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闻太太叹口气,“今天周亲家,你妹夫、你妹妹,亲自登门给褚小姐赔不是,褚小姐终于大发慈悲,说既然你妹妹过去给她鞠躬道歉,这事就算了。好个宽宏大量的褚小姐,你妹妹哭了一个下午,觉着很对不住她公公和阿雨,阿雨还好,竟连累着公公去赔不是,春华心里很难受。”
“周叔过去做什么呀,这原就不干他的事。”闻知秋道。
“你妹夫一人过去不成,褚小姐不依不饶的,周亲家可不就一起去,这还不是去了一回,前头去好几遭了,今天从早上等到下午才见着褚小姐的金面。”
“前几天不是下大雪,韶华根本就没在商行,她帮着育善堂筹炭米去了。突然间下那么大的雪,政府号召各界捐款,他们商行也捐了六百大洋。都没想到有这样的大雪,育善堂炭火不足,又有那些孩子,她帮着筹炭米去了,可不就不在商行。”闻知秋一五一十的说,听到闻太太耳朵里却似偏帮。
闻太太沉了脸,“反正我认为,她让周亲家鞠躬道歉这事不妥当,周亲家毕竟是长辈,不说看咱家的面子,就是论年纪,周亲家做她爹都够了,她怎么能让这么一位长辈给好鞠躬赔礼呢?”
闻知秋反问,“那妈你说怎么办?”
一招绝杀。
闻太太顿时哑口,无言以对。再怎么也说不出让褚韶华给周老板赔不是的话来,毕竟,周老板上门赔礼是自愿去的,也不是谁逼着去的。
闻太太摆摆手,失望道,“罢了,我老了,也想不出要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这么大了,想娶谁,想跟谁好,都是你的自由,以后不用跟我说,我也再不管你的事。”
说罢,闻太太扶着沙发扶手起身,约摸是躺得久了,一时竟未起来。腰上失力就要跌坐回去,闻知秋眼疾手快的扶了母亲一把,灯光下,母亲上月新染的黑发,发根处又露出灰白,闻知秋心下一软,好声好气的说,“这兴许有什么误会,春华是我妹妹,我怎么能不疼她呢。明天我问问褚小姐,褚小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闻太太叹口气,苦口婆心的与儿子道,“我素来不是只偏着闺女,眼里没儿媳的人。闺女出嫁后,就是别人家的了,婆婆跟儿媳则是要相处半辈子的。我待褚小姐如何,你也清楚。可这想做一家人,就不能只一个掐尖要强的,还不得是你体谅我些,我包容你些,这才是长久日子。”
“妈你说的有理。”扶着母亲掌中未褪的一二老茧,闻知秋不论如何也说不出逆母亲心意的话来。
闻知秋第二天晚上待褚韶华上完德文课,才委婉的提了一句,“周叔一把年纪了,原是你有理,他这么又是鞠躬又是赔不是的,倒显着你没理似的。”
褚韶华锐利的眼神吞没了闻知秋接下来的话,闻知秋很麻溜儿的改口道,“我是替你不值。”
“我没让他们父子来,他们自己来,见着我咣当一大躬,我难道还要给他们鞠回去?真是好笑!怎么了,给我鞠个躬,我就没理了?!”褚韶华逼近一步,问闻知秋,“你秘书室一个打杂的老头儿,家里儿媳妇对你又是摔杯撒泼又是无理取闹,这老头儿带着儿子儿媳妇过去你跟前,给你鞠躬赔礼,你就没理了?”
“我不是这意思。”
“你的确不是这意思,因为你不会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的为我想一想!”明明是昏黄模糊的路灯,褚韶华眼中仿佛蕴育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声音却是冷的如同此刻的冬夜,“周家,不过是寻常的一个经销商。你以为他是给我鞠躬,错了,他是给利益鞠躬!你不会以为我要是在周雨第一次过去给我赔不是时,就恢复周家的经销权,周老板还会过去赔不是吧?”
