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老谋深算、行踪诡异的对手。
他得回了自己当年的“研究笔记”,谁也不知道其中记载了多少残忍恐怖的实验和血腥可怕的怪物。他还惦记着萧安的脊索液,放任这样一个极度危险的角色在人群中走动,将是对所有生物的重大威胁。
他不仅仅是杀人凶手,上至远古怪兽,下至蚂蚁霉菌,这世上繁复多样的物种特性都掌握在他手里。
掌握在那些笔记本里。
那是撒旦之书。
7
对何山路民强公寓的清理还在继续,关崎工作的重点已经从枉死的方佳转移到了富春路模特公司宿舍楼。这栋宿舍楼一共三层,原本住了十六个人,现在实际入住包括费婴在内共有八个,而这栋本应该人来人往的宿舍楼里结着的蛹不多不少,也是八个。
费婴为什么要把年轻漂亮的模特们弄成了这副样子?关崎先是带着防毒面具进去转了一圈,后来发现这些形成茧的丝没有毒,胆子也就略大了起来,给白茧既画地图又上编号,又录入电脑。一圈折腾下来,居然是静悄悄的没有反应。
而萧安一直在思考,那位恶魔没有细胞核,又能液化,到底要怎样才能彻底杀死他?唐研却显得很是怡然自得,天天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日子仿佛很平静,但每个人都知道平静只是假象。那个人需要萧安的脊索液,不可能就此放弃,谁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以不变应万变的方法就是守着萧安。
守株待兔,绝对不会错。
针对一个可以液化的怪物,萧安自己想出来一个方法——把他骗入一个密封的地方,放下大量干冰让他窒息,然后烧死他。这些步骤是根据他常年和唐研住在一起的经验设计出来的。液化的怪物只要有一个微小的缝隙就能逃走,而这种生物不耐低氧。
这种生物身体里的黏液能射出各种强度的丝来,比刀锋还利,所以不能和他真刀真枪地搏斗,就像面对着几万把凌空飞舞的刀似的,被细丝刺入身体的记忆还在,那种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萧安甚至怀疑唐研这种生物也是有毒的。
至于火烧的部分,他记得关崎就是靠一个打火机把他从恶魔手里救下来的,也许这种生物怕火。但究竟需要多高温度的火才能彻底杀死它,这是一个巨大问号。他可没有忘记,在费婴墓下那个深邃的山洞里,那么猛烈的大火下唐研安然无恙。
到底要用什么材料做成的陷阱才能困得住“唐研”?普通材料难以抵抗“唐研”的丝。这个问题,萧安一直没想出方法来。
关崎在萧安家附近安排了三组警员二十四小时观察那位“唐研”的踪迹,然后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富春园。毕竟那里有实实在在的八个大蛹,一旦破蛹而出,天知道会出来一些什么样的怪物。
特殊生物部门这次派出了大量人手,围着那些白茧不停做记录,终于在一个星期之后,有一个蛹裂开一道口子,爬出来一只似蝉非蝉、似人非人的怪物。特警和生物技术人员围着那只蝉好一阵猛攻,动用了许多军用武器才把那只东西弄死,特警也伤了七八个。
如果这蛹里都是这些东西,一旦一起爬出,芸城市的警员和部队根本对付不了。关崎只能又忙着往上汇报,要调动更多部队来围守富春园。
就在富春园形势紧张的时候,这天早上,萧安家的公寓楼下微妙地多了一些蜘蛛。大家如往常一样出出入入,谁也没注意楼道里、防盗窗上那些常见的蜘蛛网。
萧安将消灭恶魔的计划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坐在窗口,观察出入小区的人们,如果那个恶魔隐藏在里面,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而光天化日之下,恶魔不可能化成一摊液体在地上蠕动。
