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叫他明哲保身,不要多说的意思。
——方谨这个人,真的是太白皙了,以至于脸上稍微有一丝异色都极其明显,在明亮的灯光下,小姚居然瞥见他眼角有点儿轻微的红晕,反衬着如同水一样温柔的眼眸。
但他还来不及细看,紧接着门咔哒一声,轻轻合上了。
第3章 顾远顿觉不快,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快
深夜,小姚轻手轻脚推开卧室的门,只见茶水间那边透出一线橙黄色的光。他好奇的走过去一看,只见炉灶上煨着一只小瓦罐,而方谨搬了张沙发椅,守在边上看文件。
“你……”
方谨抬起头:“怎么?”
他穿一件薄而宽松的浅灰羊毛衫,应该是非常柔软的质地,领口露出一点深陷的锁骨,显得清瘦而休闲。小姚盯着他足足看了好几秒,才有点难为情道:“呃……我来喝点水,你在煮东西吃?”
方谨的目光落回文件上:“我煨一罐醒酒汤。”
小姚不由诧异,掀开盖子一看,里面果然煮着一罐奶白色香气袭人的汤,里面炖化了的鱼头、鲜嫩的冬笋、肥美的香菇、雪白的豆腐,半点油星没有,在小火上咕噜噜泛出诱人的气泡。
小姚是来伺候人的,来之前做了清洁,又没敢吃东西,眼下一闻这香气顿时食指大动,馋涎欲滴问:“我……我能尝尝吗?”
方谨无语片刻,不过已经意识到眼前这美少年脑袋大概有点脱线:“……那你等等我放点醋。”
他放下文件合同,起身往汤里倒了半瓶盖香醋,几滴麻油,又切了根嫩嫩的小葱撒进去,关了火搅和匀,拿一只酒店里雪白晶莹的瓷碗装了满满一碗。茶水间里顿时暖香扑鼻,小姚早捏着汤勺在边上迫不及待的等着,立刻开心地接了过来。
“哇,真香!你自己煮的?给顾大少准备的吗?”
方谨轻轻道:“是啊。”
他坐回沙发椅上,拿起笔和文件继续看。
茶水间一片静寂,不知怎么小姚慢慢停了动作,怔怔地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半晌问:“顾大少他,对你好吗?”
“很好啊,”方谨笑了笑。
小姚第一次看见他笑。虽然很淡,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长长的眼梢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如同柔和的涟漪从目光中一圈圈荡漾开去。
“……”小姚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许久后转身拖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捧着碗,小声问:“你……”
他本来想问你是不是喜欢顾大少,但一想自己现在身份尴尬,直不愣登一问未免有戳人伤疤之嫌,因此话未出口就硬生生吞了回去,改成了:“顾大少……那个,是不是床上不太行?”
方谨顿时呛咳:“啊?”
“——他都没有碰我!” 小姚神秘兮兮道:“他洗个澡就上床睡了,根本没碰我一指头!哎你说他是不是就不行?!”
方谨的钢笔尖顿在半空中,看上去有点尴尬又有点好笑,半晌倒略微出了口气: “你想多了,我和顾先生是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另外他行不行我不知道,但他应该是只喜欢女人的,所以你不必太担心。”
“什么?!” 小姚愕然: “那他叫我来干嘛?!”
“你是二少爷送的,当面拒绝岂不是打了二少爷的脸?”
“那那那,那明天我怎么办?”
