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村比姑苏城更冷些,已经显了寒气。我每日都能听到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好像要把大地上所有的温度都带走。

我心中一直不安。记挂着家中,也记挂着孙屠夫。这种不安大大地影响了我的食欲,让受命照顾我的白蔻十分着急。

“夫人,您再吃些吧?”白蔻把汤喂到我嘴边,我摇了摇头,“并非我有意为难。实在是吃不下。”

白蔻不再勉强,转而问道,“夫人这两日服药,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反而觉得周身都畅快了许多。”

白蔻笑道,“那就好。夫人这两日都未出门,我扶夫人到附近走走吧。”

桃李村位置偏僻,进村的路难行,所以人口少,生活也并不富裕。但大自然恩惠了好山好水,赠予了桃李芬芳的寓意,所以村中人安居乐业,怡然自得。我沿着并不宽敞的街道,走了几步,发现有壮丁用布蒙着面,推着板车迎面走来。板车上盖着草席,草席下好像躺着什么人。

我问白蔻,“这是怎么回事?”

白蔻把我拉离了一些,低声道,“大概是去埋人的。夫人有所不知,徽州的疫情非但没有控制住,甚至有了蔓延的趋势。很多人染了疫病却不知道,四下逃难,纷纷涌入了附近的州府,已经有好几处发现了小规模的疫情。离这里不远处的石峰山上有一处荒废了的破庙,安置了好些重病的人。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

我皱眉问道,“有大夫前去治疗吗?”

白蔻摇头,“这疫病来势汹汹,连当年念神医的方子都不管用。还有哪个大夫敢治?”

我心中陡然一紧,抓着白蔻问,“你家少爷呢?他人在哪里?”

白蔻面露难色,“我,我不知道。”

我抿住唇,知道她是念临风一手□出来的,口风极严,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此时,又有两个蒙面的壮丁推了一车的东西走来。那板车从我身边经过,原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猛然间见到了一个东西,大叫道,“等一下!”

那两个壮丁停下来,不解地看着我。其中一个问,“夫人可是叫小的?”

我故意绊了一下,伸手把整个板车推翻,板车上的东西纷纷滚落下来。那两个壮丁骂骂咧咧地去地上捡。我迅速地拾起其中一个蓝色的包裹背到身后,一个劲地向他们道歉。

白蔻不解地看着我,皱眉示意我这东西可能带着疫病,我坚决地摇了摇头,直等到那两个壮丁走远,才蹲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包裹打开。

里面是两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和一个还未记完的账本,账本底下压着一根早已经变形的糖人。准确地说,它原先应该是一只老虎。我的手从账本上那似曾相识的字迹上面滑过,猛地站起来,“白蔻,我要见念临风。”

“少爷说事情办完了,就会回来…”

“那我不等他了!我现在就去石峰山。”我捡起包裹,要往刚才壮丁来的方向走。白蔻连忙拉住我的手臂,“夫人!石峰山现在已经封山了,根本没有办法上去。一切请等少爷回来了再做定夺!”

我不肯依,白蔻便跪在我脚边。我们已经引起过路人的注意。

我把她拉到一旁,“你老实说,你家少爷究竟在何处?”

白蔻低下头,后退了一步,仍然不打算回答。

“你对石峰山的情况这么了解…莫不是他就在那里!”

白蔻震惊非常,抬头看着我,脸色都变了,“夫…”

我怒道,“还不快说实话!”

白蔻跪下来,低声说,“少爷发现桃李村地理位置奇特,石峰山上的草药药性与别处的不尽相同,所以和决明一起潜在山上寻找治病的良方。”

我的声音发抖,“治什么病?”

白蔻咬住嘴唇,再不肯说。

“他疯了,你们也跟着疯了吗?那是什么地方,要是染上了疫病该怎么办!?”我来回踱步,拿不定主意,最后对她说,“你让他回来。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他若不肯…就说我不再喝药。”

*

入夜的时候,我支着脑袋,坐在灯火底下打盹。门忽然被推开,那股熟悉的味道充盈在我的鼻间,我立刻清醒了过来。

念临风的脸阴测测的,看了一眼桌上的包裹,然后不由分说地抓起我的手,按在一旁的盆子里。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把一整瓶液体都倒进了水中,然后侧头盯着我。

他的眼睛很漂亮,如晴天夜里的星子,恼怒的时候有一股更明烈的光芒。

我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在水中攥紧他冰凉的手指。

这样互相僵持了一会儿,我发现他额头上有几道不易察觉的红痕,虽然很淡了,但两天前他离开时并没有,便抬手要去摸一摸。他扭头躲开,从架上拿起白布来擦我的手。他的手背上也有一道道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划。我终于忍不住问,“身上的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他好像就在等我开口打破沉默,握着我的手反问,“为什么要碰那些东西?白蔻没有告诉你,这次的疫病相当严重吗!”

