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极宫中,流光元君跟在封霄身边的时日最长,修为最高,性子也最沉稳,向来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定心性。然而此时,瞧着这颗自半空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帝君鼻梁上的桃子,一贯很大定的流光元君,惊呆了。
是时,蟠桃顺着那高挺笔直的鼻梁骨碌碌往下滑,将好落在封霄手里。
“……”流光元君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冷肃的面容浮起一抹极淡的惶恐之色,对揖双手想说什么,却被帝君抬手打断。
封霄随手掂了掂那颗桃子,抬眼瞥向桃子偷袭的来处,只见他向来整洁的书案被翻了个七零八落,上头蹲着只毛茸茸的小白猫,背对着他们,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根左右摇晃的尾巴。
帝君挑眉,掂着桃子慢悠悠地走近。
神仙走路的声音虽极轻,但猫咪天性警惕,若是往常,安安必然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靠近的脚步声。只是目下她一门心思都在偷试题上,专注起来便不怎么能察觉到其它。是以,当帝君同流光元君缓步行至她背后时,小白猫大眼睛亮亮的,正伸出两只小猫爪兴冲冲地摸那摞试题。
安安俯身,将自己的小猫脑袋谨慎地凑近,粉软的小猫掌踩在封面的第一个字上,一番辨识,认出是个文字。小猫掌挪了挪,踩住下一个字:德,连着后面的拉通一读:文德馆佛学试题。
“喵!”
小白猫喜不自胜,激动之余甚至还喵喵叫唤了几声,翘起尾巴摇来摇去,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兴奋感。小小地庆祝了须臾后,向来谨慎的猫妖谨慎地敛起笑,低头嗷呜一口将试题册子叼住,然后就仰起小脖子左右环顾了一番,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试题册子偷走。
然而,正当安安蹬着后腿,准备来个大猫展翅直接从桌子上一跃而起时,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便从背后突兀传来了,语调随意漫不经心,“你在做什么?”
“……”小白猫呆了呆,旋即之后反应过来那声音的主人是谁,吓得爪子都软了,僵在原处,叫声出口也有些走调,“喵呜……”
偷试题被当场抓包,天底下恐怕没有比这更令猫绝望的事了。
安安欲哭无泪,消沉了片刻后,她又陷入了一场十分激烈的天人交合中,脑海中浮现出两条路:一,扔下试题逃之夭夭;二,叼着试题逃之夭夭。
纠结了片刻光景,怂猫小脑袋一耷,直接放弃了第二个选项——背着封霄把试题带出去,是为偷,当着他的面儿把试题带出去,是为打劫。小白猫表示,哪怕再给她十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入尊神的室,打尊神的劫。
就在田安安冥思苦想拿不定主意的当口,帝君垂眸扫了她一眼,将已经完全傻了的小白猫提着颈子给拎了起来。
封霄的神色很平静,表情也很若无其事,黑眸打量她,一手拎着她软软的后颈,一手扬了扬手里的桃子,淡道:“这是你扔的?”