他没有注意到窗边纤细的小丝,正缓慢地沾上他的衣袖。
一条细丝缠住了萧安的衣袖。
有几条细丝悄悄缠上了坐在院子里打牌的几个老人的裤脚。
也有几条轻轻爬上了警车车轮。
五分钟之后,随着“砰”的一声微响,萧安的小区里像魔术舞台那样腾起一片白霜,仿佛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打牌的老人们、警车、院子里的花草…包括坐在窗口的萧安,都瞬间变成了白色。
他们被瞬间爆发的细丝缠成了白茧,然后就像雕塑一样,维持着最后的动作。
喝茶的仍然端着茶杯,警车依然半开着窗户,坐在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如果有人探头去看,车里的警员也是白色的。
歇斯底里的尖叫顿时响彻云霄,没有被细丝抓住的人纷纷逃出小区。
坐在沙发上喝牛奶的唐研走到了书房,看着已经变成一尊白色雕像的萧安,笑了笑,对窗外说:“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只有半个细胞核有活力的晚辈,能做到百米范围内的极端异化,你应该是我所有孩子里最出色的…”一个和唐研一模一样的人缓缓出现在窗口,他附着在外墙上那些雪白的细丝上,随着细丝爬高慢慢地上来,就如一只蜘蛛。
唐研打量着窗口出现的“繁衍者”,对于记忆力残缺的个体而言,即使是繁衍者和子个体,彼此之间也都是陌生人。
“你也应该是我所有孩子里最残缺的,甚至不能繁衍后代。”窗口出现的“繁衍者”很遗憾地说,“只有半个细胞核有活力的个体,你知道怎样才能修复那一半受损的细胞核吗?”他从窗口进来,轻轻抚摸着被缠成一个白茧的萧安的头,“变形人的脊索液,注射变形人的脊索液有机会诱导我们的细胞质发生突变,形成新的细胞核。异变的概率并不高,所以我们需要很多脊索液…是很多很多…”
唐研很认真地听着,在“繁衍者”面前他仿若一个好学的学生,也并不反驳。
“像这一个个体,体重不过65公斤,提供1500毫升左右的脊索液就会死亡。”唐研的繁衍者微笑着说,拍着萧安的头顶,语气仿佛十分亲切,“1500毫升脊索液可以完成300次注射,我算过概率,即使你和我一起使用,也足够重生了。”
“你这是向我提供机会?”唐研扬起眉毛。
“半个细胞核不能完成我们的全部代谢和循环,”他的繁衍者凝视着他,“失去细胞核是失去意识然后消亡,半个细胞核是清醒着看自己消亡,你看你快要化水的皮肤,感觉一下那些正在相互渗透的器官,你正在化水…”
唐研并不否认,上下打量着他的繁衍者,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地说:“原来你是这样活下来的…你一直在——猎杀同类。”
失去细胞核的唐研应该很快失去意识,细胞质坏死,内部器官无法维持正常的渗透值,全身化水而死,可他这位繁衍者却多活了近百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谁也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条路——猎杀同类,夺取他们健康的细胞质,只因唐研是分裂繁殖的生物,遗传基因一模一样,就存在可行性。唐研之所以能从那个起火的山洞里起死回生,也正是因为费婴把他扔到地上的时候,他的细胞核还没有完全死亡,浸泡在同类的细胞质里,保存了复苏的可能性。
他的繁衍者微笑了起来,“你看,我知道错了,所以我找到了脊索液。”他立刻将要求抛了出来,“取出萧安的脊索液,他如果知道你快要死了,一定不会拒绝你抽取他的脊索液。”
唐研摇了摇头。
他的繁衍者微微愣了一下,几乎无法相信他居然拒绝:“你不肯?”
