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带着冬菇来到一间偏阁。

“小王爷现下有事,吩咐我带姑娘到此休息。如果有任何需求,直接吩咐下人便可。”

冬菇向她点点头,“多谢。”

士兵离开,冬菇推开房门。一间普通的卧房,器具俱全,应该是府里招待客人用的。她走到桌子前,摸了摸桌上的茶壶。

是热的,应该是刚刚新准备的。

冬菇放下包裹,将画拿出来,展开,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了再卷好。现在就差安勍来了,等他来了将画给他就万事大吉了。

冬菇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盒。里面是她给安勍带的礼物。上次分别之时安勍送了她一根木簪,她理应回送点东西。而且现在是正月,正是过年的时候,空手而来总有点不好。

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贵的她也买不起。

一串念珠,是她来的路上特地去珈若寺求来的,也算是一点心意。

“叩叩——”传来叩门声。冬菇起身开门,门外是一个小厮,手里拎着水壶。

他头温顺一低,“姑娘,热水。”

“多谢。”冬菇接过。

“姑娘有何吩咐,再唤我就是,奴才泰还,就在右手边的仆房里。”

“好。”

小厮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真是周到啊,冬菇在脸盆里倒了些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把脸。收拾妥当,冬菇倒在床上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泰还领着人来送晚膳,“姑娘,小王爷吩咐我们送来晚膳,等下他便亲自过来。”冬菇点点头,看着饭菜一盘一盘送进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怎么这么多?”

“姑娘是小王爷的贵客,岂敢怠慢。”泰还声音温柔恭敬。冬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算不得什么贵客,多谢你。”

泰还轻轻一笑,将碗筷摆放好。“姑娘稍等,小王爷马上就到了。”冬菇点点头,看着满桌饭菜,她奔波一天,早就饿得不行了。

泰还瞧着冬菇,偷偷一笑,“小王爷说,姑娘要是饿了,可以先行用膳。”

“不不不,我还是等等吧。”

“饿了便吃,等我做什么。”

冬菇还没摇完头,外面便传来声音。她一扭头,看见安勍走了进来。许是天气有些寒冷,他身披了一件雪白狐毛披肩,瀑一般的黑色长发系于脑后,眉目淡雅身姿曼妙。

他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走进房间。泰还一鞠躬,将门轻轻关好,带着下人离开。

“今日有事缠身,让冬菇久等了。”

“没,我也是睡了一下午,赶路很累。”

安勍笑笑,“坐。”

冬菇不是第一次同安勍吃饭,不过那次只有她一个人在吃,这回是真的两人一同吃饭。

冬菇是真的体会了什么叫大家公子,食不言,口不大,跟罗侯完全不一样。冬菇话也说不出,头也不敢抬。

两人都用毕之后,才开始说话。冬菇看了看安勍,他吃得很慢也很少,一顿饭下来不过小小半碗饭,是不饿么。想起自家宝贝,一顿饭要吃满满三碗,冬菇心里汗颜。

安勍一拍手,候在外面的下人轻步进屋,将饭菜碗筷撤下,换上杯盏清茶。

“冬菇来得好晚。”

冬菇苦笑,“晏珺,做人要有良心,大年初一我便跑过来,你居然还怨我。”

“当日你说做好画便马上送来,恐怕你的画不是昨天画好的吧。”

“这……”冬菇叹气,“说不过你。”她起身,将画作和小木盒拿了过来,“画在此,晏珺先看一看,行则献上,不行我就带回去,免得老夫人生气。”

安勍眼神却没有看那画,他指了指那个木盒,“这是什么?”

“赔罪的。”冬菇笑笑,将木盒递给他。“小礼物,不成敬意。”

安勍接过,“不成敬意,那成何意?”

“这……略表心意。”

安勍没有打开,他手指修长,指甲饱满圆润,轻轻划过盒子。

抬眼,似笑非笑。

“心意,是何种心意。”

29第二十九章

“心意,是何种心意。”

安勍低头侧目,眼角上挑,目色流光。

冬菇脸蹭一下就红了,“不不……你误会了,是我说错了。”向天发誓她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哪知安勍这么敏感。

安勍慢条斯理地打开盒子,取出念珠。

“东西并不贵重,是我在珈若寺求来的,图个吉利,保平安。”

安勍抚摸着那串念珠,听着冬菇的话,像是回想到什么,“珈若寺……”他轻轻呢喃,“你去珈若寺求的……”

“是。”

安勍将念珠仔细收好,“我很喜欢,冬菇,多谢。”

冬菇笑笑,“画你也看一眼。”

“不急,还有时间。”安勍问她道,“冬菇今后有何打算?”

