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朔在那些鄙视嫌恶的目光中睁开眼,却看见了躲在树梢上的小狐狸。那只他一手养在身边的小狐狸,透过树叶的间隙窥视着屈辱万分的他。

快走,离开这里。渡朔在心中喊。

那只小狐狸却从树梢上跳了下来,一路向他奔跑过来,一口叼住了他的后脖颈向着浓密的树丛中飞奔。

“放开我,阿青。”

渡朔发现自己被丢在了一片碧波摇荡的大海上。

海上升起明月,月下有佳人,佳人目光如水,盈盈相望。

明明是自己一手养着的小狐狸,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了?

“我可以的吗?”那位女子面泛桃花,红唇潋滟,四肢轻盈地探索到他的身前,“哪怕只有一次,今生能得到渡朔大人,便是死也愿意。”

九条长长的尾巴在她玲珑的身躯后舒展开来,于迷蒙的夜色中摇摆。

历经了一千年岁月的山神,那颗心从不曾为谁摇动过,第一次如同这涌动的海面一般摇荡了。

渡朔知道自己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

那柔软的九条尾巴便在月色下蔓延过来,束住了他的双手,缠住了他的一切,带他沉沦入深海,使他在波涛中缴械投降。

袁香儿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屋顶,站在屋脊上的渡朔出神地看着脚下波涛汹涌的水面,彻底地愣住了。

一个被他制服了的术士悄悄爬起身来,踉跄着逃向远处他都丝毫没有反应。

清源的使徒程黄,从喉咙里发出躁动的喉音。他伸出利爪,突然开始疯狂撕扯束在嘴上的嘴套。他不顾一切地撕扯着刻有惩戒符箓的束具,丝毫不管是否伤到自己的身体。

“程黄!清醒一点!”清源呵斥道,他不得不驱动使徒契约加以约束,那只雄壮的狮子发出狂躁的吼叫声,四肢浓烟滚滚,顶着契约惩戒的痛苦,向着清源扑去。

清源变幻指诀,加大制约力度,那强壮的狮子滚倒在地上,翻滚中发出痛苦的嘶吼,他的五官渗出血来,皮肤被自己抓伤,但却依旧执着想要毁坏限制了自己身躯自由的一切枷锁。

清源不得不全力以赴压制着他,“程黄,别这样,清醒一点。你伤到自己了。”

天空中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一瞬间浇透了袁香儿的身躯。

袁香儿转回头,看见身后的丹逻捂住脑袋,眉心那一抹赤红越发鲜艳。

“吃了你们,淹没所有人类的城镇。或许就没有这么多让我烦恼的事了。”丹逻慢慢地念叨着,抬起眼看向袁香儿,那双目已经蒙上一层红色。

袁香儿向后退开几步,掐指成阵控制住他的行动。

丹逻在法阵中凶狠挣扎,法阵的界限在他的剧烈反抗下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该死的人类,我绝不会受你们的控制!杀了你!我要杀死你!”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朝着袁香儿怒吼。

清源在忙乱中分心看向袁香儿这里,所有的使徒中,他最为担心的就是袁香儿的丹逻。

在他的心中丹逻野性未除,成为使徒的时间尚短,必定最不服管束,容易陷入疯狂的反抗中。

他不明白袁香儿为什么不及时驱动使徒契约加以约束,尽管这样可能会让使徒自残受伤,但也是此刻唯一的办法。

他向袁香儿喊话,“他已经发狂了,听不进你的话的,不能只用法阵,小心被他挣脱了。快动用契约惩戒,消耗他的体力。”

袁香儿没有回应他。她反而靠近了那个岌岌可危的法阵,蹲在法阵边上,一手按住了丹逻挣扎的肩膀,“丹逻,清醒一点。”

“你是最骄傲的,从不愿意被人类控制摆布。”

“为此你即便断了自己的尾巴,放弃生命也在所不惜。”

“今天,你也不可能受这个人类的铃声控制,是不是?”