“我和这个世界的其他生物一样,很讨厌你。”唐研说,“生活需要趣味和安全感,有你在,既没有趣味,也没有安全感。”
回应他这句话的是一片白茫茫——窗口的“繁衍者”瞬间化作了千千万万透明的细丝——和萧安的猜测相同,“繁衍者”的细丝拥有和水母刺细胞一样的构造,刺入皮肤的同时能注入毒素,刺激敌人的神经。屋里的唐研也同时异化,两团相似的透明细丝纵横交织在一起,只是“繁衍者”的细胞质取自同类,用之不竭,唐研的细胞质已经濒临崩溃,而且在消除霉菌的过程中消耗了大量能量,“繁衍者”的细丝显然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细密到人眼都看不清楚的小丝交错在一起,唐研这个物种的激烈交战是人类无法想象的,但就在屋里的空间都被白茫茫的小丝占据的时候,“啪”的一声,窗户上的双层玻璃不知道被哪几条细丝缠上了。
“繁衍者”没有发现,萧安的家门窗紧闭,除了萧安刚才往外望的那个窗口,所有的窗户都反锁了。在一片白茫茫的战斗中,一层冰凉的薄雾在地板上涌动,也不知道哪里喷出来的,等细丝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繁衍者”才发现房间里充满了二氧化碳。
这是一个陷阱!以萧安为诱饵,唐研为纠缠,想用缺氧这招对付他的陷阱!房间里藏匿了干冰,开关在唐研的控制下,当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大量的二氧化碳充入空气,造成低氧环境。
唐研的确是一种高耗氧的生物,过低的氧气会让他们失去行动力,但“繁衍者”冷笑一声——就凭这么点小伎俩也能奈何得了他?几道飞丝射向窗户,玻璃的炸裂声响起,双层玻璃应声破裂,数不尽的透明细丝收缩起来,很快就能穿过玻璃上的洞,离开这个低氧环境。
但当那一团柔软黏液钻过玻璃上的洞的时候,窗外突然喷过来一串长长的火焰,将它烧了个正着。“繁衍者”就像受了重击,那黏液快速后退,又回到了屋里。
窗外出现了一大片阴影,有个男人手持一个重机枪模样的武器正对着窗户。他那个武器喷出来的烈焰熔化了玻璃,在墙面上开了一个大洞,可见温度之高。
而这个凭空出现在高楼窗外的男人背后打开了两对透明的翅膀,用武器的火焰对着地上急退的黏液狂喷!这个人竟然是费婴!
费婴没有在富春园结蛹,而是埋伏在萧安家附近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武器偷袭“繁衍者”!不知道什么时候费婴竟和唐研联手,设下了消灭“繁衍者”的局。
烈焰卷入屋内,烧掉了萧安身上的部分细丝,剩下的细丝如遭遇蛇咬,飞快退入黏液里。地上爬行的黏液受到烈焰偷袭,瞬间起火,体积缩小了五分之一。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燃烧散发出的恶臭,只可惜屋内的低氧环境抑制了火焰枪的威力,无法对“繁衍者”造成致命打击。
地上缩小的黏液快速凝结成人,而唐研所化成的细丝仍然像一团巨大的蒲公英盘踞了房间的一半。“繁衍者”飞快冲向另一扇窗户——费婴在这里,死而复生的费婴身上有他还没有研究清楚的力量,而萧安就要醒了!