猫妖尖尖的小耳朵诧异地竖起,大眼睛抬高,看向帝君手里的那颗蟠桃。方才她只顾着将压住试题的蟠桃扔开,全然没在意被自己拍飞的桃子下落何处。见桃子在封霄手里,想着应该是落在地上被他捡了去,便老实巴巴地点点小猫脑袋。
流光元君扶额,由衷赞叹此猫敢作敢当。
见小猫妖认罪认得这般坦然,帝君略点头,视线从她漂亮粉白的小肚子往上移,将好落在被田安安叼在口中,因太过纠结而未来得及扔掉的佛学试题上。
“呜……”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小白猫顿时惊恐地瞪大眼,下意识地噗噗两口,将嘴里的册子给吐了出来。不薄不厚的一摞试题从小猫嘴里落下,啪嗒一声,重重掉在凌乱不堪的书案上。
“帝君,我我我……”她磕磕巴巴,搜肠刮肚地找寻说辞,试图为自己这种被捉了贼还拿了赃的行为解释一下。然而大约是太紧张了,向来伶牙俐齿的小猫妖“我”了半天也没挤出半个字下文。
尊神的面色仍旧如常,随手将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往桌上一扔,腾出一只手去拿被小猫妖吐出来的“赃物”。
随意瞥了一眼,见是文德仙君刚送来的试题。
这世间人有百态,其实这个道理放到天上,也很适用。神族的神仙也有许多种,正气凛然的,胡作非为的,不苟言笑的,嬉皮笑脸的,应有尽有。若从一种十分客观的角度来评价的话,封霄则属于那种性子清冷寡欲至极的神,这样一个性子的神,在佛学上头的造诣高,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在封霄的心中,文德是个尊师重道很识大体的小仙,这样的小仙向来讨长辈欢心,是以这数万年来,文德仙君每年都托他审阅文德馆佛学试题,他从未有过推诿。毕竟他经历过六界苍生不知几何的兴衰,见证过千千万万个凡世的崛起同覆灭,神仙活到了他这个岁数,诚然已经到了凡事都可有可无的地步,闲得太久了,做的每件事便都是为了给自己增添一些乐趣。
在审阅佛学试题这桩事上,帝君过去的乐趣很简单,那就是把原本难度系数为四颗星的题,轻描淡写地增至八颗星。而此时,他握着试题册子瞥了眼那只蔫头耷脑无辜兮兮的小白猫,决定将自己的乐趣再变得丰富多彩一些。
“三日后便是考试,”封霄语气淡淡的,随手将试题扔在小猫妖身前,续道,“你潜入我的书房,打算偷题?”
犯了错的小白猫很心虚,小耳朵耷耷的,蹲坐在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桌案上。一只前爪十分哀伤地撑着额头,小猫脑袋垂低,听他说完后只是很尴尬地喵了一声,一时间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他步履从容,颀长如玉的身躯施施然在椅子上落座,意态闲闲地盯着她瞧,“不说话的意思是默认?”
“喵……”安安眼巴巴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心知以这只上神睚眦必报的变态本性,自己大约是在劫难逃了。便将毛茸茸的小尾巴往面前一甩,伸出两只小爪子抱住,软软地趴在桌子上装死。
“流光元君。”
立在一旁的高个神君这才回过神,揖手恭恭敬敬地应声,“帝君。”
小猫妖垂着头,并不能看见帝君的脸和神情,只听见那道清冷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地道,“我记得不久前,天族律法才将行窃划为重罪之列……该怎么处置来着?”
安安软白的小身板儿一僵,耳朵立时便尖尖地竖了起来。
流光眼角抽搐了一瞬,手握神剑又是一个恭谨的揖手,这才沉了嗓子正儿八经地说,“依照天族律法,行窃……的确是个很重的重罪。”言罢,元君看了眼那只几乎绝望的小白猫,顿了顿,继续谨慎地回答帝君:“处置需视情况而定,轻者废去一身修为,重者直接打下诛仙台。”
“……”
流光元君一番话落地,田安安已经悲绝得差点儿哭了。
在她的家乡应朝山其实也常有行窃之事发生,什么猴子精偷象妖的香蕉,黄鼠狼精偷兔子精的胡萝卜都是她们那座山头的家常便饭,彼时对簿公堂,最糟糕的情形便是行窃者将赃物成倍地奉还给受害者,怎么也是牵涉不到性命的。
这九重天不愧是变态云集的地方,偷个东西就喊打喊杀,很令乡下来的小野猫接受不能。此番偷试题,她虽也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但一不留神豁到了这个地步,着实是田安安八百年也没想到的。
