怔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刚刚,似乎又一次险险与死神擦肩而过?
呆怔之后,商娇回过神来,心内一阵火起。
“特么的,那个车夫在搞什么鬼?眼瞎了?在人流如织的街面上,怎么可以这样驾车横冲直撞?万一撞到别人可怎么办?”她跳着脚,指着远去的马车痛骂道。
耳畔却传来一声嗤笑,正是刚刚救她的那道玄色身影。
“你刚刚差点儿就被撵成肉泥了,竟还有空关心别人?”
商娇这才想起刚刚救她的人,再一听声音,扭头一看,只见来人一身玄色衣衫,怀抱一柄镶金错玉的宝剑,面色冰冷,却目光锐利地看向远处,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是睿王那贴身的万年冰山侍卫牧流光还能是谁?
见方才救她的人竟是牧流光,商娇不由又惊又喜:“牧大哥?好久不见啦!好巧呀,你怎么在这里?”
牧流光侧头,一双冷眸扫了商娇一眼,不由轻嘲地冷哼了一声。
“好巧?不巧罢!若非睿王猜到你有事,派我前来留意你的动向,商娇,你今日便没命了!”他冷冷地、重重地道。
商娇闻言,眨巴眨巴眼,觉得牧流光说了一个绝顶好笑的笑话。
摊手大笑道,“我?我能有什么事?刚刚发生的事只是一个意外罢了。”
说到这里,商娇这才反应过来,不由虎下了一张俏脸,看向牧流光,“睿王让你留意我?他竟然让你跟踪我?”
喂喂喂,我的睿王欸,您老知不知这样做是侵犯人权侵犯隐私的事情啊?这事儿要搁现代得多猥琐啊!我可以告得你倾家荡产你信不?
可这一次,商娇却当真想多了。
牧流光冷眸横了她一眼,淡声问:“你前几日无故跑到王府,道是来看望王爷,却连王府也不进,仅在府门与王爷叙了几句话便走了,是为何事?”
边问,牧流光边逼近她,“商娇,你别跟我说什么是王爷多心的话,有侍卫亲眼看到,你奔向王府之时,分明身后有两个人在追赶于你。商娇,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之事?”
“…”商娇立时无言以对。
她想不到,她本以为可以糊弄过去的事,睿王却早已留了心。
牧流光能知此事详情,可见睿王早已询问过侍卫,知道她那日跑去王府,是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是以才派牧流光暗中保护于她。
睿王待她,当真也是有情有义。
想到这里,商娇不觉有几分理亏,尴尬地咳了咳。
“可是刚才那马车只是意…”她犹自强笑辩解,并不认为刚才之事与之前有何关联之处。
“你别跟我说刚才之事是个意外!”牧流光打断她,语气很是严肃,“方才你不清楚,我在高处却是看得分明。那个车夫一直将车停在那里,假意打盹,却在见到你出了商行之后,立时振作,驾车直撞过来——商娇,这是有人要致你于死地啊!”说到最后,牧流光已是语重心长。
商娇死死咬住下唇,已将红唇咬出了血。
有人要致她于死地,所以刻意制造了这一起意外。
这天都城中,还有谁会与她一个小小民女过不去,要害她性命?
她用脚趾想也知道是谁了。
见商娇咬了下唇,却沉默不语,牧流光心里不由也有几分焦急起来,欺身上前,追问道:“商娇,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可是有人想要害你?你说出来,王爷会替你做主,彻查此事,护你周全的。”
商娇却退开两步,沉默以对。
她何尝不想将胡沛华威逼甚至想要害她的事告诉睿王,让睿王查办了他?
如果任由胡沛华这样害了自己,自己岂不冤枉?
可是,此事还牵扯着穆颜…
若胡沛华伏罪,穆颜作为同谋,必脱不了欺君罔上的罪名!
这顶大帽若压下来,穆颜便是有一线生机,只怕此生也得流徙发配,再无他路可循。
穆颜何辜,她是为了救自己性命而已!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供出胡沛华,不能出卖穆颜。
想通这一层,商娇看向牧流光,面含嘲弄,狠心挖苦道:“王爷会为我做主?牧大哥,我且不说此事是否只是一个意外,端是王爷在府中时对我存着怎样的心思,我便不信他派你前来保护我,只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只怕,这监视的成分比保护的成分,要大得多吧?亦或,王爷想就这种意外事件告诉我,只有他有能力保护我,好让我屈身就范,成为他的禁脔?”
“你!”牧流光万料想不到商娇会如此曲解睿王的好意,一时愤然无语。
商娇别开眼,不敢再看牧流光的神色,径直道,“当然,我与王爷仍是朋友,我亦相信王爷视我为友的真心。但牧大哥,我本就只是一介民女,有谁会无事特意来害我?可否请你回去转告王爷,请他免了这种以关心之名,行监视之事的举动吧?”
牧流光听完,倒吸了口凉气,只觉得体内血流倒逆,万年冰山的脸,成功被气得赤红。
他想不到,他的关心,王爷的好心,在商娇的眼中,竟是如此龌龊腌臜!
曲手指向商娇的脸,牧流光咬牙切齿地狠狠点了点商娇,一字一顿道:“好!商姑娘的意思,牧某明白了。回去也自当禀明王爷,自此再不管姑娘任何事,任由姑娘自由自在,自生自灭!”
说罢,他再不看她,愤然转身,疾驰而去。
商娇目视着牧流光去得远了,确定他再不会监视于她,方才紧靠了墙,拍了拍胸口,大力地喘了一口气。
睿王,牧大哥,你们的关心,我何曾不知?
可是我有我的难处,我有我的不得已。
所以,你们的好心,我只能拒绝,以曲解、以伤害的方式。
只待我凭一己之力,化解了这场危机,再来向你们负荆请罪吧!
胡沛华,胡沛华!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我死吗?
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就算死,我今天也要咬你一嘴毛!
卷二 情起时,风云聚,一寸相思一寸情 94、较量(长评加更)
94、较量
“什么?你说谁在府外求见?商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