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外的花园里挂着彩灯,喷泉流水淙淙,远处传来乐队悠扬的小夜曲。顾远把绷得紧紧的领带拽松,整个人被凉风一激,酒气顿时散去了很多。
方谨走在他身后,只听他突然问:“你也看到那个迟秋了?”
“谁?”
“迟婉如她侄女。”
方谨咽喉发紧,半晌才斟酌道:“很……漂亮。”
“漂亮又不能当饭吃。”顾远嗤笑一声:“以为我不知道,那女的是从小被她家领养的。本来迟家门阶低,迟婉如打这个主意就是想恶心我,结果还弄个领养的来凑数。昨天你没来没看见,她当着父亲的面就叫我‘好好跟姑娘相处’,我当时直接就给呛回去了……”
方谨愕然道:“呛什么?”
“我说那便宜表妹也该是顾洋照顾,跟我有什么关系。”顾远冷冷道:“给她留两分薄面,真当自己是我继母了。”
方谨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只得安慰道:“您自己知道她不是就好了。”
顾远面对外人喜怒不定,在信任的手下面前说话却是很直接的,还想再嘲两句,突然只见不远处闪过一个娉娉婷婷的人影——是迟秋。
凑巧还是故意?
顾远见多了手下人的魍魉鬼魅各种伎俩,这辈子就从没跟情窦初开、怦然心动等等词语扯上关系。任何所谓的浪漫邂逅在他眼里都只分两种,一种是刻意安排还演砸了的,另一种是刻意安排然后侥幸演好了的——至于什么巧遇,那是根本没有的事,世上哪来这么多巧合?
顾远内心一动,突然冒出个极度恶作剧的念头,转身一把拉过方谨拽到路边。
“您……”
顾远按住方谨的嘴,然后一把将他拥在怀里,对着脸就压了下去。
“……!”
方谨整个人如同被电打了一样,呼吸停止,心脏停跳,一层层麻痹从大脑深处蔓延全身。
他无法动作也发不出声音,身体所有感官都消失了,恍惚间只感觉到顾远的脸贴在他脸颊边,呼吸都喷在自己耳际,昏暗的光线下就好像两个人在亲吻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在做梦吗?
方谨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只是短短几秒又仿佛漫长得过了一个世纪,突然听见近处传来一声响动,紧接着一抹淡金色裙角从顾远身后的树丛中转了回去。
……是迟婉如的侄女。
方谨这才明白过来什么,心脏渐渐恢复跳动,全身血液哗啦一下全冲到脸上手上,整个人一阵阵发蒙。
顾远一直到确定脚步声远去才放开方谨,沙哑道:“不好意思,我做个戏给她看,你……”
他不知不觉止了话音,只见方谨线条优美白皙的侧脸烧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昏暗中眼底又含着流动的水光,如同满天星光尽数映在那漂亮的瞳孔深处。
顾远呆住了。
远处隐约的夜曲和人声都渐渐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晚风拂过草地,刷然作响,铺天盖地。
他怎么这么像女孩子呢,顾远乱七八糟的想。
为什么脸这么红,眼睛又这么湿,他这是生气了吗?
万一他哭出来怎么办?他会不会突然辞职啊?
顾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仿佛堵住了什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还紧紧抓着方谨的胳膊,于是立刻触电般放开,只觉得手心滚热就像被灼伤了一样。
“你……”顾远呐呐道。
紧接着,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方谨衣领下有个什么印记。
远处花园的彩灯遥遥映来,虽然光线昏暗,但距离非常的近。顾远身高又足够向下俯视方谨,从这个角度确实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印记是什么。
——那是个吻痕。
顾远的大脑如同受到一记重锤,满心只有一个想法:原来他昨晚干那个去了!
怪不得不接我电话!今天对我撒谎!
他找人去了!
一股被欺骗、被背叛的怒火瞬间席卷了顾远的心脏,毫无征兆又迅猛强烈,让他根本无暇思考或反应,整个人当场就被暴怒的冲动所笼罩。
他咬牙盯着方谨,胸膛微微起伏,良久后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没说。
紧接着他断然转头,穿过草坪大步走远了。
“……”
方谨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眼睁睁望着顾远快步穿过花园走向宴会厅,眼底神情非常错愕。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他觉得恶心吗?