“应该会叫我把你送回去吧,”方谨语气略带安慰:“可能会找个你伺候不周之类的理由,但没关系,顾先生只喜欢女人的事大家都知道,何总他们不会怪你的。”
小姚顿时目瞪口呆,倒把八卦方谨的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
“但是……但是何总他们还指着我贴上顾家这棵大树呢!糟了,早知道他是个直的我就不来了,还不如当初就跟了顾二少呢!哎呀这下何总他们肯定又要说我……”
美少年在那捶胸顿足,真心实意,一点都没意识到这话说了其实很掉价。方谨笑着摇摇头,把合同文件翻过一页,心说这小孩真有种浑然天成又惹人怜爱的傻气。
“哎你别说我,其实我也没办法,行业里都是这样的呀。”小姚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妥,在那讪讪地解释:“像我这样还算好了,更糟糕的甚至……哎,说了你也不能理解,你这样的人肯定不知道我们这个行当能残酷成什么样儿。”
他有点羡慕又有点酸溜溜地盯着方谨手中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万宝龙钢笔和材质高档的德文合同原件,心想他就算不是顾大少包养的“那个”,应该也混得不错。
话说回来,没有那种关系说不定对他来说还更好呢。
他正这么想着,却听方谨淡淡道:“我知道呀。”
“——呃?”
方谨合上厚厚的文件,起身道:“我还有些材料没看完,你慢慢吃。回头在瓦罐里加半碗水继续煨,明天早上给顾先生喝。”
他的神态很自然,但不知怎么小姚就是看出一种十分细微的,类似于无奈和逃避的感觉,也不知道是躲避自己的八卦和追问,还是躲避别的什么。
小姚入了神,却只见他转身走出茶水间,回到了对门的另外一间卧室。
·
第二天早上顾远起来,餐桌上果然放着一蛊奶白喷香的鱼头豆腐汤。
这是方谨的老习惯了,每次他喝上头,第二天方谨都会做酸香可口的醒酒汤。有时是鱼头豆腐,有时是酸笋老鸭,还有时是陈皮檀香等各种中药材;第一次做的时候顾远只觉得怪异,后来慢慢就习惯了,觉得作为助理讨好下本来就不待见自己的老板也没什么不对。
“你今天带他去一趟何总那儿。”顾远喝着汤,头也不抬对方谨说。
方谨便知道是让他把小姚送回顾洋那里的意思了:“是,那我待会就走。”
谁知顾远咽下汤,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等等——你待会先跟我出门,有件事要办。”
是什么事呢?顾远没说,方谨也就没有问。
他知道顾大少不喜欢手下人问东问西,这个豪富家族里长大的、从小就没有生母护持的长子,已经早早学会了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只留给人一副英挺、冷淡而疏离的面孔。
方谨吃饭慢,要加快速度才能赶上风卷残云的顾远。早饭后小姚果然被顾远不管不问地丢在了酒店房间里,他自己叫来司机,带着方谨径直去了澳门市区。
司机张叔倒是顾远身边的老人,轻车熟路在市区道路上辗转,不一会停在一条小巷门口。方谨随顾远下了车,只见树阴森森,凉风习习,巷角有栋不起眼的三层灰色小楼,黑匾上写着“荣氏文玩”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顾远径直进了店,里面有个穿蓝布衬衣样貌机灵的伙计,立刻迎上来:“哟,顾大少又来啦!”
“下周我父亲生日,他一贯喜欢书法,我就托人寻访了一套文房四宝来当贺礼。其中笔墨纸也就那样了,主要是在砚台上拿不定主意。我听他们说你曾经给我父亲当过几天助理,找你来帮忙掌掌眼。”说着顾远对店员点点头:“叫你们老板把我放在他那儿的四方砚台拿来。”
店员忙着端茶倒水,闻言立刻点头而去。方谨的神情却有些意外:“文房四宝?”
