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菇无法反驳,她想了又想,同廖文介商量道:“你贸然杀了她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如果罗侯因此心生怨恨,更不愿意拿出箱子怎么办。我们还是稳着来,一切等我见到罗侯之后再说。”

廖文介哼哼一声,“有理有据。”

“多谢。”

“也有私心。”

“……”

“算了。”廖文介一摆手,“你说的也有道理,到时再看,我先探明吕丘年处。你同那小王爷要保持距离,有必要时暗自帮帮罗侯。”她叹气道,“罗侯脑子不够用,被那小王爷套出东西可就麻烦了。”

冬菇面无表情:“多谢你关心,罗侯不傻。”

“哈。”廖文介一笑,“我走了,总之你万事小心。”

冬菇点点头。

“你也一样。”

天色已经快亮了,一夜未眠,冬菇却没有丝毫困意。

不过她觉得疲惫,不仅是身体,还有心里的疲惫。罗侯的事情她如愿以偿地知道了,之后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还有安勍……

想到安勍,冬菇心里黯然。

罢了,她对自己说。想来他也是为了帮助母亲,才会接近我。罢了……

世上有无数巧合之事,也有无数无奈之事。

就像冬菇,罗侯与安勍。

如果冬菇不喜欢上罗侯,她也不会为了他去参加献宝会。如果不参加献宝会,安勍也不会与她再遇而倾心。如果安勍不动心,他也不会让成泉去调查冬菇。不查冬菇便不会查到罗侯,而安南王府不查罗侯,便不会惊动吕丘年,便也没有现在的这些误会……

世事无常,阴差阳错。

只可惜了一颗蕙质兰心,终难与君结缘。

39第三十九章

另一边,罗慈没有再追问箱子的下落。

“哥哥,我听说你成亲了。”

罗侯浑身一震。

“呵,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罗慈拍拍他的肩膀,“放松些,我没有想怎样。我只是想问一下嫂子是什么样的人。”

“……”

“怎么,这都不能说与妹妹听?”

罗侯僵硬着身子,缓缓张口,“她……她很好。”

罗慈咯吱咯吱地笑,她本就是笑眼,这样一乐起来,眼睛更是弯弯的如同银月。但再仔细一看,又觉得那眼像是一双弯刀,笑得意味深长。

“哥哥喜欢就好,妹妹这就告辞了。”

“小慈……”

“不必多说,用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罗慈缓缓踱步到门口,头也没有回,“哥哥,那东西留着是祸,你自己想清楚吧。”

罗侯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眼中带着担心。

……

冬菇睡也睡不着,大清早就爬了起来。

她在屋里整理了一下包裹,门外传来泰还的声音,“齐姑娘,你醒了么?”

“啊,醒了。”冬菇去开门,泰还端着饭菜,刚刚做好还冒着热气,“我给齐姑娘送早膳来了,小王爷让我告知姑娘他已准备妥当,等下就可以出发了。”

“哦……好的。”

冬菇坐在桌子边,看着满满一桌饭菜。她拿起筷子夹起小碟中的青菜,放进嘴里,味同嚼蜡。

安勍的马车已在门口等候,冬菇走出王府门口,看见站在晨雾里的安勍。

他仍旧静得如同一幅画,一身纯白,站在雪地中,似乎与天地融在一起。听见动静,他转头,冲着冬菇轻轻一笑。

“你来了,我们启程吧。”

距离上一次他们分别只有短短一夜的时间,可再见,竟惘若隔世。

冬菇冲他笑笑。

“好,走吧。”

冬菇是骑马而来,可安勍毕竟身份尊贵,不能同她一样路上颠簸。冬菇将马托付给随行的一个仆从,同安勍坐了两辆马车回析城。

冬菇注意到,那个叫成泉的侍卫,也一并来了。

想起廖文介所说,她暗中调查罗侯的事。也许是心理作用,再看这成泉的时候,冬菇总觉得背脊发麻。

因为有安勍的缘故,他们行程很慢,不起早,不贪黑,走了整整四天才回到析城。冬菇步入熟悉的街道,离家越来越近,居然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罗侯,还是罗侯,又不是那个她一直认识的罗侯了。

到析城的时候已经傍晚。

身份有别,安勍不能住在冬菇家中,他包下东乾楼后身的客栈,供他学画期间居住。

他与冬菇在一个路口分别。

“我认得你家,明天早膳过后,我就来找你。”安勍语气轻松,冬菇听来确实心情沉重。

“……好。”

本来安勍想让冬菇乘坐马车回家,可冬菇拒绝了。她取回自己的马匹,“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晏珺一路奔波,先回去休息吧。”

安勍点点头,目送着冬菇离开。

回到小巷,冬菇在巷口下马。

巷径深深,弯转曲折,冬菇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进去。来到家门口。

熟悉的木门,熟悉的石阶。

只是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熟悉的人。

“叩叩————”

这样的夜晚,似乎连敲门声都显得沉闷许多。

吱嘎一声,木门开启,冬菇蓦然抬首。

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扶着门边。他神色同从前一样,安静沉默,什么变化都没有。

可冬菇却无法再用从前的目光看待他。

身世坎坷,刀法绝然,义无反顾,却又为情所累。

事到如今,冬菇已经说不清对他的感情。

爱,有。

可怜,也有。

“你回来了。”

“恩。”我回来了。

罗侯身子让了让,冬菇却没有动。罗侯似是有些奇怪,他挪了挪拐杖,冬菇还是没有进来。

罗侯手里紧了紧,“你……你吃过晚饭了么。”

