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陈丽,二十六岁,女,职业是酒吧调酒师。”
移动白板上贴了几张现场的照片,还做了几点提要。
邢副队用笔标了一下重点,继续:“尸检报告还没出来,从现场照片推断,应该是他杀,屋内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基本可以排除入室抢劫的可能,而且,门锁完好,没有挣扎的痕迹,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伤口利索,凶手可能是男性。”程队问,“凶器呢?”
邢副队指了张照片:“应该就是这把水果刀,已经送去法证科化验了。”
法医法证的检查结果都没有出来,目前还没有什么突破口。
程队敲着桌子想了想,先将任务分派下去:“志文,你带人去走访案发的小区,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死者有没有跟人结过仇之类的。”
“小钟,你去一趟死者工作的酒吧。”
“刚子,查一下死者的个人账户、通话记录,还有社会关系。”
“张文,你继续跟骆常德的案子。”
一一交代完,程队起身,挥了下手,示意大家收工:“行了,先下班吧。”都安排妥了,他才记起来还有个人,“南楚,你帮我把报案人送回去。”
“不用了,”乔南楚下巴朝门口方向抬了抬,“报案人的家属来了。”
周徐纺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江织。”
他走得快,带进来一阵风:“吓到没?”
“没有。”
周徐纺送外卖的头盔还放在桌子上。
江织一只手给她拿了头盔,一只手牵她,说:“人我领走了。”
程队说行。
乔南楚朝江织看了眼:“我车送去维修了,载我一程。”
他拿手机,拨了个号:“林晚晚,过来警局一趟。”说完,他挂断,对乔南楚说,“帮你叫司机了。”
乔南楚:“滚吧。”
江织牵着女朋友就走了。
车停得比较远,有一段路要走,周徐纺被牵着,心不在焉地,在走神。
晚上天冷,江织把头盔给她戴上,又把自己的围巾裹她脖子上:“在想什么?”
“案子。”
“案子的事,让警察去想。”
周徐纺不这么认为,她很正经的,很严肃:“共建和谐社会,我们人人有责。”
“……”
自从她开始看电视剧,她的词汇量大了不止一圈,也打开了很多新世界。
也好,她比以前开朗了很多,不那么怕人了。
江织便问:“那你想到了什么?”
她把手机里偷偷拍的死者照片给他看:“是她吗?上次搭讪你的那个客人。”
江织扫了一眼,认出来了:“是她。”
“我听到过她跟别人通电话,好像在说命案,这个死者说她把尸体处理好了,让一个叫韩先生的给她打钱。”她问江织,“她会不会就是被韩先生杀的?”
不等江织说,她就开始猜测了,说话的语速、语调都跟某部侦探剧里的主角一模一样:“他们在密谋一件大事,事成之后,韩先生怕走漏风声,就把死者杀人灭口了。”
江织摸摸她的小脸,夸赞:“分析得很有道理。”
被表扬了的周徐纺当然很兴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你听到的,我会都转告给南楚,让他们警方去查。”江织两只手扶在她黄色的头盔上,看她眼睛,“周徐纺侦探,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听到死者打电话的?”
“……”
糟糕,说漏嘴了。
周徐纺显然很不擅长撒谎,眼望四方目光闪躲,支支吾吾了很久,才小声说:“我在外面听到的。”
“你当时在楼下。”
三层楼,她有顺风耳不成?
周徐纺脑袋往下一耷,头盔歪了:“我听力比较好。”
江织不让她躲,端着她的下巴,把她小脸抬起来:“有多好?”
编不下去了……
周徐纺决定坦白从宽。
听力有多好?她需要举个例子,于是她聚精会神,把耳朵竖起来,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
并且,她有样学样,原原本本地念出来了一小段。
“这是什么?”
男人的声音,她学得也像模像样。
“口红啊,还能是什么?”
这个呢,是女人的声音。
一男一女的对话,周徐纺一人分饰两角,男人她就站左边粗着嗓子念,女人她就站右边掐着声音学。
她学女人:“谁的口红?”
学男人:“不是你的吗?”
学女人:“不是。”
学男人:“那可能是谁不小心落下的,”
高潮点来了,情绪爆发!
“恐怕是谁故意落下的吧。”
“你什么意思?”
“你心里有数。”
“我心里怎么就有数了,刘彤,你别无理取闹。”
“停车。”
“大马路上的,你差不多就行了。”
“停车!”