“闻先生,鞠个躬是什么奇耻大辱吗?他们遇到的是我,我才让他们鞠个躬便罢了,他们要是敢在别人面前这样,你看他们现在还有没有在你面前搬弄是非的时间?”褚韶华再欺身一步,一直逼到闻知秋眼前,逼迫的视线望入闻知秋的眼中,闻知秋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压迫力。他并不后退,而是迎上褚韶华的视线,就听褚韶华冷冷道,“他们做错在先,鞠个躬赔个不是都要这样撞天屈鸣不平。为利益鞠个躬而已,这世上,做小伏低的事多了!是你没做过,还是我没做过?!怎么到他家,就成天大委屈了!”
“他们可真是选了位好说客,你去告诉他家吧,原本还有合作的余地,多亏你过来替他家说话,我这辈子,都不会与姓周的合作!”褚韶华这座活火山终于爆发,闻知秋却是骤然俯身,低头吻住褚韶华喷薄着怒火的那张嘴。
星辉与灯光交织下,上海的浮华迷离夜色中,晚间运营的电灯叮当铃响,来往汽车疾驰而过,时不时有夹杂着外国闲话的上海话模糊不清的纷扰着,鼻息间似交缠着来自黄浦江畔的氤氲水汽,男子身量俊挺,女子纤细修长,自背影就可窥视的美好。褚韶华此生从未被第二个男人如此突袭,一惊之下竟没反应过来。待褚韶华回神,当下火山爆发,滔天大怒,曲膝要踢,闻知秋已是能预知般跳躲开来,眼尾余光只瞥见褚韶华要杀人的模样,闻知秋撒腿沿路跑远。褚韶华今天必要活宰了闻知秋,想都未想便一路狂奔,尾追闻知秋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155章 珍惜
当天晚上,褚韶华追打了闻知秋三条街!
要不是闻知秋跑的飞快, 褚韶华非宰了他不可。闻知秋也是没法子了, 他就是敲边鼓的劝了褚韶华一句,结果, 直接给骂的跟孙子一般。他要再不采取行动,今晚得给褚韶华骂成灰孙。闻知秋亲一下就跑,完全是想着褚韶华哪怕要跟自己一拍两散也不算亏了。可他委实未料到褚韶华这么彪悍, 追打他这么远。
要是男人追打女人,估计不相干的百姓见了都会劝上几句。
可换个方向,女人追打男人, 就是有瞧见的,也是嘻嘻哈哈笑着看热闹。
俩人一路鸡飞狗跳, 闻知秋大约是这些年混政界的缘故,身体状态大不如前,褚韶华却是个没事就外出逛街看市场行情的,最后竟叫褚韶华撵上,狠捶了一顿。闻知秋只顾护着脸, 一面劝褚韶华,“你再不回去可就要过容叔的门禁了,唉哟,我说你来真的!”
褚韶华最后放句狠话,“再叫我瞅着你这张脸,见一回打一回!”然后,路边拦一黄包车, 扬长而去。闻知秋见这煞神走了,长舒一口气,可这大半宿的,又很不放心煞神独自坐黄包车,故,他也拦了一车,远远的尾随褚韶华一直到容家后,看她进了门,闻知秋方又折返回自家。
褚韶华气的晚上书都未读,梳洗后在床上咬牙切齿的诅咒闻知秋一晚方则睡了。褚韶华可算是明白了,有些人,瞧着人模人样,做出的事,真不是个人。
亏她以前还觉着闻知秋勉强算个正人君子,如今看来,自己当初也是眼瘸!
褚韶华又唾弃了一回自己的眼光,想着必要以此为戒,以后擦亮眼睛看人!
