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没认出她啊?”
“没有啊,因为王子当时昏倒了嘛!”
“这个王子是个笨蛋!”悠悠遗憾地宣布。
“对,这个王子,真是个超级大笨蛋!”我相当赞同她。
对面的男人轻咳一声,抬眼望了望我们,接着转脸,我看不见他是怎样的表情。
悠悠眼巴巴地盯着我,她肯定不知道这两个大人在搞什么名堂。
我看她都快哧溜下去了,于是把她往上抱了抱,唉,也够重的。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我有些犹疑,后来那样的残酷荒凉,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后来么,小美人鱼每天都在王子身边,他也渐渐的有一点想起了她,可是邻国的坏公主,嗯,那个,假扮王子的救命恩人。王子很谢谢她,就决定跟她结婚,嗯,这个,小人鱼就很伤心,嗯…”
我看看这小姑娘,好象完全被我讲糊涂了。
腿上一轻,悠悠已经被周明宇抱了过去:
“你讲的什么故事啊,你编故事的水平真烂。”
他皱着眉在我身边坐下来:
“悠悠,小表叔给你讲吧。王子嘛…王子,他们最后就在一起了。”
静默。
完了?
“没有啦?”
“没有了。”
“小表叔骗人!”
“好了好了,悠悠乖,姨婆会讲很多故事,去找姨婆去。”
“我不!”悠悠揪住我的裙摆:“我跟姐姐玩。”
“别叫姐姐,叫阿姨。”他哄着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姨婆那有好吃的。”
她不吃他这一套,于是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只见悠悠飞快的跳下来,像只小胖兔子,一直奔上楼去了。
47
“悠悠的事,我一直没有谢过你。”他注视着那小把戏的身影直到消失,开口时也没有转头,仿佛是对着面前的尘埃,讲完这句话。
“没关系。”
“不是想瞒你,只是实在想不到怎么说。”
“我明白,无所谓的。”
“这段时间怎么样?”
“挺好的。”
“挺好是怎么个好法?”他慢慢地说:“好到让你瘦成这样?”
关娜没回答,她不想再继续这种谈话: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跟…你母亲说一声。”
她要起身,他伸手挡住她:“不要这样,关娜。”
“周明宇,是你不要这样。”她坦率地告诉他:“我现在很尴尬。”
“气性怎么这么大?”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给悠悠讲故事的时候,总往我这里看的是谁?你去问悠悠,她也会跟你说,口是心非不是好品格。”
她还没来及回答,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吻上来,如莽撞的新手,牙齿磕在她唇上,撞得她发麻,整个人都开始晕眩。
“唉,关娜,唉,娜娜。”
他在亲吻的间隙一声声叹息,叫她的名字。
这是在你家啊周明宇,你妈和你小侄女都在,你一定是疯了。
她想喊出这句的,它却只成了在口中盘旋一圈的低语,她自己都听不真切。
他在有人来的前几秒放开她,他母亲正好不容易把悠悠哄下来:
“明宇,你没事又吓悠悠?谁跟你说小米要来了?小米他们一家人都在北京度假呢,别听你小表叔胡说啊,悠悠。”
小米是五岁的一个小孩子,周明宇另一位小亲戚,还有个身份,是周悠小同志的克星。
可怜的悠悠被这帮成年人抓住软肋,经常以这种方式被打发离场,屡试不爽。
“明宇,你送关小姐回去。”
她在门厅换鞋,妇人走过来:
“娜娜,我能叫你娜娜吧?”
“当然。”
“好,有空的话,常来。”
她看着对方宽和的面容,有疑问不吐不快:
“伯母,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你说。”
“您为什么可以这么信任我呢?您也是第一次见我。”这话会不会太突兀?她赶快装作低头去系拉链,心头有一点紧绷。
“慢点儿。”妇人伸手扶住她:“娜娜,说到这个,你信不信一种叫眼缘的东西,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感觉亲切。你要相信,印象它都是自主产生的,与我无关。”
“我妈刚在那跟你说什么?”周明宇在车上问她。
“没什么,她说我长的面善。”
“是吗?”他借机转头看看她:“真的。这美女怎么这么眼熟呢?”
她娇俏的嘴唇一歪,笑意让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唉,多久没见她这样了?
多少天前他母亲就提过:“明宇,把那个救悠悠的女孩请到家里,让我们见见吧。
他差点泼翻手中的咖啡:“不会吧,是不是太快了?”
周明宇后来对自己承认,母亲的话让他的思路,在那一刻误入——正途。
“什么太快了?”母亲的目光穿过桌上的早餐,落在他脸上。
“哦,没什么没什么。不是同一件事。人家忙啊,再说我跟她不熟,不熟。”
母亲有探究的神情,可也没追问下去。
他现在想,那个亲爱的老女人,真是有做私家侦探的潜力。
“对了周明宇。”
“嗯?”
“涵宇最近的事我听说了。”
“晚报那种无聊的东西你也看?”
“无聊是无聊一点,信息丰富。周明宇,你都快违反反不正当竞争法了,你知不知道?”