“那你又为什么跑到那么危险的石峰山上去,你不知道那里每天都死很多人,随时都有可能染上疫病吗?”

他吼,“我是大夫!”

我用比他更高的声调吼,“大夫又怎样?大夫难道不会病,不会死吗!念临风,你问过我没有?你经过我的允许没有!”我狠狠推了他一把,他倒退,跌坐在床上。

我的全身紧绷,有一股血气一直涌上脑门,“我能活几年,那是天意!我不要你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仰仗着你而活!”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伸手狠狠地抹了一下脸,“你不是一直在找惠娘吗?我找着了,她就在石峰山上的破庙里。”

他微愣,扫了一眼桌上的包裹,立刻明白了,低语,“晚晚,谢谢你。”

“你这个混蛋!”我扑过去,碰倒了一张椅子,仍是不顾一切地吻他。

白蔻和决明破门而入的时候,大概看到了一幅很荒谬的画面。随即双双红着脸,迅速地退了出去。我和念临风的动静的确像是打架,甚至像是野兽一样互相撕咬。我在他的肩上咬了很深的一个口,他拉起我的裙子,直接冲入了我毫无任何准备的身体。

我的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捂着嘴,在上下起伏的律动中,眼泪仍是不停息地滚落下来。

倒影在他眼里的我,只是一个极小的光点。可除了那个光点,他的眼睛里面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而给了我这么深刻疼痛的男人,也给了我一整个世界。

情潮过后,我浑身湿透,心跳也很快,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身上。他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汗,微微泛红,汗水和体香混合成一种很特别的味道。他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顺便理了理我凌乱的长发。

他的声音暗哑,“晚晚,我会把惠娘母子平安带出来。”

“恐怕不容易。那破庙如今像地狱,肯定是被官兵层层把守。你在找惠娘,贤王那边的人也在找惠娘,一旦知道他们的下落…”

念临风低头,亲吻我的眼皮,“晚晚,我们来走一步险棋。”

“嗯?”

他捏起我的一缕头发,深深地看着我,笑而不语。

桃花三十二

我被单独送回姑苏城,白蔻与我同行。马车离开的时候,我掀开帘子去寻念临风的身影。他站在原地目送我,手中像是牵着一根无形的线。而线的另一端连着我。

白蔻驾车很稳,我躺在马车里面胡思乱想。什么样的险棋,他自己会不会有危险?男人到底比女人绝情。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男人却好像只消轻轻把女人推开,自己了无牵挂。

姑苏城的白日,依然有繁华城市的喧闹。白蔻把我放下,便独自离去。我安全抵家,发现家中有条不紊。

红袖来到我面前,“夫人,您可回来了。布匹筹备得如何了?两日之后,就是贡锦的初选了呢。”

我的舌头好像打了结,“布匹?”

“对啊,方掌柜前几日来家里说,您和云裁缝一起去选布匹了呀。”红袖又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吗?”

“是,我都忙糊涂了。”我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要甩去一路的风尘。方掌柜,云顾言和念临风,全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连退路都帮我想好了,我也乐得坐享其成。但是李慕辰呢?这么多日未见我,应该像小羊羔见了母羊一般地撒蹄奔来,那才像他的作风。

红袖似是知道我所想,笑道,“少爷在学堂呢。”

我苦笑。和念临风浑浑噩噩地交缠了几日,果然连脑子都不清醒了。我迈步去书房,红袖跟在我后面碎碎念,“真是见鬼了,孙屠夫还被关在牢里,没有放出来呢。听说城里的地痞流氓去他家里闹了好几回。他的老娘和新婚的妻子,都躲到乡下避难去了。”

我回过身去,她立刻噤声。我缓缓笑道,“红袖,你几时学了三姑六婆的那些恶习,这么碎嘴?”

红袖拍了拍自己的嘴,闷闷地退下了。

云顾言果然在黄昏的时候,登门造访,手里拿着“我们”这几日寻访的布样。她掩了门,走到我身旁,低声说,“寿阳郡主和御史大人,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去桃李村了。听说,是去捉奸?”

我被茶水噎住,红着脸问,“捉奸的话,郡主即可,为何御史也跟着去了?”

云顾言掩嘴笑道,“郡主善妒,扬言要火烧桃李村,挑断□的手脚筋。宋清流是个胆小怕事的,自然不敢拦着,只能央求着御史柳毅跟去看看,免得闹出人命来。”

郡主去了桃李村,自然捉不到什么奸。而御史柳毅同去,刚好能解了石峰山上的围。惠娘和虎儿,应当会平安。

我和云顾言正商量着贡锦的事情,外头起了一阵喧哗。人影像光一样从窗纸上滑过。我大声问,“外面发生何事?”

