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奇怪,这些人里有的死亡不到一小时,也许尸僵偶尔会在死亡后十分钟出现,但发生尸体肿胀却一般要死亡三到六个小时后,由肠道细菌引起尸体腐败,才会逐步引起尸体肿胀。
候车室里全部的尸体都肿胀着,最容易出现肿胀的腹部,并没有肿胀得更加明显。
似乎另有什么东西加速了尸体的腐败,并且那个“什么东西”侵入的并不只是肠道,而是全身。
法医用一根湿棉签轻轻擦了擦牙痕状伤口附近的皮肤,那上面隐约有一层黏液。
他把棉签收进了试管中。
这是个非常古怪的案件,也许会是他一生中遇见的最古怪的一个。
经科学研究人员检验,那些棉签上的黏液是某种生物的消化器官,但消化方式很奇特,这些消化器官的细胞比寻常细胞都大,它的消化方式有点像原始的单细胞生物,一个细胞吞下另一个细胞,慢慢地将它化为自己的养分。而最奇怪的是,这些消化液居然是活动的,能够四下爬动,如果不是研究室里的紫外线和红外线双重摄像,差点让这些细胞爬满科研人员的身体。
显然,黏液是某种生物器官的一部分,很有可能就是在空调大巴里被风扇扇叶绞死的那个怪鸟的一部分。怪鸟死了,它的消化器官却不但没死,还依附在人身上,不断地寻找下一个“食物”。
坐在风扇位空调下面的正是江鉴睦,他的整个身体内部,不仅仅是血液,连骨头都被这种消化方式消化了。而车上的其他乘客仅仅是血液被吃掉了,可能那活动的器官侵入人体后基于某种方式融合了人类的大脑,也开始学会了挑食。
在所有死去的乘客身上,法医都找到了残余的这种消化器官的细胞,死亡之谜被解开了。被操纵的江鉴睦咬破乘客的脖子注入消化细胞,细胞吞食血红细胞后涌出,回到江鉴睦身上。这种奇怪的细胞居然能操纵人的思维,控制人的语言和行为,真是闻所未闻。并且,这种细胞聚集起来,似乎能形成像牙齿那么尖锐的东西,江鉴睦的那张人皮上居然附有一排奇怪的黄色小牙,形状呈锯齿形,排列和数目与人的牙齿完全相同,并且可以缩入牙龈中不被人看见。
究竟这些牙齿是被奇怪的细胞黏附之后长出来的,还是江鉴睦本来就有的?这让研究这件怪事的科研人员迷惑不已。
其次的问题就是唐研。李碧嘉和张童童都一口咬定有这个人,是个去汕头大学探望同学的大学生,可是乘客名单里,包括售票记录中都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唐研是谁?
第三个问题是那些细胞以江鉴睦的身体为家,在倾巢涌出后,现在究竟到哪里去了?听说它们扑向了唐研,那么消失不见的唐研又在哪里?难道整个都被消化了?
这桩案子被命名为“夜行大巴二十人死亡案”,它被列入了无法侦破的案件名单。
汕头市。
一个年轻人正在麦当劳和朋友聊天。
他背着书包,穿着休闲鞋,戴着无框眼镜,气质斯文,面容清秀,正在和所有年轻人一样悠闲地吃着汉堡包。他对面坐着的朋友,头发用发胶弄得竖起,穿着红绿相间的球衣,带着个篮球,十分新潮。
一切和普通的大学生聚会一样。
“唐研,你一直都很神秘。”那新潮的男生说,“你到底是哪个大学的?网上认识三年了,还不告诉我。”
唐研微笑,玩着手里的一个瓶子,瓶子里是一些透明的黏液:“很普通的大学。”
男生耸耸肩:“你不说算了,对了,上次那个游戏,我玩通关了。那一关的终极boss其实有两个,我们上次联手只打死了一个,怪不得怎么样都出不去。”
唐研闻言微微一怔,皱了皱眉头,看着手里的玻璃瓶:“不止一个?”
