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将脑袋伸到艾尔琳娜面前,“亲爱的,我正在休假。休假的意思就是可以什么都不用做。”
艾尔琳娜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用相同的语调说:“亲爱的,你知道FBI的守则吗——不能与自己的搭档恋爱。”
心脏微微一颤,罗廉收起了一切表情,只是看着对方。
“痕迹留的太明显了,”艾尔琳娜的手指挑起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暗示罗廉颈上的吻痕,“但我猜想你压根没有喂饱他。”
“如果你打算向局里打报告的话,请便。”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我太了解菲尔特了,他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但是他想要的绝对不会放手。到时候如果局里被闹的天翻地覆,我也没什么好处。”艾尔琳娜将照片整理了一下,站了起来,“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另外说一句,局里的职业评估可能会采用测谎仪,你要做好准备。”
“艾尔琳娜!”罗廉叫住了正欲离开的迪普博士,“我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普通人类的案件了,不知道能不能对你有所帮助。能再看一下照片吗?”
艾尔琳娜再次坐下,将资料袋递给罗廉,“我当做这是你对我提供支持的报答。”
“第一起案子,凶手毁掉了尸体。第二起案子,死者被开颅,大脑被完整地取出,至少可以说明凶手具备脑外科手术的能力。而这第三起案子的处理很粗糙,如果不是因为尸体被浸泡在水中太久,本是很有机会提取到指纹的……这三起案子都不是同一个人干的。”罗廉皱起了眉头,“可是如果是团体作案,而作案动机是取走大脑的话,这三起案子太没有组织性了。”
“没错,有组织就有规律,就是因为没有组织性,所以才叫人头疼。”艾尔琳娜摊了摊手,“取走这些受害者的大脑做什么?我甚至难以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
“那就将它们当成独立的案件,每一起都有不一样的动机。”罗廉点了点那个女学生的资料,“比如说这起,凶手必然需要医院里的设备,普通私人诊所不可能进行脑外科手术。”
“这些我们也考虑过,可是光凭这点……K市的脑外科医生多了去了。”
“所以行凶地点并不在医院里,你想医院的每一场手术每一次设备的使用都有完整的记录,凶手如何能在医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这个女学生的大脑呢?”
“医学院……”艾尔琳娜恍然大悟一般,猛地站了起来,狠狠在罗廉脸上亲了一下,“替我向菲尔特问好!”
罗廉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手指擦去唇膏的印子,不由得莞尔失笑。
回到房间,窗帘依旧将整个房间遮掩得一片漆黑,罗廉坐在床边,侧身望着半陷在被褥之中的美男子。
他忽然在想,当自己熟睡的时候,菲尔特是不是也曾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有的时候,他也怀疑自己对菲尔特的感情就似受到死亡威胁之后的崩溃。
到底这个家伙是怎样悄无声息潜入自己的生活让自己变得难以割舍呢?
就在发呆的时候,菲尔特的手指已经缠上他的指骨,“我闻到了迪奥的味道,你遇见了艾尔琳娜?”
“你的嗅觉可真是不一般啊。”罗廉有些失笑。
“没错,所以就算在很多人里面,我也能闻到你的味道。”菲尔特缓缓睁开眼帘,目光悠然,手腕一个拖拽,罗廉一下子倒进了他的怀中。
下意识挣扎着,罗廉觉得菲尔特总是动不动就亲吻和拥抱自己真的有些……就在那一刹,脑袋躺进他的胸膛里,忽然平静了下来。
“那么你呢?喜欢我的味道吗?”菲尔特的手指沿着罗廉的脊椎一路向下,在侧腰处抚摸着。
“还好我活得没你久,不然再好的味道也会腻味。”罗廉抓住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撑在菲尔特的耳边,鼻尖几乎触上对方,“不要梦想我会天天和你在床上撕磨,海辛先生——我是一介普通人类。”
菲尔特耸了耸眉,即便是这样调皮的动作在他的脸上也萌生起一丝古典美来,罗廉从他身上利落地爬起,打开灯坐在书桌边翻阅起一本学术杂志来。
菲尔特靠着床坐起,他人生中大多数的时光都是安静的,此刻也是。
“在看什么?”
