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道:“你怎么不自称‘孤’吗?”
皇甫策微微勾起了唇角:“有你同路,哪里算得上孤家寡人?”
明熙道:“暂且而已!”
皇甫策不置可否,攥住明熙的手腕,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出阴影处。
可两个人一路走来,似乎已将所有的运气都用光了。不过,走出了十多步,迎面碰见了远处巡逻回来的队伍。
皇甫策和明熙都不曾想到,城楼上有巡逻的守卫,门口有两队人马,这一条路上,居然还有巡逻的禁军。两人虽反应的很快,极快速的朝后退去,可为时已晚。
巡逻的守将正是高钺部下百夫长罗平:“谁在那里!出来!”
罗平眯眼望着前面,见两道人影听到呼喊声,非但不曾出来,反而顺序的朝后面退去,毫不犹豫的高声喝道,“放箭!”
明熙脚步翻转,仗剑挡在胸前,极灵敏的将皇甫策拉到身侧,一边朝后退,一边格挡箭矢。长剑乃临时找来的装饰物,不锋利也不趁手,舞起来有些笨拙吃力,可即便如此,在甘凉城一年多的磨砺,还能将两人护的滴水不漏。
皇甫策有些惊异明熙的身手,可也不敢让她有所分心,眉宇间终是露出了些许焦躁不安,可箭雨急促,一波又一波,似是不打算停止一般,根本不给人思考与停歇的机会,明熙的呼吸也逐渐的粗重了起来。
“住手!”皇甫策高喝一声。
罗平闻言,抬手制止弓箭手的动作,高声喝道:“何方宵小!报上名来!”
皇甫策将明熙拉到身侧,半个身子,将人挡在身后,也看了会罗平,是个极脸生的百夫长,又在西城门这偏僻的地方任职,只怕素日里连接近东宫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见过太子了。
皇甫策紧紧的攥住明熙的手,低声道:“若有危险,你先走,找人救孤。”
明熙听见了皇甫策的自称,不禁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皇甫一眼:“哦。”
虽是如此危急,可皇甫策依然被明熙这一眼看得发窘,掩唇轻咳,正色道:“这回,你一定要听孤的,知道吗?就这一回。”
明熙谨慎的握了握手中的长剑,笑道:“既然这一条路,殿下要自己走,那么以后的也是要独自上路咯……”
“报个名字,要想这许久吗?”罗平面对两个看不甚清的人,早已失了耐心,且又丝毫不敢大意,抬手对弓箭手喝道,“预备——!”
皇甫策骤然抬眸望向罗平,凤眸微冷,沉声道:“放肆,孤乃当朝太子皇甫策!”
罗平挑了挑眉头,嘴角轻勾,那抬起的手慢慢的放下了:“原来是太子殿下啊。”
弓箭手闻言,面面相觑,都慢慢也合上了弩张的弓箭。
皇甫策一眼不眨的看向对面的人,心稍稍放松了几分:“你又是谁?”
明熙不知为何,满眸谨慎,望向对面,却又紧了紧手中的长剑。
罗平笑出声来:“陛下有旨,太子谋逆,欲谋皇位。击杀太子者,无论官职大小,官升三级,赏黄金千两。”
“放箭——!”
大雍宫,猗兰殿,正殿。
寂静的殿外,突然杀声震天。
片刻间,火光冲天,兵器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虽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可泰宁帝依旧嘴角噙笑,端坐原处,神色怡然,悠悠哉的朝荣贵妃举了举手中的茶盏。
韩耀听到外面的动静,舒了口气,终是抿了口茶水,紧蹙的眉头微微放开了,半阖的眼眸中也露出了几分喜色。
荣贵妃慢慢的蹙起了眉头,眼中露出几分冷凝,倒也不曾畏惧:“陛下的援军,来得到快!”
泰宁帝掩唇轻咳,谦虚道:“贵妃哪里的话,援军入皇宫,和高林想入皇城一样难。这哪里是援军,该是禁军起了内讧。”
泰宁帝顿了顿,又道:“顾氏经营禁军十多年,怎么也会保留些势力与心腹。”
荣贵妃很是不以为然:“臣妾怎么记得,陛下对先皇心腹顾氏,不是那么信任?太子在翠微山时,陛下为防万一,将禁军统领易主。顾氏会保太子,臣妾不奇怪,可若说顾氏忠于陛下,只怕不太可能。说不得,这些人才是陛下的催命符。”
泰宁帝轻笑道:“顾氏没贵妃想得那么简单,朕也没贵妃想得那么招人恨。这皇位虽是来路不正,可朕乃皇甫氏最正统的血脉。比那些乱臣贼子,朕与太子都最是名正言顺。”
荣贵妃沉默了片刻,咬牙道:“如此说来,顾氏明升暗降,高氏接管禁军,乃是陛下的一手策划!”