男生奇怪地看着他:“怎么这表情?吃完饭咱们去网吧上网联机吧!”
唐研点头,心里却在想,他可能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为什么终极boss只能有一个?
为什么不能有两个、三个,甚至更多?
“队长,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公安局里,正在收拾档案的警察拿着乘客名单,指着上面一行,“司机说,张童童是通过妈妈的关系没有买票就上车的,所以她没有固定位置。因为小女孩在过道里跑来跑去,很不听话,司机把她托给了自己的朋友照顾,他的朋友姓黄,坐在倒数第二排,张童童坐的位置不是在他的左手边,就是他的右手边。但后面几排乘客不是全都死了吗?张童童为什么安然无恙?虽然说在风扇空调正下方的是江鉴睦,可是张童童曾经在过道里跑来跑去,也可能跑到那个位置附近啊。”接着他又指着过道另一边,“还有,你看在江鉴睦的另一边,不就是李碧嘉吗?如果她站起来站在过道上,那岂不是也正对着空调的大风扇?”
刑警队长一怔:“那就是说他们三个都可能被那细胞消化器官附身?快去查李碧嘉和张童童现在在哪里!”
那年轻警察立刻应了一声:“是!”
刑警队长翻看着笔录,看着李碧嘉所作的陈述,如果李碧嘉也可能沾到细胞,那么她所作的这份陈述,就很难说是真的还是假的了。说不定往后车那十三个人脖子上咬一口的,其实并不是江鉴睦,而是李碧嘉!而如果对张童童的推断是对的,能在后车那十三个人脖子上咬一口的人,除了李碧嘉,还有张童童!
张童童正在被警察叔叔送回她在汕头的爷爷家。
警车中——
“警察叔叔,你好好好好啊,童童要警察叔叔抱。”张童童嫩声嫩气地说。
年轻的警察接住凑上来要抱抱的张童童,心里想,现在这么乖巧的小孩已经不多了。
他没看见,抱着他的张童童慢慢张开了嘴,从她的第一排牙齿后,伸出第二排黄色锯齿形的利齿,慢慢地往他的后脖子上咬了下去。
有黏液,从她的嘴角流出。
“队长!队长——”警察冲进刑警队长的办公室,喘着气大叫,“送张童童去爷爷家的警车不见了,开车的小陈,怎么打电话都没有回应!还有李碧嘉…李碧嘉…”他满脸恐惧地说,“汕头市明江区百岁里三十三栋707,这个地址…查无此地…查无此人…”
夜里。
唐研在汕头街道吃着冰激凌,看着车水马龙的车辆和人群。
夜景流离闪烁,每个城市的夜都很美。
Chapter2 夜行·伞
芸城大学是芸城唯一一所大学,这所大学在全国没有什么名气,但是因为是附近市县唯一一所大学,所以学生数量众多,占地也很广阔。
学生多,带来最头痛的问题是快递多。现在的学生爱网购,学校为了方便管理,规定快递一律不准进入宿舍区,都要交到保安这里,学生再从保安这里领取信件和快递。这对学生来说当然方便,上课的时间不怕没人收快递,但对保安王强来说,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每天保安室里快递包裹堆得像小山似的,和物流公司的仓库也没啥两样,光是打电话通知学生来领快递都能说得他筋疲力尽,他对上网购物这种事深恶痛绝。
这日傍晚,他忙活了一天,好不容易到换班时间,可面前还剩下一个长长的大包裹。他在快递单上翻看了半天,那地址写得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是什么,看得清的只有“收信人唐研”五个大字,至于哪个学院的、联系电话多少,快递单上一片朦胧,好像曾经写了,又好像根本没写。
王强对着那包裹颠过来倒过去看了一阵,觉得这是一把伞,无折叠的那种长柄伞。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这东西现在用的人不多了,是什么学生居然还想买这玩意儿?
