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着在水中欢快地游来游去的小鱼,打从心底快乐起来:“走,把师父带回去,养在石桌世界里去啰。”
等到余摇修回人形,恢复记忆,也不知道要多少个年头。
但人只要有了盼头,就比无望地等待要来得好得多。
……
天狼山脚下的家,迎到门口的云娘,从袁香儿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木盆。
持着帕子的手遮住了丹唇,她忍了又忍,眼泪还是忍不住掉在了盆中的水面上。
木盆里小小的黑鱼露出圆溜溜的脑袋来,似乎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何而哭。
第132章
终于请回了师父的袁香儿解了心头第一大事, 胸怀舒坦。
自此,小圃花开, 友人济济, 林阴树下, 最喜乌圆胡闹。
杯中常有酒, 得闺蜜二三,共赏奇文,私语窃窃,会心一笑。
酒醉归来, 梦枕狼河, 暖帐生香, 轻言细喘, 恣意轻狂。
这一日在厌女院中相聚,九头蛇席地而坐,不紧不慢地吃着清源带给他的烤乳鸽。九张面具一般的面孔毫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清源在一旁暗暗搓着手, 心里前所未有的紧张。他悄悄使了个眼色, 自有门徒抬进一大盆刚出锅的爆炒紫苏田鸡,香嫩多汁的田鸡摆在了蛇的面前,九只脑袋上瞬间浮现出金色的竖瞳,粗大的尾巴一下扫了过来, 将那盆田鸡卷在了自己身体的中间。
“如果你愿意到清一教来的话,每天都能给你吃这些。”清源试探着说道。
“每……每天?”九张面孔一起抬了起来。
“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们人类是每天都要吃饭的, 听说还不只一顿呢。啧,特别麻烦。”老耆见不得自己朋友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出言提醒他。
九条蛇的眼睛就亮了,再也端不住架子,“真的每天都吃煮成这样的田鸡和小鸟?”
“当然,不止这些,还可以给你准备烤羊腿,酱牛肉,红烧猪蹄,黄焖鸡……”
“结契,结,现在就结。”灵活的蛇妖一下游动到清源身边,手里还不忘记端着他的田鸡盆子,“结契以后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很能打架,整个天狼山就没有打得过我的妖。”
他四个脑袋和清源说话,余下的五个脑袋东张西望,生怕这句话吹牛的话被南河给听见了。
清源得到了第一个自愿和自己结契的使徒,心花怒放。
这样强大的妖魔,不用千里追踪,殊死战斗。就心平气和地来到自己门派了。完全没有同门为此受伤或是丢失性命,不过是多请几个厨子,所废一些金钱罢了,实在是太划算。
从袁香儿那里学来的契约对妖魔没有束缚控制的能力,这对清源来说,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也给他增加了不少麻烦。他必须更加细心地去了解自己新使徒的性情和习惯,随时准备防御和约束的法阵。以防九头蛇妖性大发而暴走。
不管怎么说,迈出了第一步,总是一个好的开端不是吗?
“前两日,发生了一件大事,听说了吗?”清源在桌边坐下,开口问袁香儿。
“什么事?”
“洞玄教的掌教妙道带着使徒闯入里界,杀死了大妖涂山。”
“你说谁?妙道?”袁香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久之前,她亲眼见到妙道元气大伤,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
妙道一生深恨涂山,却不敢进入里世挑衅这位势力庞大的妖王。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对长生绝望了的他,拼着鱼死网破,反倒真的杀死了宿敌。
“当然,妙道也没有讨到好,不过是玉石俱焚罢了。那一战过后,再也没人见到妙道的身影,洞玄教的掌教之位只怕要有他的弟子云玄接任。”清源摇头叹息,“我师姐听得这个消息,便准备归隐里世,说要在那里寻求自己突破的机缘,大概不打算再回来了。”
一代人的谢幕,自有鲜活的生命登上历史的潮头。
无人的荒野之中,金瞳独角的皓翰行走在野草乱石间。他的后背背着一具残缺的躯体,那与其说是一个人,或许应该说是一具还吊着一丝气息的尸体。
“原来,我并不是杀不了它。而是不敢,不敢拿我自己的命去拼罢了。”微弱的声调响起,喃喃自语般,“看来,我也没有那么恨它。或许我一直在恨的只是怯弱的自己。”
皓翰没有回答,埋头迈步前行。
“我……已经……没有力量控制你们,其它人……都跑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说过的,我们监兵一族,向来崇拜强者。你打败我的那一刻起,我承诺过奉你为主。”皓翰脚下飞驰,“主仆一场,有始有终,就送你一程。”
皓翰在荒野中跑出很远,一直再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在他以为那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的时候。
身后传来自嘲的声音,“上天待我终归还不算太差,像我这样的人,在最后的时候,身边竟然还有……”
还有什么,妙道没有再说下去。
皓翰在一个人类的村庄附近停下脚步,路口处有一棵苍老巨大的梨树,它不知道在这里扎根了多少个年头,枝干粗大虬结,却依旧生机黯然,开满了一树梨花。
皓翰问道:“就是这里吗?”