那厢小白猫正如遭雷劈,封霄帝君却又笃悠悠地开口了,曼声问,“这么严重?”复换上副略微苦恼的神情,修长的手指微曲,撑着那棱角分明的下巴,叹道,“此事不大好办,容本君好好想想。”
天晓得流光已经有点绷不住了。
他性子刚硬冷肃,平日里连话都说不了几句的仙,竟然被迫和尊神他老人家一起骗猫,可见对帝君是真的一片丹心忠心耿耿。沉吟片刻后,一片丹心忠心耿耿的流光元君便恭声告退了,握着长剑退出书房,徒留一神一猫相顾无言。
片刻之后,趴在桌子上的小白猫终究忍不住了,抬起小脖子,可怜兮兮地看向尊神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期期艾艾地喵了一声:“帝君……”
封霄斜靠着椅子打量她,面上的表情淡漠如水,举着试题册子慢悠悠道,“你是我的猫,我也很想帮你。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若徇私枉法地包庇你,恐怕于天理难容。”
安安大眼睛里的火光噗噗两下,瞬间熄灭得无影无踪。
她归根究底还是一只年幼天真的少女猫,虽然了解这只上神变态的本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在这种猫命关天的事,凡是个尚未丧尽天良的神,便都不至于拿来开玩笑。
所以小白猫消沉不已地想,行窃之罪在神族是重罪,应该是真的。轻则废去一身修为,重则直接打下诛仙台,应该也是真的。
田安安哀怨地喵喵两声,由衷难过。
她偷的赃物只是一份佛学试题,若天界的神还未泯灭良知的话,便应当将她划为“轻则”的那一类。不过处罚是废去一身修为,她依然觉得极严重,毕竟她只有一百八十岁,废去修为之后不像旁的大妖,只会丧失法力,人却依然通人语,有人身。
她的修为一废,就真的是只不会人语也没有人身的普通猫了……封霄此前还让她负责来着,她有人身的时候尚能大大方方地娶他过门,可将来若真的成了只普通猫,这亲又怎么成呢?堂堂一个上古龙族,嫁给一只不会人话,只会喵喵叫的小野猫,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
眨眼之间,安安脑子里胡七八糟乱成了一片,好在她是只乐观向上的猫,极善于调节自己的心理状况。是以悲痛欲绝了一刻后,小白猫蜷起自己的小猫爪子振奋了精神。
听说大人物们临终前都有遗言,她在心里小小地思量了一下,觉得此番她虽未终,但也和终差不多了,于是吸吸鼻子正了脸色,上前几步后,将自己的小猫掌很庄重地放在了帝君搭在桌上的修长左手上。
“帝君,小妖大限将至,有些话想对你说。”她低低道。
封霄那头也很配合,反手捏住她毛茸茸的小猫爪,淡淡点头,“嗯,你说。”
“呃……帝君,虽然我是被你强行给捉回的九重天,但这段日子,我和几位元君,以及宫中的仙官仙婢们相处得都很愉悦。虽然我是一只妖,但大家并没有看不起我,我很开心。”说着说着,小白猫忽然有点伤感,顿了下才接着道,“今日是我咎由自取,我并不知道在天上偷个东西这么严重……喵,待我行完刑后,劳烦帝君好好安置常羲君……哦,还有晏伽君,帝君转告他一下,那些小鱼干很好吃,将来若有机会,我会还给他的。”
尊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原本只是想逗她一下,却没想到这只猫会傻得这般好骗。这番话言辞真切,看来是真的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万劫不复了。
他深邃的黑眸极快地略过一丝笑意,旋即却又淡下去了,把玩着她的小爪子泰然自若道,“太极宫诸神,你都依依惜别,偏偏对我没什么话说?”
“……”
田安安闻言蒙了下。
有什么话对封霄说,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大约是怨言堆积如山,想要从中挑选一些精粹出来也很困难。
不过,既然已经是“遗言”了,少了他一个人的貌似也不大公平,还是随便说几句吧。
如是忖度着,小白猫清了清嗓子,有些哀伤地道,“帝君,猫之将废,其言也善。其实、其实认真说来……你除了长得格外好看以外,貌似真的没有什么优点。”
“是么?”他略感诧异,有些好笑地看她,“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么个形象?”
