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就将村口发生的怪事说了一遍,不等说完,就见钟氏使劲儿拍了大腿一下,摇头道:「怪我怪我,这事儿都怪我。」

「跟你有什么关系?」众人都奇怪,就听钟氏哭笑不得道:「昨儿不是一下子还了张家三十两银子吗?大概是咱们一直受穷,忽然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所以村里人都奇怪,今儿你们上山后,我在家接待了至少二十拨来串门的,话里话外都是打听咱们哪儿来这么些钱?我一想,这钱来的光明正大,有什么不敢说的?若是藏着掖着,怕是还让人以为咱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我就把沈娘子发现牛黄的事说了,当时她们也没说什么啊,大概是回家后一寻思,才寻思出这么个生财之道来。」

顾清池和沈明珠听得眼睛都直了,原来罪魁祸首竟然是钟氏?忽听身旁梁氏笑道:「这也难怪她们热心,每年地里出的那点儿粮食,除了交租之外,余下的也就够一家人吃喝嚼用的,即便卖也卖不了几个钱,咱们乡下地方,除了那些大财主,谁家趁个二三两银子,都是富裕人家了,忽然间听说还有这样天上掉银子的好事儿,可不就都疯了呢。」

沈明珠打了个激灵,忽然道:「糟了,那些人该不会一股脑就把牛杀了,然后让我去替他们掏牛黄吧?要真是这样,可是造了孽…」

不等说完,就听顾清池笑道:「无妨,杀牛是要去官府备案的,他们再怎么掉进钱眼里,也不敢私自杀牛。再说,你当大家都是傻的?我娘都说了,这一万头牛里也未必有一头牛能产出牛黄,他们还不管不顾的把牛杀了,不怕鸡飞蛋打?明年不用牛耕地了?那一家老小吃什么?喝西北风也不管饱啊。」

沈明珠这才放下心来,因为知道这事儿不算完,于是一家人紧赶着吃完晚饭,果然,刚把碗筷收拾了,就听院门外一声牛叫,这一声就像是开了个头一般,刹那间牛叫声响成一片,连顾家院中牛棚里的两头小牛也跟着叫起来。

「呵呵,这些牛是不是平日里都不常见面啊?如今忽然聚在一起了,所以彼此打着招呼,越发兴奋热切。」沈明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却听顾清轩在身旁摇头道:「不是的,沈娘子没听出来吗?那些牛的叫声都十分凄切,它们大概以为主人无故牵着它们出来,是要宰杀吃肉。不行,我得赶紧去牛棚安抚安抚两头小牛去。」

说着就出门了,这里沈明珠不禁为自己的小清新想法面红耳赤,忽听身旁顾清池笑道:「不用羞愧,其实我刚刚也是和你一样想的,像咱们这种人,想法难免要浪漫一些,终不如大哥整日里和它们打交道,所以更了解它们的想法。」

「顾大哥整日里和牛打交道?」沈明珠诧异,这话从何说起?据她所知,平日里放牛的活儿都是钟氏在做,而且是好几天才出去放一次牛,怎么成了顾清轩整日和牛打交道?

「当然了,你没看见每天喂牛都是大哥的活儿?」顾清池耸耸肩,答案差点儿让沈明珠绊了个跟头:这就是堂堂秀才的形容能力吗?给牛喂草料,就成了整日里和牛打交道?忽然间,她对顾二少的科举前景产生了一丝忧虑:这货该不会到最后名落孙山吧?以他的骄傲,这种结果一定会是毁灭性的打击,看来自己以后要多注意给他打打预防针什么的。

一面想着,外面的牛已经叫成一片,如今太平盛世,百姓们安居乐业,这小河沟村虽然不富裕,但着实有一半人家都养牛。此时全都聚在顾家门前,上百号的人和牛,场景也十分壮观。

「沈娘子,您先看看我们家的牛有没有牛黄…」

「滚,你算老几?我最先来的,沈娘子,看我家的牛…」

「你们都往后站,我才是在最前面…哎哟这谁家的牛踩了我一脚?啊啊啊脚骨折了。」

看着眼前一片乱象,沈明珠脑袋都大了三圈儿,连忙将随手从西屋扯的一张大纸卷成纸筒,大声叫道:「乡亲们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

喊了两遍不见什么效果,忽然手中纸筒被顾清池夺去,这货声线得天独厚,嗓门清亮,加之身份特殊,只一声就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沈明珠这才松了口气,忙接过纸筒继续道:「乡亲们听我说,牛黄是很珍稀的东西,一万头牛里未必有一头能出牛黄。而且牛黄是没有办法诊断出来的,只能在宰杀牛后才能查看到底有没有?耕牛对我们这里每一户人家都很重要,所以大家千万不要因小失大,为了发财就宰牛,我敢保证,这样做的后果,九成九都是鸡飞蛋打。」

