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有‘你们’我怎么办。我怀孕了,傻瓜博士!你的智商什么时候能赶上你的情商啊!”
那个声音越来越远,罗廉的所有思绪不自然地就那样飘了过去。
带我走吧,琳德西。
我们分离的太久了……
洁西敏拽着目光已经迷离了的罗廉,大力地摇晃着。
“为什么不求我!为什么!你不怕死吗!所有人都怕死!”
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失去你……琳德西……
“哈……哈……”洁西敏松开手,罗廉无力地坠落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爱上那个人?”洁西敏歪着脑袋,蹲在地上,看着罗廉,“为什么我要忍受那些痛苦就只为了让他看着我?可是为什么他对我不屑一顾?为什么我没有抵御住他给我的诱惑?为什么他却将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爱着他的近千年却比不上你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二十多年?”
下一刻,洁西敏只觉得自己的脖颈被人扼住,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的人是谁,自己的半个身子便被按进了墙面里,霎时间,整间暗房中所有的利器铺天盖地涌了过来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缓缓转过头来,洁西敏看见了那张如同地狱鬼魅般俊美的容颜,他的目光中弥散着死神的阴冷,“怎么是你……”
“你等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来。”
那是世界末日最残忍的诅咒。
洁西敏还没有来得及露出悲戚与绝望的神色,心脏便从身体里被拖拽了出来。
如同垃圾一般,男子将那心脏摔落在硬冷的墙面上,散落成一摊肉泥。
“罗廉!罗廉!睁开眼睛!你不能睡!”
是谁在叫我……
“罗廉!”菲尔特看着那正在冰冷的搭档,每一次呼吸都是无尚折磨。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从他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就在本能地抗拒着此刻的到来。
对不起,对不起……
我无法忍受你的死亡。
菲尔特托起罗廉的脖颈,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我知道从此以后,你会恨我入骨,但是我无法抵抗那诱惑——哪怕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到彼此,至少让我知道你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当那尖端触上颈间的肌肤,菲尔特的心脏狂跳着,他的怀抱颤抖着。
“不要……转变……我……”
罗廉用尽力量,睁开自己沉重的眼睑。
菲尔特挤出一丝笑容,就似安抚生病了却不愿打针的孩子一般,“你会死的。”
“我……就快见到她了……”罗廉微微吞咽着口水,呼吸如此吃力。
“傻瓜,没有任何一样事情是能够在死后继续的。”菲尔特皱着眉,垂下身体,轻吻在罗廉的眉间,“只有活着,你才能继续爱她。”
“我……不可以……不要转变我……”罗廉伸手抓住菲尔特的胳膊。
“但是我却想求你活着,我求你活着……”菲尔特抱着他,将他按进自己的怀里,手指插进他的发丝里,似乎无论自己如何的用力,也留不住怀中人的体温。
“你……是真的……爱上我了吗……”罗廉的脑袋抵在菲尔特的肩膀上,说话时微弱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际。
对方只是抱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亡临近,罗廉的所有感官忽然清晰了起来。
菲尔特颤抖的怀抱,他脸颊上滑落的液体在空气中迅速将至冰点凝固成冰,甚至于那永远低于常人温度的体温竟然让罗廉感觉到了温暖。
抽吸了一口气,血液从口腔中涌出来。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给我想要的东西吧……”罗廉想要伸手抱住菲尔特,但是却没有足够的力气了。
菲尔特闭上眼睛,“既然如此,我不会转变你。但是我也不会让你死——除非我死在你之前。”
罗廉听见一阵嗤啦声,似乎什么东西被撕裂了,模糊间看见菲尔特将一匹深色的布盖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走过来一把将罗廉凌空抱了起来。
风从耳边掠过,速度太快了连声音都听不见。
“不要睡过去!”
菲尔特从来没有用过命令式的语调对他说话,这让博士有些不爽。
他们不知何时来到了都市的上空,从一栋楼的楼顶降落到另一栋。
罗廉看不见他的眼睛里是否依旧惬意,眉目间是否慵懒,而他的表情里是否还是没有任何山水显露?