“基恩?戴维斯的文章,他的很多观点和我相同。”
“所以你找到能和你沟通思维的人了。”
“算是吧。”罗廉没有抬头,只是翻向另一页。
“你真是一个枯燥的人。”
“没错,我是一个又固执又枯燥的人。”罗廉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闭上了嘴。
菲尔特眯起眼睛,微微转过脸去,促狭的目光里有几分探究的意味,“艾尔琳娜对你说了什么?”
“都是工作的事情。”罗廉抬眼看了看他,嘴角向上挑去,“啊,啊,某人嫉妒了,于是开始瞎想了?”
此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菲尔特别过脸去接通电话,“莱娜。你也来了K市?”
两人一来一去聊了起来,挂上电话之后,菲尔特来到衣柜前,将外套穿上,“走吧,莱娜正在当地警局等我们。”
“我还在休假,而且她请你去是要你的私人帮助吧?”罗廉正看到兴头上,就连菲尔特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也不知道。
正欲翻动书页的手指被对方按住,罗廉刚抬起头来想说些什么,菲尔特贴到了他的脸颊边,“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喂……”罗廉侧过头去避开菲尔特。
“我说,我们一起去。”菲尔特的另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脸。
呆愣在仰望的动作上足足三秒,罗廉的思维仿佛被对方捕获一般,明明是带有命令意味的语调,可是对方的表情却意外的温柔。
难道大脑里的那块芯片失效了?
直到菲尔特缓缓起身,收起罗廉的书,他这才回过神来。
自己又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了……
来到警察局,不但莱娜和她的搭档在里面,就连艾尔琳娜也在。
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罗廉知道艾尔琳娜手头上的案子估计要移交他们特殊任务部门了。
“那三具尸体我在照片上看了很多遍了。”罗廉摆了摆手,在停尸房外倚着墙壁点起烟来。
整件案子有了出人意料的进展。艾尔琳娜按照罗廉给他的提示找到了谋杀大学女生的凶手,一名医学院的脑外科副教授。他拒绝说任何话,K市的警方也有些着急,甚至差一点向媒体宣布这家伙就是三起案子的凶手。艾尔琳娜为了节省时间,请正好在K市警局结案的莱娜读取了这名教授的思维,一名自称是血族的人蛊惑了他,以永生为代价向他索取人的大脑。
“哦?”菲尔特摸了摸下巴,露出几分玩味的表情,“没有看见我们那位同族的脸吗?”
“没有,在黑暗里。要知道我们只能通过那个教授去看他经历了什么,他看不清的东西,我也无法看清。”莱娜蹙眉,“本来我想这说不定只是一场怂恿犯罪,但是当发生第一起碎尸案的报案者,那个流浪汉来到警局做笔录的时候,我不但读到他就是那个凶手……我还读到他受到了同样的蛊惑。”
“嗯,真幸运我现在正在休假。”菲尔特笑了笑。
艾尔琳娜朝着门口走去,“好了,现在这起案子可以正式移交给你们了!祝你们早日缉拿到凶手,而我……被这个不在我管辖范围内的案子弄得焦头烂额,是该好好休息了!”
手指刚触上门把手,她被人一把揽住腰,一个拉扯便落入了菲尔特的怀中。
惊讶之余,艾尔琳娜很快恢复了平静,“很久没有接收到你这样的热情了。”
“你对他说了什么?”菲尔特微微颔首,应景地表达了一下绅士的礼仪。
“哪个他?”艾尔琳娜的笑容更大了,不远处的莱娜也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直接阅读我的思维不是更……”
心脏一阵猛烈地收缩,感觉自己的所有思想沿着对方的视线奔涌而出,艾尔琳娜的呼吸几乎都要停顿,一秒钟之后,菲尔特轻缓地将她扶正。
“多谢你的提醒,迪普博士。”拉高的胳膊,牵着艾尔琳娜的手指,菲尔特将她送回到门边,一切就好像半个回旋的华尔兹。
罗廉仰着头,闭着眼,吸烟本就是一个享受的过程,但是当菲尔特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知道。手指被微凉的指尖触碰着,指节间的半截香烟很有技巧地被对方摘了过去。
缓缓睁开眼,罗廉看见菲尔特夹着香烟,额前的几缕发丝因为脸的角度而下垂,烟圈却沿着那流线蜿蜒而上,当他的嘴唇含住烟蒂的时候,罗廉忽然有一种被亲吻的错觉。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有这么爱我。”菲尔特笑了笑,嘴唇微启,烟圈如同奔放的潮水,慢动作般溅落在罗廉的耳边。
“什……么……”罗廉眨了眨眼睛。
“你确实像自己说的那样,又固执又枯燥。”菲尔特转身,朝着走廊外走去。
“怎么了?”罗廉跟在他的身后,但是却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在害怕职业评估吗?”