第三十六章:得意

顾清池也在旁边道:「沈娘子说的没错。另外,什么样的牛才可能有牛黄呢?据沈娘子的说法,必须得是得病多年,迁延不愈的牛,才有这个可能,我们家牛的情况大家也都是知道的,据我所知,咱们村里并没有哪家的牛是像我们家老牛那般苦命的,一头头都是能吃能睡,耕起地来一个顶俩,无比的健康活泼,大上个月我家青词淘气,不还让李大叔家的牛给追出二里地,差点儿把他顶了吗?所以李大叔,你用不着往前边挤,你家牛别说长牛黄了,我看虱子都未必能长一颗,谁受得了那家伙的脾气啊?」

人群中就发出一片哄笑声,但笑过之后,大家就都垂头丧气了,忽听又有人叫道:「牛不能随便杀,那猪呢?我爷爷说他早年进城,给一家药铺盖房子,那家药铺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块猪砂,宝贝的了不得。沈娘子既然认识牛黄,那没道理不认识猪砂对吧?不如我们把猪都宰了…」

沈明珠不等他说完,就吓出一身冷汗,暗道好嘛,幸亏没早说出来,不然这村子里的猪只怕都要倒霉了,好端端的忽然就少活几个月,这不是天降横祸吗?

于是连忙道:「猪砂这个东西的确有,但也正是和牛黄一样,甚至可以说,它比牛黄还要少见,为什么?因为猪砂形成通常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除了老母猪,我想没有哪个主人会让自家的猪活到这个岁数吧?」

人群又是一片哄笑声,小河沟村二百多户人家,只有两家有两只老母猪,于是众人就都歇了心思,可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等到人群都走干净之后,顾清池和沈明珠就看着街上留下的几十滩牛屎发怔,顾清池埋怨道:「你说好好儿的,怎么就遭了这么场无妄之灾?这下好,难道我堂堂秀才,除了上山采药外,还得收拾牛屎?从古至今也没有我这样的窝囊秀才了吧?」

顾清轩在一旁道:「不用你收拾,明天我早点起来,把它们铲到一边放着,等到晒干了,冬天烧火是最好的。」

「什么?用牛粪烧火?」顾清池和沈明珠一齐惊叫,接着两人同时举起双手猛烈摇动着:「不不不,我们宁可去砍柴,也绝不用牛粪。」

「你们两个…」顾清轩黑了脸:这两人也未免太有志一同了吧?明明平日里吵起嘴来像一对冤家,这种时候又立刻成了战友,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了啊。

「反正我不用牛粪烧火,这样吧,等忙完秋天采药,冬天我上山砍柴好了。」顾清池此时也顾不上刚刚自己又和沈明珠心有灵犀了一回,为「不用牛粪」的权力拼命争取着。

「好好好,不用就不用。」顾清轩一摊手:「那我去告诉梁二伯一声,冬天村里都有好多人在路上捡干牛粪烧,只有你们不识货。」

看着老大咕咕哝哝去了,顾清池这才抹一把头上冷汗,和沈明珠对视一眼,于是立刻看到彼此眼中的庆幸和后怕,两人没说话,不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清轩说的没错,第二天早起出去看时,门口那几十滩牛屎已经不见了,从梁二伯一大早就穿着新衣裳兴高采烈过来显摆的行为可以推测出:那几十滩牛屎大概都便宜了老头儿。

钟氏坐在椅子上和梁成闲聊道:「你老有福气,闺女都这么个境况了,还想着你,沈娘子和我说,在城里时她宁愿自己不穿新衣,也要给您老扯几尺布料做这一身。这一来,你那儿子儿媳妇的嘴也能堵一堵。」

「可不是?我今儿还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我们家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看见他们妹妹如今跟着沈娘子采药赚钱,也羡慕得紧,如今离收山还有些日子,恰是农闲时分,先前保甲不是也说了吗?这会儿药材价格正好,所以他们就想着能不能跟着沈娘子上山采药,这不是不好意思过来说,就央我过来问问。」

梁成爽朗笑说着,忽见梁氏从后门进来,看见他便惊讶道:「爹怎么过来了?吃过早饭了不曾?」说完看见那身衣裳,便笑道:「我给您做了过年穿的,怎么这会儿就上身了?」

梁成笑道:「这不是在村子里走一圈儿显摆显摆吗?过去人人都知道你在夫家受气,连带着你爹我在村里都矮人一截似得…」

不等说完,就听钟氏笑道:「这话我不爱听,大伙儿谁不可怜这孩子?谁不说那孟二虎不是人?怎么你老就矮人一截了?」

梁成笑道:「大妹子,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好心肠的,我闺女遭的这个事儿,大多数人都是可怜她,我知道。可也有些人,背地里嚼着舌头根子,都在幸灾乐祸呢。如今好了,托着沈娘子的庇佑,这娘儿俩终于能活得像个人,不用我帮衬,反倒能给我做衣裳,这下子我和闺女都能挺直腰杆子,你说我心里头多高兴?能不好好儿走一圈,让大家伙看看吗?」