——恶心。
这个猜测几乎是本能地冒出来,但随即就令方谨面色微变,五脏六腑仿佛被猛然泼上一桶冰水。
不不不,不一定就是这样。方谨有点慌张地安慰自己。也许他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什么要紧的事,顾远本来就是这样喜怒不定的,或者他只是觉得这个拙劣的恶作剧让他在迟秋眼前丢了面子……
刚才在惊悸中偷偷摸摸升起的一丝丝喜悦,已经全然被恐慌所代替了。方谨手脚微微发软不能动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转过身。
他本意是想回到宴会厅去,但下一秒他瞳孔突然剧烈缩紧——
只见不远处的礼堂二楼阳台上有两个人,也正转过身往回走,对他来说那是两个非常熟悉的背影。
——顾名宗和迟婉如。
刚才他们在高处,应该全看见了。
第7章 顾远像是第一次意识到,方谨也是可以离开的
顾名宗推开大阳台通向礼堂的门,迟婉如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极度错愕。
刚才她在楼上望见这一幕的时候,其实内心是有点幸灾乐祸的——不管顾远是想做戏给迟秋看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这一幕落到他父亲眼里,顾远就完了,方谨十有八九也快完了。
然而她刚想出声,顾名宗便抬手制止了她。
她偷眼瞥去,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愤怒或恼火,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片刻后楼下草坪上顾远大步离去,方谨一个人似乎有些难过,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顾名宗也正从高处俯视他黯然的背影,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迟婉如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声音里分明带着一丝不可错认的怜惜。
迟婉如跟着顾名宗走回礼堂,一路上穿梭不息的佣人纷纷低头致礼,然而她心里乱到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顾名宗从方谨被卖进来的第一天起就对这个孩子非常好,这一点她早就知道。然而最开始她只以为那是顾名宗一生中极其罕见的愧疚——毕竟这个雪白可爱的小孩,总有一天是要替顾远去死的。
然而随着时光推移,渐渐她发现这个孩子在顾名宗生活中占的分量越来越重,甚至大有超过了他两个亲生儿子的趋势。
她还记得方谨刚来时,整夜整夜大哭、发烧,顾名宗大概看他实在可怜,就从生意伙伴家抱了只刚出生的小猫崽来给他养——然而她知道顾名宗这辈子就从来没喜欢过任何带毛的动物。后来佣人照顾不精心,小猫崽一病就死了,小方谨抱着猫崽冷硬的身体哭得声断气绝,顾名宗就坐在边上皱着眉盯着他看。
当迟婉如真以为他会一脚把这哭哭啼啼的小孩踹出门去时,紧接着就看见顾名宗竟然笑起来,抓了把巧克力,招手把小孩叫过来:“来,别哭了,给你吃糖。”
那大概是顾名宗此生第一次哄小孩,以前顾远大哭大闹不吃饭的时候,他是直接把儿子拎起来扔出去的。
后来他把方谨送去上学,竟然还不是一般初中,而是确实花了钱花了精力才弄进去的好学校。那段时期顾名宗在给家族做最后的洗白,那些危险动荡的日子里,据说他一直像养孩子一样亲自把方谨带在身边,而顾远则是交给保镖带去了海外,顾洋是交给他母亲照管的。
迟婉如有时候甚至觉得方谨可能是顾名宗的私生子——虽然那确实是非常无稽且荒谬的猜想,两人面目五官也找不出任何相似之处。但顾名宗对这个注定要被牺牲的小孩,确实有种超乎她想象的宽容和耐性。
方谨从小异常胆怯,容易惊厥、发烧,应该是他小时候亲眼见到父母自杀而留下的后遗症。他十三四岁时有一次撞见顾名宗枪杀叛徒的现场,因为刺激过度而患上了失语症,治好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说话都磕磕巴巴的,那真是谁听他开口谁难受。然而顾名宗竟然用一种出人意料的耐心跟他对话,鼓励他开口,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直到过了一两年方谨才渐渐恢复正常。
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朝夕相处的感情渐渐变了质?