时间到了六点钟,换班的时间到了,王强把那包裹往墙角一扔,就回去了。
之后的几天,他就把那长长的包裹忘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星期六这天,芸城下起了倾盆大雨,送快递的来得都少了,王强无聊地看着窗外的大雨,突然间就想起那个疑似一把伞的包裹来了。一回头,那包裹还在墙角,他倒是有些奇怪了——虽然说包裹单上看不清地址,但是买了东西的同学隔了这么久没收到货物,难道也不来保安室里找一找?难道他和陈茶换班倒来倒去这么多次,这个叫作唐研的同学就一次也没来找这个包裹?不会吧?是不是这东西寄错了?
他轻轻地把那长条形状的包裹从墙角拿了起来,那东西是用报纸包住的,外面还用快递专用的塑料袋缠了一层又一层,但怎么摸,都觉得这里面是一把伞。
也许是在墙角放了段时间,包裹的一端有些磨损,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给咬的,总而言之它破了。王强正在颠过来倒过去地看,突然手一滑,那东西就从塑料袋里滑了出来,“啪啦”一声掉在地上。
王强吓了一跳,赶快把那报纸包着的东西捡起来,那层报纸并没有用透明胶粘牢,一下子散开,露出了报纸里包着的东西。
那的确是一把伞,一把塑料手柄、深黑色伞面的大伞。
王强奇怪地看着那把伞,这东西看起来不像什么新潮的玩意儿,倒像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男人经常拿在手里的那种很老式的雨伞,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灰扑扑的,好像用过挺长一段时间的样子。
这什么玩意儿?
他尝试打开那把伞,只听“啪”的一声,伞面撂翻了他的水杯,杯子里的水洒得到处都是,雨伞不但是完好的,连弹簧都还很有力。王强研究了好一会儿,现在的学生真是古怪,买这玩意儿,难道是在收集古董吗?他把雨伞收起来放在墙角,准备在登记簿上注明这东西是自己掉出来的,不是他要撕破学生的包裹偷看里面的东西。正提笔要写,王强眼角微微一瞟,就看见那包裹雨伞的报纸上有个日期,写着“一九四三年五月五日”。
他把笔放了下来,觉得奇怪,将团得皱巴巴的报纸展开一看,只见报纸的标题是《芸县晚报》,主要内容是在讲芸县一户姓费的富豪家里的豪门恩怨,大意是说费家不知被谁挖了祖坟,坏了风水,导致费家儿女互残,偌大家产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这份报纸是份全繁体字的报纸,王强瞪了瞪眼睛,又揉了揉,才确信自己既没有眼花,也不是在做梦,他的的确确拿着一份六七十年前的报纸,而芸城,在解放前的的确确就叫作芸县。
一股拔凉的感觉从他背脊爬了上来,他赶紧将那些报纸揉一揉扔进废纸篓,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窗外下着大雨,雨声哗哗,雷电交加,水汽从窗外不断飘入屋内。
保安室里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响起了一阵纸团展开的声音。
六点钟,远处一个人撑着伞顶着大雨跑了过来,哗啦一下推开保安室的门,四十几岁的陈茶是吃了饭才来的,虽撑着伞但还是浑身湿透了:“小王,时间到了,你回去吃饭吧。”他说到一半,突然瞪大眼睛。他看见王强正在看报纸,那叠报纸分明曾经被揉过,现在却又被小心翼翼地展开了。
王强用一副看稀世珍宝的表情,专注地看着那张垃圾一样的报纸。
陈茶觉得很奇怪,小王这人只有高中文化,从来不读书看报,平时没事就好打个扑克,什么时候突然爱看报了?他心里觉得古怪,嘴上也没说什么。“小王,回去吧。”
“哦。”王强站起来,从墙角拿起一把大伞,到门口打开了,将那叠报纸夹在身上,就往大雨中走去。他连句再见也没说。
陈茶觉得更奇怪了,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半天,只觉得今天的小王连走路的姿势都是怪怪的,平时哪见过这个人一步一步地走路?不都是连跑带跳的?
