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太后?听到这个名字,柔福心里一震,脸色微变了变,那无处不在的恐惧又袭了上来,好容易培养起来的逛街的兴致也迅速地消弭于无形。

“我有什么能帮得上他的?”颜亮收了折扇,背起了手。

“我家公子想请颜公子帮他关扑。”家仆答道。

“何物?”

“云霓姑娘。”此言一出,四下无言。

这个关节柔福是知道的。因这云霓姑娘色艺双绝,所以这临安城内打她主意的人自是不少,也正是因为如此,云霓不敢厚此薄彼,也为了自保,订了一个规矩,这个规矩让所有试图买下她的人都前仆后继,却又一次又一次不断地绝望。那就是,她只接受关扑,而她就是这关扑之物,而关扑的规则也和普通关扑不同,必须要连续掷出十个大,也就是十个铜板的背面才算赢,谁赢了谁就可以得到她,自这个规矩订下以来,还没有人能连续掷出十个背面。

这韦衙内垂涎云霓已久,今日颜亮在关扑摊子上露了一手,围观的人那么多,难保不传到韦衙内的耳中。

“怎么样,颜公子意下如何,我家公子说了,这事要是成了,颜公子要什么给什么。”一个家仆看到自报出他家韦衙内的名号后,颜亮客气了一些,口气也有底气了许多,似乎此事已成,就等着回去领赏了一般。

柔福稍嫌忐忑地看向颜亮,如果他不答应,这事闹大,难免将自己牵连进去,而颜亮又看不出表情。

“回去告诉你们公子,晚上丰乐楼见。”颜亮手一挥,示意家丁让开。

“是,这就回去禀告我家公子。”两个家丁对视了一眼喜滋滋地离开。

第二章 钱塘自古繁华(八)

柔福转身要往回丰乐楼的方向走,颜亮将手在她身前一拦,“怎么这就回去,时间还早着呢?”

柔福诧异地看向他,难得他还有心思闲逛,可是看他一脸泰然,兴致一点不减,也只得跟着他。

过了这个街角便是临安城有名的书铺一条街,书铺不只是卖书,还承担编辑、装订、印制的业务,是以这条街算是临安城里文化气息最浓的地方,来往进出的客人也多以读书人居多。

柔福本以为颜亮可能对这里不太感兴趣,没想到他脚步一刻不停地就快步走进了一家书铺,这还不算,随意在铺子里扫过一眼,就留下住处的地址,让书铺把新书都送到丰乐楼去,并且每种还不止要一本。

出了一家书铺,进了另一家,又是重复这一过程,等到了第四家书铺的时候,书铺的掌柜已经乐颠颠地站在门口候着了。

柔福有些看不下去了,就在颜亮指点着要哪些书的时候,柔福在他耳边来了一句:“颜公子要这些书回去做装饰用吗?”

颜亮手里正翻着一本书,听到这话,淡淡地扫了柔福一眼:“在肖公子眼里,在下就这么不学无术?”

柔福愣了下,想起在马车里,他那宽大马车的一半都被书占据,并且,只要他在马车里,就是在看书,才想到自己的话有些刻薄了,便歉然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大官人,小店有一样好东西,不知道大官人可有兴趣一览?”书铺掌柜见颜亮颇似个识货之人,爱书如命,多金且舍得在书籍上投入,站在他身边半晌没有出声的他低声说道。

“哦?”颜亮双眉一挑,“不妨拿出来给在下一观。”

掌柜一挑帘子进了内室,不一会郑而重之地捧着一个细长的锦盒走了出来。

颜亮迎了上去。

掌柜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打开,捧出了一个卷起的纸筒,柔福马上明白是一幅字。

因书铺承担的功能比较多,所以书铺的掌柜大部分对文化作品鉴赏的功力极深,而这又是临安城里有名的书铺,不太可能卖赝品砸了招牌,应该是一幅名家的字,因赵佶喜好搜集天下的名家作品,所以柔福对这类物品并不稀奇。

随着掌柜缓缓地将纸筒铺开,柔福的眼睛便再也移不到别处去了,她的呼吸渐渐开始急促,如果不是她的眼泪已经流干,恐怕此时泪水早就模糊了视线。

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字体舒展挺拔瘦削而润泽,这不是父皇的字又是谁的,父皇自创的瘦金体名满天下,她整个少女时代都在模仿,又怎么会看错。