Dream 5
“啊?”罗廉愣了愣,他忽然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但是手腕却被扼住。
“没有人能让你离开我的身边。”菲尔特已经走出了警察局外,罗廉站立了两秒,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两个人走在K市的街道上,和纽约的夜市如星不一样,这个城市的夜晚要安静许多。
九点多钟的街道上只剩下零星的行人,十几秒钟才有一辆车开过他们身边。
来到宾馆外,罗廉一抬眼不经意看见二楼客房的窗台上,少年倚窗而立。
“怎么了?”菲尔特转过头来,看向驻足的罗廉。
“我看见卡梅洛教授的学生了,你先回房间,我正好会会这位同门小师弟。”
“哦?”菲尔特的尾音拉得很长。
罗廉的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过了他的身边,“怎么?你对学者之间的无聊交流很感兴趣?”
来到二楼,罗廉刚抬手想要敲门,才发觉门是虚掩着的。
他推开门,便看见凯文倚坐在书桌上,一脚下垂,另一只脚踏在桌面上。
“欢迎,D博士。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来呢。”
罗廉并没有走进去,“你在这里,那么他呢?”
“他?”凯文向罗廉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你想起自己和他之间的事了吗?”
没有回答,罗廉依旧站立在门口。
“啊,看来你想起来了。”
“只是小时候我认识他而已,那又怎么样?欧利文?拉尔森活了那么久,认识的人并不止我一个。”
“只是认识而已?”凯文做出遗憾的表情,从桌子上跳下来,缓缓走到罗廉面前,“我猜想老板一定很想把你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罗廉觉得再说下去凯文也不会告诉自己什么有用的东西,正欲转身,便被身后的男孩拽住了。
“你知道所谓‘日光法庭’也只是吸血鬼为了与人类和平相处而建立的一种制度吗?”
“当然知道。”罗廉反身扣住对方的手腕,拉到背后,将凯文压在墙壁上。
“嘿,当初在洁西敏的宴会上你对我可没这么粗鲁。”
“我不喜欢听废话。”
“好吧好吧,”凯文试着挣扎了一下,但是发觉罗廉的擒拿水准颇高,于是只好放弃,“血族内部也有他们自己的法则。”
“然后呢?你想告诉我说有个长老会什么的?”
“那是电影,不过也差不多。你知道‘持剑者’的传说吧?”
“知道。血族自身有很森严的等级制度,纯血的血族建立了一个盟会,为了避免权力过于集中,盟会铸造了两柄银剑授予了两大十分有名望的家族,当重大决定来临,只有这两大家族同时同意才能行动。”
“恩,没错。那么你知道那两大家族是谁么?”
“谁……”罗廉皱起眉,忽然有一种预感。
“海辛与拉尔森。”趁着罗廉松懈,凯文挣脱了束缚,将门卡啦一声关上,隔着门板对另一侧的罗廉道,“如果有一天两大持剑家族互相斗个你死我活,你说会是因为什么呢?”
菲尔特持有血族的银剑?
罗廉顿时呆愣在那里。
“所以要谨慎地选择啊,博士。”凯文的话如鬼魂般在罗廉的耳边回荡。
选择?自己到底需要选什么?
不解地走进电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开门,罗廉忽然被拽了进去,一片黑暗之中分不清自己的方向,只有下坠的失重感如此清晰,当他的脑袋撞进枕头里,停止的心跳恢复运作时,菲尔特的俊容近在咫尺。
“你干什么!”罗廉有些生气,刚想撑起来,对方的指尖便抵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按了回去。
“我才是那个应该问‘你在干什么’的人吧?”罗廉第一次看见菲尔特在自己的面前隐没了笑意,那一刻他有一种惧怕的感觉,“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识欧利文?拉尔森?”