王强撑着把黑伞走在雨中,慢慢消失在阴暗黝黑的水幕里。陈茶抓了抓头皮,一转眼看见一把花花绿绿的折叠伞扔在桌上,那是王强平时用的伞。陈茶把那花伞捡起来看了看,也没看到哪里坏了,不知道为什么王强突然换了一把伞。再一转身,他蓦地发现地上飘着一张白纸。
那是一张发黄的白纸,陈茶弯下腰去看——他觉得很古怪——那张纸上写的居然是毛笔字!还是繁体的!看了两眼,陈茶就发现他有一半以上的字认不得,往窗外望了望,正好瞧见一个学生撑伞走过,于是对他招了招手:“B楼812室的那个谁,萧安,帮我看看这张纸写的是什么。”
那学生吓了一跳,有些躲闪,陈茶又叫了一声,他只好勉勉强强地过来。这位萧安同学身材普通,面貌清秀,微微带着一点腼腆,除了老资格的保安陈茶,整座芸城大学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叫出他的名字,这人基本不和同学来往,存在感薄弱得很。
这是他天生的性格,也是因为他的身上有一个绝对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他被陈茶叫住的时候吓了一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走进保安室:“什么事。”
陈茶把那张白纸拿了出来,对着灯光眯着眼睛看着:“帮我看看这张纸上写了什么?”
萧安把白纸接了过来,纸张拿到手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这张纸似乎年代久远,接着他在纸上看到了如下内容:
唐研先生:
家姐于昨夜病逝,我从她房间拿到雨伞一把,感到十分眼熟,大抵上次家兄发病之时,我也见过这把雨伞。家兄发病之惨状,上次已写信告知,家姐之症类似,均重瞳而诡行,夜游欲杀人,将其捆缚后不饮不食,二日而死。家变惨烈,我心伤欲死,但不知怪病因由,死不瞑目,特将雨伞寄上,不知有用否?”
芸县 费然
一九四三年五月六日
陈茶听得莫名其妙,指着王强刚刚走去的方向,说:“那把雨伞小王拿走了。”
萧安眉头紧皱,这封奇怪的信仿佛穿越了七十年的时间才寄到这里,可是怎么会是寄给“唐研”的呢?
他认识一个叫“唐研”的人,那是他网络游戏上的朋友,他的ID叫作“延至一生”。之前没多久他才和唐研在汕头见了面。
但这封信显然不可能是寄给他认识的那个“唐研”的,这是封写于七十年前的信,又在一个星期前由快递公司寄来芸城大学,难道芸城大学里也有一个人叫“唐研”?
但更奇怪的是寄给唐研的这封信的内容,萧安紧紧盯着那两行字“均重瞳而诡行,夜游欲杀人”,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这封信说的是真的,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而最大的问题是,信在这里,那个“唐研”在哪里?
萧安拿着那封信,往窗外望去。
窗外一片漆黑,滂沱大雨,只余点点幽灯在雨水中闪烁。
唐研在哪里?
秋冬季节的傍晚,六七点钟的时候天色就很暗沉,何况这个时候又下着大雨,乌云密布,街道上灯光璀璨,撑伞的人们来来去去,城市里充斥着浮华气氛,人人衣裳华丽,步伐匆匆。
一个人撑着一把黑色大伞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
汽车来来往往,路人行色匆匆,只有他迈着稳健的步伐,从燕尾街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到街头,如此反复,好像都不需要休息。
终于有个咖啡店的店员实在看不下去,冒着大雨从屋子里追了出来,“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心情不好?雨下这么大,要不要到我们店里喝一杯咖啡暖一暖胃?”她是善意的,靠近了一抬头,发现伞下的那副面孔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忧郁,只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就在她看那一眼的瞬间,撑伞人的一只眼睛突然一动,眼里的黑瞳就像墨滴入水一般,向眼白的部分扩散了一下。
店员吓了一跳,紧接着手臂一紧,剧痛入骨,居然是撑伞人抓住她的手臂,五根手指深深掐入她的肉中。随即被他抓住的地方凉了一凉,仿佛有水滴滴落在她手臂上,店员尖叫一声,将撑伞人一推,逃回店里。咖啡店其他店员吓了一跳,连忙围了上来,只见她左手被人掐出了深深的指痕,指尖的部分都掐出血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了?”