“嗯哼。”
做人做到顾家掌门顾名宗这个地步,金钱权势、声色犬马都是过眼云烟了,要找到能讨他欢心的贺礼非常难。顾洋是个惯好投机取巧的,去年竟然送了个菲律宾的选美冠军,结果徒有美色没有脑子,一个月不到就被顾名宗丢开手了;而顾远送的纯血统赛马更是悲催,至今还整天关在马厩里,据说已经胖了二十公斤。
方谨神色有些为难,似乎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文玩店老板亲自带着伙计来了。几个人点头哈腰地捧出了两个大玻璃匣,打开一看里面是四方砚台,各个形态古朴而石质细腻,显见都是上好的珍品。
“顾先生您看,都在这里了。这两方是老坑端砚,现在已经非常稀有,我们专门派人去广东乡下为您找的;另外两方歙砚,左边这块是雨点金星,右边玉带金晕,都是我们这一行难得的好货色。”
方谨一看价格,心里打了个突。
“怎么样?”顾远问。
方谨迟疑半晌,才为难道:“顾总……其实并不好文房四宝,要不选个别的吧。”
顾远有点意外,其实他来之前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选那方名家雕刻的荷叶老坑端砚了,带方谨过来不过是买个保险;谁料这人一开口就全盘否定了他的打算:“这话怎么说的?你不知道他以前还写了那个对联,专门叫人去裱了挂书房里,还有叫我和顾洋整天去搜罗什么仿澄心堂纸……怎么就不好这些东西了?”
方谨有苦说不出,心想你不知道那对联不是他自己写的,纸也不是他自己用的,上百万的砚台最终不过待在书房里落灰而已,又是何必呢?
但他又不想惹来怀疑,最终只能为难道:“我不清楚……可能是我在顾总身边呆的时间不长,了解不多的原因吧。”
顾远不由兴味索然,随手一指他事先看好的那方端砚,对老板道:“包上。”
——其实如果顾远愿意当个好老板的话,这时候是可以很轻易就化解尴尬的。但顾远在方谨面前一直很随心所欲,一句话说的不对立刻沉脸是常事。
这是一种驭下的手段,主要就是示威:别以为你是父亲派来的就可以在我面前拿大,我心情好,就给你面子;我心情不好,照样打你脸。
顾远悠然踱去看伙计们包扎文房四宝,老板跟在后面殷勤赔笑。方谨却没跟过去,默然站在原地,望着人群中那个高大的背影。
顾远长得跟顾名宗很像,但轮廓中也带着来自生母的影子。这让他五官看上去很立体,眉骨深邃,鼻梁高挺,侧面看犹如一尊居高临下的大理石像;尤其当他一动不动注视着什么的时候,更让人有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方谨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由自嘲地摇了摇头。
不能这样啊……他心里这么想。
几个人都在店里另外一头,方谨就随便在周围走了走。店堂里东西还挺多,架子上、柜子上、玻璃匣子里,很多文玩就随意堆在一处任人挑拣;柜台前还摆着一架黒木盘托,上面一小堆各式玉器,在灯光下映出绿莹莹的华彩。
方谨随手翻了翻,突然看到一只造型奇特的玉镏子,拿起来仔细一瞧,只见那竟然是大小两只戒指套成的。那玉的雕工还非常巧妙,内外两只戒指上都刻有不同的精细花纹;把两只戒指重叠套在一起时,花纹便组成了四个完整的字样——二人平心。
有个伶俐的伙计走来笑道:“您眼光可真好。这只镏子虽不是极品老坑玻璃种,但也算是好材料了,更难得的是雕工——以前有朋友兄弟投契的,就各带一个这样的戒指;还有夫妻一起戴的,是表明双方心底都一般无二的意思呢。”
方谨心底如同被一根柔软的刺扎了一下,泛出微微的痒疼。
“多少钱?”
伙计赔笑比了个数:“不好意思,本店小本经营,不能讲价。”
方谨倒觉得有点好笑:“你倒会看人报价,再贵我也买不起了。”
说着他摸出卡夹,打开最外面一张赫然是黑卡。
这张全球顶级无限额的信用卡是放在最方便取用的位置上的,但他手指并未停留,而是直接跳了过去,在内测抽出一张写着他自己名字的普通万事达,递给了伙计。
·
顾远看他们把贺礼包装完,才悠然踱了回来,结果一眼就看见方谨坐在扶手椅里笑。
倒也不是很明显,只像是突然沉溺于什么开心的事情,从而露出了一点轻微而出神的笑意。但那种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喜悦却很有感染力,让人情不自禁也跟着轻松起来,甚至产生了一种微微怜爱的感觉。
顾远有点恍神。
——这人是怎么回事?刚刚还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现在又高兴了。
不过还是他高兴的样子更顺眼些,仔细观察的话,其实比昨天那个十八线小明星还好看一点……
“您回来了?”方谨突然瞥见他,立刻站起身:“不好意思,是不是现在就回去?”