有人停下来,大声地回禀,“夫人!城南好像走水了!”

我连忙打开房门,见南面天空一道冲天红光。家中的下人都围在墙根那儿窃窃私语。云顾言沉声道,“是府衙的方向。”

我差了一个家丁前去打探消息,那家丁很快返回来,“夫人,是府衙的牢房走了水。说是只烧了几间,但小的又打听了一下,那几间牢房关着这几日御史大人为了吉祥街一案,捉起来的人。”

我踉跄一步,趋前问道,“那些人呢?”

家丁脸上显出哀默的神色,“说是尽力在救,可火那么大,还把其它牢房的犯人都撤出来了…那些人想要活命,难那!”

我默默抬头,看了一眼南方的天空。那到红光虽然在夜幕中渐渐黯淡,但仍然如一把匕首,划破了我的心房。

*

两日后的贡锦选拔,在泰和楼的一楼大堂如期举行。

我和云顾言在泰和楼门前如梭的人潮中,遇见了贾富和江别鹤,方重并没有出现。

贾富低着头往前走,似乎要避开我。倒是江别鹤停了下来,讥讽道,“没想到,你还真敢来?”

“杀人放火者,一个当评审,一个大摇大摆地参加。我怎么不敢来?”

江别鹤的眼神阴鸷,靠过来说,“不要血口喷人,你根本没有证据。何况,若不是你挑唆贾富,孙照那个莽夫也不会白白送死。今天这个结果,是你自己造成的。”他的口气不痛不痒,好像死去的冤魂在他眼里,只是几团青烟而已。

我握紧拳头,狠狠地盯着他的嘴脸,然后昂首转身,“奉劝你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吉祥街的事情,你若是想报复,冲着我来好了!”

他在我身后冷笑,嘲弄般说,“真不知道方重看上你什么?无知,自作聪明,不知好歹。”

云顾言要转身,我拉住她,更快地挤进泰和楼。

大堂的看台上摆着四张桌椅,应该是评审的席位。我和云顾言走到指定的桌子旁,摆好带来的布匹,顺便环看了一下四周。大堂上十分热闹,姑苏城中的大小商贾都带了自家最得意的绫罗绸缎前来。

来看热闹的百姓也很多。他们兴致勃勃地在每一张桌子前围看,贾富和江别鹤那边的人最多。反观我们这边,冷冷清清的。因我和云顾言只带了一匹布来,还盖着麻布,不让人看。

热闹持续了一会儿,外面的日头更盛了。泰和楼门口,有个浑厚的声音喊道,“清——场!”

立刻有官兵冲进来,把大堂上流连的百姓都清了出去。府丞来到我们之间,一一核对身份。走到我面前时,大概还忌惮上次冯子洲的事情,赔着笑脸说,“夫人近来安好?”

我现在看他和宋清流是一丘之貉,不冷不淡地说,“多谢大人挂心。”

府丞是何等会察言观色之人?轻轻摇了摇头,走到下家去了。府丞核对完所有人的身份,一个官兵跑进来,跪在他身前说,“大人快出去迎吧。郡马和郡主都已经到了。”府丞一听,脚下生风,匆匆出去。

云顾言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我很冷静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比哭还难看,她的目光中透出一点同情。

不时,一群人在宋清流的引导下,步入大堂。念临风为首,一袭深紫色祥纹对襟长袍,里头的长衫是白色的,束着玉带,雍容华贵。我甚少见他穿得这么隆重。仿佛是为了与他呼应,寿阳郡主陆羽庭,也穿了一身紫色的纱裙,项上戴着璎珞圈,芊芊玉手挽着念临风的手臂,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我们这些来参加选拨的商人和从属,跪在各自的桌旁,恭敬地迎接这对传说中的贤伉俪。

他们走过我面前的时候,陆羽庭特地停下来,低头看我,“咦,你不是林晚吗?”

我把头低得更下,“民妇正是林晚,谢谢郡主记挂。”

她的声音有了些许雀跃,“夫君,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姑苏城的女商人。你看,长得漂亮,头脑又好的女人,并不是只有你们九州商会才有。”

“夫君”这两个字,深深地扎进我的心里。我几乎要忍不住落泪。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应该是我的夫君,可是我却不能看他一眼,更不要提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这样亲密地唤他。

念临风的态度很冷淡,只应了一声,就和陆羽庭一起走开了。

大队人马过去之后,有一双质地极好的靴子,停在我们面前。我微微仰头,见到了那天那个十分严厉的男人,他几乎一眼就看穿了李慕辰的身份,十分了得。他见到我,也愣了一下,随即把目光移到云顾言身上。

云顾言似乎察觉,仰起头,对男人微笑。男人并未言语,径自走到评审席上去了。

评审席上的四个评审已经全部坐好。为首的念临风身旁又加了一个座位给陆羽庭,接下来依次是,柳毅,宋清流…洪景来。

没错,那个男人就是,天下首富,洪景来。

云顾言跪退到我身旁,与我咬耳朵,“忘了跟你说。四大班首之首的东班首,就是这位天下首富。他本来是前任行首指定的继承人,后来因为贤王指名现在的大行首接任,所以只做了东班首。…他跟行首好像不是很合得来。”

“你与他熟识?”

