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闪过,杜雅汐就问:“村长,为何这么说?”

“少夫人,麻烦再去一趟我家吧,看看桂香的身体有没有起色?”古闻清岔开了话题,杜雅汐环顾了四周一圈,点点头,“好!正好我要替古婶子复诊一下。”

几人便又一同来到了古家。

昔日总有妇女子来窜门聊天的古家,如今却是静悄悄的,就连母鸡在院子的一角咯咯叫,也显得声音很大。家里的摆件已没有她上回来时,那么整齐干净,古闻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尴尬的解释,道:“家里头乱,委屈少爷和少夫人了。”

杜雅汐没有说话,心里暗想,一个家果然没有女主人。

也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家里就乱成一团糟。

古闻清推开门,侧身做了个请势,“少夫人,辛苦你了。”说着,他又看向姚宸之,“少爷请随我到堂屋去喝杯热茶。”

姚宸之点点头。

杜雅汐进了屋,只觉屋里流趟着一股怪怪的味道,便走到窗前,伸手打开了窗户。微风吹了进来,房间里的味道瞬间就好了不少,她笑着走到了床前,探首看向刘桂香。

“古婶子,你感觉好些了没有?”

刘桂香终于动了动眼珠子,移眸看向杜雅汐,点点头,“好多了。少夫人,你怎么来了?”她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显然没有好转的态势。

杜雅汐坐了下来,搭着她的手腕,凝视切脉。半晌过后,她松开了手,严肃的看着刘桂香,道:“古婶子,你若是不配合一点,我的药根本就是白费。你就是不想着自己,也该想想村长,想想老人和孩子们吧?”

很显然,刘桂香并没有服过她开的方子,如果她猜得没有错的话,她甚至没有好好的吃过东西。

大夫什么都不怕,就怕碰到一心求死的病患。

那真的是有仙丹也用不上。

“他都不想活了,我还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刘桂香想到昨晚的事情,眼泪就流了出来。

听着刘桂香的话,杜雅汐不禁疑惑。

刘桂香却是一副绝望的神情,打了话匣子,自顾自的说:“真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想要干傻事。难道在他的心里,就从来都没有这个家的存在吗?朱红花的一句话,他就真的寻死?”

朱红花?

杜雅汐越听越糊涂,在她看来古闻清是一个很珍惜自己性命的人,他居然为了朱红花的一句就寻死,那一定是他把关系跟朱红花挑明了吧?

“古婶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桂香泪眼婆娑看着她,缓缓把昨晚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原来,古闻清不放心就去看了朱红花,听到赵氏坦白了朱红花的身世,又让她道歉,然后母女俩一起离开环山村。结果,母女俩在道歉这事上起了争执,古闻清就出现了。

朱红花对古闻清的劝说,冷嘲热讽一番,古闻清就问,他怎么做她才会原谅他?朱红花只给了他四个字——除非你死,没有想到他一声不吭就回家了。

夜里,古闻清表现很怪异,先是打水给古老夫人洗脚,又对刘桂香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交把家里的细软都交给她…

半夜,赵氏放心不下,就找上门来,她跟刘桂香说了在朱家发生的事情。刘桂香听着再结合古闻清回家后的举止,便猜到他起了傻念。

两人最后在芦苇丛后的大石头上找到了企图喝毒药的古闻清,一番劝说之下,古闻清才跟刘桂香回了家。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赵氏回到朱家后,朱红花却不见了。这一下,赵氏就急火上头,寻人不果之后,她便神志不清了。

杜雅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样的,可恨的人也有可怜之处。

赵氏和古闻清、刘桂香之间的纠缠,这并不是旁人看得清,或是能说出个谁是谁非的。

“古婶子,不管如何,你不能放弃求生的希望。村长那边,我会找个机会劝劝他,还有,朱大娘她疯了。”

刘桂香惊讶的瞪大双眼,骤问:“怎么会这样?”