迟婉如不知道,也不敢想象,因为每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就有种仿佛窥见了某个不该她知道的致命秘密一般,从脚底蹿起一股森寒的毛骨悚然。
方谨失语症痊愈后,顾名宗便把他送去欧洲上学,每到学校放假就飞去德国看他。她听人说顾名宗每次去都是一个人,从得知这个消息起,迟婉如就对正式进门不抱什么希望了。
谁都不可能想到,连迟婉如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这个当年被卖进顾家来注定要代人送命的小孩,竟然真的成了她登上当家主母宝座的唯一阻碍 。不,可能最终代人送命的命运都要从他身上抹去了,毕竟顾远十几岁遭遇危险的时候,方谨一样好好的连头发都没掉一根,这种例外顾名宗能让它发生第一次就完全能发生第二次。
那是爱吗?迟婉如自己想想都觉得荒谬。
顾名宗这种男人,喜怒不定,善恶随心,对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保持着一种近乎冷漠般的随意态度,似乎也没有什么正面的三观。
如果这能叫爱的话,连三流拙劣电视剧里的爱情都能媲美梁山伯祝英台了。
但处在他这个位置上,对一个人厚道到这种程度,除了那种可笑至极的情感之外,她也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
那天酒会圆满而散,短短一小段插曲并没有给豪华礼堂中的来宾带来任何影响,连最终致感谢辞的顾远都风度翩翩面色如常。
念完发言稿后他抬起头,目光在底下如潮的掌声中一掠而过,短暂的落到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方谨站在餐桌边,璀璨灯光下他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但神情平静看不出太多异样,只随大流地鼓着掌。
顾远别开视线,并不去看他。
顾远心里有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恼羞成怒,这算什么?平时一副周到殷勤的样子,结果到头来跟别人跑出去鬼混还不接我电话?事后还跟我撒谎?
那以往事事以我为先的表象岂不都是骗人的?
顾远内心憋着一股隐隐约约的火,酒会结束后正巧顾洋和一帮家族表亲年龄相仿的富二代相约出去飙车,有个远房表弟问他去不去,顾远没怎么仔细想就一口应了。
“哎?” 顾洋倒有点意外:“大哥不是以前出事后就再不飙了吗?怎么,今儿想找找刺激?”
顾远回过神来,“我没听清楚你们要去干什么——你们自己去吧,小心安全。”
那表弟在边上好奇追问个不停,顾洋笑道:“我大哥以前上学的时候偷开赛车,三更半夜一头撞电线杆上了,差点给送去ICU。不过今天大家都喝了酒,也怪危险的,要不还去昨晚那个Pub?我听说他们今晚白夜嘉年华,咱们去看看搞得热闹不热闹。”
换做平常,顾远根本懒得跟一帮名字都叫不全的远方亲戚出去混,就算打发时间也是偶尔一次为之,整天跑出去疯那是顾洋才干的事。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概不想早早回去碰见方谨,顾洋再次竭力撺掇时他便意兴阑珊的点头应了。
结果到了地方顾远才后悔,这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夜店实在太乱,炫目的灯光、喧杂的DJ、摇头晃脑衣着暴露的男女对他而言也够不上任何吸引力。他随便喝了点东西就想走,却被顾洋拉住了:“别那么严肃嘛大哥!来,叫小杰过来!”
边上有人拉过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姑娘,短发,面孔倒白,有种中性的俊俏感,就是妆实在太厚看不清确实的五官。顾远只扫了一眼,便微微笑道:“男的吧?”
“到底是大哥阅人无数,这是他们这儿头牌。”顾洋回头使了个眼色,那小杰立刻蛇一样缠过来,涂着金光闪闪睫毛膏的眼皮眨得如同蝴蝶,笑容又甜又腻,亲手点了根烟敬给顾远。
这人长得还不如那天那个十八线小艺人,但确实会看眼色多了,只是夜店里人敬的烟谁知道掺了什么。顾远陷在沙发里跷着腿,随手接过来摁熄,问:“多大了?”
小杰媚笑道:“十八。”
怪不得能打扮成这样,过几年五官长开,再浓的妆都不行了。
“上学呢?”
“上高三,趁放假才出来做一做的。”
顾远颇觉可笑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竟然让小杰心里激灵灵打了个颤,半晌才嗫嚅道:“……老板让我们这么说的,客人听到上学才会高兴……”
顾远心说这都什么癖好,都是出来卖的难道上学还比不上学高贵点?再说能跑来这种地方撒钱买欢的也一样low,都是一路人,谁也别挑剔谁才对。
“老板……”小杰软绵绵叫道,主动上来依偎在顾远身边,又不敢靠太近,只深深陷在沙发里。
他能看出这个气势锐利的年轻人跟其他来找他玩的客人不一样。这个人的穿束看不出牌子,也看不出多有钱,但跟这人一起来的其他富二代都怕他。
他身上有种特别的、说不出来的东西,简简单单往角落里一坐都令人不容小觑,那是根本不用满场撒钱请酒,就鲜明突出到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小杰没接触过这种等级的人,他不知道那是确实掌过权的、上位者的气息。
“你的客人喜欢你打扮成这样?”顾远漫不经心道。
“喜欢男孩的大多都喜欢这样嘛,”小杰连忙解释,“就是看着像女孩子,身体软软的筋骨没长硬的时候最好了,我这种在这儿最受欢迎,真到了喜欢肌肉男的地步,那不就是同性恋了吗?”
