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失手，一时失手，对天发誓，我此刻的心里对你充满了感激之情和兄弟之义，真的是失手。」顾清池一边挖坑一边指着天空赌咒发誓，却见陆清瑞仰头叫道：「苍天啊，如果这混账家伙撒谎，求求你落个雷把他劈死吧！」
「噗哈哈哈…」
陆清瑞的泣血申诉引来了一片欢笑声，顾清池和沈明珠对视一眼，两只手悄悄握了一下：陆清瑞真的变了，这真是个好消息，不知道蓝姨娘知道她那个窝囊儿子蜕变成了真正的男子汉后，是会感激他们还是会拿菜刀追杀他们。
「章建…章建你怎么了？你别昏过去啊…」
忽然从另一边传来婉娘惊慌的低叫声，沈明珠连忙赶过去，就听章建喃喃道：「婉儿不用叫，我只是想睡一下，睡一下就好，我太累了，从没这么累过，你让我睡一下。」
「不能睡，这个时候睡了，就很难再醒过来。」
沈明珠在章建耳边大叫，章建肩膀上中了两箭，伤势比陆清瑞严重的多，然而沈明珠身上没有白药，只能采用止血带止血法应急，即便如此，章建也是失血过重，加上寒冷的侵袭，他此时迷迷糊糊的只想睡过去。
见章建的眼睛还是渐渐闭合，婉娘急了，忽然抓着他的胳膊哭叫道：「如果…如果你不睡，我就做你的人，无论是做小还是做外室，我认了，你听见了吗章建？只要你不睡过去…」
这话一出口，别人还好，沈明珠和陆清瑞却是目光复杂的看向婉娘，不过他们不是反应最大的，反应最大的是章建，这小子一下就坐了起来，俩眼睛跟狼眼似地冒着绿光，盯紧了婉娘沉声道：「你说真的吗？婉儿，你…你真的不怕受委屈？可…可是这样…」
说到最后，他又颓然躺了下去，涩声道：「我不能这么无耻，这样对你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本来就是个奴婢，又是残花败柳之身，给人做妾有什么不好的？只要你好好儿的活着，我认了，这就是我的命。「
婉娘哭得泪如雨下，沈明珠在旁边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这是婉娘自己的选择，她说过自己只会提建议，却不会去干涉。
章建大概是因为有了这件事支撑着，竟然真的就没睡过去。过了好一会儿，付昀回来，加入挖坑队伍中，一面道：「你们干什么呢？在山下都能听见你们的笑叫声，知不知道鞑子都快气晕过去了，呜哩哇啦叫着要冲上来，若不是我把那几个摸进来的鞑子宰了，震慑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咱们就麻烦了。」
顾清池道：「这也未必，也许鞑子生气归生气，看见咱们还能笑出声来，他们心中增了忌惮惧怕，反而更不敢冲进来，唯恐有陷阱呢。」
「唔！不得不承认，你说的也有可能。」付昀绝对不是死鸭子嘴硬的人，听见这话立刻点头。忽听沈明珠笑道：「付昀，为什么你还能这样活跃？感觉就算是面对几百个鞑子，你好像都是游刃有余？」
「嘿嘿！早就跟你说过，哥是天才。五年啊，我在北匈这片土地上出生入死，今天这阵仗也不算什么，哥曾经在重重包围中杀到只剩下我一个，最后躲进牧民家里冒充了一个月的北匈人，最后照样扬长而去。你问问那些鞑子，听见猫头鹰的名号，他们个个都要吓得尿裤子。」
「猫头鹰？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号啊？」
陆清瑞也好奇了，在军营中，他没少听说过付昀的事迹，却不知他的绰号竟然是这个，都说这东西不祥啊。
付昀喘了几口气，深沉道：「因为猫头鹰是带来不祥的鸟，而我…来到北匈就是给鞑子带来不祥的，所以还有比这个绰号更威风更适合我的吗？」
「的确威风。若是山下那些鞑子知道猫头鹰就在我们的队伍里，估计他们就会抛去所有顾忌，舍生忘死的来杀你了。」
章建在一旁呵呵笑，他只不过是将心比心，觉得鞑子肯定是恨付昀入骨，没想到此话一出，付昀立刻大惊失色，低声道：「我的天，千万别透露我的身份啊，告诉你们，如果让那些家伙知道我就是猫头鹰，北匈可汗拼着输了战争，大概也要调鞑子军回来追杀我。」
「你就吹牛吧你。」顾清池嗤笑：「我不信你在北匈可汗心中的份量比这场战争还要重。」
「本来的确没有这个份量的。但这一次北匈粮草被烧了大半，眼瞅着这场仗他们是赢不了了，走投无路之下，你觉着让多罗那个家伙知道坏了他们大计的猫头鹰就流落在北匈境内，他会怎么做？」