冬菇摇头。

“我去准备饭,你先进屋。”

冬菇道:“你吃过了么。”

“吃过了。”

冬菇道:“那便不做了,我也不是很饿。”她伸出手,扶住罗侯。“你怎么又穿这么少出来,要入夜了,你不冷——”

话说一半,冬菇想到什么,顿时停住了。

罗侯等不到下文,疑惑地抬眼。

“冬菇……”

冬菇笑笑,“没什么,我们进屋吧。”她率先迈步,走进院子。

罗侯身体不便,转身慢了一步,再回首时,冬菇已经进了屋子。看着那背影,他的胸口处忽然莫名的了疼了一下,闷闷的。

想了想,才找到缘由。

原来从前,她都没有这样将他留在门口。她一直都是扶着他一起进屋的。

罗侯告诉自己不要乱想。他手指发僵,强压着胸口的难过,看着地面,一点一点步履小心地回到房间。

冬菇正在整理衣衫,罗侯站在屋子里。整个房间安安静静,只有冬菇翻弄衣服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让罗侯心升不安。他犹豫一下,往前挪了一步。

“我帮你收拾。”

“不用,很快就好了,没什么可收拾的。”

“……”罗侯低头。以前他们两人相处,向来是冬菇有说不完的话,罗侯只要静静听着就行了。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安静的时刻。

罗侯实在不擅长找话说,可他又下意识地想打破这种沉默。

冬菇将几件衣服收拾好,转身看罗侯。后者站在她身后,旁边就是凳子,可他一点要坐下休息的意思都没有,直直地站在那里,垂首看着地面,像是个做错事的大孩子。

冬菇心里发胀,她走过去,轻轻揽住罗侯。

罗侯身上发僵,绷得紧紧的。

“怎么在这干站着。”她拉着罗侯的手,也没到桌子那,直接来到床边扶他坐下。“你先坐在这别动。”

冬菇转身走出房间,去火房烧了一壶热水,倒在盆里端回房间。

罗侯的姿势同刚才一模一样,真的是一丝也未动过。

冬菇拿来手巾,又从房中小箱内取来药酒。都准备妥当后,她将水盆放到罗侯的脚边,撸起袖子脱下罗侯的鞋袜,又轻轻将他的木脚卸下来。

试了试水温,她将罗侯的残脚轻轻放进热水里。

当她的手轻柔地包裹住那只脚时,罗侯终于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双手卸掉了他躯体的僵硬,卸掉了他薄薄一层的执拗,终将他这一晚的不安完全展露出来。

冬菇专心地帮他敷脚,头也没抬,淡淡道:“水也不冷,怎地还发抖了。”

罗侯屏住呼吸,勉强控制着身体,却抖得更加厉害。

冬菇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湿手在手巾上擦了擦。转头探身,将罗侯搂在怀里。

他的呼吸似乎重了些,喘出了声音。

数日的别离,一昔的迷惑。

罗侯展开手,抱住了冬菇瘦弱的腰身。他手掌是那样的宽大,两只手展开,甚至包住了冬菇多半背脊。

手下的身体对他来说脆弱无比,他可以不费摧毁之力便拧断她的腰身。可他的手又是那么的轻,薄薄的覆在冬菇的背上,小心翼翼,一点多余的力都不敢使出。

冬菇的脸贴在罗侯的头顶,这男人的发又干又硬,枕着很不舒服,可冬菇不舍得离开。

冬菇心想,罗侯就像块有馅的石头,馒头馅的。外面冷冷硬硬,里面却白花花的软软的。味道虽然很普通,但是量多管饱,放在身边很踏实。

而且手感很好,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去戳两下。

“我不在这些天,你有好好地上药么。”

“……”

冬菇叹气,“我就知道……”她手轻柔地抚摸罗侯坚实的脖颈,“你这个样子,以后我还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无碍,伤早就好了。”

冬菇听他这么说,手掌啪地拍了他一下。声音脆脆的,可力气却没用多少。

“保养,保养你懂不懂。”

“……”他不懂。

冬菇冲着空气翻白眼,心说廖文介说的真对,你就是个傻子。她松开罗侯,蹲□子,接着给他敷脚,热乎后又开始涂抹药酒按摩。

罗侯渐渐归于平静,他敛眉,看着旁边的地面。

“你为何回来的这么晚。”

冬菇手里一顿,想了想,对罗侯道:“相公,我要跟你说件事情。”

“何事?”

冬菇在心里组织语言,组织了半天也没想好要如何开口,最后决定开门见山。

“小王爷跟我一起回来了。”

罗侯猛然抬头。

“小王爷……”

“就是安勍,你曾经见过他的。”

他当然见过他,罗侯心中惊疑。为何他要同冬菇一起回来,他已经知道了?他想做什么,他靠近冬菇想要做什么……

威胁他么?

罗侯面色不变,心里却暗自震怒。

他会伤害冬菇么。

罗侯与人结交得很少,事理明白的也不多。他只能按照自己单纯的心思来思考。

冬菇于他,是情,是命,更是无法割舍的牵挂。不论什么人,都不能在他面前伤害她。

这个男人简单而单纯,而不管他平日里看起来是多么的沉默卑微,在他内心深处,罗刹刀一直都在。

40第四十章

“罗侯?”冬菇看他直愣愣地坐在那,伸手推了推,“怎么了?”

“……”

“怎么这幅表情。”冬菇道,“他只是来找我学画,过几天就走了。”

“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