“是的,我认识他。但是我不记得了。”罗廉也不闪躲,直落落看着菲尔特,“对于我不记得的事情,我要怎么告诉你?你听见了我……和凯文的谈话?”
“是啊,六层楼的距离并不远。”
“……那么‘持剑者’的事情呢?你也一样没有对我提过。”
“没错,我是没对你提过,但是那把剑我已经交给你了。”菲尔特放开罗廉,缓缓躺在了他的身边,额头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
“你交给我了?”你给我的东西……只有那个装着液态银的挂饰啊。
菲尔特伸长手臂,搂住了身边的人,“它就在你的脖子上呢。”
“这个……”罗廉将那只挂饰从领子里拉了出来,“这不是剑啊。”
“这有关我们血族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我和欧利文都不知道彼此的‘剑’是什么样的,知道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就是‘剑’的人也几乎没有。”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还是还给你吧。”
菲尔特伸手按住罗廉的手腕,“我送给你的东西就不会再要回来。”
“可是如果这个东西落到别人手上呢?”罗廉坐起来,对于菲尔特的任性真的很不解,“我知道你对于权力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
“如果这个东西落到别人手上,那一定是因为你落到了对方的手上。我自然要把你带回来,如果这我都做不到……那么它落到谁的手上我都无所谓。”菲尔特的金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罗廉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们可不可以不做 爱?”
“啊?”菲尔特有些失笑,他不知道罗廉的大脑是怎样跳到这个问题上的,“你是指今天还是以后?”
“今天。”罗廉转过身去,背脊顶着菲尔特,“你说了那么长一段甜言蜜语,按照程序我们不是该做些什么吗?但是昨天才和你做过。今天再做我会……”
菲尔特将脑袋贴在罗廉的背上,闷笑了起来,“你真是天才……”
但是此刻,能就这样依靠着彼此已经很满足了。
不知不觉,罗廉睡着了。
菲尔特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将被子拉起,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皱起了眉头……欧利文?拉尔森可不是个好对手。
休假的最后一天,罗廉准备躺在菲尔特的身边将那本杂志看完,但是有人还是不识时务地打搅了他。
“啊,多伦,怎么是你?”罗廉打开门,一脸嫌恶的表情瞬间转化为菲尔特式的笑容。多伦是莱娜的搭档,怎么样都是同事,曾经还请对方帮过忙。
“不好意思,”多伦随意往里面看了一眼,发觉整间房间只有一张宽大的双人床,窗帘拉得很紧,而床头灯却亮着,“我想请你陪同我去一趟Dynamic旗下的一个实验室。”
“怎么了?”罗廉将房卡揣进口袋里,将房门关上换上“请勿打扰”的标牌。
“那具泡在下水道里的尸体已经查到了身份,是那间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因为调查需要在白天进行,莱娜无法与我同去。我想请您同我一起去,作为血液学的专家,你可能更容易从那些研究员那里得到信息。”
“血液……你说的是哪个研究室?”
“第四研究室。”
罗廉掏出基恩?戴维斯的名片一看,“不会吧,这也太巧了……”
第四研究室位于K市的近郊,罗廉坐在多伦的车里,开过市区之后,两个人都沉默得有些尴尬。
微微咳嗽了一下,还是多伦先开口说话了,“其实我也……很喜欢莱娜。”
罗廉了然地笑了笑,“你不该告诉我。”
“无所谓啦,反正这次的职业评估不知道会问什么样的问题,说不定下周我和她就不再是搭档了。”多伦目视着前方,“有的时候我也会问自己,我对莱娜的爱慕是因为她超凡的能力还是她的外表?”
“她知道你的心意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她从来没有读过我的思维,这是我第一天和她做搭档时订下的规则。其实到后来我挺希望她来解读我的,爱她的话我永远说不出口,就算她接受了我,五年之后呢?十年二十年之后呢?我终究会老去的,天长地久只是童话。被她知道的话,也许我就可以解脱了。”多伦笑了起来,他比罗廉要大上两岁,有一次失败的婚姻。
“你一定是真的爱她,不是因为她是血族。”罗廉笑着看向对方,“一时冲动的迷恋是不会为对方思考那么多的。”
“那么你呢?罗廉,你选择和菲尔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