“朱红花不见了,她一着急就成这样了。”杜雅汐看着她复杂的表情,又道:“婶子,你们的家事,我没有立场说话,但是,作为大夫,我希望自己病人能够配合治疗。你的病并不是没有希望,人生也并不是只有一个活法。好了,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药我会每天让人送来,喝与不喝你自己选择。”

说完,她就出了房门,留下一脸沉思的刘桂香。

她在堂屋里将病情都古闻清如实的说了,然后又寒暄了几句,便与姚宸之一起离开古家,去了一趟木青那里。

农村里就是这样,平时,你说三我道四,几个人围在一起,说说东家长道道西家短,但真正是谁家出了事,大家都会给予帮助。

自从朱红花失踪,赵氏的病情时好时坏,有时人很清醒,一个人坐在家门口望着通向村口的小路发呆,有时又犯糊涂,见到与朱红花年纪相仿的姑娘,都会抱着人家喊红花。

村里的人,默契的选择忘记以前的不愉快,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去给赵氏,谁若是有空也会上朱家去窜窜门,就怕她一个人做了傻事而无人知道。

刘桂香开始配合的喝药,能下床后,她就揽下了赵氏的一日三餐,每天都会去看她,有时,古闻清也会一起去,对此,大家都选择缄默。

并不对他们两家的关系,多加猜测。

杜雅汐看着,不禁感慨农村人的质朴,在大是大非面前,有时大家还是都有恻隐之心和容人之量的。

经过了这一件事,古闻清变了许多,药园前期,他绝对说得上是一个功不可没的主事。对于杜雅汐,他由原来的怀疑到后来的信服,最后是绝对的忠诚和拥护。

杜雅汐有时不禁在想,如果她当初没有选择换个方式处理古闻清,那么现在的药园还能进行得这么顺利吗?

“雅汐,你在想什么呢?”一旁的姚宸之从她的沉默中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便出声轻问。

杜雅汐站在山腰上往下望去,看着村民个热火朝天的干活,她笑了笑,道:“我在幸亏自己当时的决定。”

“听起来是一个好的决定。”姚宸之笑了笑。

“目前看来是正确的,希望不会让我后悔的那一天。”

“我相信不会有那么一天。”姚宸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蹙了蹙眉头,“山上风大,咱们回家吧。”

“好!”杜雅汐点点头,举目四处张望,看着还有大部分还未开始的山坡,道:“宸之,明天就冬至了,药园的整理也进行了一个月了,按现在的进度,怕是跟不上年后春季的种植。”

他们跟顾家买了一千亩药田的草药苗,还有一些地方,杜雅汐是规划来种三七和茯苓这些在山上就可找到种苗的草药。

只是,三七还缺不少,她仍旧需要顾怀远的供应。

“这事咱们稍候找村长商量一下,现在是农闲,别的村里一定有许多人可以临时请来干到年前。”姚宸之轻摇晃了下她的手,“下山吧,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着凉了。”

“好!”

两人携手下山,回到杜家。

杜瑞兆和杜雅兰已经下了学堂,两人正在房里读书,朗朗的读书声萦绕在杜家。杜母和丽婶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做针线活,两人一边忙一边聊,不时的轻笑,见他们回来,便笑道:“你们回来啦,药园的情况如何?”

丽婶的就站了起来,到厨房去端了两碗银耳羹出来,“少爷,少夫人,喝碗银耳羹吧,这天气干躁,喝这个润润。”

两人笑着点头,坐了下来。

杜雅汐看着竹篮里放着一顶可爱的小帽子,便拿过来左瞧右瞧,喜欢得不得了,“丽婶,你怎么想着绣小虎帽?”

这帽子上的小老虎绣得活灵活现,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里有两个小月芽,让人一看就不自觉的弯起嘴角。

丽婶见她爱不释手,便瞄了一眼她的肚子,道:“少夫人若是喜欢,我改天再多缝几顶,这帽子和这些小衣服是给苏小少爷做的。”

说完,就见杜雅汐和姚宸之都红着脸垂下了头。

苏夫人这期间曾来过两回,都是来找杜雅汐帮她针炙和复诊的。她是一个极爱面子的人,那么私密的不适,当然不会找旁的大夫。

然而,苏城除了姚老夫人又没有别的女大夫,她想着这事还是熟悉的人好一点,而且,自那次后,她对杜雅汐就有了亲切的好感,便坐着马车到这里来找杜雅汐诊治。

一来生,二来熟。

来过两次之后,苏夫人就与这个家的人熟稔了起来,更是嚷着要与杜雅汐义结金兰,不过,都在杜雅汐的一笑中带过。

“原来是给苏宁缝的。”杜雅汐又伸手拿起一旁的小衣服看了起来,满目的温柔,丽婶看着就挪揄:“少夫人,上回你抱苏小少爷时,他尿你身上了。这可是一个好意兆,我相信,少夫人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闻言,杜雅汐不禁啼笑皆非。

这个说法能靠谱吗?

