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织面上无波无澜:“我不是江家人。”

“不可能!”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许九如有多偏爱这个小孙子。

江织不做解释:“除了这些,别的我不能说,因为你姓江,你是许九如的女儿。”他摊牌,“我会对江家不利,这是早晚的事,你若要帮她,就早点准备。”

江维尔沉默了,他说的那些话,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

他若不是江家人,就只能是……陆家。

怪不得周徐纺会问早产的事,怪不得平时那么疼爱小孙子的老太太却没有严惩江川和二房。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看着江织,“我可是许九如的女儿。”

“你跟她不一样。”

许九如是装的,她不是。

整个江家,只有对江维尔,他不想用阴的。

“你错了,我跟她一样。”她站起来,目光如炬,“我跟她一样,什么都别跟我说,我会出卖你。”

她不会。

她知是非,懂善恶,正直善良得不像许九如教出来的人。反而是他这个假的江家人,将许九如的阴险狡诈学了十足。

她走到门口,停下:“不能停手吗?”

“许九如不会罢手。”江织没犹豫,“我也不会。”

“织哥儿,”

江维尔回头:“能留她性命吗?”

她知道她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同样也了解江织,根本不需要多问,她只要信了江织不是江家人那句话,就能猜得到她母亲以前做过什么、以后还会做什么。

可那是生养她的人。

她像被什么哽住了喉,字字都难以开口:“算我求你。”

江织略微迟疑了,半晌后,答复:“能。”

“我今天没来过。”

江维打开门,走了。

薛冰雪没见江织,随她一起离开。她一路都不说话,上了车之后,闭上眼,头靠在车窗上。

薛冰雪看出了她不太对:“维尔。”

“我睡一会儿。”

车开着,开了一条缝的车窗外有风漏进来。

她闭着眼睛,思绪飘远,似睡非睡间,竟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的哥哥姐姐在烤火,她跑到了院子里,屋外大雪纷飞。

“维宣。”

“维宁。”

是她母亲在外面喊:“你妹妹哪去了?”

男孩女孩都跑出去。

他们是龙凤胎,生得很像。

女孩回答:“刚刚还在呢。”

“不是让你们看好妹妹吗?”母亲在院子里喊,“维尔。”

“维尔。”

走廊尽头,三四岁的女孩窜出来,头顶有白绒绒的雪花,她咧着嘴笑,在招手:“母亲,我在这儿。”

“维尔。”

“维尔。”

江维尔睁开了眼。

薛冰雪满脸担忧:“你怎么了?”

她摇头,眼睛潮湿了,看着窗外。

兜里的手机响了,许九如的电话打过来,她盯着号码看了很久,才接了电话。

“晚上回不回来?”

她没出声。

“问你话呢,回来不回来?”

“母亲。”一开口,她声音哽咽了。

许九如听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她又不说话。

“是不是又跟冰雪吵架了?”许九如在电话咳嗽,她最近咳得很厉害,声音年迈又苍老,“维尔,你听我一次,别跟他吵了。”

她絮絮叨叨的,在电话里劝:“母亲是过来人,不会看错人的,冰雪他会待你好,你和他在一起,我百年之后也能放心。”

江维尔把车窗摇下来,吹干了眼睛:“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三哥哥在烧碳火,四姐姐让我躲开一点,说会烫到。”梦里的脸都是糊的,她当时年幼,已经记不清他们的长相了。

许九如沉默了很久:“你哥哥姐姐都走了好多年了。”

江维尔四岁的时候,江维宣去世了,她十二岁时,江维宁也没了。

“三哥哥是自杀,四姐姐也是,”江维尔很无力,“母亲,你别再那样了。”

“维尔,我——”

她把电话挂断了。

不一会儿许九如就再打过来了,她没接,也没挂。

薛冰雪把车停到路边:“维尔,江织跟你说什么了?”

她摇头,靠着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江织小时候身体很不好,两三岁了还走不稳路,我每次放学回来,就牵着他在院子里学走路。”

他打小就不喜欢跟人亲近,没跟乔南楚玩到一块之前,也就跟她亲近一些。

“他很少会喊我姑姑,小时候总叫我姐姐,被我家老太太说了几次,后来就不叫人了。”

少年期之后,他就维尔维尔的叫。

“我比他只大了四岁,老太太四五十了才生的我,因为是老来得女,她对我最纵容,江家的孩子不是从政就是从商,不管愿不愿意,都要按照老太太的安排走,只有我,跑去当了运动员。”她歪着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像在梦呓,“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当商人吗?”