安安认真思考了下,反应过来了什么,于是又很客观地给他的优点增加了一条,小猫脸红红地补充,“喵……其实帝君还格外身强体壮。”说了这句后觉得没说到重点,她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忽然莫名想哭,话音出口更加悲伤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在太极宫里最舍不得你,上回说的那个负责也不知道还作不作数……”
说到最后,小白猫没忍住,终于趴在桌上喵地一声哭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偷个试题会这么严重,总觉得等我废了修为,我们的婚约就黄了呜呜呜。”
封霄勾了勾唇,复大手一伸将小白猫抱到怀里来,揉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嗓音沉沉地哄道,“乖,不哭。”
她的两只小猫爪揉着眼睛,越哭越伤心,感觉自己是四海八荒最倒霉的猫。
帝君沉默了一会儿,捏了方小印在她的小身板儿上轻轻拂过,小白猫顿时化了人形,一双大眼睛和尖俏的鼻头都通红一片。他伸手轻柔地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珠,低头吻住她哭得要断气的小嘴,低哑道,“小猫,我的小猫。”
第三十三章
封霄握住小猫妖纤细的腰肢,柔软娇红的唇瓣被他含入了口中,连带着含混不清的抽泣和呜咽也吃了进去。她哭得很伤心,鼻子堵住了,原本就只能靠嘴巴呼吸,被他亲得有些喘不过气,便唔唔地挣扎起来。
帝君扬了扬眉,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折到背后,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她娇娇柔柔的小身板儿禁在书案上,唇舌温柔而蛮横地吻着她。
小猫妖瞪大眼,原本还有些抗拒,后来转念一想,自己马上就要连人形都没有了,成为普通猫后想是没办法和封霄这样亲亲啃啃的,最后亲一下,也算是留个纪念。于是便十分乖巧地躺好了,眸子红红的,心中还是很伤感。
他的唇在她的唇瓣上流连,往上些许,吻上她红肿的眼眸。安安犹自伤春悲秋,一面感叹自己的妖途短暂,一面还忧伤着和封霄的婚事。
她过去很排斥他,总觉得这只上神有虐待喵的恶趣味,和他的关系更是连友好都谈不上。如果不是那次酒后失态强睡了他,她是绝对不会答应娶他过门的。可是婚约已经定下好些日子,她从答应负责的那日便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差不多都快把他当自己人了,虽不至是巴巴地等着他嫁给自己,但一想到这桩婚事极有可能会黄,她真的觉得很难过。
想到这里,她喵喵地哭得更厉害了,泪珠子断了线一般往下落,哀悼自己即将被废去的修为,和这段仿佛还没开始就面临结束的发情期。
迷迷糊糊间哭得累了,她停下来休息,这才发现帝君一直在吻她眼角的泪水,紧接着又听见他嗓音沉沉地问她:“可能娶不到我,你这么伤心?”
小猫妖想了想,觉得这只是她伤心的一部分原因,但鉴于这个原因占的比例着实很重,便没有反驳,只是朝他很诚实地点点头。
帝君静默了会儿,然后长臂一揽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儿搂进怀里,轻声道,“小猫,我一定会娶你。”
田安安怔了怔,发现他的用语有些问题,不过哭得太累也懒得纠正了。接着便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上她有些发热的脸颊,她抬起眼,看见帝君正低着头黑眸深沉地看着自己。
和他对视了片刻后,猫妖蹙眉,整张白皙微红的脸蛋皱成了个小包子,很严肃地跟他分析他们成婚的难题:“可是帝君,等废了修为之后我就是一只普通猫了,不会人话也没有人身,我们之间的代沟会越来越大。”
封霄认真思考了一下,沉吟道,“嗯,也是。”
她重又消沉了几分,两只小手攥着他的衣襟,一脸悲色语调悲婉,“你嫁给一只连人形都没有的乡下猫,八荒民众一定会在背后嘲笑你。”
封霄再次思考了一下,微蹙眉,似乎也有点介怀,“的确。”
猫妖已经消沉得话都不想说了,扶着额头幽幽叹息,“所以帝君不要诓我了……”说着又要哭了,“婚事会黄,一定会黄,喵呜呜呜。”
田安安还无以解忧,她头顶上方的帝君却黑眸微眸,扫了眼被他的猫弄得一片狼藉的书案,然后便很自然地伸手将她抱了起来。窗外的明月已上中天,殿内琉璃枝灯的火光呈现出淡淡的幽蓝色,映得一室分外旖旎。
备受打击的猫妖还在想事情,并未察觉到帝君在抱着她绕过重重帘幔进内室,只是蓦地听见清冷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语气淡淡,“为今之计,只有让你免受废去修为的重刑。”
“喵?”安安猛地抬头,红红的大眼眸子晶亮晶亮,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可、可帝君不是说,我天理难容么?”