混乱中的丹逻听见了一个令他感到有些熟悉又似乎很陌生的声音。

这是一个可恶的人类,她想要将我契为她的奴隶。他浑浑噩噩地想着。

在他的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契约用的法阵,袁香儿就蹲在那个法阵之外,“都准备好了,你确定不后悔了,愿意做我的使徒吗?”她转过脸来笑盈盈地问他。

丹逻惊异地看见自己竟然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会同意了呢?

法阵运转,他的眉心很快出现了一个结契的印记。

“太好了,丹逻,从现在开始就是一家人啦。”

“好哇,以后大鱼也要一直住在这里了吗?”

“放心吧,不用多想,在这里只有自由自在地生活就好,这里有朋友,还有喝不完的酒。”

“所谓的契约其实和你听说的不一样啦,阿香没有提前告诉你吗?”

身边有大大小小的妖精围了上来。

丹逻在迷茫中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躯,这个契约似乎十分奇怪,并没有惩戒限制的能力,顶多能够知道自己的动向和位置。能够随时在脑海中和他交流对话。

没有被限制吗?

她给我结的是这样的契约?

平等的契约,自由自在的活着,这里有朋友,还有喝不完的酒。

丹逻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袁香儿正按着他的肩膀,担忧地看着他。

铃声还在响,不时勾引着他心中嗜血杀戮的冲动。

是的,就凭这样的铃声,也想控制住我?

丹逻冷哼一声,咬破自己的舌尖。红色的血液沿着嘴角溢出,他在疼痛中控制住心神,一抬手,数道银色闪电从天而降,直劈向正在施法念咒的无妄。

无妄被雷电劈中,大叫一声滚倒在地,他须发焦黑,口吐鲜血爬起身来,“不……不能,这是天狼的腿骨炼制的魅音铃,区区一只水妖凭什么挣脱!”

袁香儿在倾盆暴雨中慢慢站起身来。

“你说什么?你用什么炼制的法器?”

第122章

在场的所有人中, 无妄最恨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却拥有着厉害的法器, 轻而易举就抢走了他辛苦多年才收集的大半怨灵。

但他也看不起这样的女人, 一个女子, 固然有些天赋,但显然是一个被娇养长大的女娃娃而已。

心慈手软,出手都是一些控制和防御的手段,对陷入疯狂的使徒都不忍心使用契约, 没准连血都还没见过。

“天狼的骨头。喔,我明白了, 你们和他是一伙的。”无妄忍不住要刺激这个狂妄的女子,“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那只天狼曾经不过是我的囚徒。”

“天狼全身都是宝贝, 每一个部位都可以炼制珍贵无比的法器。如果你若是不晓得我甚至可以教你。”他嘿嘿笑着,摸了摸那枚小小的白色击锤,“那个时候,我剃了他的毛发, 取了他的血液。当然,最珍贵的是这一截小小的骨头……”

他的话还没说完,多年战斗的直觉让他感到一阵恐惧, 他下意识把身体偏了偏。

有凉风掠过脖颈的肌肤, 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无妄转过眼珠,视线的余光中,骨白色的小剑堪堪擦过他脖颈在天空中转过弯来。

一只断了的手臂在空中旋转, 那手指骨廋如柴,紧紧抓着一只红色的摇铃,被切断的断口处齐整平滑,甚至连血液都还来不及流出。

这是谁的手,为什么拿着我的媚音铃?

无妄的脑海中转过了这个念头之后,手臂才传来一阵剧痛。

他痛苦地喊了一声,捂住自己断了的胳膊,刚刚还觉得心软天真的女人,却一句废话都没有说,直接出手断了他的一只胳膊。

作为人类,他可不像妖魔,即便手脚和尾巴断了,都还能慢慢恢复,生长回来。断了手臂就是永远的残疾。

那个年幼的,被他轻视的女子,一手骈剑指,一手接住飞回的短剑,目光森冷地看着他。

她甚至不只想断了自己的手,而是毫不犹豫想在一招之间割下自己的头颅。

无妄心生恐惧,萌生了退意。

袁香儿接住了“云游”。

剑柄握在手,入手生温。雪刃却含霜,剑气森冷。

这柄骨白色的短剑,亲切而灵动地和自己心意相通,驱之如臂指使。这是师父的剑。

师娘将这柄剑给了自己以后,今日是第一次见血,杀得是该死之人。

“别让他跑了,我要亲手杀了这个人。”