梁氏笑道:「好了爹,别张口闭口都是这话,让人听着,以为我们多轻浮似得,您老今儿过来没有别的事了?」

「有,正经有件要紧的事,要托你在沈娘子面前说两句好话。」梁成就正色将儿子媳妇想跟着采药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叹气道:「你嫂子那个人,是有些刻薄,但是闺女啊,咱们也得凭良心说话,你这一次一次回娘家带的麻烦,她大多数都能忍着,不过说几句难听话,这就算是好媳妇了,何况你爹也老了,将来还得靠着你哥哥嫂子养老,你就是看在爹的面子上,好歹去给沈娘子递个话儿。」

梁氏为难道:「不是我不去递话儿,我也知道嫂子对我算不错的,只是爹啊,如今我和妞妞就给沈娘子添了许多麻烦,再加上哥哥嫂子,这话我可怎么说?」

梁成倒没想到这一茬儿,一愣过后,便没好气道:「都是你,上次那蝎子,做什么非要把钱给我?我那本来就是为了你弄得,这下好,你去家里送钱,你哥哥嫂子看见,眼睛都红了,不如此,也不会这样热心,如今我都答应了,你却说不行,这回去要怎么说?」

第三十七章:噩耗

梁氏道:「这也不能怪我,我虽没出息,也万万不能贪您老的钱。」

父女两个正争论着,就见沈明珠走进来,钟氏立刻做好人,将这事儿说了,就听沈明珠笑道:「这没什么,多个人多份儿力量,梁大哥梁大嫂只管采药,到时候有多少斤咱们弄分明了,也不至于很麻烦,就是有一条,山上草药可不比那些蝎子值钱,上次一百多斤炮制好的药材,加起来才十两银,那十几斤蝎子就五两银,他们想把草药卖出蝎子的价,这是绝不可能的。」

梁成倒也痛快,拍着大腿道:「既如此,我就带着我那儿子一起去抓蝎子,让我媳妇跟着你们上山。」

「抓蝎子太危险了。」沈明珠有些犹豫,其实这几日,她也打着那东柳湖蝎子的主意,毕竟那个来钱快,但考虑到风险高,就连顾清池,你让他看见几只蝎子都没问题,但要是让他面对一大群蝎子,也会麻爪的,所以她也一直没提这话口,如果梁成肯和儿子一起去抓蝎子,倒是两全其美,不过这就有点自私了。

梁成却不这么想,呵呵笑道:「来钱这样快的东西,要是不冒点风险,岂不成了天上掉馅饼?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完高高兴兴回家去,不一会儿,梁氏嫂子就带着自己的一儿一女过来了,看见梁氏,这妇人脸上就讪讪的不好意思,期期艾艾道:「孩子他姑,先前是我不对,你都那样了,我还在家里闹,是不象话,公爹和你哥哥也都训斥我了…」

不等说完,梁氏便赶上前拉着她的手哭道:「嫂子不能这么说,我知道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就是好的了。」

这话倒也没错,任谁摊上一个三天两头就被打回娘家的小姑子,心里也不会一点芥蒂没有,这也罢了,关键小姑子的丈夫还是那么一块刺头滚刀肉,梁庄氏只是嘴上刻薄几句,的确已经算不错了。

姑嫂两个正互诉衷情,那边青词和妞妞已经将各人采药的工具预备好了,就在这时,便听院门外一个声音道:「梁家妹子在不在?」

「这是谁找我呢?」梁氏奇怪,忙出了屋子道:「什么事?」

院门外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看见她,就唉声叹气道:「我今天早上去大河沟村我舅舅家,谁知回来就让那孟二虎抓了壮丁,他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说想他休妻万万不能,让你趁早儿带着妞妞回家去,不然就要去官府告你呢。」

宛如晴天霹雳,梁氏做梦也没想到孟二虎竟狠毒至此。先前每次打骂自己,只要自己多说一句话,他就嚷着要休妻,为了和孩子活下去,她不得不忍气吞声。谁知如今真不怕他休妻了,那混蛋却又说休妻万万不能,还说要去官府告状,这…这是要自己和孩子的命啊。

一瞬间,梁氏就觉着天旋地转,幸亏有她嫂子在身边抓着,方没有倒地,一旁妞妞都吓傻了,直到舅妈嚷起来才知道哭。

那青年也知道这个信儿不是好报的,说完就走了。因此沈明珠和顾清池钟氏等奔出来的时候就没看见他,幸亏梁庄氏还在,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沈明珠不等听完就气炸了肺,咬牙恨恨道:「好一个狠毒无耻的畜生,他分明是看梁嫂子和我在一起,能赚一点钱,所以又打上了这些钱的主意,想得美,梁嫂子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给他去赌?他怎么不去死?到时候我一定给他多烧几张黄纸,让他去地狱赌个痛快。」

梁氏悠悠转醒,还不待说话,就听身旁女儿断然道:「沈姑姑,当日我和娘走投无路,是您收留了我们,这已经是再造之恩了,我们就帮您做事,也是应该的,凭什么还拿你的钱?我们不要钱,你能管我们一个住的地方,给我们一日三餐就好,我们不要钱,要钱做什么?我们有了钱,还不如没有钱,也省得我爹惦记。」