原本,闻知秋替周家说话,很是将褚韶华气个半死,不过,兴许是追打过闻知秋,心里的怒气发泄出来后,褚韶华晚上也没气到失眠,躺下便睡了。
不过,周家的生意是甭想了。
周家也没想到,赔礼道歉后这生意也没成,要知是这么个结果,谁还去给褚韶华鞠躬赔不是啊!真是亏大了!
闻春华恢复元气后就是这样跟母亲说的,“要知道姓褚的这样没信用,干嘛还要去给她赔不是!哼!骗我们一家子鞠躬道歉,她倒跟没事人一样!生意也没给我婆家做!小人一个!”
闻太太:…
原本,闻太太因亲家周老板亲自过去赔礼之事,认为褚韶华为人过于傲倨。如今听闺女这话,闻太太道,“是你先对褚小姐失礼,道歉是应该的,跟生意是两码事。”
“要不是为了生意,谁去跟她道歉啊?”闻春华一幅理所当然的口吻,伸手拿了茶几白瓷大盘里的桔子剥来吃,神色中满是不以为然。
闻太太先时的同情心顿时灰飞烟灭,“就你这样儿的,还就得褚小姐来治你一治!”
“她治我!要不是为我婆家生意,我能叫她治了!”
闻太太心口发塞,起身去厨下找钱嫂子,准备继续给褚韶华送午饭的事了。先前因周家之事,闻太太一时恼怒,送饭之事便已中断,如今想想,周家这事却也怪不得褚小姐。
钱嫂子再送午饭时,却是被褚太太坚辞拒绝了,因钱嫂子一向是将午饭送到褚家,再由褚太太送到商行的。这倒不是钱嫂子躲懒,主要是,商行那里人员不稳定,有时三人都外出,也是要送到褚家。所以,钱嫂子就一直这样送了。
“褚小姐与我说过,她同秘书长已经各走各路,午饭再不必送了。”
钱嫂子只得提着食盒坐车回家,同闻太太一说,闻太太大惊,“难不成俩人闹气了?”
闻太太如何反应,褚韶华就不知了。褚韶华正在随潘玉看一处宅子,是座砖红色的二层小楼,院中一株桂树,树畔一架秋千,风吹来时,树叶娑娑声伴着廊下的玻璃风铃,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静美好。
屋里一应家俱也是齐全的,都是些七成新的家俱,墙壁上点缀着几幅恰到好处的风景油画,壁炉里码着整齐的木材,沙发桌椅都盖着灰色遮尘的粗布。褚韶华一进这小院儿就有几分喜欢,待得屋来,褚韶华扫几眼道,“布置都是西式的,房主是洋人么?”
“是个德国人,德国自战败后,德国商人的日子也不比以前好过了。房主在国内的公司经营不善,资金不足,想出售上海的房产。他虽卖的急,价钱却也不低,主要是房子在租界,这些年,租界的房价都是只升不降的。”
褚韶华点头,“主要是,租界也更安全。我一个人,租界内租界外都没关系,等明年把萱儿接过来,还是住租界好。这价钱我没异议,随时能签买卖合约。”
“好,回去我就给安德鲁打电话。”潘玉道,“阿萱比阿芳小一岁,到时接阿萱来上海,正好小姐妹们能一起玩儿。”
“是啊。”想到女儿,褚韶华过于凌厉的美貌都多了几分柔和,“我联系了几所幼稚园,也有阿芳读的那所,待阿萱来了,先适应一下上海的生活,也就该上学了,以后兴许她们还能做同窗。”
潘玉脸上也不禁浮现出笑意,“阿芳早就嘟嘟囔囔的问我妹妹什么时候来?你什么时候回去接阿萱?”