袁香儿再度祭出飞剑。

你们都别出手,让我一个人搞定敌人——这种给敌人留下空子的傻话她是绝不会说的。

大家一起动手,实力碾压,搞死那个败类!——这才是她袁香儿的风格。

无妄拔腿就跑,数道雷电在他前后左右一圈炸开,阻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跑不了的。”丹逻聚指成爪,噼里啪啦的闪电在他指间流动,“有本事用铃声挑衅我,就别想还要逃脱了。”

准备反抗的无妄头顶之上传来一阵巨大的压力,就像空间中突然出现了一座无形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身上,把他整个人彻底压趴在了地面。

渡朔站在屋顶上,背衬圆月,伸指点住了他的方向,被影响了神志,产生的不该有的幻觉,渡朔恼怒地动用空间之力,将那个卑劣的人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袁香儿的短剑已经贴着脸,一下插在了无妄眼前的地面上。

“你刚刚说,你对南河做过什么?”她低着头看那个恶心的男人。

“不,别杀我。别杀我。”直至濒临自己的死亡,杀人无数的无妄才感到了真正的恐惧。他捂住鲜血淋漓的断臂,冷汗直流,颤颤巍巍地开口求饶。

“你说你取他的血液,骨骼,用来炼制法器?”袁香儿拔起短剑扎进他的大腿,无妄痛苦哀嚎,“那只是一只魔物,是一只狼而已。我们是人类,奴役那些妖魔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小姑奶奶,我和你赔个不是便罢,何必如此动怒?”

袁香儿抽出云游:“村里的姑娘说,你时常找寻借口,让人将年纪轻轻的小娘子献祭给你,那些姑娘上了岛,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饶命,饶我一条命吧,那些不过是些许凡人。可怜我都这般年纪了,只是一时想差了罢了,我不敢了,保证再不这样了。”无妄满面痛苦,苍老的脸上涕泪直流,“我无门无派,一辈子敬小慎微,刻苦修行。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一天,就要突破内视期了。能修到这个程度多不容易啊?你我都是修士,应能体会期中艰辛。姑奶奶,就饶我一命吧,啊?”

清源刚刚安抚好他的使徒,抬眼一看,袁香儿那边的战斗都已经结束了。

那个平日里温温柔柔总是笑着,不管对人类还是对妖魔都十分宽容的小姑娘,此刻手握一柄短剑,丝毫不顾敌人的苦苦哀求,一刀扎进那人的身躯。

清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所以说人不可貌相,掌教就曾以身告诉过他,女子看起来柔弱,其实并非都是好欺负的,有时候她们的内心比男人还坚强。

一具人类的尸体,被银白的天狼从天空抛下,吧嗒一声掉落在地面,是之前从渡朔手中逃跑的一位术士。

他幸运地借着铃声的影响,从渡朔的手中逃了出去,却半途撞上了赶回来的南河。

南河抛下那个男子,落在袁香儿面前,沉默地看着被袁香儿控制在手下的生死仇敌。

袁香儿抬头看着他:“小南,你要亲自动手吗?”

无妄的牙齿咯咯作响,缩起了肩膀,银发的男子背着光,琥珀色的双眸从高处凝望着他,令他几乎说不出求饶的话语。

这双眼眸他见过。

那时候,有着这双眼眸的小男孩,被囚禁在笼中。而掌握着生杀大权的自己居高临下,对他做出了无比残酷之事。

南河从他的身上收回目光,拉起了袁香儿,收起她手中的剑,仔细擦去她手掌上沾染到的血迹,将她搂进自己的怀抱。

袁香儿听见身后传来咔滋一声轻响,那是骨骼碎裂,血浆溅起的声音。

南河平静地收取了仇敌的性命。

“太便宜他了。”袁香儿靠着南河的肩膀。

“虽然此人不可饶恕。但我心里已经没有怨恨了。如若不是这样的磨难,我或许没有机会在你的身边。”南河轻轻吻了吻她的鬓发。

一场剧烈的战斗结束,湖心的岛屿上洪水退却,空中游荡着无处可归的冤魂。

袁香儿踩在泥泞中,将那枚血红色的铃铛拾起,把铃中那一小截骨白色的击捶取下,祭出符箓将那赤红的铃身砸了个稀巴烂。

清源不免觉得有些可惜,“诶,这可是难得的法器。留着也……好吧,也没什么用。”