薛冰雪也不知道,她从来不跟人提她母亲。

“我九岁那年,有个女人抱了个已经断了气的孩子跑到我家门口,她喝了半瓶农药,说她做鬼都不会放过我母亲,她的孩子才两岁多,也被她喂了药,一起死了。”

她时候,她连着做了两个月的噩梦,梦里全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咒骂声,还有那孩子发青的脸。

“后来我才知道,是我母亲为了吞并她家的公司,把她的丈夫弄成了脑死亡。”

她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

“冰雪。”

“嗯。”

她闭着眼,睫毛颤着,眼角是湿的:“当江家的女儿好累。”

“那来我薛家好不好?”薛冰雪伸手,指腹碰到了她眼角,“来当我薛家的人。”

她睁开了眼。

每次她精疲力尽的时候,他都在。

“冰雪。”

“嗯?”

她解开安全带,抱住他脖子,吻了他。

薛冰雪眼睛睁着,有点懵,一动不动地让她吻,松开后,他红着脸问:“你为什么吻我?”

“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问完,她把手收回去,中途被他拉住了:“是。”

他们没有分手,一直都没有。

他捧着她的脸,重重亲了下去。

381:江织出击,江唐cp发糖(一更

第五医院,VIP病房。

“外资企业占股15%,这部分股份,江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也想收回。”乔南楚摇头“但基本没有可能。”

他把查到的资料给江织一份:“江家旁支占了9%,剩下的都在江家人手里,老太爷的遗嘱没有对外公开,这76%是怎么分的,只有你们江家人知道。”

江织坐在沙发上,输液架在身后,左手的手背上有针头,右手握笔:“我和江孝林各18%,剩下的均分成四份,许九如的那份已经转给我了。”

就是说江扶汐、江扶离、江维尔手里头各有10%。

“这部分,”江织把江家旁支所占的9%圈出来,笔尖点在上面,“最少应该有5%是许九如的。”

乔南楚翘着一条腿,资料搁在了膝盖上:“怎么说?”

“许九如敢把她的那份转给我,就说明她一定留了后路,等我没作用了,她再扶持江孝林,踢我出局。”

江织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是备忘录,提醒周徐纺吃叶酸。

他给周徐纺发了一条微信,再继续:“江孝林手里已经持有18%,剩下那三份,只有维尔手里的10%,许九如完全有把握动得了,我手里也是28%,要稳压我一头,她肯定会藏私。”

“所以?”乔南楚还不知道他什么打算。

笔尖下面晕开了一小点儿墨水,晕染在那个数字9上:“得先让许九如把这部分吐出来。”

许九如的保命牌,哪有那么容易吐出来。

江织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启明基金那个项目,让唐想负责。”

“是,江少。”

他挂了电话,去听周徐纺发给他的语音。

乔南楚坐着,好整以暇地看他:“你要干嘛?”

“许九如教的,”他说,“借刀杀人。”

他把手里放到耳边,周徐纺乖巧的声音传过来:“好。”

江家老宅。

屋里有阵阵咳嗽声。

江川进了屋:“老夫人,五小姐来了。”

江维尔一并进了屋。

屋里的窗户都关着,太阳照不进来,光线有些暗。

许九如从床上坐起来,唤她:“维尔,你过来。”

江维尔走到床边。

许九如卧病在床好些天了,身上病气重,眼窝凹陷得很深:“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她回答得轻描淡写。

许九如拉她到身边:“为什么突然提起你哥哥姐姐?”她没什么力气,说话轻声细语,“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江维尔不说话。

许九如以为她情绪不对是因为肖麟书的事,叹着气说:“怨就怨吧,总比怨你自个儿好,咳咳咳。”

她捂着嘴咳嗽,肺里难受,直不起腰,佝偻着后背。

“怎么还咳得这么厉害?”江维尔眼睛发酸,低着头,坐在床边给她顺气。

“老了,身体不行了。”

是老了,她都七十多了。

“吃药了吗?”

许九如说吃了:“世瑜说我是忧思过度,药也不顶用。”

忧思过度?

忧着怎么搞陆家、思着怎么整江织吗?

“织哥儿他,”话说到一半,江维尔又收了声。

许九如追问:“他怎么了?”