“今年来不及了,我想明年去。”上海的冬天,室内反不出室外有阳光来的暖和,俩人索性到院子里说话。褚韶华手抚秋千架,“我做了两手准备,我娘家表兄写信给我说家里二房妯娌有了身孕,现在阿萱已经不再是陈家唯一的骨血。回去能花些钱把阿萱接出来,千把块大洋我还出得起。要是不成,我想请小东家帮我一把,我要借官府之力,把阿萱带出来。”
褚韶华自来上海后,朋友一个不靠,自己从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到现今的商行合伙人,也不过一年有余的光阴。褚韶华现下自不能与潘家这样的豪门相比,但是,褚韶华现在就能在上海租界置起宅院,亦可见她的能为。她直接说“帮”,就是想邵初给她这个人情,潘玉毫不犹豫,“这没什么,我回去就给阿初说。老家姨丈现下还在县里任保安局长,在县里颇能说得上话。”
“麻烦嫂子了。”
“这说得上什么麻烦,都是应当的。”潘玉望向褚韶华,由衷的为她高兴,“等把阿萱接来,你们母女团聚,以后有的是好日子。”
“是啊。在上海过日子可是比在老家强百倍。”褚韶华心情亦是极佳,“我这辈子,做出的第一件最正确之事,就是来到上海。”
潘玉听的直笑。
二人说说笑笑,十分欢喜。中午是褚韶华请客,待两人分离后,当天下午,潘玉就同褚韶华把买房的事敲定下来,待到晚上,潘玉同丈夫说了褚韶华明年打算回老家接闺女的打算。
邵初点点头,“现在的许多人还是旧思想,总要把孩子留在父亲族内,像阿萱这个,真是该跟着韶华,韶华能力出众,能给阿萱更好的生活环境与教育条件。如今陈家二房太太有了身孕,也不必说就阿萱一条血脉了,回去怕要出些钱的。”
“千把大洋对韶华也不是什么问题。”
“怕就怕陈家贪得无厌。”邵初对家乡旧事了解,远胜潘玉。邵初道,“以前陈老爷在世时,有个明白人,这事不难。就看韶华当初来上海,就知陈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邵初不掩对现在陈家的厌恶,“目光短浅,贪心不足。也罢,有姨丈在,请姨丈帮忙,再允陈家些钱财好处,不怕陈家不交孩子。”
得邵初答应相助之事,褚韶华还亲自来邵家谢了一回,邵初打趣,“难得你贵人有暇登门,听说你现在是督军府红人,我可得好生招待。”
“小东家就别打趣我了。”褚韶华把带来的水果交给佣人,说,“小东家肯定也知道,陆家老家都是北方人,咱们说来算是半个老乡。我以前在百货公司时常过去送东西,一来二去,与那府上的太太奶奶们就认得了。如今但有空,我就过去给他家老太太、太太请安问好。”
“这也是你了,我听说他家老太太可不怎么好打交道,说起话来还是旧时一派。”
褚韶华眨眨眼,“要说旧,还能旧得过我老家。陆老太太人挺好,挺慈悲。”
芳姐儿捧着个苹果跑到褚韶华跟前问,“华姑姑,妹妹什么时候来?”