就在这时萧安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繁衍者”射出去的丝线像刀一样冲向了另一扇窗户的玻璃,却见眼前一只五爪如钩的手掌晃了过来,直接扯断他射出去的丝线。他注入萧安身体里的毒素失效了,萧安生长利爪,断绝了他破墙而出的可能。
这是一个彻底的阴谋!“繁衍者”想明白了——让萧安坐在唯一的窗口引诱他下手,在屋里放了干冰控制他的行动,再联合费婴意图直接除掉他——想得真好!显然费婴已经知道了他才是费家人伦惨剧的元凶,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杀机。
这陷阱一步一步安排得如此不动声色,给予致命一击的援兵身份如此奇怪,富春园的蛹似乎只是声东击西的幌子…“繁衍者”几乎忍不住要笑了,这真是个漂亮的局,只可惜…
只可惜——螳螂捕蝉,而费婴却不是最后的黄雀。
那管火焰枪最高温度可以达到一千多摄氏度,费婴脸色有些凝重——一千多摄氏度的高温能彻底消灭“繁衍者”吗?面对着让自己家破人亡的怪物,费婴不断向“繁衍者”喷射火焰,将他压制在房间的角落里。萧安松了口气,至少在这么高的温度下,“繁衍者”暂时没法再打他脊索液的主意。
二氧化碳从打破的墙面上缓缓飘走,萧安对着费婴大叫:“举高点!高处可以喷火!高过头顶就可以喷火!”二氧化碳比空气重,所以只要让枪口和枪管离开密布二氧化碳的缺氧地带,火焰枪就能恢复威力。
费婴不停地喷火,那管火焰枪是特制的,喷出的火焰基本是浅蓝色的,已经到了很高的温度。
“繁衍者”在烈火和低氧的怪异环境里痛苦挣扎,不断发出奇怪可怕的惨叫声,他在慢慢缩水,身体里的水分被烤干,这样下去不需要谁去动手,只要时间一到他就会衰弱而死。
“砰”的一声巨响。
手持火焰枪的费婴倏然回头。
熔化的墙洞外,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孩子正悬停在空中。
他的背后和费婴一模一样,有两对透明的蝉翼。
他的眼睛黑得毫无瑕疵,但那么漂亮的一对眼睛里没有眼白,是一对完全漆黑的眼睛。
他双手握着一把枪,那把枪几乎有他身体三分之一那么大,他却牢牢地拿着,定定地看着费婴。
费婴的胸腹部被子弹炸出了一个大洞,鲜血流了满身,他看着空中的孩子,嘴唇嚅动了一下,仿佛很惊愕。
“哈哈哈…可怜的小虫子…看你那翅膀——你是被‘蝉月季’吞噬以后唯一融合成功的人吧?”“繁衍者”沙哑地笑了,“哈哈哈…蝉的宿命就是在出土之后交配,你找了个人类生下这孩子,却不知道这个孩子早在你接触蒋云深的时候,被蒋云深肚子里的水氏脑蛭侵入了。哈哈哈,那种喜欢寄生在人的眼睛、大脑里的黑色怪物…”
“蒋云深离开鹰馆特地去接触费婴,水氏脑蛭寄生到婴孩身上——那不是蒋云深自己的意愿吧?控制水氏脑蛭,‘唐研’这个亲水的物种比‘蝉人’更有优势。”大厅里传来唐研平静的声音,“费婴以为他操纵着蒋云深,事实上操纵着蒋云深的人是你,你不但操纵了蒋云深,连费婴——他的复仇行动都或多或少地在你的控制之下。”
费婴倒下了,他胸腹部在短期内受到两次重创,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就算他是异种也难以承受。
成年蝉的生命周期很短。
他的表情很空茫,除了已渐褪去的惊愕之外,并没有太多其他的表情。
他的人生早已被变异和复仇透支殆尽,死亡的不过是他作为“人”的最后一层空壳。
火焰枪跌落在地,摆脱火焰的“繁衍者”一弹而起,闪电般冲向大开的墙洞。他已受到重创,没有细胞核的“唐研”无法自行恢复,必须吞噬同类的细胞质作为补充,修复身体。
但千千万万的透明细丝早已在墙洞上结了一张网。
火焰枪落地,萧安立刻跳过去抢枪,当他端起火焰枪转过身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已经在上演。
“繁衍者”被数不清的细丝缠绕着,他咆哮着挣扎,那些细丝深深嵌入他的身体,鼓动着交换着液体,唐研的灰紫色晶体在细丝中闪烁,缓慢靠近“繁衍者”的身体——直至扎入其中!
融合——正在上演!