袁香儿将那一小截骨骼小心地用手帕包好,收入怀中。取出自己的帝钟盘膝而坐,对着漫天哀嚎的怨灵念诵起了往生咒。

玲珑金球旋转在空中,收集在冥器中的幽魂也从中慢慢飞出。

清清泠泠的钟声,伴随着女子低低念诵的吟唱声回到在水光莹莹的岛屿上。

那声音仿佛至暝空中传来,空灵缥缈,仿佛能安抚人心中苦厄,安抚人间一切污浊。

四处游荡的怨灵脸上狰狞痛苦的神色渐渐消失,他们抬起了面孔,看向头顶银河流光的苍穹。

湖心岛上孤鬼怨魂的阴霾消散于歌声中,月华更盛,湖面水波粼粼。星星点点的魂光,在月夜中升起,成群结队伴随着悠远的钟声遥遥向远方飞去。

直到最后,袁香儿收起帝钟,睁开双目,却抬手将一缕刚刚从无妄身躯中逃逸出来的魂魄摄入玲珑金球之内。

清源看到了,思想传统的他不免开口劝阻:“小香儿,就算了吧。生死业消,便饶恕他算了。”

“不,有些事可以算了,但有的事却绝不可以饶恕。”袁香儿将金色的玲珑球收入自己的怀中。

“诶,我说你这个小姑娘家家,我有时候真看不透你。”清源摇头叹息,“说你仁慈吧,又好心得很,这么个事不关己的事情,却愿意冒险跑来救人。说你狠心吧,嘶,人都死了还不肯放过。”

他摇摇头,弯腰想要扶起自己的使徒。

在媚音铃的铃声中,反应最为激烈的是清源的使徒程黄。

他一度疯狂地想要撕碎身上的枷锁,以至于重伤了自己。

躺在水泽中的程黄浑身毛发湿透,撇开视线不看清源,不肯被他搀扶,也不听命令化为幼小的形态。

清源有些不之知怎么处置,本来使徒不听指令,他应当驱动使徒契约惩处,强迫他服从,变化形体以方便自己带着他走路。但此刻的程黄浑身是血,毛发凌乱的泡在水中。看着他这副伤重的模样,清源莫名就有些不忍心。

跟着这个小姑娘走得久了,我也受了影响,变得这样无端对魔物妇人之仁了吗?

“我带他走吧。”渡朔化为原形,从屋顶上滑翔下来。

清源看见渡朔主动帮忙,十分高兴,凑上前去,“谢谢。多谢你。”

然而渡朔并不搭理于他,将程黄背负在自己的后背,展翅飞渡湖面而去。

一行人回到岸边之后,余家老小围上前来,千恩万谢地跪地行礼。

他们整夜忐忑地躲在湖边的丛林中。眼看着一只巨大的天狼将那些女孩送到岸边,又看着湖心的岛屿电闪雷鸣,被洪峰淹没。最终见到潜入岛屿的几位高人全须全尾地从岛内出来。

他们终于知道了自己一家遇到了神仙般的人物,拯救了一家的命运。自己的女儿和那些无辜的姑娘终于得以逃出魔爪,摆脱了悲惨的结局。

分别之时,那位珍珠姑娘和几位被救出的小娘子一脸娇羞,推推挪挪来到南河面前。

“快看,快看,小南招桃花了。”胡青揶揄袁香儿。

却看见那位漂亮的珍珠姑娘咬了咬下唇,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们还想见见那位小姐姐,不知可否麻烦恩公。”

胡青和袁香儿捂住嘴,努力憋住了笑。

“南河,就满足一下人家姑娘的心愿吧。我们也想见那位小南姐姐。”胡青和袁香儿一本正经地说。

倾国倾城的美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再现在湖边的月色中。

那些小娘子涨红了面孔,纷纷掏出自己随身的荷包丢进这位小南姐姐的怀中,捂住脸往家的方向跑去,“多谢姐姐救我于水火,姐姐的恩情我们这辈子都忘不了。”