笑着,她就想起自己肚子的孩子,按说也有四个月了,怎么她的肚子就是不见长?她反反复复的确认过了,自己的确是有了身孕,可就是不长肚子。

看来,这孩子也是一个知道心疼娘的,如果这个时候她就凸起了小肚子,倒是让人生疑。

“呵呵!”一旁,姚宸之听着就笑了。

杜雅汐嗔了他一眼,邰氏和丽婶见状,两人相视一眼就轻笑了起来。

“我进房了。”杜雅汐被她们大大咧咧的目光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起身要回房,姚宸之也站了起来,道:“我也回房。”

“呵呵…”邰氏和丽婶不禁掩唇笑出声来,看着他们二人的目光满满都是打趣。

杜雅汐就红着脸,道:“你去瑞兆屋里考考他们的学业,我去找一趟老何。”说完,就径自去了竹林新屋。

老何正在专心致志的调配着药,见她进来,也只是抬了一下头,打了一声招呼又继续忙自己手中的东西。

“少夫人,你先坐一下,我手上这个不能等。”

杜雅汐点点头,也没有坐下来,而是走到一旁的架子上,看着上面摆放的瓶瓶罐罐,思绪不禁飘远。

老何将调好的药装进瓷瓶中,又净了手,这才走到杜雅汐身旁,“少夫人,这几天就是少爷毒发的日子,咱们什么时候回别院?”

他的声音满含疼惜,还有浓浓的无奈。

他按着每次毒发日子,按着规律做了一个推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就是姚宸之复发的日子了。

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心就特别的沉重。

倏地,杜雅汐的神情就黯淡了下来,她沉吟了一下,道:“吃了午饭,咱们就回去。”

老何点点头,又问:“少夫人,不知有没有怪医的消息?”

杜雅汐突然转身,看着他点点头,见他脸上掠过一丝惊喜,她的心就沉重了几分,她苦涩的笑了一下,“老何,这个世上没有怪医。”

她决定坦白。

既然是信得过的人,她也不想总是瞒着。

每次听到老何问起怪医的行踪,每次看到他失望的表情,杜雅汐就觉得这事不能再瞒下去,不能让他把希望都寄托在怪医身上。

“怎么会没有怪医?”老何疑惑的看向杜雅汐,不敢相信她的话,这怪医可是他亲眼见过的,那么一个大活人,又怎么可能没有这个人呢?

“那是我假扮的。”杜雅汐再次语出惊人。

老何瞪大了双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杜雅汐,很难把她和怪医联想在一起。那一次,虽然姚宸之是假装晕迷的,但是她的诊治手法,那可是连老夫人都赞叹有加的。

一个人有没有本事,只需一些细小的动作就能发现。

如果少夫人就是怪医,那少夫人又师承何人?她怎么会这般花样年纪就拥有这样的医术?杜家的情况,他虽不是全都知道,但是,关于杜雅汐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以前病弱内向,直到杜远砚断了脚,她就开始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难道,她在那段时间有什么奇遇?

杜雅汐看出了老何的疑惑,也了解他此刻的心情,毕竟这事换是谁都无法相信,她就是怪医,也不会不产生旁的怀疑。

“自小,我因为身体原因就不爱出门。在我六岁的那年,有一个老者送了我一本医书,又让我每天三更就到松山林去找他,他在那里教我医术,天亮之前,我就回家。我试着白天去那里找他,可从未见过他的身影,如此我就跟着他学了半年,后来,他就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老何一听她竟有这样的际遇,也渐渐明白了她的医术是怎么来的?只是他不明白,她为何连家也瞒着?

“少夫人没有把这事跟家人说吗?”