封霄点头,把她放在了卧榻上,自己则俯身贴近,几乎和她脸挨着脸道:“所以我帮你想了个法子。”他说这话时表情一如既往的镇定自如,淡道:“天族律法虽严苛,对孕妇却能网开一面。你尽快怀个孩子,这桩重罪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他说这话的语气太过自然,以致田安安一时都没有回过神。
愣了片刻后,她默默扯过云被将自己裹成个小粽子,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帝君容我考虑考虑。”
“你不是很想娶我么?这是万全之策,有什么难的?”
这声音里分明有着一丝兴味盎然的笑意,安安怔住,诧异地回首,淡蓝色的幽芒照亮封霄的半张脸,他离得极近,黑眸中缀入零碎暗光,笑色几乎掩都掩不住。她困顿地皱眉,张口还想说什么,帝君的唇却已经再次压下,且顺手垂下了床帐。
次日,头天晚上偷试题失败,且被尊神吃得连渣都不剩的田安安奄奄一息。由于太过身心俱疲,注定迟到的小猫妖甚至连自己独立招云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再次劳烦珞玟元君抱着去十八重天进学。
这一路上自然少不了一番闲谈。
先是田安安,她摇着小尾巴迟疑而又谨慎地问道,“珞玟元君,我听说,你们神族对待犯了行窃之罪的,轻则废去修为,重则打下诛仙台?”
再是珞玟,她古怪地看了怀里的小白猫一眼,“这等不靠谱的消息你从哪儿听来的?往后少和些不三不四的神说话。”
安安:“喵?”
再然后还是珞玟:“哎,我听流光元君说,昨儿个你扔桃子扔帝君脸上去了。”然后顿了下,换上副很诧异的口吻:“你这没缺胳膊没断腿儿的,帝君竟没有报复你?不可思议。”
安安:“……”喵(╯‵□′)╯︵┻━┻!
第三十四章
得知自己被封霄彻头彻尾地耍了一遭之后,小白猫抽了抽嘴角,沉浸在了一种十分悲愤的情绪中。
昨晚她哭,是情真意切的哭,她难过,也是情真意切的难过。她一向都很乐观,若非真到了“生离死别”之境,是断做不出那般伤春悲秋的小白花姿态的。然而,田安安怎么也没想到,封霄厚颜无耻的程度已经严重至斯,竟真的以戏弄猫为乐,以看猫被自己骗得团团转为爱好。
……真是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小白猫抬起一只软软的小猫掌,想捏眉心,却发现兽形的自己并没有眉毛,便将爪子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去捏自己的耳朵。一面捏一面回想,她昨晚“生离死别”的时候对那只上神说的话。
须臾之后,田安安烦躁地喵了几声,小脑袋绝望地埋进珞玟元君的胸口,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要怎么报复那只以欺负她为乐趣的尊神。
到文德馆门口时已经日上三竿,身心饱受摧残的小白猫从神女怀里跳了下去,隐约能听见学堂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珞玟俯身摸摸她的头,将小书包放在小猫背上驮着,一副安抚的语气,“快进去吧,你已迟到一个时辰了,以你们夫子的行事风格,一顿处罚想是在所难免。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看在帝君的面子上,文德仙君应该也不会太为难你。”
田安安几乎不敢置信,驮着小书包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元君,我今日起不来床分明都是帝君的错,难道他老人家不打算帮我开脱一下么喵!”