褚韶华摸摸小芳姐儿的细辫子,顺手给她把蝴蝶纱花绑正,说,“过了年就来了。”小宝儿年纪小些,男孩子嘴巴笨,现在说话还不大清楚,是姐姐的小跟屁虫,芳姐儿跑哪儿他跟哪儿,不时奶声奶气的喊着“姐姐”。
芳姐儿把苹果给褚韶华,女佣端来果盘,她就开始一家之主似的分水果,让人不由忍俊不禁。
而褚韶华望向芳姐儿的眼神,更是暖若三春水。哪怕现在还没有把女儿接到身边,褚韶华却是不由思念起那个小小身影来,那孩子的身子,那样软那样小,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打心底生出无限的爱意与疼惜。抱在怀里时,会感觉到血脉相连的亲密与喜爱。那是她的女儿,她此生最大的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156章 有用的人
买房的事办的很快,房主急着卖房得一笔现款, 褚韶华现金流充沛, 第二天到衙门办好过户手续,钱房两清, 褚韶华便正式升级为有房一族。
当天晚上,褚韶华请客吃饭,庆祝她正式在上海安家立户。
褚韶华问程辉找着住的地方没有, 程辉明年就十六岁了,不能继续住在育善堂,准备过了年找房子搬出来。程辉摇头, 褚韶华一拍手掌说,正好, 小辉你到我新买的宅子里住吧。
程辉目瞪口呆,褚韶华却是盘算好的,“房子不能没人住,我原也是想找人看屋子的。那房子不小,有七八间屋子, 你挑一间去住,就当帮我看屋子,我年后再搬过去。你就住着吧,房租免收,水电随便用,不然就是没人用也是每月要收一大笔钱的。”说着,褚韶华又高兴起来, 同俩人道,“嗳,我这房子非但通了电灯,还有自来水,方便极了。嗳,我等不到明年了,这个月就收拾收拾搬过去吧。主要是那自来水可忒方便了,还有水汀,冬天也暖和。”
褚亭说,“你那房子地段儿也还成。”
“在租界外买三处同样大小的宅子没问题。”褚韶华夹了一筷子炒虾腰说。
“等侄女过来,还是住租界内吧。”
“是啊。”褚韶华道,“你有没有认识的想做女佣的妇人?”
“这有的是,我让我妈给你找个干净可靠的。”
褚韶华点头,“最好会烧些汤水,我跟小辉的早饭,晚上宵夜之内,再打扫下卫生,等我把闺女接来,再照顾下孩子。”
“做女佣的,这些哪有不会的。”褚亭问,“一月多少工钱?”
“我包吃住,一月八块大洋,等孩子来了,我再给涨两块,一月十块。”
“成。”
程辉道,“阿华姐你什么时候搬家,我过去帮你搬。”
“等我跟现在房东说一声就搬,这个星期天吧。”
褚韶华搬家的日子,闻知秋也过去帮忙。
大喜的日子,褚韶华说他,“你的出现真是影响我心情。”
闻知秋脸上的笑比冬日艳阳都要灿烂三分,提着褚韶华的行礼箱说,“大好吉日,说些好听的。”眼见褚韶华脸要黑,闻知秋立刻把箱子给她提出去了。
褚韶华的东西并不多,且提前打包好,无非就是五六个箱子,这还包括被褥一类。她房租是交到年底的,剩下的并没有再跟容太太要,容太太却不是这种性情,把剩下一个月的房子退还给褚韶华,容老爷知道褚韶华要搬走的事,也没说什么,只是挑了本书送给褚韶华说是安宅礼。
褚韶华笑眯眯的收了。
容太太容玉母女都没能帮上什么忙,主要是,褚韶华把褚亭程辉叫来帮忙搬家,又有闻知秋这不请自到的,几个箱子,一人一个都走不了两趟。人力车是提早雇好的,辞了容家人,褚韶华就此搬到新家。
闻知秋三人都是第一次来褚韶华的房子,无不是赞了无数好话,听的褚韶华龙心大悦,中午请吃饭。然后,褚韶华瞥着闻知秋道,“闻先生你不是还有公务要忙,就不打扰您了。”
“我没公务,跟你们一起吃饭。”闻知秋建议,“附近有一家南翔小笼馒头,咱们随便去吃些,褚小姐下午还得收拾家吧。”
褚亭说,“他家小笼馒头是一绝。”
褚韶华瞥褚亭一眼,“上海人为什么把包子叫馒头?”