「傻孩子,别说这种话。」沈明珠摸摸妞妞的头,却见梁氏挣扎坐起,哽咽道:「妞妞说的没错,沈娘子,我们要钱没用,反正有你管着吃穿,我们给你做事也应该的…」

不等说完,就听顾清池沉声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只是你们也太天真了,以为不拿钱,那孟二虎就会放过你们吗?这不可能。做工拿钱,这是天经地义的,若是你们拿不到钱,他完全可以强迫你们回家,妻以夫为天,到时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不,我们不回去,我们死也不回去。」顾清池的话让梁氏再次坠入恐惧的深渊,在顾家的日子,让她如获新生,她想都不敢想,如果再重回从前那噩梦般的日子,自己和女儿要怎么活下去。

「你别只顾着分析啊,这些事我们都知道,你只说有什么办法没有?」沈明珠一看梁氏都有点歇斯底里了,连忙摁住她轻抚后背安慰着,一边转头逼迫顾二少。

「让我想一想,梁姐姐也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出乎沈明珠意料,顾清池丝毫没有拿捏,更没推脱,而是郑重地揽下了这件差事。

愣了一下,沈明珠就冲顾清池展颜一笑:「我就知道,在正事面前,你还是靠谱的。」

顾清池翻个白眼:什么话?不是正事他就不靠谱了吗?唔!好像…大概…可能…的确有那么一点…不太靠谱?可自己也是为了活跃气氛嘛,既然不是正事,搞那么严肃干什么?是不是?

顾二少在心里反思,然后为自己辩解了一句,这里梁氏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沈明珠看着她手腕残留的淤青,忽然沉声道:「梁嫂子身上的伤还没好,既然那孟二虎无情,咱们何必有义?他不是要去官府告状吗?哼!不用他去,咱们先去,让县太爷找人验看嫂子身上的伤,我就不信,那孟二虎毒打妻女,还有理了?」

第三十八章:胸有成竹

「你这样做没用。」顾清池摇头冷笑:「梁姐姐又不是什么官宦贵女,乡下打老婆的人多了去,县太爷要都管的话,管得过来吗?这事儿只会交给保甲里长之流的调节,到那时吃亏的还是梁家姐姐。再者,你以为县太爷是什么人?那最是个见钱眼开的,你想告状?行,先递银子进去吧,关键是递银子也没用,那个铁公鸡吞了银子也不会帮你,帮了你,孟二虎一宣扬,他就成了那些老夫子眼中的另类,他哪肯拿头上乌纱冒险。」

沈明珠无言,陶县令的贪财之名她也听说过,张家就是靠着银子开路,才能和对方建立起深厚关系。只不过此时听顾清池这样不留情面的说出来,她就忍不住看向顾清轩。果然,就见对方神色黯然,于是她就明白了,难怪,顾清轩看上去是对那陶小姐有情的,但每当顾清池说起此事,他都不假辞色,如今看来,不仅仅因为两家门不当户不对,而是因为,就算两家门当户对了,陶县令也绝不会将那样一个出色的女儿嫁到他们这毫无根基的顾家来,忙着拿女儿换取升官发财的资本还来不及,怎能容忍女儿跟着一个穷小子?就算这穷小子的弟弟看上去是个有出息的,终究不符合急功近利的陶县令的要求。

「那你说怎么办?」

沈明珠越想越气闷,世上怎会有这许多不平事?被毒打的求告无门,因为她是女人,被丈夫打就是正常的,反而打人的畜生耀武扬威,还敢以告官来要挟。一对有情人,却注定不能成眷属。这就是千百年不曾有的太平盛世么?为什么她却觉得喘不过气呢。

「急什么?陶县令那个性子,孟二虎就算告状,他告的成吗?连老婆孩子辛苦赚的几文钱都要拿去赌,他拿什么去请陶县令升堂?反正梁家姐姐不用理会,这事儿就拖着,我想了想,要永绝后患,还是得从孟二虎下手,只要他乖乖写了休书…」

不等说完,沈明珠便没好气道:「他写了休书就万事大吉,问题是他不肯写,难道你还能逼着他不成?」

「那种人,只宜智取不可力敌。」顾清池胸有成竹的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你不早说,害我担了半天心,梁嫂子都昏过去了。」沈明珠终于松了口气,却见顾清池一摊手:「我也是刚刚才想出来的好不好?而且这事儿吧,没有个二三十两银子,只怕办不成。」

「什么?要花这么些钱?」梁氏一下揪紧了胸前衣服,梁庄氏也在一旁道:「我的老天,有这么些银子,就算给孟二虎让他写休书他也千肯万肯了。」

「孟二虎虽然是混蛋,却不是傻子,若守着梁家姐姐,一年到头都有钱花,不比一锤子买卖强?」顾清池冷笑:「不信你们就去试试,看看二三十两银子能不能打发了他?」

梁庄氏就不说话了,沈明珠便道:「这样人,就花二三十两银子,能断了关系也是好的,一劳永逸嘛。最好能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写下休书,省得他日后把钱败光了,又要赖账。」