都说见字如面见字如面,眼见着这样出自他笔下的字迹,想象着他在挥毫泼墨时节的心境和神态,柔福直觉似有一把匕首直直插入自己的心脏,痛得她无法喘息。

第二章 钱塘自古繁华(九)

“柳三变的《八声甘州》,不错,这字倒是别有一份风骨,只是这词的意境忒颓唐了些。”颜亮捏着下巴点评道。

“大官人请看这落款。”掌柜的稍稍指点了下。

颜亮目光落到下方,眸色一闪,在抬头的时候便换上了一幅严肃而疑惑的神态,“赵佶?那个差点亡国的老皇帝的墨宝?”

“正是出自先道君皇帝之手。”掌柜答道。

颜亮盯着这字看了一晌,“要价几何?”目光没有丝毫移动地问道。

“如大官人有心,在下愿以一万两银出让。”

一万两,这个价格让柔福的心里填上了一层深重的绝望,如今,父皇的字就在这里,她多想买回来做个念想,可是,这个价格在过去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而今她已经一文不名了,颜亮也不见得会舍得花一万两吧,所以柔福能做的就是紧紧地盯着这幅字,能多看一眼是一眼,眼眼都是哀伤。

颜亮倒是没对这个价格质疑,他快速地思忖了下,“我怎么能确认这是真迹?”

“大官人可知先道君皇帝宠爱一个叫李师师的妓女?”书铺老板问道。

颜亮点了点头,柔福暗地叹气,这点事弄得天下皆知的。

“这幅字就是先道君皇帝送给李师师的,靖康二年之后,据说这李师师流落民间,日子颇艰难,便变卖了此墨宝,也是几经辗转才流落到小人手里的。”

颜亮盯着这幅字不说话,似在辨别书铺老板的话,也似在盘算这字到底值不值一万两,他猛然间转过头看向柔福,柔福没防备,她如饥似渴地盯着这幅字的样子便分毫不差地落到了颜亮的眼里,他的眼里闪过一抹疑问,柔福忙低垂了眼眸。

颜亮又将目光移回到字上,却问柔福道:“以肖公子之见,这字可是真迹?”

“这字确实…”柔福刚要回答,却突然顿住,意识到什么似的忙改了口,“颜公子说笑了,在下才疏学浅,未曾有幸得见先帝墨宝,怎知真假?”说完出了一头的冷汗,其实她多想告诉颜亮这是真的,然后怂恿他买下,这样,她没准也有机会能再看几眼。

颜亮又拿起他方才翻到一半的书,掌柜的见多识广,知道颜亮这是没兴趣,便也不说什么,依旧小心地将这幅字卷起,柔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掌柜的动作,直到最后一行字也消失在了卷筒之中。

掌柜的将字收入锦盒,正想着放回去,颜亮突然头也不抬地发话:“这幅字我要了,就这个价格吧。”

从书铺里出来,颜亮手里多了个锦盒,其他的书都是掌柜的派人去给送到下榻处,唯独这幅字因为贵重,所以颜亮准备亲自拿回去,刚到了门外,颜亮突然将那锦盒往柔福怀里一揣,“怪碍事的,肖公子帮我收着可好?”虽是询问的语气,可是字已经递了过来。

柔福慌忙接住,然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眼眶猛地一酸,觉得怀里的东西似有千斤那么重。

第三章 天涯芳草无归路(一)

且说柔福怀抱她父皇的墨宝,手还有意无意地摩挲着,珍爱之情溢于言表,颜亮对此故作不见。

两个人从书铺一条街出来,颜亮记挂柔福病愈不宜操劳,拦了辆马车,刚要上车,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领着一队仆人急急地走过来挡在了马车前。

“请颜公子留步。”中年管家行了礼后直说道。

颜亮无奈地看了柔福一眼,柔福苦笑着摇头,看来这次他想不出名都不行了。

“可是为了关扑之事?”颜亮仰着头望天。

“颜公子明鉴,正是为此事而来,我家公子乃秦丞相幼子秦衙内是也,公子想请颜公子助他得到云霓姑娘,事成之后…”