“有……没有一颗梨树,结满果实,黄色的果实。”妙道的眼睛看不见,此刻也无力再感受世间灵力,他的世界里只留下彻底的黑暗。
“现在是春天,怎么可能有果实。只有花,一树白色的花。”
空气中飘来梨花淡淡的清香。
妙道似乎回到那个风吹麦浪的季节,
“开心一点吧,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呢。”
初识的朋友坐在梨树的枝头,递过来一颗黄澄澄的果实,
皓翰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句叹息,
“我……后悔了。”
苍白的梨花飘落一地,身后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皓翰在梨树下挖了一个坑,将那具失去生命的尸体埋葬在这里。
……
时光荏苒,几度春风,古老的梨树始终驻立在原地,看尽人间聚散,我自花开花落。
一位清婉佳人挎着竹篮从树下走过,她的身边跟着一位昭华正胜的少女。
“云娘子,袁小先生。家去呀。”田野里劳作的农夫直起腰打招呼。
这两位是新近搬到他们村子的邻居。
她们买下了一座废弃的屋脊,也不知怎么收拾的,很快就修整得漂漂亮亮,野趣盎然。庭院里甚至移植了不少大树,其中一颗榕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最为醒目。往来的客人也多,庭院中日日笙歌,热闹喧哗。
二人性情温和,和善好相处。年少的那位更是修行中的方士,虽然年轻,但法力高强,驱邪辟祟,祝由十三科都十分擅长,收费也多半是象征性的。村里人有些头疼脑热的动静都喜欢前来寻她。不日之前还刚刚治好了他小儿子的夜疾。
农夫从地里掰了数根玉米棒,不由分说塞进云娘的篮子里,红着面孔跑远了。
看着慢慢远去的袅袅背影,他摸了一把额头的汗,“袁小先生这样年轻,哪成想竟是神仙般的人物,一道符水赐下来,我家狗蛋多年夜哭的毛病就给瞧好了。不服她都不行。”
和他并肩在田地里的老农直起脊背,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要说神仙一般的人。我们村曾经也有过一位。”
“听我爷爷辈的事了。我小的时候祖父就告诉我,村子里曾经来过一位神仙,他和她的妻子在这里住过好多年。为大家辟邪去凶,排忧解难,护一方安危多年。如今还有人家供奉着他们夫妻的长生排位呢。”
“哦,对了,那位妻子的名字好像也有个云字。”
……
袁香儿挽着云娘的手,路过坠着稀稀拉拉果实的梨树。
“我还没走过这条路呢,师娘,好大一棵梨树。”
女孩子都难免有爱美之心,这些年她好说歹说,使劲办法,终究从清一教信任掌教手中置换了一枚驻颜丹。永保青春容颜。人看起来年轻,心也就年轻。远远瞧着那些小小的果实起了玩心,想要上树摘取。
“真是,都多大的人了,还和你师父一样。”云娘看着那棵梨树,想起旧日往事,“很多年前,我们曾经在这里住过,那时候,你师父也最喜欢爬这棵梨树呢。如今这树的年纪毕竟大了,果实结得也没有当年那样的多了。”
云娘和袁香儿都有驻颜之术,也就不适合在一个地方久居。过个一二十年,掩饰不住的时候,总要将整个庭院搬走,换一个地方居住。好在袁香儿已经摸清了石桌小世界的妙用,能在每一次搬家的时候,把庭院内一应想要带走之物,收入石桌的芥子空间。搬家起来,倒也并不怎么麻烦。
“咦,树底下怎么有一座坟冢。”云娘拨开草丛,杂乱的长草中露出一块被荒草掩埋了的破败墓碑,吓了她一跳,“是谁的墓呢?怎么连个字都没有刻?孤零零的,看起来怪可怜的。”