「果然最毒妇人心,你这是要断他所有的后路啊。」顾清池忍不住笑,在沈明珠狠狠瞪了一眼后又正色道:「不过这份算计很合我胃口,好,这件事交给我了,我来安排。」

「放心吧,池儿就是这个毛病,在平时没个正形,不过一旦他下了保证,还是值得相信的。」钟氏听儿子这样说,也是松了口气,在一旁极力宣传顾清池为数不多的闪光点:「当初他考秀才,跟病床前他老子面前拍了胸脯,结果果然就考上了,还是第一名…」

「这件事就我们几个知道,谁也不能说出去,不然就怕那孟二虎有了防备。」顾清池毫不客气打断母亲,但凡说自己的好话,就是这件事,好像他就做过这么一件好事似得。

「我们知道轻重,绝不会说出去。」沈明珠拍胸脯保证,却见顾清池的目光挪在梁庄氏身上,似笑非笑道:「嫂子爱串门,我可提醒你一声,不管扯什么话,都不能把这事儿给扯出来,不然我就让梁家姐姐回二伯家住,让那孟二虎天天上门闹你去。」

梁庄氏打了个激灵,面色变得惨白,显然从前也是让孟二虎给折腾惨了,连连点头道:「池哥儿放心,我…我这几天都跟着沈娘子采药,不见到孟家的休书,我绝不串门,就有人来找我,我也肯定不会透露半个字。」

顾清池点头:这里唯一不让人放心的就是梁庄氏,不过如今把孟二虎的休书和她家安宁联系在一起,想必她就是再嘴碎,也不敢拿这事儿乱说了。

因为此事耽搁,今日上山就有些晚,在山上还遇见两只打猎的队伍,都是十几个青壮年汉子组成的小队,弯弓搭箭往老林子里进,看见沈明珠,还特意上前请她画了几味珍贵药材的图,只说遇见了就采摘来,到时候卖给她,也赚几个零花钱。

傍晚下山的时候,沈明珠就和顾清池商量着道:「咱们明儿把现有的药材再炮制一下,然后卖去回春药铺,回来后就该进山了。昨日因为牛黄的事,我觉着大家对于药材赚钱还是很上心的,你看咱们进山之前,能不能先把村民们组织起来,我教他们识别一些基本的药材,让他们上山采集,等出山后我们就可以收购他们手里的药材炮制,如此,又让大家赚了钱,还省了他们进城跑腿的时间和路费,咱们也能赚点差价,一举两得啊。」

顾清池摇头道:「你这个愿望是好的,不过人心难测,总会有人觉着你是不安好心,要赚他们的钱。」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对人性倒看得透彻。」沈明珠笑,顾清池说的情况她早有预料。

「笑话,小爷我好歹是考过秀才的人,你以为考生之间就没有倾轧陷害?村里人再怎么说都是和泥巴打交道,即便有点智慧,到底受格局所限,都是些小道,读书人之间的算计才厉害呢,君不见朝廷更迭天下大势,都是这些人左右的?」

第三十九章:

「好了好了,我们就事论事好吗?谁和你扯朝廷更迭天下大势了。」沈明珠对顾清池的歪楼技能简直叹为观止。

听她这样说,顾二少便耸耸肩:「反正你要是不介意受这点委屈,我是没有意见的。平心论,你不藏私,这对于乡亲们来说是件大好事,就是被人曲解说怪话的时候,不要来我面前哭鼻子哦。」

「放心,我就算哭也不会到你面前哭。」沈明珠冷哼一声:「至于说怪话的人,随他说去呗,他不信我,就自己进城卖,腿长在他自己身上,我又不强迫他。」

「善哉善哉,沈娘子能够如此宠辱不惊,大事可成矣。」顾清池拿腔拿调双手合十,不等说完就被沈明珠推了一把,差点儿没跌个狗吃屎,这货也知道是自己嘴贱惹的祸,哼唧一声表示了下不满,也没有继续追究。

回到村子,站在自家院门外,就见钟氏在院中来回踱着圈子,顾清轩连忙进门,还不等询问,就见母亲一下子站住,接着拉起哥俩到墙角严肃问道:「张家昨晚上遭了贼,让人偷去不少值钱物件,连房顶上的红瓦都被揭了几十片去,老实说,是不是你们干的?」

哥俩目瞪口呆看着他们这联想力过于丰富的娘亲,好半晌顾清池才无奈道:「我的娘喂,您可真是我和大哥的亲娘,有好事儿您就从没按在我们头上过。我们昨晚睡得比你还早,你是知道的啊。这些日子天天上山采药累得都快趴窝了,晚上睡觉都不带起夜的,您觉着我们还有精神跑去祸祸张家?您把你儿子当成三头六臂了?」

钟氏一想,是这么个理儿。她就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哪有当娘的去怀疑儿子干坏事的道理?因讪讪解释道:「那个…我还以为是你们心里生气,所以不想让张家好过,奇怪,那到底是谁干的?张家难道还和别人结了仇?」