颜亮极为不耐地打断了管家的话,“罢了,我已知晓,让你家公子晚上到丰乐楼就可以了。”说完对着柔福做了一个请上车的手势,柔福很幸灾乐祸地含笑看了他一眼,径自上了马车。

马车驶在回丰乐楼的路上,柔福看到颜亮满面严肃不语,也是,本来是想小露一手,没想到反倒为自己惹上了麻烦,任谁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想到颜亮方才无语问苍天苍天饶过谁的架势,柔福还是忍不住莞尔,尽管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但是她的面色确实比以往柔和了许多。

“颜公子可是为今日之事后悔?”看车内的气氛过于沉闷,柔福忍不住问道。

“何来后悔一说?”颜亮转过头看向柔福,面上又恢复了那幅惯常的自信表情。

“若没有这关扑一事,也不会惹上这些许烦心之事。”柔福道。

“非也,何烦心事之有?”颜亮双眼微微一眯,“知否?在下倒是很喜欢今日所发生之事。”

“所为何?”柔福微微愣住。

颜亮眸光扫过柔福的脸随即轻笑着看向窗外,淡淡道:“若非此,在下也不会看到肖公子你的笑容了。”

柔福顿住,想到刚上车时自己那个幸灾乐祸的笑容,迅速将头转向另一侧的窗外,不让颜亮看到她此刻双颊上那一片诱人的烟霞。也许是这个马车太小,他们挨得过近的缘故吧。

回到丰乐楼自己的房间,柔福将赵佶的那幅字细细地看了半晌,手指在每一笔画上都依依不舍地滑过一遍,才不情愿地收起,放在她随时可以看到的地方,虽然只是代为保管,等他们分开的时候还是要还给他的,但是柔福已经很感激了。

小憩了一下,如往常一般等小二将饮食送到房间里,可是时辰已过,却迟迟不见小二来,便拿了本书在灯下读了起来。

刚要倦了的时候,有叩门声,柔福应了一声,头也没抬,“怎么今日这么晚?”

本以为是小二来送吃食,却迟迟不见人进来,柔福抬起头,看到颜亮正斜倚在门框上,等着她发现他。

“颜公子好闲暇。”柔福不无讽刺意味地说道,按说这个时辰他应该在丰乐楼南楼大堂里声色犬马了,何况他今晚还约了两个整个临安城都得罪不起的衙内,她倒是好奇他会怎么处理此事,本来还多少有些担心来着,他不会是要临阵脱逃吧?

第三章 天涯芳草无归路(二)

“这话应该我送肖公子才对。”

“颜公子打算如何处理今晚之事?”帮助一个势必得罪另一个,“颜公子不会不知道这两位衙内身后的靠山是谁吧?”柔福怕他的自信是建立在无知者无畏基础上的,所以好心提醒道。

“你随我去看了不就知道了?”颜亮轻摇着折扇缓步走到柔福身前,低头邀请到。

“在下,在下不太喜欢太热闹的所在。”柔福慌忙别过目光,如果被人认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好玩热闹的事几十年也不见得遇上,肖公子不去岂非无趣?”见柔福低着头不应他,颜亮索性一把抓住了柔福的一只手腕,轻轻一提就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颜亮微微蹙眉,“怎地轻得跟个猫儿似的?”

“颜公子,…啊,这是何意?”柔福大惊,本想说男女授受不亲,结果这话被她生生地咽了回去。

“走了,已经有人在等着我们了…”颜亮说着就将柔福连拉带提地带出了房间,柔福挣扎无效,心里将各路神仙的法号都念了一遍,祈祷保佑她别被人认出来。

其实柔福多虑了,且不说她扮了男装,就算是这些富家子弟里有那么一两个在宫中见过她,也都是远远地请安,谁也不敢仔细打量公主,再说又有谁会想到那个已经死去的公主会在这种地方还魂呢?