受伤的店员把刚才看见的奇异事件讲了一遍,脸色惨白地说:“太奇怪了!太可怕了!那、那好像不是人,和妖怪一样。”
“那个人呢,那个人呢?”其他人听说了什么眼瞳怪人,一起转头去看外面那撑伞人还在不在,只见门外大雨倾盆,却不见了那奇怪的人。
雨越下越大,黑色雨伞没入雨幕,消失无踪。
夜里十一点,咖啡店关门,店员们各自回宿舍休息。受伤的女孩在伤口上涂了一些药水,觉得不要紧,也就洗漱洗漱上床睡了。
凌晨三点钟,咖啡店楼上的宿舍一片黑暗,只有时钟嘀嗒嘀嗒。
右边下铺有个人影坐起来,慢慢地下了床。
人影光着脚,无声地摇晃,走到邻床下铺,弯下腰来,极近地看着睡着的人的脸。
“滴答”一声,混合在时钟的嘀嗒声中,几不可闻。
睡着的那人脸上滴落了一滴什么东西,深夜之中,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人影极慢极慢地爬上上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照样俯看上铺睡着的人的脸。
时钟嘀嗒嘀嗒地响着,房里一片黑暗,宛若什么都不曾发生。
萧安在学校里找了两天,并没有找到唐研的消息,但那天带着伞离开的王强也没有回来,陈茶独自坐了两天的班,快要受不了了,学校终于答应尽快再聘请一个保安。
虽然没有打听到唐研的任何线索,萧安却找到了关于当年芸县费氏的一些传说。据说在解放前,费氏一家是芸县最大的家族,祖宗曾经是清朝的官员,后来又做了生意。奈何在一九四几年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场瘟疫,全家就没几个人活下来,家财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再后来政府要拆迁费家老宅的时候,连个后人都没有找到。听说当拆迁队进入费家宅院拆迁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墙干了的血迹,甚至还有赤裸裸的白骨无人收殓,阴森恐怖至极,只是不知道传闻是真的假的而已。
萧安整理着打听到的消息,心里感到很不安。
那封来自一九四三年五月六日的信,或许就是预示着某些事正在卷土重来,当年没有人解决它,现在会有吗?
要从哪里开始调查这件事?萧安想来想去,想到了费家的古宅。
费家的古宅被拆掉以后,修建了一片商业街,包括芸城最繁华的燕尾街、合山路、金花路,要去那里寻找费家人留下的痕迹,恐怕很难,那些地皮和商铺都已经不知被拆了又盖、盖了又拆了多少回了。如果费家的古宅再也寻找不到,那么费家的什么还留着呢?
后人?后人连政府都没找到,他一个穷学生怎么能找得到?
没有后人,那死人呢?