云顾言似乎不知如何回答,只仓促地笑了一下。她身上向来有许多的秘密,我也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

参加选拔的商人很多,捧出的布匹也是争奇斗艳。座上的四个人,看罢之后,皆是平静如水地下笔打分,并未显露出多少的兴趣。直到江别鹤上前,捧出一匹同样用麻布包裹着的布料。

我和云顾言对看了一眼,那边江别鹤已经把麻布掀开,四周发出一致的惊叹。

那布是姑苏最名贵的苏锦,而更名贵的是布上的刺绣,乃苏绣中的一绝,凤穿牡丹。

而这,本来也是昨日之前,我和云顾言商定好的布样。我们认为,单以姑苏最好的布料作为贡锦,便少了些灵气。姑苏真正名扬天下的,乃是苏绣。而凤穿牡丹的花纹极其繁复,一般的绣娘要用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绣出一匹来。但正是因为做工精细,花色艳丽,作为贡品,是上上之选。

我不愿面对这个结果。因为这意味着,有人出卖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丫丫个呸,我昨天是不是预告星期天更?擦,果真变成星期天了,我本来要说星期六的。乌鸦嘴。呸呸。

下一更,星期天(晚上)。

JJ貌似不抽章节了?

桃花三十三

江别鹤的凤穿牡丹,赢得了满堂喝彩。他捧着布匹退下的时候,余光有意无意地扫向我们这边。我把他的表情解读为,他很清楚,我们带来的布匹也是凤穿牡丹。

云顾言侧头看着我,“夫人…”

我抬手制止她。我能够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是我本能地不想听。我想做一回掩耳盗铃的人。虽然从商之初,就已经从各种争斗里面,深深明白了一句话:在这一行,没有朋友。

所以方重会分家,贾富会供出我,连身边最贴心的丫头,也出卖了我。

我的心很痛,寸寸绞在一起。不断有人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我,我有多天真。我可以没有钱,我可以不要这场争斗的胜利,我只想要一颗真心,如同我待他们。可是为什么?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还是我是不祥人,只有众叛亲离这一个下场?

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我的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握成拳牢牢地按住心脉。江别鹤就站在对面,用一种明了的笑容看着我,他似乎认定我会输。

宋清流在台上喊,“下一家,烟雨绫罗阁!”

“夫人?你的脸色很难看…”云顾言上前扶住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顾言代夫人去吧?”

“不用。”我抱起桌子上的布,摇摇晃晃地走到台前,勉力站定。宋清流倾身看着我,“林晚,你…”

我用力地把布掀开,金丝闪耀,台上的人悉数站了起来。全场安静。

宋清流大骇,指着我手中的布,“这…这是…是…”

我抱着布,默默地站着,把布稍稍举高。少顷,有蝴蝶从外面翩翩飞来,先是在我身边盘旋,而后缓缓地落在布匹所绣的花朵之上。渐渐地,蝴蝶越来越多,彷徨于我周身,或是附于布匹上,蝶翼轻摆,宛如一幅美卷。

大堂上没有任何的声响。我的泪水滴落在那匹布上,用我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民妇奉上,百蝶穿花。”

昨日靳陶偷偷来找我和云顾言,避开府中的所有人,要我把布匹改样。

我问他原因,他只粗略地说,为防有变。

所为的“变”指什么,我虽然心知肚明,心中却暗暗笑他多此一举。知道布样的人,只有我,云顾言和红袖三个人,变从何处出?但云顾言赞同靳陶的意见,事实上,她早已准备了两个方案。

我手中的百蝶穿花,是苏绣已经绝传的技艺,不知云顾言从何处寻来。但我捧着它的这一刻,虽然已经等同于胜利,却也昭示着我这么多年,一直相信的东西,正在分崩离析。我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像当初方重离开时一样,可是我现在连问这三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黑暗,给了我彻底的解脱。

我徘徊在梦的边缘,身体好像一直挂在悬崖边上。有人一直在踩我的手,疼痛锥心。陆羽庭挽着念临风,站在悬崖边上看着我。她讥讽道,“念临风,方重,李慕辰,红袖,都不属于你。你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野鬼。好可怜,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