顾清池冷笑道:「他家做事不地道,结仇的还少了?不说别的,那些让他强买了土地的,或是让他骗了土地的,不知怎么恨他们入骨呢。更何况上次还利用几个无赖混混来咱们家催债,那些人都在陆家集和青山县地面上混,岂是好惹的?我既然点了一句,不怕他们日后寻思不明白,想明白了,未必就能咽下这口气,我看这事儿八成是他们干的。」

钟氏恍然点头,呐呐道:「是了,之前你和沈娘子言谈间分明说过张家会受教训,这可不就是来了呢。唉…罢了罢了,这也是他们家行了那些阴损事的报应,不管怎么说,总归人没事儿,这就不错了。」

「可不是?破财消灾,他们就算是逃过一劫了,到底那些无赖混混不敢做的太离谱,不然若是一伙响马盗,他们家这会儿就得鸡犬不留。」顾清池耸耸肩,这刻薄的话让他被狠瞪了一眼,于是这厮忙溜出去,找沈明珠汇报这个「喜讯」去了,家里现在这么多人,可也只有那个彪悍的女人和他「臭味相投」,虽然平时两人看对方都不顺眼。

沈明珠正在用羊奶喂两只小狗崽儿,看两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喝的欢快,她眉眼都笑得舒展开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两只小狗头,一边轻声和两个小家伙说着话,这温馨一幕恰巧就落在找过来的顾二少眼中。

就那么怔怔看着,一直看到沈明珠为两只小狗崽喂完了奶,站起来转过身,顾清池这才回过神来,不知怎的,脸皮厚度向来惊人的顾秀才就觉着脸上有些发烧,心里也有点发虚,他抢在沈明珠说话之前咳了一声,方干巴巴地问了一句:「那个…它们睁眼了没?」

「还没呢,这才几天功夫,怎么着也要半个月左右才能睁眼,不过也好可爱啊,我一抓起来就会发出嗯嗯呜呜地叫声,还用嘴巴在我手心里乱拱。」

沈明珠倒是没多想,还托起两只小狗给顾清池看,见他敷衍点头,身子却退后了两步。她知道这厮并不像自己和梁氏钟氏妞妞那样喜欢小动物,于是就蹲下身将小狗放回窝中,起身拍拍手道:「你找我是有事?」

「哦,没什么,刚刚娘告诉我,说张家遭报应了,被人偷了些值钱的物件,新盖的大瓦房连瓦都被揭了几十块去。」经过这一打岔,顾清池就不像先前那么兴奋,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

「咦?有点不对劲儿啊,论理这是你造下的孽,如今收到效果了,你该欢欣雀跃才是,怎能这样平静?」沈明珠笑起来,看在顾清池眼中,就觉得这女人当真是明眸皓齿光彩照人。

「你也把我看得太轻浮了。」顾二少撇嘴:「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为这么一点芝麻大小的事就能欢欣雀跃?」

「是,我眼中你的确就是这种人。」沈明珠一点头,标准的气死人不偿命。然后她又赶在顾清池嘴巴气歪之前问道:「钟婶刚才叫你和顾大哥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件事?」见顾二少没好气点头,方纳闷笑道:「嗨,这有什么不能直说的?还把你俩拽过去,我还以为是商量你们家的未来发展大计呢。」

「我们家未来的发展大计?那能不叫上你吗?」顾清池翻了个白眼,但是很快就察觉到自己这话有歧义,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说,我娘现在把你当我们家的财神爷,咳咳…也不对,就是…反正你现在住在我们家,虽然名义上是租客,但我们家赚钱也好,生活也好,这都和你脱离不开,所以…反正…嗯,你应该懂得对吧?」

「好像不太懂。」沈明珠摇摇头:「秀才老爷也有语无伦次的时候啊?你要上考场,写策论八股什么的也是这个水平?那我真觉得你这一科有些悬了。」

「你少来乌鸦嘴,爷我是怕你没事儿多想,所以一时情急。写八股策论对我来说,那是小菜一碟,这世上还有比你这个女人更难搞的东西吗?」顾清池斜眼看沈明珠,那意思是八股策论比和你说话容易多了。

第四十章:欢喜冤家

「什么意思?我好好儿的人,怎么就成了东西?」沈明珠怒,但立刻发觉自己这话说的不对,果然,不等她补救,就听顾清池嚣张大笑道:「对对对,是我说错话了,你就不是个东西,哈哈哈…」

「顾清池你信不信我放狗咬你?」沈明珠气得一把抓起巴掌大的小狗崽儿,举着对准顾清池,却见对方不屑一笑:「咬我?指望这两只小东西?呵呵,你还不如自己亲身上阵呢,它俩连牙都没长出来吧?」

「不用急,虽然现在小,但总会长大,只要几个月时间,咬你就绰绰有余了。」沈明珠「阴森」笑着,却见顾清池一本正经地摸着下巴:「唔,这么说来,我还真不能给它们长大的机会,嗯,决定了,今晚就拿绳子偷偷勒死。」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句。」