他不知道菲尔特要带着他去什么地方,他也不在乎。
我讨厌你,菲尔特。
因为我太相信你了,所以总要为自己找到证据来否认你。
晨曦的微光划破了地平线。
罗廉倒抽着气,他忽然明白了菲尔特那句“我也不会让你死——除非我死在你之前”是什么意思了。
日光如同刀刃,透过黑布的缝隙,罗廉能听见“嗤啦啦”灼烧的声音。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燃烧着的,是他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错觉既深刻又让他害怕。
菲尔特用尽最后的力气冲进了医院里。
前台护士看着这个披着黑布的男子露出不解的神色。
FBI的证件拍在桌面上。
嘶哑的嗓音只说了两个字“救他!”
看着那满身是血的男子,护士当机立断拨打电话:“豪金丝医生,豪金丝医生,这里是CZ152呼叫!”
很快就听见医生和护士奔跑在走廊上的声音,罗廉被抬上了床,他迷蒙着,看着头顶上一排排亮灯划过。
菲尔特……你在哪里……
前台的护士回过头来想要询问什么,却发觉那个身披黑布的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哈……哈……”医院的洗手间里,菲尔特撑在洗手池边,大力地呼吸,但是却没有氧气进入肺腔。
他的手指挣扎着,指尖嵌进瓷砖之中。
不要急……不要急……
紫外线碳化了他的肺部功能,即便是拥有高速愈合能力的血族,也难以在短时间内修复这样的创伤。
他摇晃着,打开一间隔间,坐在马桶上。艰难地伸长手臂,将门锁上。
仰着脑袋,望着光洁的天花板,他知道,如果肺部不能在他窒息之前恢复,他将会成为第一个死在医院厕所里的血族。
真是太没有美感了……
Delicate heart 16
轻笑了一声,菲尔特后仰着身子,靠在水箱上。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不乏差一点死在日光之下的经验。每一次他都如此恐惧,死亡来临的阴影是某种刺激,令他费尽一切心思想要逃脱日光的掌控。
只有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就像扑火的飞蛾,哪怕最后的结局是破灭,至少他和他走向了同一个终点……
更加讽刺的是,明明自己已经动弹不得,濒临窒息的这一刻,他依旧能够清晰地分辨出手术室里的声音。
“马上输血!”
“准备缝闭伤口!”
“没有心跳了!”
“准备电击!”
“一!二!三!”
“还是没有心跳!”
“再来!”
“一!二!三!”
“还是没有!”
菲尔特闭上了眼睛。
那是比日光临面还要刻骨的恐惧。
“准备打开胸腔!”
……
“心跳有了!”
“继续手术!”
菲尔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就似经历了一场生死审判,终于劫后余生。
罗廉的心跳声并不强健,菲尔特却觉得自己总算可以轻松了……
总算可以……
他的思维从高处开始下坠,微弱的气息缓缓进入了肺腔。
“罗廉,你真的想和我走吗?”
“当然想。我一直都在想着你。”罗廉看着站在树下的女子,笑容温婉。
“你没有什么是留恋的吗?”女子微微歪过头,目光里有几分高深莫测。
“没有。”罗廉上前抱住她。无数个日夜,他都是如此地思念着她。
“真的没有吗?我最喜欢你的地方,就是你从不会去欺骗别人,包括你自己。”
罗廉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住她。
“不要惧怕真相,亲爱的。”女子捧起他的脑袋,看向他的双眼,“现在跟我走,你真的不会感觉到遗憾吗?”
猛然间,罗廉想起菲尔特带着自己穿梭在黎明来临时的水泥都市之中。
每一次自己在黑夜中看见那个人仰望星空的侧脸,就在猜测他在追寻着什么。
顷刻间,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来。
“对不起,琳德西……我放不下他……对不起……”
原来我不想放开他!原来我还想见到他!