在进入大堂之前,颜亮放开了她,并很细致地帮她整了整被他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襟,柔福微微侧过身,想要自己整理,手指却不小心和颜亮的擦过,两个人都故作无事地别过了头,颜亮还轻轻咳嗽了一下。

丝竹声传了出来,颜亮侧身让柔福先进,事已至此,柔福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迈开步子进入了大堂。

整个大堂亮如白昼,南侧有一个不大的戏台,一个身着天蓝轻纱襦裙梳着柔云发髻的歌舞伎长袖一甩,朱唇微启,这大堂里饶是坐满了人也肃静了下来。

跑堂的和随侍的家仆仍旧殷勤地穿梭往来侍候着,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颜亮跟在柔福身后一进来,柔福马上发现这大堂里便有数道目光射将过来,有店家跑过来引着他们去到最靠近戏台的颜亮包下的位子,柔福刚刚落座,酒菜便不断的被端了上来。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歌伎声音柔媚宛转,似注意到了颜亮落座,一个风情万种的眼神便飘了过来,柔福故意视而不见,颜亮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轻轻巧巧地一个转身,淡淡回眸,下面便有那耐不住的叫起好来。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颜亮往柔福的杯中倒了一杯酒,继而又随着拍子用两个手指在桌面上跟着节奏一下一下地轻叩,面露陶醉之色。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据说仁宗朝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近一百年过去了,柳词不仅没有被人遗忘,反而越发的受人喜爱,这阙《仙吕调·望海潮》恰好是歌咏这临安的繁华,用在此处倒也十分的应景。

第三章 天涯芳草无归路(三)

一曲毕,店家殷勤地走过来,颜亮手一抬,“赏。”说罢转过头对着柔福举起杯,柔福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举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颜亮则是一饮而尽,看柔福的酒没下去多少,微微一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接下来换了一个抱着琵琶的歌伎出场,唱的是李后主的《虞美人》,这个曲子和方才的相比明显使气氛压抑了很多。

当唱到“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时,柔福不可自抑地微微叹了口气,拿起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酒劲激得她蹙紧了眉头。

颜亮看了看她,又帮她将酒满上。

山河仍在,故国仍在,只是已经破碎不堪,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每个人都是亡国奴,本来大好的复国形势,随着岳飞元帅的故去、绍兴和议的签订也一去不复返,人们沉醉在这纸醉金迷之中又何尝不是在逃避,如今,这歌声仿佛触动了一片还未麻木的心思,柔福似乎竟然听到了几声几不可闻的唏嘘叹息之声。

云霓是最后一个出场的。

之前出场的歌伎们已经是色艺双绝,柔福想象着能让两个衙内不惜一切代价想得到的会是怎样的一个倾国倾城的妙人儿。

在表演的空档,柔福瞥见了今日拦马车的那个管家,想必他旁边坐着的就是秦桧的儿子秦衙内了,柔福扫了一眼,确实和秦桧有好几分相像。

一通鼓声响起,柔福下意识地坐正,等待着云霓的压轴大戏。

可是出场的竟然是一个身着红色头盔和红色铠甲的女将,她随着鼓声乍一亮相,气势便震慑了全场。

她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袭铠甲衬得她英姿飒飒。

鼓声止,她杏眼圆睁,一张口却是字正腔圆的一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她竟然唱的是岳飞的《满江红》!

柔福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秦衙内,却见他脸色苍白,神态尴尬。

他的父亲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岳飞,如今听到这样的歌声,不知他是怎样的心情,柔福不由得为云霓担心。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歌声逐渐深沉而悲愤,柔福不禁心怀激荡,这只是一个歌伎,却比她这等忍辱偷生之人强上不知数倍,枉费她还流着赵氏皇族的血液,枉费她还肩负着父皇的重托。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曲终时,余音袅袅绕梁不绝,大堂之内静寂无声,人们不知该怎样表达触动之情,抑或是碍于秦衙内在场不敢表达,末了,一个人的掌声响起,来自她的身边,来自颜亮。

柔福看向颜亮,看到了他眼中对云霓的激赏,这眼光突然让她觉得惭愧不已,脑中反复回荡的只有一个认知:她还不如一个歌伎。

她怔了下,也跟着鼓起掌来,接着大堂里不断地响起掌声,直到柔福看到连秦衙内都不得不象征性地拍了拍手。

云霓谢了幕却没有下去休息,而是在戏台中央站定,将头盔摘下,一头如瀑长发便直直倾泻下来,引起周围一片吸气之声。

第三章 天涯芳草无归路(四)

这个时候丰乐楼的掌柜高声询问:“今日可有人关扑?”不用问,这关扑之物便是云霓了。

柔福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颜亮,今晚**的一刻就要到来了,看着他仍然优哉游哉的样子,她反倒没有理由地替他担起心来。

颜亮转过头对柔福眨了眨眼,然后将两只袖子微微向上卷了卷,高声道:“云霓姑娘可否介意在下一试?”

