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一看到原本低着头吃饭的我悄悄吊起眼睛看他,那嘟起的嘴立刻就紧紧抿住。
那双眼睛,带着不屑和黑沉沉的可恶光芒,与我对视。
我虽从没和他说过话,但我知道他的名字,胡骞予。
因为每天都有人在别墅围栏外叫他。
“胡骞予!快下来!!别忘了带上球拍!”
他们那个学校的体育课教授贵族运动。高尔夫、网球和马术。
学校的入学简章上,大篇幅夸耀自己学校的这三项贵族运动,夸耀自己为了新加坡的未来出资出力。
胡欣把这个学校讨人厌的入学简章拿给我,要我看,说我下学年也要进这所学校读书。
我不喜欢这所学校。
不喜欢高尔夫,不喜欢网球,不喜欢马术。
每次看胡骞予他们练习,我只觉得讨厌。
如果他们是去玩弹子的话,我会想要跟去。
可惜不是。
所以我从不和他们一起玩。
胡欣,胡骞予,林为零,我们是一个奇怪的三口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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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日。
那是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过生日。
我砸破了珍藏已久的小猪扑满,这个小猪扑满是我从原来那个家带来的唯一一样东西。
里面的钱足够我买一个生日蛋糕。
9根蜡烛。
我躲在房子后面一个角落里,轻声唱着:“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dear Vivi,happy birthday to you.”
之前的每一个生日,爸爸都是这么唱生日歌给我听的。
我想爸爸。我想他回来。可是这份想念,我不知道要对谁说。因为爸爸是再也听不到的了。
就在我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嘲弄的声音:“原来你不是哑巴。”
身后传来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恶意。
是胡骞予。
他在嘲笑我。
胡骞予身后站着好几个他的同学。他们都背着网球拍,穿着名师设计定制的运动服,姿态不可一世。
尤其是为首的胡骞予,他拿网球拍的右手虚空地指着我,胳膊伸的笔直,另一手插在裤袋内,身体微侧,居高临下看我,眼尾微挑,略有些懒散模样。
这个男孩子拥有一张好看却欠揍的脸。
多年后当我回想起这一幕,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自小拥有领导才能,总有人心甘情愿为他鞍前马后。
他们齐刷刷看着我。
此处是网球场,我在这里过生日,碍着他们了。
我讨厌胡骞予,他背地里总嘲笑我是个哑巴。
我会说话,只是不想和他说。
我吹蜡烛,不理他们。
胡骞予生气了。他一边嘴角扬起来,眼尾眯着,似笑非笑,语音低沉几分:“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
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有人要给他当奴才,他身后一个男孩子突然快步走过来,一只脚踩踏上我的蛋糕。
蛋糕被踩得稀巴烂,白色的奶油被球鞋弄得脏兮兮,巧克力做成的小动物被踩坏。
我还没有尝到这巧克力做的小动物是否真如我想象的那样甜美!
“鞋子都给你弄脏了!”
这只走狗嫌恶地看着自己鞋底的奶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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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我要报仇。为我的蛋糕,要狠狠地教训胡骞予。
他出门的时候会被隐蔽处的弹弓袭击。
他的网球拍线会无缘无故地断掉。
他昂贵的全球限量版玩具会凭空消失。
我的报复,小心谨慎。
可是最后还是让他发现。
胡骞予是他那些同学中的老大,我被他逮住,他自己不用动手,自然有人替他收拾我。
很多人。
十几个,拿着球拍围住我。
我被他们连拖带拽带到之前那间网球场。我被迫站在网前,他们则在发球区内发球,带着凌厉气势的网球纷至沓来,袭击我的额头,颧骨,胸脯,肚子,膝盖,还有小腿。
在学校里,他们的网球教练都是高薪聘请来的国际级别高手,这些徒弟们师从名家,发球异常地快、准、狠。
不多时我就已被打得蹲在地上。
后来我习惯了网球打在身上的痛苦,他们就来到网前,用球拍打我。
一下一下,挥动的时候带着风声。
胡骞予一直站在裁判位,球拍搁在他自己肩头,另一手饶有兴致地支着下巴。
他懒懒散散地看着我这边。
我所在一角抱住脑袋。
我疼。
可是我不哭。
我的目光透过曲着的膝盖和手臂之间的缝隙看向胡骞予。
我们对视。
我一瞬不瞬,直看到胡骞予敛去一切表情,慢悠悠朝我走来。
他们散开,为胡骞予让路。
一双球鞋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和几日前踩坏我蛋糕的那双鞋,同款同型,属于胡骞予。
我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胡骞予用冷冷的声音道:“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下来。”
胡骞予发话,他们便开始拉扯我的衣服。
夏天,炎热的季节,我却觉得冷。
我浑身发抖,看着我的衣服被他们扯破,看着我的衣服被丢得远远的,说不出话来。
我站起来想逃,他们就用球拍打我,警告我别动。
最后,我身上衣服被剥了个干净,不得不蜷缩成一团,接受他们居高临下的目光。
“她…没有小弟弟…”
“她,她是女的…”
“不可能!她打人很疼的!女孩子不敢这么用力打我!”
“她,她哭了!怎么办?女孩子一哭就会去跟我爸爸告状的。我爸爸会打我的!”
我冷,抓紧衣服破碎的一角,缩成一团。
他们都逃走了。
硕大的网球场,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要爸爸。
我要爸爸带我回家。
爸爸不在,所有人都欺负我。
可是…
爸爸不在这里,他哪里都不在。
“喂。你。”
一个身影蹲在我的面前。
“不准再哭。不准回去跟我妈妈告状。”
我抬起头,看着说话的胡骞予。
因为逆光的缘故,我看不清他的脸。
可是他的鞋子、他的声音,他的一切,都那么令人厌恶。
胡骞予伸出一指,点了点我的手背,又警告我一遍:“这件事…不准告诉我妈咪,听到没有?”
我还记得他说话当时的那双眼睛。
警告,不知所措,傲气,和——也许是我眼花——少许愧疚。
所谓女人
我揉了揉吃痛的太阳穴。
这是老毛病了,每次想起之前总总,想起爸爸,胡欣,和胡骞予的时候,我的头就会像现在这样,隐隐作痛。
所以这么多年,我尽量不让自己触及这一块的记忆。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想起这些事,我只能说,这是我的时差还没调换过来的缘故。
我现在身处两万英尺的高空,纽约飞新加坡的飞机上。
头等舱的空间余裕很充足,我翻了个身,裹紧毛毯继续睡。
可辗转许久,还是睡不着。
空姐见我反侧难眠,热心得上前询问:“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吗?”
她笑得很好,说柔柔的英文,我几乎要嫉妒了,心里小小恶劣了一下,“我要两片安眠药。可以吗?”
空姐漂亮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看我,不确定的眼神。
“抱歉,我说笑的。我要一杯牛奶,谢谢。”我改口。
看着空姐袅袅离去的娉婷背影,我的头又疼了。
睡前喝一杯牛奶有助于睡眠。——
我忘了这句话是谁告诉我的。
可是在美国的这7年,我都默默执行着这句话。
睡前一杯牛奶。虽然没什么助睡效果,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