众人想了想，顿时脸色都发白了，陆清瑞咬牙道：「大家要严守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北匈知道猫头鹰就在我们当中。」
沈明珠苦笑道：「我们倒是想瞒，可瞒得住吗？鞑子脑筋再怎么不会转弯，看见这厮对北匈环境如此熟悉，暗杀追踪逃亡都这么有经验，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他的身份了。」
「沈娘子说得对啊。」付昀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哥是不是有点太锋芒毕露？不行，看来以后得老实扮一阵子猪了，顾清池，往后暗杀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我没干过这个，最多用石头打过兔子。」顾清池对于新任务十分惶恐：他不怕别的，就怕自己完成不好，连累的大家送命。
「你就表现的笨拙点，没事儿，有漏网之鱼我再收拾。」付昀满不在乎道，忽听褚凤鸣幽幽道：「如果是这样，到最后鞑子发现他们的人都是有来无回，还是会怀疑到你身上吧？」
「咦？你这小子竟然也会说一句人话？不错不错，只是这下要怎么办？杀也不行不杀更不行，唉！都怪哥太优秀太天才了，就像那鸡群中的仙鹤，怎么隐藏光芒也隐藏不了，怎么办啊？」
「你说谁是鸡？」
一句话引来了众人同仇敌忾的责问，付昀顿时将脖子一缩，不肯做声了。
第三百零二章：野外生存小能手
就在这种刻意营造出的轻松氛围中，足够众人藏身的地洞终于挖好，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幸亏大家都有貂裘保暖，老天照应，也没有降下暴风雪，章建在婉娘的鼓励下，竟然神奇地支撑到了现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到此刻，沈明珠也没话说，一个男人能够为一个女人创造奇迹，若还坚持认为他不爱这个女人，沈明珠觉得自己会遭雷劈。
付昀最先跳下坑去检查了一番，把下面的土都踩实，坑边沿也用罗林的小铁铲拍实了，这才示意众人跳下来。
「我们进来容易，可是出去怎么办啊？」等到顾清池最后一个跳下来后，沈明珠忽然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顾清池：…「明珠你这提醒的太晚了，我都下来了。」
「没事儿，这不是拖了根山藤吗？到时候我们抓着藤子上去就行，这洞只不过比咱们身高稍微深一点儿，上去不费劲。」付昀拽了拽坑里垂下的那根山藤，笑着道：「还有，外面必须时时刻刻留人警戒，不然等鞑子到了咱们还不知道，转眼间就让人家给活埋了。行了，我上去看看能不能整点东西把坑盖一半，你们生火吧。」
眼看付昀猴子般的抓着藤子就蹿了出去，众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于是将先前捡拾了扔在坑底的干草柴禾都堆在一起，点了一个小火堆，就见坑上面付昀扛来几棵大树枝子盖在洞口，顾清池便问道：「马呢？我们人下来了，马你打算怎么办？」
「让它们自己去吃干草了。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告诉你，想都不要想。我是个狠人，对别人对兄弟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唯独马，我是绝不会吃它们半块肉的，这些畜生救过我太多次，我下不了黑手。放心，我负责给你们找吃的，这长干山上虽然让北匈人祸祸的差不多了，不过山顶应该还会有些猛兽可供果腹。」
「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奇怪的人？」顾清池简直不敢相信：付昀说的没错，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狠人。对敌人狠，对兄弟狠，对自己也狠，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份关系，他在战场上看的永远不是情义，而是利益。就如同刚和鞑子遭遇的那一刻，他最开始的打算是利用断路小队阻止敌人，让自己等人可以逃出生天；但发现自己等人吸引住最有战力的那一批鞑子后，他立刻就改主意了，开始往北匈腹地跑，紧紧吸引住这部分鞑子，将生还希望留给了断路小队。哪怕自己队伍中一个沈明珠就远比十只断路小队的意义重大百倍。