“一直就叫馒头啊,我头一回听人说包子,还以为是什么特别吃食,后来才晓得就是我们这里的肉馒头和菜馒头。”褚亭哈哈直乐。
“也不一样,西南的叫法就与北方人相似,馒头是指没馅的实心馒头,有馅的叫包子。他们馄饨的叫法很特别,抄手。”
一行人说着就到了南翔小笼馒头店,这家的小笼馒头的确味儿好,皮薄润滑,入口半点不黏牙,小小巧巧的一个,包的精致极了,有一种南方特有的精细。褚韶华一来就点了四笼,她自己就要吃一笼的,在座便是程辉年纪稍小些,也是正长个子能吃的时候。而后,又添了芙蓉鱼片、炒鳝糊、香酥鸭、炒芦菇、袖珍鱼丸汤几个菜。
闻知秋打听起褚韶华买这房子的事,褚韶华真不爱理他,褚韶华不说话,褚亭就代答了。程辉都忍不住多瞅褚亭几眼,待吃过饭,褚亭就叫着程辉先告辞了。
褚韶华道,“小辉你有空也把东西搬过来。东西多不多,我帮忙给你搬吧。”
“我就一个箱子,几件衣服。”程辉孤儿出身,就是近来的几件衣裳也是工作后褚韶华顺手给公司做样衣时,给程辉做个一件半件,工作服。
褚亭带程辉走远,一路上还教育程辉,“到了你阿华姐家可是有眼力,别跟今天似的,平时不挺机伶,今儿个怎么还拖拖拉拉不肯走了。”
程辉很同情的说褚亭,“褚总你还是自求多福吧,阿华姐都不吃闻家送的菜了,肯定是同闻先生分手了。今天阿华姐搬家的事,肯定是你同闻先生透的口风,我都瞧出来,阿华姐肯定也猜着了。褚总,你惨啦!”
到路口,程辉幸灾乐祸的挥别褚总,自己走了。褚总自觉一派好心,做足心理建设后,也便叫了辆黄包车回家去了。
闻知秋同褚韶华回家帮着整理屋子,褚韶华现在看闻知秋正不顺眼,闻知秋道,“家里说不定有大件家俱得搬搬抬抬,我不比外头的工人好,可靠还不用钱。”
“我看你是挨揍没够。”
“我哪儿还敢惹你,又不是真不要命。”
闻知秋也是怕了褚韶华,跟在褚韶华身边,问,“小辉要从育善堂搬出来了吧。他住你这儿也挺好,要是你一人住,我还有些不放心。请个佣人吧,家里打扫的事,总得有个人做。有可靠的人吗?我帮你找一个吧。”
“不用,我找好了。”褚韶华,“别这么自来熟行不行?”
闻知秋不接这话,跟褚韶华回了家。新家要收拾的地方总是特别多,哪怕这是附赠家俱的屋子,褚韶华少不得要做些布置。上海的天气太过潮湿,哪怕艳阳天,也透着冬天独有的阴冷。褚韶华先升起水汀,闻知秋在电炉上烧水,褚韶华就去客厅收拾去了。茶具摆到茶几,衣服放衣柜,书放在卧室的小书架上。新的褥子是褚韶华到百货公司买的蚕丝垫,褚韶华还买了两条蚕丝被,一条褚韶华拿出来用,另一条放柜子里,等萱儿来了给萱儿用。枕头还是荞麦枕比较好,现在流行的一种鹅毛枕,软的不像话,又贵又不舒服。褚韶华把被心套上被套,同套色的床单也铺好,卧室收拾的整整齐齐。
然后,褚韶华就拿了个本子,到空荡荡的书房里写起了计划。
闻知秋把水烧好,找到褚韶华的茶叶泡好茶,楼下的几间屋走遍也没找到褚韶华,方一拍脑门去了楼上。闻知秋敲敲书房门,褚韶华没应,闻知秋就自己打开了,果然见褚韶华有模有样坐在核桃木的西式书桌后,很认真的在写什么。闻知秋道,“楼上又空又冷,别在楼上写,到楼下写。”
褚韶华刚置了房舍,正是稀罕的时候,尤其是这书房,一排书柜怎么够,褚韶华准备找木匠来多定制两架顶天立地的大书柜,以后挣钱就买书,码的满满的,这才叫威风哪!所以,书房冷怎么啦,褚韶华一颗心是滚烫的啊。所以,褚韶华瞧闻知秋一眼说,“你没事就走吧,把电炉给我关好。我有事忙着哪。”