好巧不巧,这话正被进门的钟氏听见,当即操起锅铲就气势汹汹奔了过来,吓得顾二少都结巴了,连连摇手道:「娘,我说笑的,呵呵,我怎么可能这么狠毒啊?娘,你信我,我真是说笑…」

不等说完,见钟氏已经进入危险区,眼看再有几步就可以对自己造成直接伤害了,这货二话不说抱头就跑。

沈明珠笑弯了腰,暗道这顾二少当真是个能屈能伸的奇葩,你这也太识时务了吧?好歹招架两下再跑啊。、

她将小狗崽儿又放回窝里,就听钟氏在身旁歉然道:「娘子不要和池儿一般见识,那就是个没定性的,别看他是秀才,可到底才十八岁,调皮捣蛋还是有一点,这也怪我和他爹,从小就没严格管教过他们哥俩,可我也没想到他如今会是这么个跳脱性子啊。」

沈明珠连忙笑道:「婶子别这么说,倒叫我无地自容了。其实我和二少爷就是说笑玩闹。虽然性子跳脱,不过你也说了,他在正事前还是靠谱的,这一点少年人的心性,他能永远保持才好,只怕等他二三十岁的时候,你想要他这样跳脱也不能够,到那时你就该怀念这段时光了。」

钟氏也笑了,点头赞道:「到底是沈娘子,这胸襟就是广阔,多谢你不和池儿一般见识,你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不然还真怕那孩子不知道好歹,万一哪天闹得过了得罪你。老实说我如今是真盼着你能在我家长长久久住着,从第一天和你相处,就觉着投缘亲切,说不定上辈子你就是我闺女呢。」

顾清轩在旁边默默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强忍翻白眼的冲动,暗道娘你还谢沈娘子胸襟宽广呢,难道没发现那两人的相处完全就和欢喜冤家一样?呵呵,想长长久久一块儿住着有什么难的?就怕到时候,你想让沈娘子离开,你二儿子豁出性命都不肯。

这样想着,就忍不住多看了沈明珠几眼,却见她淡然微笑仪态沉稳,顾清轩松了口气,暗道虽然弟弟对沈娘子好像有些心思,但少年心性,倒也难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沈明珠看上去比顾清池靠谱多了,想必也不可能接受这么惊世骇俗的感情,只要她没有这个心思,时日长了,弟弟自然会放下,将来进京赶考功成名就后,有多少名媛闺秀可以选择?以那货的风流性子,这事儿应该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好哥哥顾清轩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就觉得自己不必杞人忧天,看母亲和沈明珠说的投机,他就悄悄来到院子里,找了草料去喂牛。

「哎呀,沈娘子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两日小老儿我盼得望眼欲穿,就是不知道你们住在什么地方,不然我就打发人找去了。」

回春药铺的谭掌柜一看见沈明珠和顾家兄弟进来,一张老脸立刻笑成了一朵向日葵,拱着手迎上前来,一边抻长脖子往门外马车看了一眼,见上面满满当当几个大麻袋,那脸上笑容就更盛了几分。

「怎么了?掌柜的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笑得这么奸诈?」顾清池呵呵笑着,然后毫不客气就把谭掌柜的笑容给曲解了。

果然,谭良那和猫头鹰似得笑声就戛然而止,然后他一摊手,哭笑不得道:「二少爷别拿小老儿打趣了,我这哪里是奸诈?分明是喜出望外。沈娘子,你们是不知道,上次卖给我们的那些药材,不到三天就空了,都没用我出手。这几天好几个大药商跟我打听,问我还有没有上次那样成色的炮制药材,说是有多少要多少。」

「不至于吧?」沈明珠大吃一惊,就连刻意扮出一副沉稳相的顾清池,听了这话也有些坐不住,连忙站起身道:「掌柜的,我知道沈娘子的制药水平是高人一等,但如今药材大会的事情已经传遍天下,就连我们村里的农人,这些日子都趁着农闲时节上山采药,城里药材该多的很才是,就算不能供不应求,也不至于就到你说的这个地步吧?」

谭良笑着道:「几位有所不知,这些天城里的药材是多了不少,可就如二少爷所说,大多都是附近农人采了来卖,那些农人最多不过识得十几味药材,这就算是好的了,哪里能比得上沈娘子这大行家,但凡是山里有的药材,就逃不过她的眼睛,所以你们的药材种类最全;再者,那些农人都是把药采了就来卖,也不会炮制,这方面沈娘子又占一层先机;最后,便是那药材的成色了,也是娘子的运气好,我买下你那药材的第二天,正赶上京城太医院的六品御医方老大人打这儿经过,因为一时起意想配几味药,可是走了几家药铺都没找到满意的制药,到午时来到我店里,可巧就看见我摆在柜台上的几个样品,老大人当时就是眼睛一亮,拿着药材上了上手,便脱口赞了一声好,小老儿那时还不知老大人身份,只是心中得意,就把娘子那些制药拿出来显摆,呵呵,您不知道,方老大人是赞不绝口啊…」