这个人永远会选择最有利的形势，为此不怕兄弟死不怕自己死，这也是他能够成为优秀斥候，往来大漠五年，带回众多重要情报的最主要原因。他重情重义，然而他永远不会被情义冲昏头脑，顾清池甚至怀疑，龙傲天都没有这厮的冷静甚至冷酷。
谁知就在此刻，就在他们宰了那些马坚持阵地是最好选择的情况下，这个混蛋竟然将马全都放跑了，他宁可冒险去和野兽搏斗也不愿意对马儿下手，这他妈的不是有病吗？唯一能破坏他冷静的竟然是几匹畜生，你说这让龙傲天和自己等人情何以堪啊。
罗林苦笑道：「大少爷不用奇怪，付大人对马天生就有最浓厚的感情，也是奇怪，马儿和他也天生的就亲近，没有人能够驯服的野马，给他半天时间就能亲密的像哥们儿一样，边疆这些年常弄到一些很优秀的野马，都是付大人的功劳，所以他对马是绝对下不了手的。」
「怪不得…怪不得鞑子的坐骑肯带着我们亡命奔逃了一天一夜；怪不得那几匹野马明明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却能被他一个口哨就招呼过来。」顾清池心中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因摇头苦笑道：「这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付昀这家伙该不会上辈子就是一匹马吧？」
说着话的时间，罗林和焦炭头已经将火生了起来。队伍中的章建，陆清瑞，褚凤鸣顾清池，包括三个女人，没一个有野外生存的经验，这会儿付昀出去了，还幸亏有他们俩，不然让这些人生火都不成。
天大亮的时候，付昀回来了。肩上是树枝做的扁担，扁担一头用山藤绑着块大冰，另一头却绑了个石锅，探头见火烧起来了，这家伙就喊了一声，然后将石锅扔下来。
石锅中竟然还有四个石碗，这让众人都惊喜不已，不明白付昀怎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却听他叹气道：「这没什么，北匈连年灾害，北匈人为了吃食，就过来打猎，可很多人都会迷路，所以他们都随身带着熬煮的工具，为的就是一旦迷路，也能在山上活下去，人死了，这些东西也就撂了，我刚刚随便一转，就捡了这么一套，赶紧把冰熬化了，这是山上的潭水，干净得很，让大家喝点热水暖暖肠胃，章建那小子尤其需要这个，再耽搁一个时辰，就是婉娘现在便要和他成亲，也救不回他的命了。」
这样的条件下，比失血更可怕的就是失血加脱水，更不用提还要经受寒冷的考验，章建能坚持到现在，真的是一个生命的奇迹了。
沈明珠的貂裘里还有些干净白布，以及那些清创缝合的工具她也没舍得当做引路的丢掉，最让人惊喜的，是在翻遍所有口袋后，竟然还找到了一些当归枸杞等补药，参片也还剩下十几片没用。
沈明珠立刻就要将这些东西投入沸水中，却被付昀阻止，只听他振奋道：「我的姑奶奶，可不敢糟蹋这样好东西，我这就出去，看看能不能掏两只田鼠洞。
「掏…掏田鼠洞做什么？」
沈明珠都吓结巴了，但愿不要像她想的那样，然而无情的现实彻底激碎了她的愿望，只听付昀笑道：「当然是逮田鼠了，这山上估计别的动物早已经被吃干净了，这会儿我又没什么力气，去猎猛兽也不现实，如果能弄到几只田鼠，就是老天照应，沈娘子你别干呕啊，鼠肉的味道其实很不错，尤其这种山上田鼠，很干净的。」
第三百零三章：雁过拔毛
付昀到底还是蹿了出去，沈明珠一边给章建和陆清瑞拔出箭枝，清洗缝合伤口，一边一遍遍在脑海中幻想付昀提着几只洗剥好的田鼠回来的情景，为自己建设心理准备，至于婉娘，现在守着那口石锅动也不动，只想在锅开后抢一碗沸水喂给章建。
冰很快化开，接着水也煮开了，付昀去猎田鼠，警戒守卫的工作就落到了顾清池身上。沈明珠盛了一碗开水递给婉娘，见她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就连忙嘱咐道：「你别现在就喂给章建啊，不然人救过来嗓子也废了，这可是开水。」
婉娘一愣，接着便出了一身冷汗，呐呐道：「幸亏娘子提醒。」
「什么？你不会真想把开水喂给章建吧？笨啊，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你看三少爷也受了伤，大少爷可曾像你这样关心则乱？这会儿心神不宁只会坏事，你好好跟顾清池学学，冷静下来才好照顾章建，不然可不敢用你，还是让罗林来替你吧。」