顾远问:“喜欢男孩有什么趣儿?”
“趣儿可多了,男孩有男孩的风情,再说也紧。”小杰妆容浓重的大眼睛眨了眨,抖着胆子爬上来,轻轻对着顾远的耳朵一吹气:“您想试试吗?”
顾远偏过头去打量他,目光让小杰心中一凛。
那不是带着情欲或挑逗的眼神,而是一种沉思和比较,仿佛通过一寸寸仔细打量他的眉眼五官,而透过他的影子,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算了。”
顾远突然道,起身从钱包里随便抽了几张钞票丢下来,也没跟不远处被莺莺燕燕包围的顾洋打招呼,直接就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小杰一惊就想去拦,但刚伸手又气怯了一下,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走出了夜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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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远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身边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穿着性感的少年少女嘻嘻哈哈笑着经过。
他那么高那么英俊,双手插在高定西裤口袋里,单身在城市的夜色中独行,引得女孩子们纷纷驻足回头而视,但他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样。
……喜欢男孩有什么趣儿?
仔细想想好像挺怪异的,他知道这是近几年流行起来的新玩法,但他本人对和自己一样生理构造的身体完全没有任何兴趣。
但看着那个性感勾人的小男孩时,他却仿佛透过那张浓妆艳抹的面孔,看见了另一个人。
——那个在漫天星光下涨红着脸,似乎十分尴尬又有点生气,避开视线去不看他的人。
顾远脑子里混乱不堪,他强迫症般一遍遍迫使自己回忆那一刻的每一个细节,包括方谨眼睫垂落的角度、侧面俊秀的线条和鬓发下雪白的耳垂。他觉得自己简直是有病,同时又有某种怪异的、朦朦胧胧的、无法克制的感觉从内心萌发而出。
他再次想起那个刺眼的吻痕,但现在他已经不想发火了,只想冷静下来好好跟自己的助理谈谈——哪怕其实没什么好谈的,听听声音也行。
顾远停在大街上的商店橱窗边,摸出手机,拨通了方谨的电话。
“嘀嘀——嘀嘀——”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
顾远连想都没想,宴会厅上被刻意压制的暴怒和刚才在夜店里怪异的刺激混合在一起,轰的一声点燃了他所有的理智。
砰一声巨响,手机被顾远狠狠摔飞,瞬间四分五裂地撒在了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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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会结束后,方谨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后的扶手椅里。
尽管已经非常疲倦,但他不敢去睡觉。
顾远应该跟顾洋他们逛夜店解闷去了,今天绝对不会再需要他——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谁也不知道顾名宗会作出怎样的反应。
顾名宗很少发火,方谨亲眼目睹的只有一次。那是在他十二三岁的时候,某天躲在办公室的书橱里睡着了,直到突然被杂乱的说话和脚步声惊醒。他透过橱窗缝向外一看,只见办公室里两个保镖压着一个满身血迹的男子,顾名宗站在办公桌后,把玩着一把黑乎乎的东西。
方谨呼吸闭住了。
——那是一把枪。
男子在不停地发抖,求饶,屎尿难闻的气味从他身上传来。然而顾名宗只微笑着慢条斯理的说了几句话,那表情是那么正常自然,紧接着他就抬起枪口一个点射。
砰!
男子眉心出现了一个血洞,红的白的瞬间喷出,紧接着重重倒在了地上。
方谨猝然一阵天旋地转,瞳孔剧烈颤抖,发不出半点声音,剧痛的梗塞堵在喉咙口。他跪坐不稳眼前发黑,手肘抬起时咚!的一声撞到了墙。
所有人立刻望来,保镖警觉地举步就往这边走,但紧接着顾名宗想起了什么,抬手制止了他们。
他亲自走到书橱前打开了门,低头看了一会儿,伸手把小方谨抱了出来。
那男子的尸体还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血红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无神地望着方谨。他身侧鲜血已经积了一洼,顾名宗跨过去的时候,方谨从那血亮的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一刻他连心跳都完全停止了。
“没事的。”顾名宗捂住他的眼睛,低声道:“别害怕,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