她这说着,闻知秋已经走上前见褚韶华用一笔方正中透着凌厉的字写着:安宅酒计划书。
闻知秋强憋着笑,同褚韶华道,“下去写吧,今天没风,院子里光线好,也暖和。我把客厅里的小圆几给你搬出去,对了,你肯定不知道上海摆安宅酒的规矩吧,跟你们北方可不大一样。”
纵是外界皆是金子一般的暖阳,眼下也比不过自己的新书房啊!褚韶华皱眉,“你就不能别啰嗦。”
闻知秋只好下去拿了件披风,端了两杯热茶上来,把茶放在褚韶华手畔,给她披上厚皮风。褚韶华正在计划自己的安宅酒客人,不忘提醒闻知秋,“殷勤小意都是没用的,不必白费心。”
“能容我白费心我也知足。”闻知秋给褚韶华出主意,先确定邀请的客人人数,要是人少就一天请客,倘是人少就分两次。闻知秋还有小窍门教褚韶华,“上海吃安宅酒都会给客人送安宅礼的,你这里也不必急着置东西,什么茶具餐具的,都有朋友送。”
褚韶华道,“茶具总要先买两套,不说别的,朋友们过来,总得有喝茶的杯子。倒是不必烧饭,到时从饭店叫席面儿过来就行。水果瓜子糖的都买一些。”
闻知秋道,“给老席下张帖子。”
“席先生还在上海呢?”褚韶华道,“我同他不是很熟,安宅酒这样的事请他过来好吗?”
闻知秋笑,“现在得跟你卖个关子,他怕是有事要仰仗你。”
“什么事?你别说笑啊,我可是听说席家是干银行的,连洋人的银行都请他们去做华经理,席先生能有什么事能用到我?”褚韶华并不信闻知秋这话,握着微烫的茶盅喝了两口。
“你只管等着就是。”
褚韶华又挺想知道,“要不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跟我说吧。话说一半儿,吊人胃口。”
“我从不插手商事的。”
褚韶华上下打量闻知秋一眼,唇角翘出三分嘲笑,“哦,原来闻先生还有这样的美德,我可得记着闻先生这句话。”
闻知秋连连抱拳,褚韶华才饶过他,不然,褚韶华立刻把闻知秋替周家说情的旧事翻出来!褚韶华同闻知秋道,“你家别的人,一个都不用来。”
闻知秋无有不应。
事实上,褚韶华能松口让他来,已是意外之喜。
褚韶华忍不住琢磨,依席家的实力和在上海的人脉,有什么事是想借她的力呢?一时想不出来,褚韶华琢磨要不要再逼问一下闻知秋,可惜这人既不要脸又很狡猾,褚韶华索性不再想此事,反正是席家想用她,又不是她什么地方想用席家。
而且,闻知秋特意过来提醒她,还要卖个关子,估计是份不小的人情。
褚韶华原想跟闻知秋绝交,偏生这人又表现出了一点价值。褚韶华一手支着下巴,盯着闻知秋暗暗感慨,人不怕没用,就怕有用啊!没用的人,弃若敝履便可,独这有用的人,即便是块鸡肋,也总会让人多些犹豫的。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157章 安宅酒
褚韶华的安宅酒办的相当热闹,她人请的不多, 不过都是相熟的朋友, 如房东容家一家三口,还有褚亭一家, 以前公司的沈经理、赵部长,另则就是邵初潘玉一家,还有大潘先生潘慎, 褚韶华也提前打了电话。还有闻知秋提醒过的,席肇方先生那里,也知会了一声。最后想了想, 褚韶华去育善堂时问高主任可方便过来,高主任欣然接受邀请, 另则还有男女青年会有两人,这都是当初帮助过褚韶华的,褚韶华一直没断了来往。
另则,褚韶华定了老正兴的席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