陆清瑞：…什么关心则乱？这种词用在自己和无良大哥身上真的好吗？这女人是故意的吧？她明明知道自己和那个无良大哥的关系有多么紧张。
章建接连喝了三碗热水，在火堆旁终于暖和过来，放心地沉沉睡去。坑洞里这些人连续奔逃了一天一夜，精神紧张时还不觉着，此时稍微放松下来，立刻便感觉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加上火堆把整个坑洞熏烤的十分温暖，于是一个个倚着洞壁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见付昀的声音，罗林第一个睁开眼来，只见付昀从洞口跳下，嘿嘿笑道：「运气真是不错，竟然还逮到两只兔子，加上这五只田鼠，煮一锅肉汤够咱们撑两天了，可惜没有盐。
话音刚落，忽见秋屏睁开眼睛，小声道：「我身上有用来给士兵清洗伤口的盐水，就是不多，味道也不是很咸，付大人看看能不能凑合着用吧。」
「老天爷，这当真是天照应了。」付昀合掌感谢过老天爷，从秋屏手里接过七八个牛皮小囊，打开一看，果然里面的盐水都冻成了冰，他连忙敲下一块放进石锅中，又把在潭水边洗剥好的兔子田鼠撕扯成几块扔进锅里，用树枝使劲儿搅了一搅，嘿嘿笑道：这样就好了，沈娘子醒了也分辩不出老鼠肉和兔肉，只能一起吃了，大家就告诉她没有田鼠，只有野兔就好。」
秋屏看了沈明珠一眼，笑一笑没说什么：连自己都醒了，娘子又怎可能睡得这样沉？不过如今她既然不肯拂逆付昀的好意，自己自然还是不要拆穿的好。
鞑子始终不甘心，又往山上派了几个人，躲在大银杏树茂密的枝杈间的顾清池看得清楚，有三五个鞑子被四处乱走寻找干草吃的战马给吸引了注意力，另有两个则正向这块大白石头接近。
顾清池正要喊付昀，忽然想到那厮带着自己等人逃亡了一天一夜，更不用提此前从军营到北匈，每一件事都是他安排操心，可说是真正的劳心劳力，这队伍里若说有一个人最累，当非他莫属。自己也是男人，连陆清瑞都能够在战场上英勇杀敌，他凭什么就不能手刃鞑子？此刻若是临阵脱逃，以后还有什么资格训斥那个曾被自己看不起的弟弟。
一念及此，不由握紧了手中匕首。他是文官，原本就不会佩戴刀剑，不过战场凶险，所以英国公将自己十分钟爱的一把百炼钢匕首送给他，据说是削铁如泥，他打算今天就用这两个鞑子来试试。
四下里梭巡一番，发现再没有其他鞑子向这边靠近，顾清池就悄悄下了树：付昀的确是逃亡追踪方面的行家里手，他选择的这个地带大概是整座长干山上最好的一处防守所在了，跃上高树就可以对四周和山下情景一目了然，大白石为他们遮挡了风寒和形迹，十分利于隐蔽和偷袭。
利用树木掩护悄悄接近鞑子，匕首刺穿对方皮甲进入肉里的感觉并没有让顾清池有半丝晕眩和不适，看着那个睁着眼睛怒瞪自己然后不甘倒地的鞑子，他心里甚至没有泛起半丝涟漪，就和另一个呼喝奔来的鞑子斗在了一处。
鞑子比顾清池高壮，然而长期处于饥饿状态让他的身体情况有些糟糕，加上长途奔袭，穿着笨重皮甲又不如顾清池的动作灵活，所以任他如何不甘愤怒，最后还是只能倒在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下。
看着两具鞑子的尸体，顾清池甚至能够冷静地用他们的皮甲擦干净匕首上的血。
身后传来两下巴掌声，伴随着付昀惊讶的赞叹：「行啊顾大人，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文人，杀人不眨眼啊，这真的是你第一次杀人？」
「对天发誓。」顾清池举起一只手指向苍穹，接着看到付昀在他面前竖起来的大拇指：「好样儿的，看来你和我一样，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就在刚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顾清池认真说着。付昀却注意到他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连忙道：「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我现在不这样认为了。」顾清池说完，便跑去一旁抱着一棵大树开始呕吐，然而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的胃口并不能吐出什么东西，几口酸水从嗓头划过，灼的热辣辣的疼。