“开枪!”唐研的声音模糊地从那堆细丝中传来。
“唐研!”萧安端着火焰枪,惊慌失措地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两个唐研的强行融合正在他眼前上演。
他见过一次融合,上次唐研融合了一个同类,是因为怜悯。
而这一次,是牺牲。
“快开枪烧了我们…”唐研的声音越来越缥缈,“我不能保证融合出来的是我…不能让他逃走…”
“唐研!”萧安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快…没有…机会…”
灰紫色的晶体深深融入“繁衍者”的身体,唐研的声音模糊至极,过了一会儿,面前那纠结在一起的怪物再也没有发出熟悉的声音。
它越来越成型,凝聚成萧安依然熟悉的样子,它的嘴角微微上勾。
它在笑。
意味不明的笑。
融合过程中的“唐研”没有任何抵抗力,但融合一旦结束,它就会恢复成无所不能的怪物。
眼前的融合很快就要结束了。
萧安退了一步又一步,浑身冰凉。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踹开房门冲进了房间,见状大吼:“开枪!萧安你在干什么?富春园八个蛹里面有七个是假蛹,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一看就知道你们和费婴串通了!这么好的机会你放过了就会有更多费家的悲剧、更多人类的惨剧上演!快开枪!”
在关崎的怒吼声中,在缺氧的空气中,萧安浑身颤抖,对着面前那个熟悉的人影…木然地扣动了火焰枪的扳机。
二氧化碳已经消散殆尽。
火焰枪的烈焰明亮耀眼。
十分钟后。
尘…埃…落…定。
番外 泡泡
1
当萧安从哲学系毕业、奇葩地报考了生物学系研究生的时候,芸城大学的师生才恍然发现自己身边居然存在着这种“随心所欲”“无所不能”的天才。芸城大学的新生们开始流传一个在细胞学方向有卓越成就的传奇师兄的传奇事迹:他擅长运动,保持着全省运动会百米跑和跳远的纪录;他发表了两篇观点另类的专业论文,在生物学界引起了关注;他参加了几个危险的科研项目,去过非洲和南极,又因为优秀的野外生存能力和专业素质,他兼职了一个户外生存纪录片的主持人,还代言了一个户外运动品牌。
这样的人物当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虽然萧安本科的同学都觉得匪夷所思,但当萧安变成风云人物的时候,他们大都毕业了。
并不是很多人都了解萧安,在大多数人看来,他是一个相貌英俊、肤色偏黑、矫健修长、十分热情的男生。萧安热衷于自己的专业,经常在实验室独自待上几天几夜,他还热衷于参加多种社会活动,还听说他的纪录片赚了不少钱。萧安的父母已经去世,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遗产,所以萧安简直就是学校女生心目中的学霸和未来富一代的完美结合,关键他还没有女朋友。
追求萧安的女生很多,从他的博士生师姐到一年级的大胆新生应有尽有,然而萧安连一个都没有交往过。
他是一个变形人。
变形人的繁殖方式是寄生在人类肚子里的,胎儿成熟以后将母体作为营养物吃掉,然后自行求生。
这种繁衍后代的方式对被人类养大的萧安来说太过残忍,根本不能接受,所以他一早下定决心不要后代,自然也就无需和人类女孩交往。
何况对萧安来说,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早已经不是趁着青春谈个女朋友,过一把甜蜜温柔的瘾,而是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只有赚钱他才能增加自己的实验仪器,才能做更多的实验。
才能继续研究怎么救活唐研。
距离他一把火将两个“唐研”烧成灰烬之后,已经过去三年了。他极大地改变了自己,努力做一个有能力的人,学习独立和自强,只有自己变强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三年来萧安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唐研从那堆灰烬里面弄出来。
那天——火焰枪的烈焰对着即将完成融合的“唐研”焚烧了十分钟,当火焰散去之后,展露在萧安面前的是一大片灰尘模样的白色细沙。它们没有人的形状,就像一把被打碎的细微水晶沙,其中也并没有唐研的“遗传之核”。