杜雅汐摇摇头,“没有!”说着,她轻笑了一声,“那时年纪小,不知道害怕,也觉得学医术很有意思。可后来,他不辞而别,年纪大了一些,我反而就害怕了。”

“少夫人害怕什么?”老何问道。

杜雅汐看向他,自嘲的笑了笑,“怕他是鬼。”

“呃?”老何愣住了,这世上还有会教人医术的鬼吗?他怎么就碰不到?

杜雅汐又道:“这也不能怪我会这么想,你想啊,他总是三更才见我,天亮前又离开。我怕家人担心我,便就把这事给瞒了下来。”

老何听着,觉得也是这个理,小孩子开始不懂事,天不怕地不怕,长大一点后又会后怕,这也是正常。

“那医书呢?”

“我收着呢,改天我取来给你看看。”杜雅汐很大方的道。

那医书她是用简体字写的,与这的繁体字有许多不一样,又是用树枝沾墨写的,字体是龙飞凤舞,有着一股秘密感。

闻言,老何开心的点头,直接一睹为快。

“老何,宸之现在情况,我很担心。如果再找不到解盅的办法,我担心他…”杜雅汐忧心忡忡的。

老何沉默了下来,面色凝重。

杜雅汐担心的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派去西部的人有消息回来吗?”

“没有!”老何摇摇头,据传来的消息说,他们连深林都进不去,还未深处,就已经有人倒下了。

“说是那深林里有浓雾,我们的人刚到那里,就已经有人倒下了。”

柳眉轻蹙,眸子转了转,杜雅汐已经猜测到了一些,“让他们服下百毒丸,用水打湿干布,捂住鼻子。那深子里的白雾是瘴气,有毒。”

怪不得没有人能进去西部,一探它的神秘,原来,林子里全是有毒的瘴气。

老何面露惊讶,忍不住的点头。

原来是这样。

少夫人真是厉害。

“你忙吧,我先回去。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些,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想家里人担心。”杜雅汐交待了一番,就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不知道顾怀远去西部运草药种苗还要多久才回来?他既然能与西部的人做生意,那他就一定进得去,或许,他还知道一些关于盅的事情。

只是,他当初上门为母求医,自己并未答应,后来他未再提,自己也忘了这事。现在虽然大家已是合作的关系,但不知道他会不会心有芥蒂?

看来,找个机会自己要亲自上门一趟,以示诚意。

这天,吃过午饭,杜雅汐就寻了个借口一行人回到了别院,对于姚宸之病情,杜雅汐并不想家里人担心,所以就选择了隐瞒。

夜,如期而至。

窗外,皎皎的月光给大地罩了一件银色纱衣,风吹过,院子里的桂花树沙沙作响,树影摇曳,映在地上,那巨大的黑影竟像是一个专门在夜里出没的巨兽。

杜雅汐看着树影,只觉心里乱糟糟的,风吹过,她打了个冷战,伸手便关了窗户。转身就见姚宸之斜斜的躺在贵妃椅上,微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散披着的墨发垂落在雪白的衣袍上,此刻看去竟是如梦如幻,画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两人已经朝夕相处一个多月了,可杜雅汐还是时常被他的迷住了眼。她时常问天,这么一个美男子,上天是怎么舍得夺去他的光明?

如果此刻那黑眸中流光溢彩的话,那会不会更加的迷人?

“好看吗?”姚宸之突然出声,杜雅汐不禁轻笑摇头。这个家伙,越是相处就越是发现他也有许多调皮捣蛋,幽默风趣的时候。

嘴角弯弯,杜雅汐走了过去,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支步摇,站在他的身后,动手给他绾了一个圆髻,然后插上了步摇。

姚宸之伸手去摸,杜雅汐连忙阻止。

“别动。动乱了,就不好看了。”

眸子转了转,姚宸之一脸的疑惑,“你给我插了什么东西在上面?”总沉得脑袋动一下,就有什么在头上轻轻晃了晃,并不像是他平常束发的感觉。

杜雅汐笑了笑,“没什么。”说着,她摸着下巴细细的打量着他,只觉如果他穿上女装一定美得倾国倾城。

她越说没事,姚宸之就越觉得有事,他伸手一摸,先是一愣,然后很无奈的笑着道:“你啊你啊,真是调皮。”

他抽下了步摇,朝她招招手,道:“过来。”

“不过。”

“咱们要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