“我有分寸。”
“你是有分寸的人吗?”
他被惹恼了,差一点反唇相讥,但终究还是忍下来,语调尽量调到温和:“关娜,我们今天能不能不要吵架?”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口气也软下来:“谁想吵。我是…”
“是什么?”
“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儿矫情,不过呢,我还是想问你一句,周明宇,这件事跟我有没有关系?”
他迟疑了片刻:“有——不过关系不大,我就是恨别人骗我。”
他想到他托人把陈裕丰那老头子的秘书灌醉,那年轻人神昏颠倒地把什么都讲了,他们陈总是如何失掉那差一点到口的甜美——她的裙子都已经被他掀到大腿,关键时刻一个莫名其妙的酒店服务,她就趁机逃掉了。留那气急败坏的老色鬼,把那不长眼的服务员批到里嫩外焦、三魂出窍。
“他怎么骗你?”
“他说你跟他有关系。”
“你就信了?”她恨恨地问。
“谁说的?我知道你品位肯定不会那么恶劣。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办到的?”
“什么?”
“摆脱那老家伙。”他眉眼间是过了头的漫不经心:“说给我听听。”
“啊,也没什么,他非要我扶他进去,我进去前把‘请勿打扰’翻过来了而已,‘请即打扫’服务员当然会过来。”
“房间里没别人?”
“没有。”
他眉头都拧起来:“那如果服务员没来及看见呢,你有没有想过?”
“我没有办法,我没有那样的急智,不得罪他,又把他甩脱,我想不到。”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是个男人!你知不知道?就算他是个有三高的老头子,你在力量上也不是他对手,你就不能…”
“周明宇,不是说今天不吵架吗?”
他被这一句话扳回来,声调平下来:“就是讨论一下。”
他送她到小区,她说:“周明宇,你回去吧,这里车不好调头。”
他有一点不愉快,简短地回答:“没关系。”
看样子她也是懒得再争论:“那好吧。”
他陪她上楼,楼道间的灯有一点接触不良,迟钝得好像禁欲的老年人,你平常的调子,是绝不能让它有所反应的。现在这一对男女都太安静,根本触动不了它。
只有月光从转角的小窗里落进来,两个人就踩着这暗淡的银色上去,她看着他们的影子贴在楼梯上,被幽暗一格格扭折,就犹如自己那些百转千回的、不被明了的计较和思量。她心底有一些柔软的凄凉。
还没有来得及开门,他已经从身后抱住她:
“娜娜,算了,好不好?”
钥匙哗啦落到地上,很响的一声,灯“刷”的亮起来。
两个人都是一怔,她慌慌张张地挣脱他的怀抱,蹲下去捡起那一串小东西,起身回头对他说:
“周明宇,你走行不行?”
他的脸色难看起来,他从来也没有把姿态放的这么低过,到极至了。
“好吧,这没什么。”隔了一小会,他反倒微笑起来,又是那种柔滑中透出刺,丝绒中包裹荆棘,其中的讥嘲不知是冲谁:“别在意。”
说完,他就下楼去了,头也不回。
关娜站在那里,手握着冰凉的钥匙,只觉得自己从内到外,虚成了一面薄透的壳,眼前这静的不象话的空间中,所有的寂然都在争先恐后往她身体里钻。
几小时后,周明宇的母亲在卧室里对她丈夫说:
“我今天见到那个女孩子了。她晚上在这里吃的饭。”
“怎么样?”
“不错,我挺喜欢的。”
“明宇也大了,你不要什么都管着他。”
“我是很多年没见我儿子这样了,自从…对了,说起来,这个女孩我有点儿眼熟,总觉得以前在哪看见过。”
“怎么可能。”她丈夫说:“她会不会是像哪个女明星?”
“不是,是在现实中见过的,我越看越觉得。”
“好吧,你慢慢儿想吧。”对方笑:“我可要睡了。”
“等会儿,等会儿,涵宇那件事,你究竟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不是明宇管的吗?我们要注意放权。”
“放什么权,你也知道那孩子是一时意气。”
“为了今天这个…姓什么来着的?”
“关。”
“哦,关小姐,没什么,年轻人么。”
“这是两码事,有人能让他上心我高兴,可也不能让他胡闹下去。”
“没有大问题的,夫人。”他温和地拍拍她:“明宇需要的是什么,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
48
天气渐渐热起来,有一天上街,我看见已经有女孩穿上了热裤。
回头我跟苏澈说:“这人也不怕将来得老寒腿。”
苏澈看看我说:“不错。”
“你说什么?”
“这是我今天,听到你讲的第一句正常话。”
“你才不正常呢。我不挺好的?”
“是吗?今天中午我们吃了什么?”
“…芦笋?”
“不好意思小姐,那是一盘西芹。”
“不差不多吗?”我有点窘:“不过你眼光不错,那家餐厅的确不错,嗯,环境好,服务员也很帅,下次我回请你。”
“…给我们这桌服务的是个女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