连关崎都叹了几个月的气,承认唐研已经死了的现实,萧安却始终不死心。
他总是怀疑唐研能再次活过来,就像上次他把遗传之核放清水里,唐研最终还是能从花盆里“长”出来那样。他觉得唐研这次还没有活回来,是因为他还不够努力,没有创造出能令唐研回来的条件。
所以他孜孜不倦地学习,利用变形人的生物特性参加了很多项目,尽可能地赚钱来维持他的研究——可是三年过去了,唐研并没有复活。
2
“萧安!既然要生你就要负责任!为什么又不给孩子吃饭?你儿子又跑到我家来了!如果你不想养,把墨墨给我,我收养这孩子!哎呀!实在看不下去…”
萧安开车回家的时候,冷不防就听见邻居邵大妈那熟悉的咒骂,苦笑了一下,他立刻停车去邵大妈家里接“孩子”。
他搬离了父母的房子,租了一套别墅。租别墅给萧安造成了巨大的经济压力,但是没有办法,他需要一个地方安放那些很占地方的研究仪器。针对“唐研”的研究是无法见光的,何况除了做异种研究,萧安身边还带着一个古怪的小孩子。
小孩子看起来五六岁,长得粉嫩可爱,却总是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好像有什么毛病,眼瞳非常大,大得几乎看不到眼白,并且眼瞳是一种黯淡无光的黑,没有神采。
邻居只知道这个孩子叫作费小墨,都把他当作萧安的孩子。但只有萧安一肚子苦水——费小墨哪里是他的孩子,他是“蝉人”和人类的混血儿,又被“水氏脑蛭”寄生,连费婴都被费小墨一枪轰了,他哪有胆量当这个大杀器的爸爸?
但那天之后,两个唐研都化作了灰烬,费婴已死,除了他还有谁能接收这个异种中的异种?萧安只好战战兢兢地把小怪物带在身边,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费小墨”。费小墨的确是个古怪的孩子,“繁衍者”死后,不再有人控制他身体里的水氏脑蛭,他就成了水氏脑蛭的主人,时不时全身皮肤就会变黑,加上他有“蝉人”的基因,背上有蝉翼,如果不选择一个地方将他藏起来,很可能引起恐慌。但区区一栋别墅怎么困得住费小墨,无论萧安怎么想办法,一个月之中总有两三次费小墨会溜到隔壁邵大妈家,惹得邵大妈认定他是个虐待孩子的坏爸爸。
今天萧安回来得有点晚,果然费小墨又从别墅里溜了出去,乖乖地坐在邵大妈家那张金丝楠木大饭桌边上吃冰淇淋。也许是费婴从来没把他当成一个“人”来对待,费小墨不太会说话,但他很喜欢吃冰淇淋、糖果、蛋糕、炸鸡之类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萧安不是不知道费小墨喜欢吃垃圾食品,但他实在太忙了,唐研复活这件事没有一点儿头绪,他哪里有心情带杀器费小墨去吃零食?
邵大妈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这个“始乱终弃”“对小孩子漠不关心”的年轻“爸爸”进门来领孩子,恨不得在背后给他一棒子。萧安汗毛直立,连忙把费小墨抱走。
回到家里,费小墨手里还拿着邵大妈家的冰淇淋碗,嘴里含着最后一口冰淇淋,表情淡定。萧安关上门,忍不住说:“你不要总是跑出去…”
“我不想和白痴一起住。”费小墨的声音脆生生的,语气却是冷冰冰的。
萧安这几年听多了赞美,也有三分火气:“我哪里像白痴?”
费小墨斜眼看了他一下,突然问:“你会玩扑克吗?”
萧安呆了一下:“会吧。”
“问你一个问题,回答了就知道你是不是白痴。”费小墨说。
“问吧。”萧安死死皱着眉头,五六岁的小男孩真讨厌!五六岁的、不能上学的、只看电视的小男孩讨厌死了!五六岁的、不能上学的、只看电视的、混种小男孩真是讨厌死了!
“是‘你手里有一张A,再拿到一张A’的概率大,还是‘你手里有一张红桃A,再拿到一张A’的概率大?”费小墨面无表情地问。
萧安又呆了一下:“这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吗?”
“白痴!”费小墨极其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所以我不要和白痴一起住!”他彻底爆发了,跺着他那肥嘟嘟的小脚,“我不要和你住!我要和邵奶奶住!”
萧安差点被他气疯了:“那邵奶奶就懂得什么一张扑克又一张扑克的问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