泰宁帝谦逊的笑道:“一部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泰宁帝见荣贵妃陷入沉思之中,不禁好心解释道:“贵妃私下令顾泽中护送太子去翠微山,何尝不是为了让朕误会顾泽中有对太子拥护的忠心?若贵妃设法除掉了顾氏,那郑氏犹如你慕容氏的家奴,有他们接管禁军最好。即便郑氏不和朕心,还有高钺这枚暗子,只要不是难以拉拢的顾氏,这禁军不管朕交给谁,都算是交给你慕容氏。”
“朕当然也可以不选择郑氏或高氏,可只要是武职出身,大多都是寒门,谁人不曾与权势滔天的慕容氏有些瓜葛呢?只要先铲除了顾泽中这个大士族出身的武将,剩下的那些小虾小鱼都好拉拢着呢。贵妃也不必懊恼,这本是一手极好的算盘。”
荣贵妃冷笑道:“陛下知道了又能怎样!计划万全又能怎样?!如今你与太子还不是落在我的手里?!我让你活,你就活!我让你死!你就得死!”
泰宁帝挑眉:“朕落不落在你手里尚不好说,可太子何曾落在你们手里?守卫东宫的兵勇全部都是朕诚王府时的亲兵。除了朕,你们谁动得了太子?”
荣贵妃冷笑道:“好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陛下之卑鄙阴沉,臣妾望尘莫及!”
泰宁帝不置可否,谦虚的笑了起来:“哪里哪里,贵妃谬赞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几十年来,贵妃待朕冷若冰霜,从不曾花半分心思了解朕。为何就那么笃定,朕就是你认为的那样昏庸无能呢?”
荣贵妃冷哼:“陛下当真不适合这怨夫的嘴脸!”
泰宁帝不以为然撇嘴:“朕是没想到贵妃万年不变的脸,还有那么多精彩丰富的表情,片刻间变幻无穷,只可惜年岁已大,有了些皱纹。若当年贵妃愿意为朕多展笑颜……”
荣贵妃拍案而起,打断了泰宁帝的话,怒声喝道:“皇甫泽!我现在就让你死!!”
泰宁帝不紧不慢,悠然自得的端起茶盏来:“可惜,朕自皇兄那里学得最大的教训,就是不论何时何地,都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别人的手中。”
茶盏缓缓放下,荣贵妃身形有些不稳的晃了晃,无力的倒在桌上。那几个部曲也应声摔倒在地。慕容芙不知何时,早已俯在桌上。
韩耀抿唇一笑,缓缓起身,走到几人的身侧查看了一番:“陛下放心,这特质的软骨香,撂倒头耕牛都不成问题。”
泰宁帝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拉了拉身上衣襟,颌首道:“开门。”
韩耀踱步走到门边,双手将兵符捧过头顶,高声喝道:“陛下有旨,放下兵器者,不当谋逆论!”
众人动作静止了片刻,纷纷望向正殿的台阶。
火光之下,泰宁帝很是平静的屹立台阶上,眉宇间尽是庄重,有种让人从内心臣服的强大与威严。
“放下兵器者,不当谋逆论,且,朕既往不咎。”
“嘭!——”不知是谁先撂了手中的兵器。在这般寂静到,能清晰的听见火把燃烧的院中,显得异样的刺耳。
“咚咚咚——!”有了第一个人,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片刻间,兵器落地之音,不绝于耳,剩下的人全部束手就擒。
院中的人,虽都是身着禁军服,但也分两种。衣袖上绑着红布条的禁军几十人而已,胳膊上空无一物的禁军,一时看不到尽头。一场厮杀下来,那衣袖上绑红巾的五六十人,已三去其一,也不过就二三十人还是完好,如今都抱着头蹲在了一侧。
泰宁帝与高台下的顾泽中对视了一眼:“韩耀帮顾将军忙善后。”
韩耀注视那些人胳膊上的红巾,若有所思,听到泰宁帝的话,抿唇一笑:“是。”
☆、第七章:祗为恩深便有今(8)
泰宁帝再次返回猗兰殿时,里面外面都比方才更是平静了。
慕容氏的六个部曲都被绑了出去,可因荣贵妃的身份过高,慕容芙的身份有些敏感,众将士倒也不曾挪动她们。
一时间,整座正殿,只剩下荣贵妃与慕容芙,以及宫女华鹤。
泰宁帝走至荣贵妃桌前,居高临下,抿唇一笑,柔声道:“贵妃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荣贵妃用尽全力,才支起脸来,冷笑:“呵,看看你那得意的嘴脸,真让人作呕!”