云娘拔掉些许杂草,从竹蓝中取出一小壶刚刚在集市上买的秋月白,摆在了石碑前,“这个给你吧。”
她站起身,招呼袁香儿,“回去吧,阿香。虺螣她们今日不是要来家里吗?早些回去准备点好吃的。”
袁香儿却仿佛看见了什么,看着梨树下的阴影愣了半晌,方才勉强跟上,“诶,就来了。师娘。”
午夜时分,万物寂静,魂魔之时。
袁香儿悄悄回到这棵树下。
野草丛生的孤坟后,阴影立着一个昏暗的身影。
眼眶空洞,右臂截断,浑身是伤。
一如十来年前,死去的那位国师。
“这么长时间过去,有什么事不能忘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袁香儿对着那古树后的一抹残魂说。
暗哑冰寒的声音低低从昏暗中传来,
“像我这样一身罪孽之人,即使步入轮回,也只有被打入畜生道的命运。为奴为役,任人驱使。又有何生趣,不如就此慢慢消散于天地间。”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所为是罪孽?”袁香儿淡淡开口,“我的母亲曾告诉过我,一个人犯了错,就应当承担自己所造成的结果。”
黑暗中的阴影沉默许久,“说来也罢,生死道消,重头来过。再无往日丝毫记忆,我已然不是我,又何必介意为人为畜,境况如何。”
袁香儿从怀中取出玲珑金球,“若是想要离去,我可以送你一程。”
“你……师父呢?”
“师父虽然不太好,总归还活着,活着就还有那么一丝的希望。”
那残破的幽魂在夜风中微微动了半步,又慢慢退了回去,“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了。”
往生咒伴着铃音,悠悠响彻在村郊的夜色中。
一抹细细萤辉,穿过梨树繁密的枝叶,告别枝头零落的果实,向远处飞去。
回到屋房,南河早就醒了。
袁香儿在床边坐下,展开一页刚刚记下的纸页,“我遇到妙道的残魂了,他给了我这个。”
“是什么?”南河从暖帐中探出头来。
“炼制长生丹的配方。”
南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飞快接过那页小小的纸条看了起来。
“没有什么作用,我已经看过了。”袁香儿钻进南河暖烘烘的怀里,“首先这个药引,就世间难寻。需要至纯至善,灵力强大,历经千锤百炼之物。”
“三君祖师化劫飞升的灵蜕,我师尊置身灵穴洗涤的金丹。”
“妙道这个人好矛盾,他一边讨厌我师父,一边又觉得我师父是至纯至善之人。”
“这样的东西去哪里找,还是别想了。”她搂住南河尽量说得愉快些,分他的心,“出去了半天,我好冷,变出尾巴给我捂捂。”
俊美的男人把自己最为敏感的尾巴,交到了她的手上。
“师父看不破生死,妙道也看不破。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坐看自己最为珍重之人生命的消失。我有时候庆幸,先离开的人不是我,不用将你一个人留下来面对那样难以忍受的时刻。”南河滚烫的薄唇轻轻咬着袁香儿冰凉的耳廓,“但是阿香,你不用担心我,只要是你的转世,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是否是人类,是否性格不同,容貌不同,我都会找到你,重新爱上每一个你。”
“你只管放放心心地,过你的一生。其它的事,就让我来。”
袁香儿把脑袋抵住他的月匈前,不让他看到自己湿润了的眼眶,下死手欺负那条银层渐变的毛尾巴。
一时之间,芙蓉帐内,吐麝生香,