云霓目光落到颜亮身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羞涩自清亮的眸子里闪过,被柔福抓了个正着,云霓点了点头,往戏台的一侧挪了挪,“公子请。”

颜亮大步跨上了戏台,接过了店家准备好的一枚铜钱。

店家按照常规宣布了一遍规则,接着颜亮便开始投掷起来,大堂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围了过来,将戏台团团围住。

颜亮一连掷出三个大之后,人群开始发出小声的议论,到第五个掷出来也是大,人群哗然了,毕竟颜亮今天在市集上的事迹不是所有人都见识过,晚上算是让那些人见识到了。

柔福注意到秦衙内开始面露喜色,且数他叫好的声音最大。

从第六个开始,颜亮每掷出一个大,人群便想起一阵掌声兼喝彩声,并且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到颜亮连掷了九个大,正准备掷第十个的时候,所有人都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柔福此时看了看云霓,发现她眼中竟然是多少有些期待的神情,难道她希望被买走?那为何还设下这么难的规则?

是了,柔福凭借女人那天生的直觉刹那明白过来,她只是希望被颜亮得到而已,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闷闷的感觉,直到要冲破房梁的喝彩声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等声音渐小,掌柜低声不知道和云霓说了些什么,紧接着高声宣布云霓姑娘自此归颜亮所有。

他的话音刚落,秦衙内的管家便跳上台来,“掌柜不急,这位颜公子本是我家公子请来替他关扑的,所以这云霓姑娘应该归我家公子秦衙内所有。”

他这边刚说完,一声冷笑便响了起来,柔福看到白日里见过的那个韦衙内的高大家丁也快步抢上了戏台,“颜公子本是我家公子韦衙内所请,怎地变成你家公子的了?”家丁声若洪钟,人高马大,气势上就压过了秦家管家一头。

秦家管家也不知如何是好,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坐在台下的秦衙内。

而柔福也顺着那个家丁的来处看到了韦太后的侄孙韦衙内,因韦太后之前一直羁留金国,是以韦氏宗亲之前都颇潦倒,平时的节日庆典也没资格进宫,是以柔福没有见过他。

此时韦衙内起身缓步走上了戏台,秦衙内也站起身来,两个人上得台来很默契地就将颜亮夹在了中间,然后互相对着彼此用目光放箭。

柔福紧张地看向颜亮,却看到他云淡风轻地摇着扇子坐山观虎斗,好像这事不仅不是他引起的,而是和他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第三章 天涯芳草无归路(五)

“既如此,那我们请颜公子说说看,到底是帮谁来着。”最后还是韦衙内提议道。

“正有此意。”秦衙内咬牙切齿地附和,于是两个人的矛头又同时转移到颜亮这边来了。

颜亮扇子啪地一收,笑意不变,“两位公子真是说笑了,云霓乃在下独自赢得,这在座的各位都可以做个见证,和二位公子有什么关系?”此话一出,不仅在戏台上的两个衙内,在座的众人,连柔福就愣在了当场,这,这,本来还猜想他会得罪哪一个,得罪一个,至少还有另一个当靠山,万没想到,人家谁的帐都不想买,早知这样,白日里谁都不答应不就完了吗?

柔福不禁扶额。

两个衙内明白过来之后第一反应都是去质问传话回来的家仆,于是方才还剑拔弩张的秦家管家和韦家家丁全都齐齐地指着颜亮异口同声:“你胡说,你明明都答应我们家公子了。”

“我答应你们公子何事?”颜亮故作无辜地反问。

“你,你说让我们家公子晚上来丰乐楼的。”

“对,你对我也是这么说的。”

颜亮哈哈大笑:“我是说过让你们公子到丰乐楼来,可我又没说要帮助他们。”一脸的无赖相。

“你…”两个奴才哑口无言地站在那里面红耳赤却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