心里的天平在不断地摇摆,孰是孰非、孰亲孰疏,都搅成了一团,她眼里有片刻挣扎,默不作声了很久,说:“没什么。”

桂氏在门口问,药温好了,要不要端进来。

江维尔起身,先出去了。

许九如吩咐桂氏把药端进来,转而又问江川:“织哥儿在做什么?”

“今儿个上午,他去见了百德器械的明董。”

百德器械是陆家的长期合作伙伴。

“他终于要动手了。”

她马上就要如愿了,眼里的兴奋难抑,原本浑浊无光的瞳孔像燎了一把跃跃欲试的火:“江织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人,手段我最清楚不过,他若动真格,陆家的安生日子就到头了。”

江川附和,说以后可以安枕了。

安枕?

别人都是做了恶,不得安枕,怎么到她这里就反过来了。

江维尔端着药碗站在外面,没有进屋,许久,她把药碗给了桂氏:“你拿进去吧,别提我。”

桂氏颔首。

江维尔走到院子外面,听见骆常芳在讲电话,声音高亢,情绪很激动。

“唐想接手了?”

“防着点她,要是被发现,不仅你,我也得进去吃牢饭。”

“那笔钱,你最好给我咬紧了。”

江维尔摇头。

这便是江家,一潭泥沼。

周氏集团。

叩,叩,叩。

“请进。”

进来的是市场部的总监,刘易同。

他往办公桌上递了份资料:“唐总,这是启明基金的项目资料。”

唐想有轻微近视,她戴上眼镜,粗略地浏览了一遍:“财务数据呢?”

“那部分资料都在吴总手里。”

“把吴葶叫过来。”唐想说完,内线电话就响了。

是秘书打进来的。

“唐总,江氏的负责人过来了。”

周氏和江氏有个合作案在谈。

“请他进来。”唐想挂了电话,交代刘意同,“你去先忙,吴葶那边过后我再找她谈。”

“那我去忙了。”

刘意同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合作案也不是什么大项目,用得着这位亲临?他很是诧异:“江总。”

唐想听闻,抬了头:“你怎么来了?”

江孝林进了办公室,顺手关上门:“我来签合同。”

“派个业务经理过来就行了。”

他熟门熟路似的,在她正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刚好路过,顺道而已。”

唐想也不问他顺的哪条道,拿了合同坐过去:“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可以提。”

跟她这么面对面谈生意,倒是头一遭。

江孝林翻着手里的合同,心情不错。

唐想拨了个内线:“煮两杯咖啡送进来,一杯不加糖。”

他不喜欢甜。

大一的时候,因为债务问题,唐想给他跑了小半年的腿,倒是把他的喜好摸了个透。

咖啡端进来的时候,江孝林手里的合同才翻了一页,他还悠闲,喝着咖啡翘着腿,西装外套脱了扔在一旁。

唐想坐了一会儿:“看完了吗?”

他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没有。”

“那你慢慢看。”

她回去处理手头上的事情,没当办公室里还有别人,该做什么做什么。

江孝林觉得她戴眼镜挺好看的,她近视,但平时不喜欢戴眼镜,有时候会眯着眼睛看人。

目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合同移到了她那里,然后就没挪开。

她的习惯跟读书的时候一样,喜欢转笔:“你做的绩效方案我已经看过了,我的建议是把原材料的利用率也放进去考核。”

“先试算几个月,看看跟原方案的差异大不大。”

“行,你定会议,到时再谈。”

她挂了电话,在回邮件,办公室里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江孝林的目光又从她的脸上移到了腿上,A字裙、黑丝袜、还有高跟鞋,不像十八岁的她。

“叩,叩,叩。”外面有人敲门。

唐想说:“请进。”

进来的是位男士,西装革履,穿得很正式,头发往后梳,一丝不苟。

应该是位中层,有几分架子,江孝林不动声色地审视。

“财务分析已经发你邮箱了,这一份是供应商的评估报告。”男人没有把资料放在桌子上,而是单手递过去。

唐想接过:“看完后我再给你答复。”

“行。”

公事说完,男人态度随意了几分,也没有顾及屋里还有别人:“唐想。”

唐想,不是唐总。

江孝林顶了顶上颚。

唐想抬头:“嗯?”

“下班有时间吗?”男人发出邀请,脸上是风度翩翩的笑容,“风行的甄总送了我两张音乐会的票。”

唐想刚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