冬菇想了想,道:“我还没有考虑好,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许会开一家画斋,挣点闲钱。”

“冬菇可想来安南府。”冬菇一愣,“安南府?”“是。府中尚缺画师,冬菇若是不弃,可以留在府中。”

冬菇想都没想,礼貌回绝,“晏珺好意,冬菇心领了。只是安南王府离冬菇家实在太远,有许多事做起来都不方便。我还是习惯离家近一些。”

“也好。”安勍也不多求。

“那这次冬菇打算在府中做客几日?”

“画已送到,我也不便多叨扰,打算明日便离开。”

安勍轻轻抿了一口茶。

“冬菇,可否留到初五,也等老夫人过完生辰再走。”

冬菇犹豫,“老夫人生辰是大事,我一个外人在此……不太好吧。”

“你又与我讲这些虚礼。”安勍笑笑,“府中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你我下次见面不知几时,这次便多待几日吧。”他目光真诚,盈盈温润,让人不忍拒绝。

“好吧。初五我再离开,正巧临城不怎么熟悉,这几日四下逛一逛。”

安勍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

“这是安南王府的内府牌,你拿着它,便可随意进出王府,不必再通传。”

“多谢。”冬菇接过牌子。

“时候不早了,你奔波一天也该休息了。晏珺先行告辞。”

“好,你也早些休息。”

安勍起身,缓步走到门口。他推开门,轻轻回头。

“冬菇,为何不佩我送你的钗。”

青白的月光散在他的脖颈上,如同上了一层银粉。

“我放在家中了,出门不便,我怕有所磕碰。”安勍眼眸低垂,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将门关好。

冬菇看他远去的身影,她一直觉得自己看不懂安勍,也许是受李庆潋话语的影响,她总觉得安勍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坐在一处吃饭,她也有不真实的感觉。就像蒙了一层纱,他盈盈细语,文雅淡笑,都在纱帐的另一端。偶尔片刻,冬菇有所感应,好似要知道些什么,可最终清风也没有吹起薄纱,她仍旧不懂他。

翌日,冬菇起身较早,没有打扰其他人,她出了王府,打算四处看一看。

临走时她告知泰还,自己今日要在临城逛一逛,泰还本想给她叫两个护卫,被冬菇拒绝了。

“不必了,只是随处看一看,如果小王爷来了,你说我午时就能回来。”

“是。”

临城与析城相比,商业不算发达,不过冷冷硬硬,也别有一番感觉。冬菇走在街道上,最大的感觉就是干净。整条街同安南王府一样,规规整整,地上少有污秽。因为时间尚早,所以店铺没有开很多。

冬菇走走停停,随意看着。

正巧遇见个馄饨摊子,还卖热汤油饼,冬菇也走饿了,便寻了个座位。

“掌柜,一碗馄饨,一碗汤。”

“好嘞。”

干活的是个年轻女人,身材不高,穿得很厚实。

冬菇反正无事,一点东西吃得奇慢,汤也是慢慢悠悠的喝。时间渐渐过去,太阳高升,街道上的行人慢慢多起来。摊贩店铺也纷纷开张营业,整条街逐渐热闹起来。

“客官,你还没有用完啊,我们要收摊了。”摊贩老板来到冬菇面前,他们只是卖些早点,早晨一过便要收摊了。

“哦,抱歉,这便结账吧。”冬菇连忙掏出钱,递给店家。

店家找零过程中,冬菇四下看了看。“店家,这附近哪条街道比较热闹。”

“客官是外地人吧。”

“对。”

“那你一定要去松淮街看看了。”店家将找回的铜板给冬菇,“临城松淮街是最热闹的,有各式各样的铺子,客官想买什么都能买到,街口的地方就是最有名的问道斋。”

“多谢。”

冬菇扭头看了看,“店家,不知这松淮——”

“哦,在南边。”冬菇问了一半,话语戛然而止,店家却知晓她的意思,“客官从这里一直向南……客官?”