费家人得瘟疫死后都埋在哪里?他们是得了什么病死的?这个“重瞳而诡行,夜游欲杀人”,让费家人死于非命的怪病,肯定就是谜题的答案。
萧安决定了,他要去挖坟。
要挖坟首先就要知道费家的墓园在哪里。幸好费家曾经是个大家族,在芸城的风景区合山公园就有一片费家陵园,听说费家人死后都埋在那里,陵园修建得恢宏大气,石刻生动细腻,已经是芸城旅游的一大景区,也有不少研究近代民俗的学者来这里研究建筑风格和石刻,是个尽人皆知的地方。
想在风景区挖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论白天黑夜,费家陵园都有人来来往往,甚至合山公园还派了两个保安专门看管这里的石刻,以防盗墓贼光临。
但这对萧安来说,或者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他的隐秘,就在于他不是一个普通“人类”。
他是一个变形人。
他能随意变成其他人的模样,甚至蜕去皮肤,他的身体能拉伸或扭曲成各种奇怪的样子。他是人类进化中偶然出现的异种,正因为身体的异变,他不合群,他不希望暴露而成为别人恐惧的对象。
他只想做个普通人。
这日夜里,萧安特地换了一套军绿色的衣服,背了个背包,买了张合山公园的门票,从下午就偷偷潜伏在费家陵园,一直等到深夜,天完全黑了,他悄悄地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看管石刻的保安都去休息了,一般来说,陵园都是很安全的,想偷石刻的毕竟是极少数,几百年以来,这里也不过就被人偷过那么一次而已。
萧安沿着那些雕工精细的石碑往里走,一座一座地看过去,一直看到那些最新的。显然在解放以后,费家还有人葬在这里,那墓碑已全然没有了祖辈的风韵,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连上面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的。但比它略早一点的民国时代的墓碑,却依然雕工精美,继承了先祖之风。
萧安在那些精美的墓碑中找到了一座墓主人叫作“费然”的坟墓。
写那封信给唐研的人就叫作费然,这个人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怪病而死的,但他显然就身处在怪病流行的那个年代。
费然墓的左右两侧各有两座风格类似的墓,一座墓主人叫作“费倾”,一座墓主人叫作“费辰”。
这难道就是当年身死的费家人?萧安左右看了一下,夜里四下无人,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小铲子,在费辰的墓后悄悄地挖起来。
他并没有挖得多大多深,只挖了个比碗口略大的深坑,约摸挖了一米深,他将背包一扔,人躲进草丛里,没过一会儿,只见一团血肉模糊的怪东西摇摇晃晃从草丛里出来,一点一点地从萧安挖掘的深坑里钻了进去。
那深坑有一米多深,这团怪物钻了进去,很快地面上就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剩了个碗口大的洞。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合山上并无灯光,一切都是黑漆漆的。
萧安爬进了费辰的坟墓,费辰并没有火葬,棺材就在地下五六米处,墓穴是青砖砌的,有不少已经腐朽了。萧安变化身体的形状,从一个腐朽的空洞位置一点一点地钻进去,很快就进了费辰的墓穴。
墓穴里一片漆黑,空气污浊。
他敲了敲棺木,那棺木早已腐朽,轻轻一动就酥化成了几块,露出棺材里的尸体。
萧安蜕下了皮肤,却还带着手机,于是用手机对着费辰的尸骨照了起来。
那是一具很普通的白骨,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萧安将那骷髅头翻了一下,发现头骨的内侧是黑的,外侧却是白的。
那骨头的黑色并不是因为污物或者长年累月腐烂造成的,倒像是什么浓墨一样的东西深深地染上去的。萧安对着那奇怪的黑色拍了几张照片,翻看了费辰的随葬品,发现都是些驱邪祈福的佛珠佛像,和怪病没什么关系,于是又慢慢地退了出来。
他从费辰的墓里钻出来,蛇一般在地上蠕动,慢慢移向自己蜕下皮肤的地方,很快将皮肤穿回了身上。
星夜暗淡,四下无人,正当萧安将一切穿戴好,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突然发现在自己的左腰,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文了一个青色的蝴蝶印记。
他大吃一惊,全身出了阵冷汗。他从来没有刺青,一直到刚才蜕下皮肤的时候也没有,这个奇怪的刺青,一定是刚才他钻进费辰墓里的时候,被什么人无声无息地在他的皮肤上刺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