泰宁帝丝毫不恼:“一般人家的贵女都知道,净手焚香,从来不是煮茶的必须步骤。你们喝茶,朕与韩耀喝得是解药。自然,韩耀比你想象的更聪明,更会演戏。他与朕最大的不同,就是从始至终,不曾相信过慕容芙。”
“从贵妃到慕容芙,朕也能看出慕容氏虽为新贵,但养育嫡女,着实也曾煞费苦心。可兵家子就是兵家子,财力够了,权势满了,说到底还是没有底蕴,你们与真正的士族贵女还是有些差距的。”
荣贵妃咬牙道:“我慕容氏是兵家子?!呵!难道你皇甫氏就不是吗!你比我们又高贵了多少!”
泰宁帝不置可否的笑道:“太子乃谢氏嫡长女所出,即便不从皇族来说,他的身份依然矜贵着呢。”
荣贵妃怒视着泰宁帝,咬牙道:“呵,皇甫氏三代才出了那么一个太子,这可真是值得炫耀的事啊。”
泰宁帝轻笑了一声:“贵妃一定是想,那焚烧的冷香乃你猗兰殿之物,往日也无事,今日怎么就成了软筋散。还记得你的心腹宫女华鹤出处吗?诚王府时,她被贵妃选在身侧还不到十岁,如今在宫中都已是有头有脸的大姑姑了呢。”
荣贵妃挣扎着想起身,几次未果,咬牙道:“皇甫泽!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吗?!炫耀吧!得意吧!只要太子身死,你照样是一败涂地!”
泰宁帝不以为然,蹲下身去对荣贵妃对视,笑道:“东宫固若金汤,朕也早已备下了密道。那些人攻进去,也找不到太子。不然,你以为你擒住朕时,为何不见六福?一入你猗兰殿,朕就感觉不对,六福得了朕的嘱咐,只怕这会早已将太子带出宫去了。”
荣贵妃冷笑了一声:“呵呵,皇甫泽,我就喜欢看你犯傻,又沾沾自喜的愚蠢样子!”
泰宁帝笑道:“蠢不过贵妃,你若对高氏多一些信任,何至于高氏只敢留五十多人在猗兰殿外,甚至连入内殿保护贵妃的,都是你慕容氏的几个部曲。”
荣贵妃恼羞成怒:“皇甫泽,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泰宁帝道:“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朕与贵妃这许多年,怎不知贵妃的心意呢?什么青梅竹马,什么郎情妾意,贵妃都是用来骗那些有用的傻瓜罢了。”
“贵妃深知出嫁女的一切,都系在母家。贵妃嘴上说与高林青梅竹马,可也只相信慕容氏,只相信父兄若权倾天下,自己才有真正的好日子。是以,贵妃不惜任何手段与代价,让慕容氏得到一切,甚至至尊之位。”
荣贵妃冷笑连连:“本宫如此,有何不对!那些一心为夫君着想的出嫁女,何其愚蠢!何其可怜!多少同苦,能换来男子的同甘?若女子娘家式微,夫君一旦得势,休妻再娶对儿郎们来说,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荣贵妃眯眼望向泰宁帝,讽刺道:“难道我与陛下不曾同苦过吗?可陛下登基后,也不是对我弃之如敝履!”
泰宁帝冷笑:“强词夺理!我皇甫氏虽以兵起家,可最仰慕的就是士族之礼仪风度!宠妾灭妻,以妾为妻,乃朕最不屑之事!若非是你虐杀谢贵妃与太子,想断我皇甫氏根基!朕何至于如此待你?!”
“你犯的罪,足够一杯鸩毒,也足够牵连你慕容氏满门了。若放在任何人身上,只怕都会让你在冷宫里一辈子!可朕念着夫妻几十年,心软了。好歹太子没死,又想着你许是被旧臣蒙蔽,一时糊涂。直至那时,朕都还想让你荣华富贵一生!可换来的是什么?是贵妃的不思悔改心狠手辣,要毒杀朕!”
荣贵妃眼底冰冷一片,没有悔悟,也没有感激:“成王败寇。我之一切不幸,都乃拜你皇甫泽所赐!因为你,我必须远离帝京,在图南关荒废半生!若说可惜与后悔,本宫心里又何尝没有?”