随着周徐纺一声怒吼。
呲的一声,她和江织对面的路上突然急停了一辆车,见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女人从副驾驶上下来。
“王中良,你真没品,有种让别的女人在车上留下口红,又没能耐承认。”女人红着眼睛,夹枪带棍地讽刺男友,“你也就这点本事。”
她男朋友在车里,没下来,在骂骂咧咧。
“你乱发什么神经,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别的女人了?”
“这也跟我闹!不吵架不舒服是吧?”
“有病!”
男人骂完,把人撂下,直接开车走了。
女人在路边站了会儿,蹲下,哭了。
是对情侣在吵架,前面周徐纺念出的对话,便是两人吵架的内容,起码吵了有半分钟,就算车开得再慢,声音也在百米之外,夜里还有风,有车水马龙的干扰声。
“你全听得到?”江织觉得匪夷所思。
周徐纺点头:“嗯。”她说,“要聚精会神才听得到。”
然后,她聚精会神,继续听,继续复述。
“刘文慧,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把口红放我车上,是想故意让我老婆发现?”周徐纺学那个男人的话,一本正经、有模有样地照念出来,“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玩玩就行,不会把事情捅开,你现在耍我呢!”
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她还听得到。
“你就这样就没意思——”
江织打断了她:“可以了。”
哦。
她停下来,看江织。
他也在看她,眼睛像坠了星星在里面,明亮而灼热。
“江织。”
“嗯。”
她两只手攥着,不安地在捏自己的手指:“我是不是像个小怪物?”她眼睫毛抖动得很快,有点惶恐,也紧张,还有失落。
她把焦虑不安都写在了脸上、眼睛里。
江织稍稍弯下腰,目光与她一样高:“为什么是小怪物?”
她说:“我跟别人不一样。”
声音很低。
她在害怕,甚至是自卑。
江织听得出来,她不喜欢异于常人的自己,她怪罪自己,她把所有别人的不能容忍全部归咎在自己身上。
她用小怪物形容自己。
江织把她东倒西歪的头盔扶正,让她把脸露出来:“看过仙侠的电视剧吗?”
她点头:“看过。”
“不一定是怪物,”他把手罩在她脑袋上,敲着她的头盔哐哐作响,说,“周徐纺,你可能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历劫,因为封印被解除了,所以法力无边。”
他在胡说八道。
周徐纺笑了。
“江织,世上没有神仙的。”
她虽然爱看电视剧,但也知道,电视里有很多杜撰瞎编的成分,她不相信会有神仙。
江织戳她的脸,在她右边脸颊上戳了一个小窝窝出来:“那你怎么不懂呢,世上也没有怪物,只有被邪念蒙了眼睛的人类。”
周徐纺似懂非懂。
“就算真有怪物,”江织笑了笑,眼里的星光溢出来,是柔软的光,“黑无常大人,我阳寿很长,会喜欢小怪物很久的。”
黑无常大人没有全部理解他的话,但黑无常大人听明白了最后一句,江织说,他会喜欢她很久。
这一句就够了,她不贪心。
不管有没有神仙,也不管是不是怪物,世人的双眼会不会被蒙蔽,她都不在乎了,因为江织的双眼睛里有她。
她从来没有这样满足过,像得到了全世界,得到了满天漂亮的星星。
她笑了,眼睛弯弯的,把自己的卫衣帽子戴上,又踮脚戴上江织的:“小怪物要亲你了,你低头。”
江织便低头。
她踮脚,小心翼翼地吻他。
次日,雨天,帝都气温太低,雨滴被冻成了冰子,滴滴答答地落。
早上八点,唐想开车去了疗养院。
专门照顾她母亲的看护小瞿刚从病房出来,见了她,笑着打招呼:“唐小姐来了。”
“我妈今天的精神状态还好吗?”
“一大早就管我要纸和笔,说她要写字儿。”
又闲聊了两句,唐想把雨伞放在了雨伞架上,推门进了病房。
“妈。”
何女士趴在地上的泡沫垫子上,撅着屁股在写什么,这时抬起头,对唐想招手:“骆三快来,秀姨教你写字。”
她又不认识人了,平日里念叨最多的就是骆三。
唐想耐着性子解释:“是我啊,妈,我是想想,不是骆三。”
何女士一把拽住她的手,拉过去,四处看了看:“嘘,你小声一点,不能让他们听到你说话。”
唐想无力解释,随她闹。
何女士突然跳起来,一惊一乍:“你的项链呢?”
“什么项链?”
