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筝温婉的笑着,端了面上来,“还闹,快吃吧,我们都要打烊了。”
“这都得怪鬼谷那家伙,非说天行宫这款最新的车,跑起来飞快,结果走了一半路就散了架子,害的我们这么晚才到!”沧海吸吸鼻子,“那家伙顶顶招人烦,仗着自己是天行宫宫主,架子大得很,请出来一次难如登天!”
“噗”朱离把孩子交给小蛮,手指一点他大脑袋瓜子:“就你这个武林盟主架子小,哪有热闹就往哪里去。”
“你以为我愿意做什么盟主么?等冷楚寒一回来,我立马让贤!”沧海看着无筝的表情从温温的笑意突而僵住,立即收声,这边朱离咣当一下子给他一拳,“这么多壶都开着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十年前的起义之后,大神们又云游四海,新一番天下的主人,本该是海天这个根正苗红、灭敌有功的大英雄。可是他那天磨了刀后,只开口说了一句,回家。
回家后就没再入这个江湖。他兴许是疲了,累了,再也挥不动这把菜刀了。
而冷楚寒也失了音信,不知所踪。
这个时候,也不知是谁多了一句嘴,说有个人也是身出武林世家、灭敌有功——便是这么着的把糊里糊涂的沧海一笑给推上了台面。
哦,对了,这个多嘴的人,他叫做鬼谷。
坐了武林盟主,魔窟也不攻自破,似乎天下归心该是有几年太平日子的时候了,武林中总有那么几个不省心的,纠缠着三魂七魄问个不停,甚至想组团去死人谷。
为了死人谷的太平,为了天下的太平,起义后没多久,沧海一笑便下令天行宫,将天通山面向死人谷的那面给炸了。
山坡整面倒向了周遭的小山,连绵成了一体,这种豪迈得不靠谱的做法,极有盟主他本人的风格。
至此,再没人能打死人谷的主意,因为你就算跳崖,都没个跳了。
沧海一笑曾为此颇为得意,没想到过了不久,就传来一个让他悔得场子都青了的消息。
失踪的冷楚寒和不知生死的一色有了消息。有人看见他带着她上了天通山——一直就没见到下来。
冷楚寒,一色,带着追忆年华,再次跳入死人谷。
据说,死人谷那一面山壁之下,有一个湖,湖水对至阴之人是绝世灵药,对至阳之人则是剧毒。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无筝长长舒了一口气。“恐怕是师父叫他们去的,楚寒动了太多内力,岁寒之毒已无法控制,面前只有一死。一色全身失血,饱受折磨,已是到了阎王殿前,世间之物再留不住她——他们双双去老天爷那里了,是生是死,但由天命。”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海天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不知道哪一天,他又重新开起了海天楼,邀了无筝回来,重新卖起了十全大补汤。
无筝明白,沧海明白,鬼谷明白,很多人都明白,他是在等她回家。
有一天,如有一天,皇天开眼,命运恩泽,她风尘仆仆的回来,还有一个家。
这一等,等了十年。
十年韶华,已将无筝从当初那个萌动的少女,变成了如今温婉的少妇。她再不是当年那个脑子一热就去闯魔窟抢相公的女孩了,她提起菜篮,操着家务,偶尔出个远门,看看朋友,去龙门镖局坐一坐,给姚婆婆和可儿上柱香,有时候还会回去老家,空荡荡的宅子,鸡飞狗跳,不知那些云游的老人们,何时会来歇个脚。
每年肯定回去的地方,还有一个,便是天行宫。便是在那里,她嫁为人妇。此次跟了沧海夫妇,搭了顺风车,还是要回去。
回去,不是为了感伤,而是为了不忘记。
河还是那条河,两岸的风景似乎都没有变,当初那红色的灯笼挂满了岸,一眼望去像是着了火。她在这里上了花轿,她在这里喝了洞房茶,她在这里被掀了盖头,她在这里和那个痴恋九年的孤傲少年走到了一起——
哪管什么杀母之仇,不论那些复仇之计。
她只愿与他同生共死,尽管幸福的日子那么短,却毫不遗憾。
她来了,站在岸边,想着她的脸。岁寒,一岁一寒,越是长久,越是折磨。
他给她的爱,给她的念想,何尝不是这样,日久,愈深。
长长的叹出气,水依旧,照出的却是十年的老去。突然也怕就这么不期而遇,见了面,该是如何开口呢——
“抱歉,我没有等你,自己就先老了,楚寒。”
她喃喃。
“那便罚你和我一起地老天荒吧。”
身后如万丈阳光冲破连绵的云,一瞬间的金红,转而是金光一片。
“打扰,请问这镇上,有叫海天的么?”
“这倒是没听说。”
手中的鞭子紧了紧,女人的声音冷了几分,“没有么?怎么会”
“没错啦,我在这活了大半辈子,没这个人。”
“难道,他搬走了”
“不过你要是想吃面,倒是有个海天楼可以去——他家的老板娘这两天出了远门,你吃不到最新鲜的汤头了——”
海天楼?老板娘?
“可是一个高高瘦瘦,谪仙似的女子?”
“倒是有那么点意思,城头有人给她画过像,卖的不错的,是一个标致的人物。”
“噢?”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微微勾起,“是么?”
城头买了画像,画像上的女人比起当年老了一些,俨然是个少妇了。
“又见面了。”持鞭的女人看了看,眼,竟禁不住的就湿了,抹了一把,吸吸鼻子,寻着当年稀薄的记忆,走在这清晨的镇子,安静,祥和,突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停在一处二层的酒楼前,清晨的红光将它微微的罩了一层,细腻,温柔。
城头的老婆婆确实说对了,这里确有酒楼一间,可她毕竟还是说错了一句。
女子仰面,泪水满眼。
酒楼的招牌是一块朴素的木板,上面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写着:海天一色。
当空一脚踢翻了门板,屋里还没上客,只有一个背对着她的男子,腰间的菜刀,闪闪发光。
——喂,你可认识画像上的女人?”
男人没有回头,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慢慢的,起了一句。
“仿佛是传说中我的——老板娘?”
“她勾引了我男人!”一色哭着笑着说,更大声的说:“她说她是老板娘,可是老板是我的男人!我的男人!”
“要不小店赔偿你一盘猪大肠?”
他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