“可惜当初杀皇甫策时,只挑断了手脚筋,就该直接杀了,将尸身扔进火海,一了百了。后悔的是,下毒之时,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不敢用那烈性□□。若是狠下心来,一杯鸩毒下去,陛下坟头都长草了,哪里还能如此的志满意,在此长篇大论?”
泰宁帝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好半晌,咬着牙道:“朕不知道贵妃到底执着于什么?若说对高林情深不悔,贵妃的性子,注定了不会舍身为人。若说向往帝京的繁华,图南关也没有逊色到哪里去。”
“这般深重的怨恨,到底出自何处?难道你嫁给高林,就会有好日子过了吗?高林后宅乱成何种程度,帝京之人有目共睹!那高钺的母亲去世,他才守了几日?”
荣贵妃不以为然的笑道:“我嫁非我心中人,他娶得也不是心中之人,即便待她不好,也不奇怪。”
泰宁帝怒极反笑:“你是怪朕不曾在你身上用过心?可与你成亲几十栽,朕又何尝在别的女子身上用过心!诚王府时,大妇之权威,后宅之一切!朕有没有给予你!所有的自由,一切的家业,朕有没有交到你手中!”
“朕对贵妃是不曾细心呵护,可夫君应该给予妻子的一切,都给予了!朕可曾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下过贵妃的面子?妾为奴!妻为主!你若不喜,后宅的那些人,打死打发不都随了你心意!朕可有过问一句!朕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要朕的心吗?可你为何不拿自己的心来换?!”
荣贵妃眼神似有触动,可片刻后,还是冷酷的笑道:“陛下也说了,那些都是大妇该得的,你凭甚不给我?”
泰宁帝缓缓站起身来,冷酷的一笑:“冥顽不灵!……不过,贵妃放心,朕心软念旧,不会怎样你。可慕容氏,怕是再也没有以后了。”
“皇甫泽!你敢!”
“呵,你好好活着,睁眼看着,看朕到底会不会将你慕容氏,一个个的全部杀死,晾干了挂在城门上暴尸!”
荣贵妃几次起身未果,歇斯底里的喊道:“皇甫泽你赢了吗!自以为是!只要皇甫策死了!你照样一败涂地!什么你们皇甫氏!什么正统血脉!也就烟消云散了!……你肯定还以为,皇甫氏还有大皇子呢。大皇子?他才是你人生最大的笑话!大皇子会是陛下的种吗?凭你这个废物吗!!”
泰宁帝挑眉冷笑:“贵妃到底瞒了朕多少事呢?”
荣贵妃低低的笑了起来,小声道:“陛下有所不知,与敏妃苟合之人,是低贱到寒门都不如的粗使奴仆!乃本宫亲自挑选,安插到禁军里的。陛下肯定还不知道,诚王府多年无嗣,问题不在我这儿,不在那一后院的人身上。因为陛下病弱,即便那些人怀上了,孩子也活不了!”
“呵呵呵,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说本宫善妒狠毒!凭什么所有的过错,都要我背在身上!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无能!因为你就是废物!你以为我为何如此恨你!我若嫁给别人,没有一切,也会有子嗣!有了子嗣,我就会有依靠!”
“你以为我为何那么在乎慕容氏,因为我没有任何真正得到的!同陛下蹉跎半生,直至今时今日,我看似拥有一切,实然什么都没有!高林有再多不堪,可他最少是个男人!他的原配生下了高钺!陛下,男人都能让女人孕育子嗣,不能让女人诞下子嗣的就不叫男人!”
华鹤垂眸跪在一侧,身为荣贵妃的心腹宫女,此事该是早就知道,面上也不曾露出半分吃惊之色。慕容芙虽趴着,可还是满眼的震惊。
皇甫策深吸了一口气,侧目打量还剩在正殿里的人:“来人,将贵妃娘娘与韩夫人,关到侧殿去。”
韩耀从门外一侧站出身来,脸色有些不好,挥手叫来了四五个禁军。
荣贵妃笑了起来,声音从小到大,越发的猖狂:“皇甫泽!你以为你的太子在固若金汤的东宫吗?你忘了吗?你的太子一早就被你放出了东宫!根本没有回去!哈哈哈哈哈!皇甫泽。知道什么是百密一疏吗?你不是得意吗!你这个废……呜呜呜……”
韩耀为怕再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眼疾手快的将一块粗布塞入荣贵妃口中,快速的挥手让那两个压住荣贵妃的禁军离开,侧目扫过被其后的慕容芙,目光不曾停顿。
泰宁帝自然看见了韩耀的动作:“你方才听到什么?”