干活的女子抬头,发现冬菇直愣愣地看着一处,“客官?”

“哦哦,多谢你。”

冬菇将铜板揣进怀里,眼睛却一直盯着远处。

是她?

那个女人,冬菇虽然只见过一次,可是她根本不可能忘掉。站在街口的那个女人,正是当日趁她不在家,去酒肆找罗侯的人。

她到底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冬菇没有贸然上前,她在馄饨摊又站了一会。那女人面朝着她来时的路走。

要不要跟上去……

她已经要转弯了,冬菇已经来不及犹豫,迈开步子——

就在她准备跟上去的时候,目光里又出现两个人。

这两个人她并不认识,可是,看起来她们同她有一样的目的……

冬菇站的位置最靠后,所以她看得很清楚——那两个人同样在跟踪那名女子……也许是忌惮对方发现,她们是在女子转弯之后,才一点一点靠上去。

这情况来得太突然,一个人已经让冬菇应付不来,现在又多了两个。冬菇心中一片混乱。

那女人是什么人,后面那两个又是谁,为什么要跟踪她。

冬菇心里怦怦直跳,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她的目光里只有那两人。不管她们是谁,不管那女人是谁,她们一定都与罗侯有关系。

冬菇慢慢直起身,远远地跟在那两个女人身后。

其实她很紧张,手心里全都是汗水。人都有一种对危险的直觉,冬菇也是如此。她有很强烈的预感,事情也许并不简单,可是当她想到罗侯的时候,脚下又义无反顾。

你不想说,我不逼问你。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主动去找答案。

冬菇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水平有限,绝对不能跟的太近。所幸前面两个人似乎很忌惮那名女子,心思全都放在上面,并没有注意到冬菇。

这条路冬菇很熟悉,也可以说是临城她唯一熟悉的路——因为这是她唯一走过的,通往安南王府的路。

那女人要去安南王府么,去干什么。冬菇试着将她与安勍联系在一起,难道是安勍的人……可那女人似与罗侯是旧识,而罗侯又不认识安勍。

一路上,冬菇心思百转,可是毕竟毫不知情,所以也没能理清什么头绪。

一个路口,那两个人停了下来。

那是通向安南王府的最后一个路口,走过它,再向前一条街便是安南王府,路上已经少有店铺住家。人少了,跟踪难度当然也会变大。冬菇站在一个拐角处,她看不见前面的女子,只能远远看到自己跟着的两个人。不过瞧这个方向,那女子应该是接着向前走了。

那两人似乎在商量些什么,说了几句,扭头离开。

不跟了?

冬菇看着那两人,她们没有顺着原路返回,而是抄近路般走了另外一条街。

不再接着跟踪应该是怕人少了女人容易发现她们,而瞧两人的样子,好像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得到答案一般。

冬菇看了看前面,如果她向前走,应该可以追上那个女子,也可以去问一问她有关罗侯的事。她又看了一眼旁边,如果她向这边走,接着跟着那两个人,或许可以知道些另外的事……

此时,若是换做别人,想必会毫不犹豫地向前走,毕竟那女人才是关键,而且她亲自找过罗侯,不管怎样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冬菇却没有。

供她思考的时间很短很短,她向前看了一眼,扭头跟上后面两个人。

她在赌。

赌,需要筹码。她现在就是去拿她的筹码。

她不知道自己想的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是错,可是她没有帮手,唯有相信自己那一瞬间的直觉。

那两人走得很快,绕到一家客栈。

在她们进去之后,冬菇若无其事地路过客栈门口,眼神一瞟记下客栈名字。她没有走进客栈,突如其来的危险她现在还无法应付。

再次回到安南王府,一路上她没有看见那个女子,应该已经离开了。

她有很强烈的感觉,那个女人还会再次出现。她的目标一定是安南王府。冬菇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种感受,可她认定,那女人会再次探查这里。

“哎呦齐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泰还一见冬菇,连忙迎了上来。“小王爷等你用午膳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冬菇收拾心绪,“不认识路,有些耽搁了,快走吧。”

“这边。”泰还前面领路,冬菇跟在后面。三天,离老夫人生辰还有三天的时间,如果三天内她仍然找不到那个女人,那便是天意了。

不管在什么时候,冬菇都不是一个强求的人。

“一大早出去,都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