那一刻他眼底柔和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又恢复到了平常恭谨、顺从而警醒的模样。
顾远顿觉不快,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快,只淡淡道:“走吧。你在这干什么?”
两人一同在老板恭送中走出店门,方谨笑着说:“我刚才在店里买了个戒指。”
顾远皱眉,“——买那个干什么?”
小巷口阳光正好,微风掠过树梢,郁郁葱葱的树枝发出沙沙声。不远处司机张叔正弯腰打开车门,但此时此刻这一小段路,这短短十来米的距离中,是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的。
“买着玩。”方谨笑道:“等您结婚时,就当贺礼送给您。”
明明是很平常的话,顾远心里却突然升起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仿佛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撩了一下,泛起非常微妙难以言喻的麻痒。
“——行啊。”他匆忙简短道,头也没回,加紧上前两步钻进了宾利车。
第4章 如果他是个女的就好了,可以娶进门来叫他给我生孩子
过了几天顾远回顾家大宅的时候,果然就带了那套文房四宝当贺礼。
顾名宗每年生日都是整个家族集团的盛会,生意伙伴、重要下属、各大关系财阀往来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整个庆典从开始接待来宾到余兴节目落幕一共得有七八天,其中光正式酒会就有整整三天时间。
顾远身为长子第一天就到了。但他成年后和顾名宗的父子关系越来越紧张,因此只带了方谨在内的几个手下,其余轻车简从,非常低调。
“这些年除生日外几乎不回来,对这里越来越陌生了,”顾远站在卧室宽阔的落地玻璃窗前,望着庄园里如茵的绿草和一长排各色豪车:“感觉真奇怪,像是来做客一样。”
方谨在衣柜中翻了翻,拣出一套黑色修身绒面西装,说:“今天就穿这件吧。”
偌大的卧室中只有他们两个人,顾远赤裸着精悍壮实的上半身,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片刻,评价说:“太娘。”
谁知方谨却异于寻常地坚持:“不,会很突出气场,您穿一定很合适的!”
顾大少平时是个非常强硬固执己见的人,但方谨不顺从的样子更少见。顾远看着他一动不动举着衣架,神态中似乎有一点期待的样子,不知怎么就突然冒出了妥协的念头。
“……拿来吧。”
方谨一笑,眼梢微微眯了起来。
“这也就是今天,到正式酒会的时候有专业造型师,就轮不到你多嘴了。”顾远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也不知道是在警告方谨还是在为自己刹那间的妥协而辩解,片刻后又指示:“把领带拿来。”
方谨拿来一条细款黑色暗花丝绸领带,顾远皱眉看了一眼,懒得跟他计较,抬起结实的脖颈示意他过来打上。
方谨似乎是万能的。他懂做账,审计,风险管理;会说英德双语,会开车和小型直升机,会两手简单防身术;他会做一手好粤菜,会煲各种各样的汤,甚至知道男士领带的十几种不同打法。
如果是个女的就好了,可以娶进门来叫他给我生孩子,顾远心不在焉地想。
但紧接着他又一愣,心说我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太长时间没去找小情儿了吗?