韩耀忙道:“臣正想禀告陛下,暗探回报,高钺未在东宫外,半个时辰前领走了大半的兵马去了临华宫,只留下三百人佯攻东宫。”
泰宁帝骤然蹙紧了眉头,快步朝外走去:“顾泽中呢?”
韩耀跟在其身后道,有条不紊道:“顾大人不曾在此停留,早已带人去了临华宫,正阳门那处已乱了起来,图南关的兵勇正在攻正门,谢氏人马该是在城外阻击高林父子!”
泰宁帝快步朝门外走去:“你随朕去寻太子!”
韩耀忙挡住了泰宁帝去路,低声劝道:“如今留守陛下身侧的人不算多,不若陛下就在此等顾大人的消息。若陛下不放心,臣愿意替陛下走一趟!”
泰宁帝扶住韩耀的肩膀,一把推开,不冷不热道:“少狗腿,朕的安危,可比不上你那东宫主君!”
韩耀忙追上泰宁帝的脚步,急切的表白道:“陛下与太子殿下,都是臣为之效忠之人,没有主次!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陛下怎可以身犯险!”
泰宁帝顿住了脚步,目光扫过猗兰殿外的禁军。
上百人的列队,很是齐整,人人的胳膊上都绑上了红巾。
泰宁帝挑眉,赞许的看了韩耀一眼:“众人都说文臣心黑,韩大人当算是文臣中的佼佼者,怪不得你家殿下对你如此宠爱。”
韩耀面对这番的类似夸赞的埋汰,眉宇尽是纠结::“陛下,没有这个说法,倒有足智多谋一说。”
泰宁帝瞥了眼韩耀,笑道:“去,给朕拿一副禁军副将的盔甲来!”
韩耀双眼一亮,奉承道:“陛下真真足智多谋……”
泰宁帝踹了韩耀一脚:“滚!——”
☆、第七章:祗为恩深便有今(9)
西城门处,火光冲天,杀声震天。
明熙与皇甫策且战且退,被西城门的叛军围堵在了城门楼下。
两人虽都有些狼狈,但看起来似乎都不曾受伤。
明熙黑色的长袍似乎湿透了,执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皇甫策还紧紧裹着黑色大氅,看起来也没有多狼狈,但那毛皮上全是被溅上的血渍,有一只胳膊微微倾斜,但另只手紧紧握着一把砍刀,正是禁军的装备。
因为左右都是叛军,可众人距离很近,叛军怕误伤己方,不再放箭,如此才给了明熙与皇甫策两人喘息的机会。
守西城门的乃卢斌,三十来岁,寒门子弟。
一年多前也不过是个百夫长,不知如何入了高钺的眼,一年内连提数级,才有了八品的前锋副都督的官职。虽只是从八品官职,但有了官身,与做个大头兵,本就有天壤之别。
罗平附在卢斌耳边低声道:“都督,你方才为何阻止我放箭?这会为何又一直围而不杀?!若怕误伤兄弟,从西侧城角他们的正面放箭,可将这二人诛杀当场!杀了太子,可是头功呐!”
卢斌沉默了片刻,蹙眉道:“我瞅着不对,你看太子后面的那人没?眼熟不?你还记得自己的百夫长之位与我这官身哪里来的吗?”
罗平似是与卢斌极为熟稔,忙道:“哪能不记得啊!当初您带着弟兄们与大统领的部曲半路汇合,一同护送贺氏嫡长女,前去安定城。到了安定城下,部曲首领就丢了人,还是都督心细,摸到了蛛丝马迹,知道她去了何处,这才得了大统领青眼……那是贺氏嫡长女!”
卢斌赞同的颌首,低声道:“你可还记得大统领当初是如何用心?诛杀太子,固然有功,可若连带此女一起诛杀,只怕过大于功,到时候不死也得脱层皮……大统领片刻便到。此时,只要围而不杀,也算擒住了太子,总该有功无过。”
罗平恍然大悟,满面喜色:“都督思虑周全,我等望尘莫及!”
卢斌嗤笑一声:“你特特上了几天学堂,大字没识几个,倒是学会了油嘴滑舌。不过,这两个词用得甚得吾心……”
便在此时,西城门更西的方向,有金色的烟火突然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炸出绚烂的火花来,转眼即逝。
众人纷纷望向那处,虽是看似不远,但也该是帝京城外的方向。
罗平莫名其妙摸了摸头:“当初可不曾说,有烟火传讯,这是哪里在放暗号啊……”
卢斌望着那烟火,有种莫名的心慌,眯了眯眼,沉默了片刻,看向罗平厉声道:“一会听我号令!”
罗平回过神来:“都督放心!这些兄弟可都是咱们亲手带起来,除了你与我,谁来了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