“你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琳德西一步一步地后退着,罗廉望着她,却无法再上前一步。
她笑着与他挥别,一如六年前一般纯粹。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郊区一座仓库前。
车上一名少年走了下来,掏出手机,看了看四周皱起了眉头,“先生,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从已经破烂的铁门跨了进去,时不时用脚拨开阻挡在自己面前的废弃铁架,少年来到向下的阶梯前,“啊……啊,我最讨厌黑暗。”
“如果你以后打算成为我的血系,那么就要熟悉黑暗。”电话的那端,冰凉的嗓音透露出让人不由自主垂下自尊的气质。
少年拿出手电筒,缓缓走了下去,眼前渐渐明亮了起来。
他倒抽了一口气,展现在面前的场景让他张大了嘴巴无法说话。
“怎么了?”
“我……看见……都是血……”
“洁西敏呢?”
“……”少年咽了一口口水,“他……死了……被嵌进墙里面,一半的身体我猜都碎了……还有很多……东西扎在他的身上……”
“看起来菲尔特气疯了啊。”
“先生,您不生气吗?洁西敏是您的血系……”少年走到那摔烂的心脏面前,皱起了眉头。
“他应该感激了结他的人是菲尔特,”电话那端的房间里,一抹锐利的笑容几乎要将黑暗划破,“如果是我,我不会让他死。”
“您会让他生不如死,因为他伤害了D博士吗?”
电话那端的人轻笑了一声,“打个电话去他的实验室,让他的研究生带着药剂去救他。五分钟,足够令一切创伤恢复了。”
“明白。”少年回头看了看依旧睁大眼睛不知道看着什么的洁西敏,叹了一口气。
你不该跨过那条界限去追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吧嗒一声,打火机落在地上,火焰沿着酒精洒落的痕迹飞溅而起。
少年消失在火光的另一头。
正在实验室里有些无聊的阿尔伯特盯着电脑显示屏修改着自己的论文。
博士和菲尔特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就在此时,卧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麦克睡眼惺忪的脑袋探了出来,“阿尔伯特……我饿了……”
“你饿了?”阿尔伯特抖了抖眉毛,打开冰箱,里面已经没有存血了,难不成自己又要义务献血了?
就在此刻,他接到了一个电话,顿时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从药剂存放库里取出几只玻璃瓶便匆忙离开实验室了,“麦克,你先睡觉吧!”
医院里的豪金丝医生查看了一下仪器上的数据,对身旁的护士说:“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你们向FBI联系过了吗?”
“联系过了,他们说马上会派出专员来处理,他们说要我们不惜成本来治疗。这位罗廉?丹狄斯是很重要的科学家。”
“就算能活下去又怎么样呢?他的脊椎粉碎性骨折,恐怕以后还要进行神经接驳手术了。而且成功的可能性也不高。记得隔一段时间给他注射一些镇痛剂,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
当阿尔伯特走进这间加护病房的时候,不由得愣在门口。他从来没有想过博士缠满纱布躺在病床上并且只能依靠呼吸机来维持生命的情形。
当护士告诉他不能呆太久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所有人都离开了,阿尔伯特这才颤抖着掏出药剂,甚至于针头都无法扎进去。
“我的上帝,请您保佑他!请您保佑他!”
药剂缓缓注入罗廉的体内,阿尔伯特咽了咽口水,双手合拢而祈祷。
血液循环的声音在罗廉的脑海中穿流而过,神经在自动愈合,细胞分裂肌肉融合的瞬间是一种巨大的痛苦,罗廉的身体整个拱了起来,胸腔脱离呼吸机的控制大力喘息着,病房中的仪器发出高频 率的声音,值班中的医生护士们加紧赶来,就在此刻,啪地一声,整间医院的供电瞬间停止。
阿尔伯特惊恐着站起来,望向突然弹回床面上的罗廉,“博士!博士你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