「唔，我也收回刚才的话吧，看来你刚才的平静只是紧张过度的麻木，并非天生冷静。你还是回到京城做你的文官，将来入阁拜相兼济天下好了。」
付昀摸着鼻子苦笑，然后走到两个鞑子面前，将他们的衣服全都扒了下来，见顾清池吃惊地看着自己，他便耸肩道：「我们很快就会多两个发热的伤员，反正他们也已经死了，用不到这个，我想陆大人在边疆磨练了半年，现在应该不会在乎披着这些皮甲入睡，哪怕它们已经骚哄哄的，不过章建那小子先前是御林军小队长，也算是养尊处优，大概会有些抵触，但还好，烧胡涂了也就无所谓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熟练地往下扒皮甲，连内衣都没放过，一边还和顾清池解释道：「虽然脏的不成样子，好在是布料，这会儿是冬天，也没有虱子之类不干净的东西，就是味道不太好闻，不过这样严寒天气，大家的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概闻不到。」
顾清池整个人都石化了，好半晌才喃喃道：「你…你这真是…雁过拔毛也不过如此。」
「呸！别说了，说起来就恼火，大雁还有一身好毛可拔，这破鞑子穷的要死，毛都没一根，晦气。走了，咱们回洞里睡一会儿，让褚凤鸣和罗林出来警戒，你可得好好儿做一下你那表弟的思想工作，让他一切都听罗林的没错，在这种地方，十个褚凤鸣也抵不上一个罗林。」
第三百零四章：钓鹰
顾清池惊讶地看着付昀，却见对方笑道：「有什么可吃惊的？思想工作这种词又不是我发明的，你和沈娘子朝夕相处，难道不知她嘴里这样的新鲜词语最多？偏偏还都贴切得很。」
顾清池这才恍然，笑道：「我说你和明珠怎么这样像，都愿意说这样新鲜词汇，原来却是跟她学的，我忘了，你们可也是军医营中的好搭档呢。」
两个人并肩往回走，还没到洞口就闻到一股肉香，付昀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嘿嘿笑道：「原以为和你们在一起是累赘，没想到这运气正经不差，竟然还能喝上肉汤，如果附近没有别的部落，咱们或许可以在这里住一个冬天。」
「别胡说了，还是想想等这些鞑子离开后，咱们该怎么回大夏吧。我估计多罗可汗这会儿大概已经气得暴跳如雷，不杀咱们誓不甘休了。唉！也不知断路小队怎么样？能有多少人逃出生天？」
「他们的粮草被烧毁，这场战争结局已定。北匈现在内外交困，等多罗冷静下来，或许会愿意拿咱们去和大夏交换一些粮食茶砖盐巴之类的，当然，他也应该清楚，咱们只是几个人，他肯定卖不了太高的价钱。」
两人相视而笑，回到洞口向里面一望：好家伙，都在大快朵颐呢。付昀便喊道：「喂！可别光顾着吃，忘了外面还有两个劳苦功高的守卫正在喝风，这可得给我们留一口热汤啊。」
褚凤鸣叉着一块兔子肉头也不抬叫道：「你们喝风都喝饱了，还需要吃肉？放心，热汤会给你们留几口的。」
「嘿！我说你得好好做做这小子的思想工作吧？听听这话，咋这么气人呢。」付昀气得暴跳，忽见沈明珠抬头笑道：「放心吧，忘不了你们，等凤鸣和罗林吃好了就让他们上去替你们，怎么样？鞑子没再上山？」
「连着折损了几个人手，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不敢过来了。」付昀搓了搓冻得通红开裂的手回答，话音未落，忽听高天之上一声鸣叫，他抬起头，只见蓝天上有一个黑点盘旋着，不由惊喜道：「是老鹰。」
「是老鹰又怎么样？你总不会是异想天开要猎鹰吧？」顾清池不明白付昀怎会这样兴奋，却听他哈哈笑道：「异想天开？我今儿就异想天开一个给你看，谁说老鹰就不能猎？」
「不是吧？你真的要猎鹰？拿什么猎啊？我知道你的骑射好，可要射到老鹰，恐怕还是不行，更不用提我们现在并没有太多弓箭，再说老鹰机警…」
不等顾清池说完，就听付昀笑着道：「来，帮我干点活，干完了咱们再回来吃饭休息。」
顾清池此时一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委实挪不动了，然而见付昀仍是神采奕奕，想到如果有办法猎到老鹰，还够吃两顿，不为别的，爱人和兄弟就在洞里等着吃呢，付昀都能忍受疲惫为他们寻找吃食，自己更是责无旁贷。
一念及此，方觉身体里又生出些力量，只见付昀上树向四周瞭望了一番，不一会儿下来道：「鞑子果然不敢轻举妄动，走，咱们把那几具尸体抬走，真是胡涂了，现成的饵料，怎么就给忘了呢。」
「你是…什么意思？饵料？什么饵料？」