细语轻喘,只争朝夕,纵得风流恣意。
第133章
娄衔恩找来的时候, 袁香儿没有把他认出来。
上一次见面,这位娄太夫人的长子还是一位正当壮年的大掌柜, 如今却早已两鬓如霜, 年华老去。
他的身上戴着孝, 将一封手信恭恭敬敬递给袁香儿。
袁香儿站起身, 勉强伸手拿住了那封信,半晌无言。
“这么多年过去了,先生还和当年一般无二。”娄衔恩神色平和,带着点意人所特有的富态, 向后挥了挥手, 一群的仆人鱼贯而入, 抬进来大箱小箱的礼物。
“这些年, 母亲多得先生关照。知道先生也不缺这些,但我等凡人,也只有这些能够聊表心意。”
他整了整衣冠,匍匐于地, 给袁香儿行了一个隆重的大礼。
“你这是干什么?”袁香儿伸手扶他。
娄衔恩不肯起来, 结结实实给袁香儿磕了头,
“这是我作为儿子,替母亲行的礼。”他指了指袁香儿手中那封母亲的手书,“母亲她都得十分安详, 唯有此事不能放心,还请先生帮忙。”
正值冬季,天狼山上下着大雪
如今的住所离这里有些遥远, 袁香儿也有许久不曾来到天狼山。
山中无岁月,那溪流峡谷,白雪皑皑,都仿佛还和袁香儿幼年时期一样。
袁香儿来到了第一次见到厌女的那棵黑色老槐树前。
乌黑的树干下,有一块光洁的小小石碑,碑上无字,仅仅刻着两个正欢乐地踢着玲珑金球的少女。
厌女扶着树干低头愣愣地看着那块石碑。
“阿椿说,她不要埋在这里,好让我尽快忘了她。”察觉到了袁香儿的到来,女孩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自言自语,“所以我把她送回,只在这里留下一块石碑。”
她转过头来,瓷白的小脸,乌黑的半长发,赤着的双脚站在冰雪中,
“阿香,这一次我不论等得再久,她都不会再回来了吗?”
这里的温度太低了,口中呼出的气都化为一团白雾。
袁香儿将自己的帽子脱下来,戴着厌女的头上,在厌女的面前蹲下身,
“阿椿她希望的是,因为她在你的生命里出现过,使你变得更喜欢这个世界,也更被这个世界所珍惜。而绝不希望你因她而永远消沉,因她而郁郁寡欢。”
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晃过的是娄太夫人留给她的那一页手书,
偷得十年阳寿,此生了无遗憾,唯愿阿厌平安喜乐,不复孤寂。望君相助,叩首顿拜。
“以后就和我们住在一起,好不好?那里很热闹,有很多朋友。这样阿椿想必也能放心一些。”袁香儿向着孤身独立的小女孩伸出了手。
过了许久,那白生生的小手终于伸了出来,搭上了她的掌心。
袁香儿握紧那只手,把她拉了过来,抱在怀中,一路走出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小小的女孩趴在她的肩头,一直远远看着槐树下的石碑。
她的肩头很快湿了一片。
“没事的,每年我都可以陪你回来看她。并不是不再回来。”袁香儿轻声宽慰。
“阿椿那样的好人,一定会转生到一个好人家。没准将来还有机会遇到。”
“说不定她还是一个小姑娘,那我们就教她踢玲珑金球,再一起玩。”
“啊,你别拿我的衣服擦鼻涕。”
“行了,行了。想哭就哭吧。这里又没有别人。”
……
虺螣的住处离阿厌这里很近,既然来了,那肯定要去骚扰一番。
袁香儿等人进入院子的时候,虺螣正盘在房粱上打盹。
“困了怎么不好好进屋睡,睡在这样的地方?”袁香儿叫醒了她。
虺螣一看她来了,高高兴兴从横梁上溜下来,挽住袁香儿的胳膊,将她和南河、厌女,一起让进屋中。
“阿香你怎么来了?没事,我们蛇族,到了冬季比较容易犯困而已。”
“你们家韩小哥呢?”