什么项链,何女士也没说,坐在泡沫垫子上,摇头晃脑得在自言自语。
“项链去哪了?”
“那是你妈妈给的,不能弄丢。”
“项链上有名字。”
“……”
前言不搭后语,何女士嘀嘀咕咕了很久。
疯言疯语的,唐想也没听明白,目光扫到了地上的本子,上面写了字,工工整整的,是她家何女士的笔迹。
她写满了一页,就两个字:
——徐纺。
唐想把本子捡起来:“这是什么?”
何女士晃悠着脑袋,笑得像个七八岁的孩童:“是你的名字啊。”
“我叫什么?”
何女士愣了愣,歪着头盯着她一直看一直看,然后认出来了:“你是想想。”她笑了,很开心,又不满似的,抱怨她,“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唐想把本子摊开,给何女士看清楚:“妈,你先告诉我,这是谁的名字?”
何女士把本子推开,探头看向门口:“你爸呢?”
“他怎么还不回来?”
“是不是老爷子又差他去哪里办事了?”
“你去打个电话,让他回来。”
“……”
何女士嘟嘟囔囔地说着,唐想喊她,她也不答应。
徐纺。
唐想看着本子上的字,若有所思。
121:徐纺落水,骆三之死
肖麟书作为《无野》的主演,即便他的戏份已经全部杀青,他退圈一事,对这部电影的影响还是很大。
比如,记者无孔不入,都蹲到剧组来了。
今天这场戏是外景,在帝都郊区外的一处天然山脉取景,离拍摄点一千米处有个停车场,剧组临时休息的地方也在附近。
停好车,江织把周徐纺的安全带解开。
“外面有记者,你先过去。”
周徐纺没动:“江织。”
“嗯?”江织身子侧向她那一边。
她问:“我们是要偷偷摸摸地谈恋爱吗?”
“你不想偷偷摸摸吗?”
不是。
她想偷偷摸摸,不想被别人知道,江织是名人,曝光了恋情会有很多的不便,而且江家人在虎视眈眈,要小心为上。
她担心的是:“我演技很差,怕会露馅。”
她演技是真差,不然也不会当了这么久的群演,除了江织,其他的导演连有镜头的死人都不给她演,她拍戏的时候一般都是只露后背,一露脸,就很容易整段垮掉。
“谁说你演技差了,你演女鬼就演得很好。”
“……”黑无常大人该说什么呢,“谢谢。”
江织笑,不逗她了:“露馅也没关系,如果被发现了,我们就公开。”
她都听江织的:“好。”
江织把帽子和口罩给她戴上,脸和脖子也裹起来了,就眼珠子和眉毛露在外面。
“江织,我们这样好像偷情。”周徐纺觉得很好玩,“我是霸道总裁藏起来的小娇妻。”
江织好气又好笑:“林晚晚又给你发了?”
“没有。”
嗯,真乖。
江织刚想夸赞她。
她老老实实地说出了真相:“我下了APP,自己找的。”
江织:“……”
每天都在担心她会不会学坏,没生过女儿的,估计不会懂他的心情。
还不敢说重话,怕她叛逆反着来。
江织就用慈父般的口吻提醒她:“少儿不宜的东西不可以看,知不知道?”
周徐纺以前不经常上网,很多不懂的:“哪些算少儿不宜的东西?”
江织想了一下,一句话概括:“脱衣服之后。”
周徐纺别开头笑:“江织,我早成年了。”早成年的周徐纺还说,“而且大大说,现在审核很严格,脖子以下都不可以写了。”
说到这里,她很郁闷,还叹了一口气:“好烦啊。”
江织:“……”
这种心情,就像自家地里种的番薯被人偷了。
那只番薯,还一蹦一跳,乐颠颠:“江织,你有扣扣吗?”
江织只想把她就地啃一口,他舔了舔唇,忍住:“有。”
周徐纺眼含期待:“那可以借我用吗?”这是只毫无求生欲的番薯,“我要去加大大的群,大大说会发福利。”
江织舔了舔牙:“不借。”
她失落:“哦。”也就失落了几秒吧,兴奋劲儿立马又起来了,“那好吧,那我自己去注册一个。”
“周徐纺。”
啪嗒。
江织把自己的安全带解开了。
他叫她全名了。
哦,他生气了。
周徐纺很困惑:“嗯?”
江织扯了一下黑色毛衣的领口,死亡凝视:“你是要气死你男朋友吗?”
周徐纺冤枉:“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