「鞑子的尸体啊。」付昀看着顾清池笑：「你这大少爷恐怕想不到，这尸体就是钓老鹰的最佳饵料。」
「然后你躲在旁边射猎？」顾清池无语，付昀连这种主意都能想出来，难怪人家可以纵横北匈呢。
「不行，老鹰的警觉性可高，不能简单像箩筐抓麻雀那样，到时候我另有办法。」一面说着，付昀就和顾清池将鞑子尸体搬去了那块巨大的白石上。
这个工作干完，顾清池身上就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连付昀的步履也有些蹒跚，他比顾清池更辛苦，毕竟所有事情都要他这个熟悉环境的人来操心。
两个人就不是跳下洞的，而是走到洞口就腿一软跌了下去，好在洞里扑了些树枝枯草，掉下去也不至于摔伤，只要事先看好方向，别正好掉到火堆里就行。
褚凤鸣和罗林已经吃饱了，这会儿正要顺着山藤爬上去，别看罗林腿瘸了，那速度一点儿也不含糊，毕竟是做惯了这种事的。轮到褚凤鸣就不行了，大少爷养尊处优，从来就没干过这样事，虽然武功不错，可那山藤就像特意和他作对似得，在洞壁上晃晃悠悠半天也没上去。
自己竟然还比不上一个瘸子。这个认知让褚大少十分光火，一咬牙一发狠，好了，一脚蹬空，整个人都吊在了半空中，跟荡秋千似得，这把褚凤鸣羞愧的，简直恨不能一头撞死在洞壁上得了。
「别着急，你没干过这种事情，难免生疏。手抓稳了，脚要控制住力道，牢牢蹬在洞壁上。顾清池接过沈明珠递来的汤，先喝了两大口，这才长出一口气，指挥褚凤鸣出洞。
「你也没干过这种事，怎么就那样熟练？」褚凤鸣在半空手刨脚蹬，越发羞愧，听见顾清池的话，还以为他是故意嘲笑自己，忍不住气得大叫，却听这无良表哥老神在在道：「谁说我没干过这种事？当初和明珠一起采药，许多珍贵草药都是生在那些石壁洞底，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让明珠去攀爬？自然是我来了，所以这种事情我早就干熟了。」
不动声色的就秀了一把恩爱，顾清池心中不免洋洋得意。褚凤鸣却也顾不上吃醋，听表哥说的有道理，方平心静气按照他教授的攀爬，果然，虽然艰难，但到底爬了上去，听见洞里传来的掌声，褚大少不由得脸一红，咬牙道：「妈的，我宁可多杀几个鞑子，也不干这活儿。」
顾清池和付昀一口气喝了三大碗汤，吃了锅里面最后几块肉，想那石锅总共能有多大？先前几人已经喝了两锅汤，这是第三锅，喂完了两人也就见底了。
看着两人喝完汤倒头就睡着了。沈明珠不由叹了口气，将最后一块冰放在锅里烧，听陆清瑞让她省着点，她就苦笑道：「不能省，条件艰苦，你和章建只能依靠热水来退热补水。」
陆清瑞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不用，喝水多了，方…方便…怎么办？我们两个都这样了，还哪有力气爬上去？」
「你们俩就算了，用水囊接着就行。」沈明珠提起这个一点儿也不脸红，然后看着洞口叹气，心想病号可以在洞里方便，我们要是想方便，可得爬出去，泥马这一次逃亡下来，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野外生存的好手呢。
第三百零五章：搏斗
褚凤鸣和罗林两人警戒的几个时辰里，倒是风平浪静，罗林在高树上观望动静，褚凤鸣也没闲着，在四周捡拾枯树枝丢进洞去，运气十分不错的他甚至还抓到了一只觅食的野兔，那兔子许是被冻的，动作迟缓，让褚大少一石头砸晕过去，就成了众人的晚餐。
付昀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傍晚才睁开眼，却见顾清池已经醒了，他便嘲笑道：「你醒那么早干什么？没过几个时辰就又困了，既然能休息，就饱饱休息好，攒足了体力才能活着离开北匈。」
顾清池笑道：「我自然不敢和你比，谁能想到原来你逃亡时睡觉就跟做某些买卖一样呢？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似得，可真是算计到家了。」
付昀也笑了，点头道：「别说，还真像。你不知道，若没有这份儿算计，我早不知死多少回了。」一面说着，就站起身，走过去看了看章建和陆清瑞的情况，沉声道：「你们两个怎么样？得快点儿养足力气啊，鞑子不可能给咱们太多恢复元气的时间，最迟明天傍晚前，他们肯定要攻山的。」
顾清池疑惑道：「他们敢进来吗？之前进来那几个鞑子可都是死得干脆利落。」