第四十一章:鬼祟

谭良在这里滔滔不绝,沈明珠和顾清池顾清轩只听得眼睛都直了,眼见老掌柜得意非常,很有将方老大人进回春药铺的经过巨细无遗再讲一遍的冲动,沈明珠便连忙摆手制止,然后喃喃问道:「掌柜的意思是说?方老大人来这里买了我的制药,就相当于是六品御医为我的药材打了个活广告?」

「嗯?什么叫活广告?」

谭良终于是止了话头,看着沈明珠疑惑问道。

「哦,我随口说说,反正就是说,方老大人夸奖了我的制药,然后这事儿就被大药商们知道了,他们就争相来买我的制药,对不对?」

谭良连连点头,笑道:「可以这么说,不过也不单单全是方老大人的作用,小老儿刚才也说过,这也是因为药材大会,各大药商需要的药材骤然增多,可是炮制的药材本就稀少,炮制好的药材更是少上加少,即便有,价格比平时贵了两倍不止,这个时候小老儿手里又有好货,价钱又公道,怎不由那些大药商趋之若鹜?」

一面说着,谭良就又拿出一个钱袋,递给沈明珠道:「上次的药材,原想着薄利多销,小老儿赚点差价也不吃亏,没想到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竟比我预想中足足多赚了一倍有余,小老儿既是要和沈娘子长期合作,自然不能太势利,这钱是娘子应得的,一共十五两二钱银子,您数数看,我先让人把外面车上的药材卸下来,不然总是不放心。」

说着便笑呵呵去了,沈明珠也就站起身来,谭良既然都这么说了,自然不可能在银子上再做手脚,倒是顾清池,到底把钱袋子拿过去数了一遍,这才眉开眼笑地收起,对沈明珠道:「钱袋先放在我身上捂捂,回去再给你。」

「堂堂秀才爷,竟然还是个爱财如命的,你就不怕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沈明珠好笑摇头,却见顾清池挑眉道:「你懂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听见没?君子也爱财,只要取之有道就好。更何况是你我才这么做,反正你嘴巴严,不会给我到处宣扬。」

两人小声说着话的工夫,谭良已经指挥着店里伙计们将药材都从车上搬下来,打开麻袋仔细验看过,这老家伙只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停搓着手道:「好啊,太好了。可见沈娘子是个实诚人,这药材还是和上次一样好,一点儿也没偷工减料。」

「这又不是别的活计,偷工减料是为了赚钱,我这若是偷工减料,又赚不到钱,反而还砸了自己的招牌,你看我像那么傻的吗?」沈明珠哭笑不得:炮制药材讲究的就是个火候和配置,这方面还真不值得锱铢必较。

谭良不住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有几人能看得如此透彻?

他们几个人在店里忙着验看结算,浑不知街对面,正有两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这里。

「可恨啊,这女人又把药材卖来回春药铺了,浑忘了她在落魄无依之际是谁收留了她,这会儿不说顾念旧情帮着咱们,反倒去帮着谭良那老混蛋,真是忘恩负义,狼子野心。」

严固忿忿不平地咒骂着,他身旁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就是张家的管家,此时也点头附和,沉声道:「此女心机深沉,又向来狠辣,上一次少爷听了你的话,还去找过她一回,她却没有半分悔改之意,倒把少爷弄得灰头土脸。」

两人在这里数落着沈明珠的不是,只听得他们身后那小厮直翻白眼,暗道您两位就拉倒吧,张家都这样对待人家沈娘子了,还指望着人家帮你们?要我是沈娘子,我也巴不得帮着回春药铺把张家整垮呢。县里最近的流言没听说过?男人靠得住母猪也能上树,这句话据说就是昔日主母送给咱们少爷的,如今都流传开了。

不过再怎么不平,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这里严固和管家商明又骂了一会儿,就见沈明珠和顾家兄弟俩从回春药铺走出来,看那满面春风的样子,此行收获应该是很好,这更让两人气红了眼,牙都差点儿咬出血来。

「你派人悄悄跟着他们,看看那女人如今在哪里落脚,我这就回去向少爷禀报这个消息。」

商明说完,就带着小厮回了张府,向下人们一打听,听说张扬正在太太屋里,他就匆忙来到后院,商户之家,本就没那么多规矩,更何况从沈明珠走后,这后院里除了几个丫头婆子外,就再没有女眷,那位廖小姐还没进门呢。

所以商明没什么顾忌,果然,在秦氏屋外等了片刻,就有个丫头出来请他进去,商明色迷迷在那大丫头饱满的胸脯上狠狠盯了两眼,趁着擦肩而过的机会又在那挺翘屁股上掐了一把,这才整肃了面色进门。

秦氏此时端坐在罗汉床上,张扬就在她下首的椅子上坐着,母子两个刚刚正商量往廖家送的聘礼,不料商明就来了,听说是有关回春药铺的事,秦氏也十分关心,所以直接将商明请了进来。

「沈明珠又去了回春药铺?」

张扬早吩咐过,让商明这些天暂时不用管府里的事,盯紧了回春药铺那边就好,此时一看见他,便知端的,于是连忙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