“顾洋他妈今天也过来,”为了驱散那一刻异样和不适的感觉,顾远随口道:“据说还带着她娘家亲戚姑娘,也不知道是打算来推销给谁。”
方谨一手按着领结,抬头略带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他妈不住这里。我父亲脾气怪,他身边这么多人,这座别墅谁都没让长住,就偶尔叫个谁过来陪两天。”
“……不,我是在想……”方谨系好领带,退后半步道:“迟夫人生了顾洋,在顾家地位很稳,应该不用送年轻女孩子来讨好顾总了吧。我看她也许是冲您来的也说不定呢,毕竟您早就到了适婚年龄……”
他尾音非常轻,仔细听的话其实有一点点变调。
但方谨这个人,平时言行举止也都是谨慎又保守的样子,因此顾远并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喔,你也这么认为?”
方谨问:“……那您会同意吗?”
顾远转身面对着落地镜。不得不说方谨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深黑色绒面西装在他身上显得异常挺括,精良的修身剪裁更突出了宽肩窄臀长腿,奢华的面料衬出风度优雅而气势强悍,半温莎结上那枚赤金蓝宝石领带夹更是点睛之笔。
“做梦。”顾远随口道,“她家的姑娘,叫她自己留着。”
他转身和方谨擦肩而过,头也不回道:“过来,跟我去拜见顶头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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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远拜见父亲之前要先预约,顾名宗的秘书根据行程安排好时间,两下确认,最终才能成行——父子之间搞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顾远带着方谨,一前一后穿过三楼装饰华丽的走廊,经过露天花园长径,才进到别墅北侧。这片区域集中了会议室、影音室和大书房,是顾名宗平时在家办公的地区;而顾远少年时代就离家独自去海外留学,回国后又立刻搬了出去,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并不比客人多多少。
此时来拜访的客人都集中在别墅东侧的礼堂和舞厅,书房偌大的楼层上空空荡荡。顾远登上最后一级楼梯,突然看见走廊尽头转出两个人影,赫然是顾洋和他母亲迟婉如。
这个时候从这个方向过来,明显是才从顾名宗书房里出来的了。对方看到顾远和方谨也一愣,紧接着迟婉如先笑了起来:“哟,这不是大少爷吗,真是好久不见了!”
顾远客气道:“迟阿姨。”
迟婉如穿一身深红色长裙,看起来才三十多岁,活像顾洋的姐姐。但她这些年来在顾家已经占据了相当举足轻重的地位,十年前甚至差点问鼎当家主母宝座——只是后来不知何故,据说是出了什么意外,顾名宗突然就打消了让她进门的念头。
这对当时还在英国念书的顾远来说简直是逃过一劫,因为他和顾洋年龄相仿,唯一的依仗只是身份而已:他母亲虽然也不算正经顾夫人,但至少在难产前订了婚,好坏有个嫡出的名头。
如果迟婉如正式进门的话,顾远这些年来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不过就算没进门,迟婉如也是众所周知的顾洋生母,里里外外谁都不能不把她当回事。顾远站定脚步同她寒暄了几句,便只听她含笑问:“——那大少这几年在外面,可有遇见哪家合心的闺秀?刚才你父亲还跟我提起你的事情,说他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连顾洋都有了呢。”
顾远心下腻烦,但表面只淡淡道:“还没定,这几年想先拼事业。”
“事业和家庭又不冲突,男人只有后方稳定了才好专心向前冲刺嘛。你没有母亲,你父亲刚才还叫我留心,正好我认识几个……”
“多谢迟阿姨,不用您费心。”顾远风度翩翩地看了看手表:“——方谨!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迟婉如话里隐藏的讥刺被一把堵回去,脸上表情颇为不悦。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刚才一直隐藏在顾远身后的方谨抬头“是”了一声,那声音引得迟婉如目光瞥了过去。
——刹那间她一愣。
此刻顾远正不耐烦地转过头,顾洋没有注意到母亲刹那间细微的神色变化;只有方谨和她目光相撞,前者一片平静,后者妆容精致的眼睛却突然微微缩紧。
“迟夫人,”方谨开口道。
“……”迟婉如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您认错了。”
两人对视整整数秒,迟婉如的红唇才突然缓缓浮起一丝笑容:“……不好意思,想必是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