付昀苦笑道：「鞑子也不傻，先前不过是有顾忌，才会派人试探，当他们发现试探没有用，而咱们又死守不肯出去时，他们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攻山，要么回去复命。只从他们追了咱们好几百里地的情形来看，他们是绝不敢这么两手空空回去复命的，那就只有攻山了，单个进来是送死，那便一起进来，我问你，到那时你怎么应付？」
顾清池冥思苦想，委实想不到什么办法，只好双手一摊道：「我能想到的只有硬拼，你有什么办法？」
「很好，咱们想到一起了。」付昀煞有介事的点头。
顾清池：…
「不用那样看着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没有用。」付昀哈哈一笑，顾清池顿时就不想和这厮说话了。
把差点儿冻成冰棍的褚凤鸣和罗林叫进来，顾清池与付昀重新钻出洞去，还把沈明珠秋屏婉娘费力拉了上来，让她们方便后看着她们进了洞，付昀便跳上大白石看了下鞑子的尸体，不一会儿下来兴奋道：「这里的老鹰很多，那几具鞑子尸体已经被吃干净了，今天一定会有更多的老鹰过来。你负责去树上瞭望，我要在大石头上装死尸猎老鹰。」
「你行吗？要不然我来吧，我的石头扔的还是挺准的。」顾清池诚恳道，他担心付昀的体力支撑不住。
「你那是什么眼神？有这闲心不如担心你自己吧。老子睡一觉起来就是生龙活虎，干这活儿十个顾大人也顶不上我一个。」付昀把顾清池轰上树，自己将匕首掏出来用衣襟仔细擦了擦，然后藏在袖中，去大白石上躺了下来。
不过片刻工夫，果然就有几只老鹰飞过来，在低空上盘旋着，却不肯俯冲而下，顾清池正纳闷，忽见付昀偷偷将貂裘大氅，里面的皮甲也解开，只剩一件白色中衣，他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这些老鹰十分聪明，付昀之前贪心的把鞑子剥的清洁溜溜，这回遭报应了，老鹰见他穿着衣服，和之前的尸体「不一样」，所以就生了疑心，不肯过来，逼得这厮不得不解开貂裘，努力扮演和之前鞑子尸体相近的「死尸」。
虽然知道这厮此时肯定冻哆嗦了，但顾清池还是忍不住想笑，不过付昀的运气着实不错，就如同人有急性子慢性子一般，老鹰也都是性格不同的，当下就有两只急性子的老鹰俯冲了下来，那勇往直前的气势看的顾清池都为付昀捏了把汗。
付昀那是多小心眼的家伙，老鹰让他挨了冻，此时终于等到猎物，那还能心慈手软吗？眼看鹰嘴就要落到自己胸膛上，他闪电般的扬起手，匕首「刺啦」一下，便稳准狠的扎进了老鹰胸膛中，喷出来的一大股鲜血顿时就溅满了那件白色中衣。
老鹰并没有立刻死去，扑棱着翅膀哀鸣挣扎，另一只老鹰急忙来解救同伴，却被付昀一把抓住了一只爪子，也不知他那细瘦臂膀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分明这只手还握着匕首将那只重伤濒死的老鹰往石头上摁，另一只手就抓着另一只老鹰的爪子抡了两圈，最后「啪」的一声，将那只老鹰摔在了石头上，凶悍猛禽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下去，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这一幕只看得顾清池目瞪口呆，相处这么多天，他自以为已经充分了解付昀的厉害，可以说，若没有这个人，他们即便救下沈明珠，恐怕也难逃一死。可此时付昀的战力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这家伙还是人吗？分明就是个妖孽啊。
猎到两只老鹰，但付昀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他的手腕被划出了一条半尺长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他却毫不在意，高兴地要提着老鹰去收拾，忽见沈明珠穿着棉衣爬了出来，哆哆嗦嗦问道：「在洞里就听你们大呼小叫说猎老鹰…呀，真的猎到了？」
「如何？这两只扁毛畜生足有六七十斤，够咱们吃几顿的。奶奶的，草原上的牛羊和牧民死了一大片，倒喂肥了这些家伙。」
看着那两只死鹰，沈明珠的心情无比复杂，抛开动物保护观念对自己的深远影响，单是这两只老鹰吃死人肉这一点，她就觉着喉头有些作呕，然而也明白这会儿绝对不是挑食的时候，如果连她都受不了，秋屏婉娘也肯定不会逼迫自己吃老鹰肉。