“啊,佑之他去山里学艺了,如今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今日好像就是他回来的日子。”
不论虺螣和袁香儿怎么规劝,韩佑之最后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准备以凡人之身,永居里世。
里世之内妖魔纵横,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但它的灵力充沛,同样却又最适合修习之处。
在这里危险和机遇并存。当初表里两界分开的时候,有着不少修真门派放弃在人间的生活,搬迁遁入里世。
他们躲避在人迹罕至之处,小心翼翼地生存了下来。
韩佑之就是拜入这样一个人类门派,成为了一位修行之士。
“佑之说,成为修士,沟通天地灵力锻造身躯,寿命就会延长许多。甚至有人能活到两百岁呢。”虺螣从桌面伸过手来,握住了袁香儿的手,“阿香,我总感觉他不久之前还是个小小的孩子,怎么一眨眼就那么高了。我好担心他有一天突然之间,就变老了。”
庭院的门扇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响起,一位少年郎君推门入内,抬首看去,茅檐雪庐之下,一身白裘的韩佑之,姿容俊雅,美质良材。
果然,几年不见。骨瘦如柴的少年已经长大了。
“小佑,你回来了!”虺螣极为高兴,游动尾巴上前迎他,“阿香和南河他们也来了呢。”
韩佑之上前见了礼,低头对身边的虺螣道,“阿螣等了我一个月,真是辛苦了。你和阿香姐且先坐着,我去烫几壶酒,整治些菜肴,你们好边吃边聊。”
还在少年时期,韩佑之便十分擅长料理家务。如今身高腿长,在这方面更为娴熟自然了。
只见他脱去皮裘挽起衣袖,走进的厨房。很快就托出来四五碟小菜并米酒摆上桌来,招呼客人饮酒。
自己又持起扫帚抹布,动作麻利地打扫起庭院屋舍。
袁香儿不过和虺螣喝了三两杯,凌乱不堪的庭院已经大变了模样,窗明几静,井井有条了起来。
“哇,人家一个月回来一次,回来就给你打扫做饭。你家的小佑也真是太贤惠了。”袁香儿从窗台看出去,忍不住感叹。
虺螣同样看着窗外:“当年,看见李生变老了的模样,我立刻就不喜欢他了。可是我发觉如果换成小佑,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只会越来越喜欢他。绝对,绝对不可能就那样放手。”
“当初真应该听你的,阿香。我就不该和人类羁绊过深。”虺螣捂住了面孔,“呜呜呜,只要一想要小佑离开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受不了了。我该怎么办?”
袁香儿不知道应该怎样宽慰自己的这位朋友。
入道门之初,师父便告诫过她,不应和妖魔有着过于紧密的羁绊。
但她自己却还是避无可避地被那只天狼所吸引。
韩佑之收拾了庭院,入屋在虺螣身边坐下。
“我修习术法,唯一的目的就是修习长生久视之道。”他给南河倒了一杯酒,彼此轻轻碰了一下,“阿螣你不必过多思虑。我必定竭尽所能,尽量不让你失望。”
……
从天狼山回来,袁香儿心中感慨颇多。
夜半时分,芙蓉帐中,肆意折腾之后,袁香儿趴在枕头上,看身边红头的耳朵的南河。
“小南,我们两这个样子,在人类的世界里,只能算是无媒苟合。也就是俗称的偷情。”她伸手摸摸南河的耳朵,“嘿嘿,虽然偷情好像比较刺激。但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将程序走一下。”
南河撑起身,又惊又喜,顾不上自己泄露了一室春光,“阿香,你是说!”
袁香儿和南河决定共结连理的决定传出来,整座小院都沸腾了。
乌圆,三郎,锦羽顶着布置喜堂的红绸,大喊大叫着从庭院内穿行而过,身后拖着长长一抹喜庆的艳红。
“阿厌,你怎么不来?”乌圆转回头,看见独自站在墙角的厌女,于是朝她挥手,“来快来和我们一起玩。你也是小孩,和我们是一国的。小孩不用干活。”
“对,快过来。小孩不用干活的。”三郎在红绸下挪了挪,给厌女空出一块位置。
“来……阿厌一起,咕咕咕……咕咕。”锦羽经过这些年修行,已经可以简单说上几句人类的话语。
“快来玩呀,加入我们!”三小只齐声喊到。
厌女咬了咬嘴唇,赤脚踩着庭院的柔草,飞奔进那一片热闹的艳红中去。
云娘亲手在庭院内张挂彩绸灯笼。
院子里摆着一口大的水缸,一只小小的黑鱼顶开水面的浮萍,露出脑袋来。似乎不明白这个一向稳重温柔的人类为什么突然开始哼着小调,
“阿摇,香儿摇成亲了。你这个师父开心吗?”那个天天喂自己好吃的食物的女子,靠到了鱼缸边上,低头对他说话。
“你可是证婚人,也得出席婚宴。到时候呀,我给你剪一朵小红花,让你顶在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