闻言,文德馆门前的两个看门小哥眼角一抽,手里的长剑“哐哐”两声落地,又连忙掩饰什么般咳了几声,弯腰捡起。
珞玟元君愣了下才干笑着挠头,说,“呃……帝君似乎,没有吩咐我要帮你解释什么呢。”
“……”喵了个咪的。
田安安无言以对,瞬间连最后一丝说话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整个猫蔫头耷脑萎靡不振。沉默了不知多久,她扬起小脖子明媚忧伤地看了看天,这才迈着沉重的小猫爪朝文德馆学堂走去。
在文德馆进了数日的学,小猫妖对他们的夫子文德仙君其实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这位天界的园丁是个有学问且负责任的好园丁,一生奋斗在教书育神的阳光大道上,兢兢业业,呕心沥血。而一个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夫子,通常都极为严苛,对此,小猫妖哭丧着脸在心头断了一断,觉得这应该是天底下所有好老师的共性。
在进门儿之前,她已经做好了些许心理准备——毕竟文德夫子向来是个严苛的神,对待迟到的学生则会很严苛,而对待迟到了一大一个时辰的学生,必定是严苛中的严苛。
小猫妖在心头暗暗地给自己加油打气,她握紧了小猫爪告诉自己:你是一只坚强的猫,要有面对挫折与困苦的勇气。无论夫子怎么惩罚你,你都要坦然地受,泰然地受,心平气和地受,只需要记住,你有今日,全特喵是因为封霄便是:)。
如是忖度着,她徘徊在檐廊下的猫步顿住,深吸一口气咬咬牙,随后化了人形,扛起小书包,踏着一片乱七八糟的晨读声,大义凛然地跨过门槛儿,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原本十分嘈杂的学堂顿时安静下来,神二代们纷纷抬眸,望向门口那抹纤瘦窈窕的绯红身影。
文德仙君正拿着根戒尺挨桌巡视,将好走到最后一排,听见响动后也跟着朝门口看去。
老夫子修得仙身时年事已高,眼神儿也不那么好使了,隔得远,正半眯了眸子细细辨认,那门口的身影却“噗通”一声跪下去了。
由于在应朝山时经常闯祸,猫妖对于“认错”这桩事,很有一套自己的见解。多年经验告诉她,认错时,她务必先发制人,先历数一番自己的罪状,再诚恳地表露自己的悔过之意,最后极其坚定地请求鞭打。如此这般,获得原谅的几率是最高的。
“夫子,学生昨晚睡得太迟,今日晨间起床艰难,所以便迟到了。”是时,田安安对揖着双手跪在地上,面上表情极其凝重,“在来的路上,学生已经在心中深刻地检讨了一番,诚然觉得自己有愧夫子,有愧良心,有愧天地,着实是罪孽深重,还望夫子严惩,以儆效尤!”
这番话说得抑扬顿挫荡气回肠,就连小猫妖自己都有点感动。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等她一通慷慨陈词之后,文德夫子却只是远远瞧了她一会儿,了然地哦了一声,“是帝君的猫啊。”随之捋着长须点头,摆手,“我知道了,你起来吧。”
“……”猫妖愣了愣——知道了,起来……这就完了?她嘴角一抽,全然没想到这位严肃古板的仙君会这么通情达理。
就在田安安跪在地上走神儿的当口,文德仙君中气甚足的声音又响起了,他道:“帝君天还未亮便派人来知会过了,说临近考试,你昨晚背经书背了个通宵达旦。来迟了也是情有可原。”言罢微顿,那副沉肃的面容极难得地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来,“说来,老夫教了几万年的书,头回遇上如田安安这般勤奋的学生,嗯,不错,大家要向她学习。”
话音落地,安安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