付昀看穿了她的想法，笑道：「这会儿顾不了那么多，有吃的就好。你怎么不披着貂裘出来啊？山上冷，也不怕冻病了。快下去，我去那边冰潭里把老鹰洗剥了…」
不等说完，就听沈明珠惊叫一声：「怎么受伤了？这么深的口子你也大咧咧的？还要去洗剥死鹰，你是觉着自己命太长？好歹也是军医营混过的，不知道这种伤口一旦感染了就会要命吗？」
一面说着，便转回身让罗林把自己的貂裘抛上来，接着不由分说为付昀包扎了，一边对他道：「现在你去树上警戒，我去洗剥老鹰，我休息了这一天一夜，感觉精力十分充沛，别说老鹰，就是来一头老虎，我也保管给你洗剥的干干净净。」
第三百零六章：战地柔情
「你别逞能啊喂！这老鹰六七十斤呢，你提得动吗？」付昀怀疑的看着沈明珠叫道。
沈明珠之前两年采药制药搬药材，那也是干过力气活的，六七十斤的老鹰倒不至于提不动，可此时她自己身上的棉衣皮甲之类就有二三十斤，再提两只老鹰，的确是够费力的。不过她不想表露出来，正咬牙瞪眼准备将两只老鹰从付昀手中接过，忽然两只修长手掌伸来，轻易提起了两只老鹰。
是顾清池，他对付昀露出了许久不见的温文尔雅笑容，轻声道：「上阵夫妻兵，我们两个去洗剥死鹰，这里就交给你警戒了。」
付昀愣愣看着两人走远，他看见沈明珠担忧的问顾清池累不累？该给她一只老鹰提着，然后顾清池像个幸福的傻子一样摇头，说那两只老鹰就跟羽毛一样轻。
我呸！简直是睁眼说瞎话啊，六七十斤重的老鹰，像羽毛一样轻？你家羽毛是这个重量？铁打的吗？气死老子了，以为老子没有爱人怎么的？龙傲天那混账说起甜言蜜语来比你高明多了，不然当初老子也不会半推半就…啊呸呸呸！什么半推半就？就是那混账用的强！算了，没事儿想这些干什么？还是想想能不能活着再见到那个混蛋吧。
想到这里，付昀就对顾清池和沈明珠秀恩爱的举动意兴阑珊了，重新爬到高树上看着山脚下甲壳虫一般的鞑子兵，他就冲两人离开的方向喊道：「你们小心些，万一有鞑子从山后上来，别被人家暗算了。」
「鞑子会有那么聪明吗？」在沈明珠面前，顾清池习惯性恢复了骄傲自负地本性，提着两只大鹰对付昀的提醒不屑一顾。
「不要轻敌啊你，鞑子也是人，怎么就不允许人家的队伍当中有几个聪明的？」沈明珠哭笑不得的看着顾清池，虽然是在生死存亡之地，然而她仿佛又回到了在小河沟村的那些时光，只要眼前的人还在身边，一切便可以从容应对。
「清瑞的伤怎么样了？」两人默默地并肩走了一阵，享受这种生死边缘难得的温馨时刻，顾清池忽然想起自家弟弟，连忙问了一句。
「还好，他毕竟是年轻，身体在边疆锻炼了这些日子，也强壮。白天的时候烧了一阵子，喝了些汤后已经退下去了。」
沈明珠说完，两人就看见了那个寒潭，她便喃喃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我们缺少药品食盐，尤其是食盐，章建和他都是强壮的小伙子，只要能够补充流失掉的盐分，有各种药材和肉，应该就可以挺过来，毕竟不是伤在致命的要害部位。」
「这就好。」顾清池舒了口气，怅然道：「是我把他推到战场上来的，如果可能，我希望能够把他全须全尾的带回去，让国公府再多一个铮铮男儿，而不是多两块灵位。」
「两块灵位？」沈明珠疑惑，却听顾清池坚定道：「是的，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他前面，虽然从前我并不喜欢他，但谁叫我是他的哥哥呢。」
沈明珠握住了顾清池的手，轻声但坚定道：「还是争取活着逃出去吧，实在逃不出去，那就一起死。」
「付昀肯定不会同意你这种意见。」顾清池尽量将语气放轻松：「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实在没有生路，那是没办法，不然只要有一丝希望，那也要尽力逃出去。明珠，答应我，只要有机会，不要管我的死活，你应该知道就算我死了，也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的活着。」
沈明珠沉默，从理智上来说，她知道顾清池说的没错，不过：「别只顾着说我，如果是你的话，你能做到吗？」
「我的话…」顾清池愣了一下，好半晌才轻声道：「能的吧。毕竟我还有父母，还有大哥和娘亲，一旦你抛下我，我固然可以痛快追随于你，可留下他们承受失去我的煎熬痛苦，我又于心何忍？所以哪怕孤老一生，相思成疾，我也会坚持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