……

众人离开余家村来到附近的城镇歇脚。

此刻夜色已深,白日里繁华的城市安静下来,千门闭户,万巷无人。

此刻,整座城市里唯一热闹的地方,只有那些挑着红灯的花街柳巷。

热闹前庭中,无数男人们偎红倚翠,花中消遣,寻欢作乐。

污浊昏暗的后街,一扇小门被推开,几个看家护院的男子抬着一卷草席出来。

“真是晦气,又死了一个。三天两头遇到这样的事。”

“这是个哑巴姑娘,呼喊不得,客人不知轻重,给折腾没了。赔了不少的银子呢。”

“得了得了,乱葬岗随便丢了,早些回去睡觉。”

路过此地的袁香儿出手制住这些男人。

她沉默了片刻,弯腰揭开草席的一角。

死者身躯尤有余温,魂魄却已毫无眷念地早早离开人世。

袁香儿取出玲珑金球,驱动法决,逼出其中唯一的魂魄。

“饶命,饶命。”无妄的魂魄一见着袁香儿,就开始拼命鞠躬讨饶。

袁香儿说道:“这便饶你一命。这个姑娘于烟花之地损命,她身无灵根,不得修行,且口不能言,你便替她过完接下来的人生吧。”

“不不,我不要。”无妄的魂魄拼命摇头,“让我死了算了,我不愿为女子,不愿。”

袁香儿伸手一推,将他推进那具刚刚死去的身躯。

那些浑浑噩噩的护院们清醒过来,惊奇地发现卷在草席中已经气绝身亡的哑女竟然慢慢有了气息。

“真是奇事,竟然又活了过来。”

“带回去带回去,老鸦白拿了客人的银钱,这会得高兴了。”

他们押着吱哇比划的女子回到妓院。刚刚转醒的哑女不服管教,被男人其中信手摔了一记耳光,一把推进灯红酒绿的窑窟里去。

“太狠了,你这也未免太狠了。”清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从男人的角度,他简直不敢想象这样报复有多么的恐怖。

“前辈,你有来过花街吗?”袁香儿问他。

清源咳了一声,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也不愿意说谎,“小姑娘家家的,怎么问这个。我们虽然是修士,却并不忌男女大伦,年轻之时,总有应酬过那么几次。”

“前辈见着那些身在花街的女子,可有觉得她们不堪忍受,无法生存?”

“那……倒也没有,毕竟这也是个行业,我看有些姑娘也活得挺开朗的。”

“所以因为那人是男子,让他身在其中,就变成奇耻大辱了?”

清源结舌瞠目:“害,你这个小姑娘。我真是说不过你。”

“不曾身为女子,绝不会体会到那些年幼的女孩,被逼上黑夜中的岛屿,面对无数向她们伸出的脏手时是如何惊惶。不曾被剥夺了自由,禁锢灵魂,也绝不会反思被囚禁在镇魂幡中不得超生的绝望痛苦。”

“你让我原谅这个恶贯满盈之人,又有谁来体谅那些在痛苦中死去的灵魂?”

“如今,让为恶之人体验一遍自己曾经对他人做过的事,是否有罪,是否值得宽恕,由他自行审判去吧。”

第123章

当夜, 袁香儿一行便在城镇内的一家客栈里整顿休息。

南河走进屋的时候, 袁香儿正趴在床上看那一截小小的白色击锤, 看见南河进来了,她飞快地用帕子将那一抹骨白色盖住了, 生怕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但南河显然早已经看见了,他站在床头一手撑着床的横楣,低头看着袁香儿, 橘红的烛光从他的后背透过来,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一点温柔,“别浪费了,你把它换进你的帝钟里,请孟章帮忙炼化一下。”

“那时候, 很疼的吧?”袁香儿伸手摸了摸南河的脸。另一只手悄悄攥紧了那一团帕子。

“不要紧的,已经一点都不疼了。”南河慢慢低下头来, 凑近她的耳边, “听到那个铃声的时候, 我没有想起任何不好的事。心中只想起了你, 想着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快乐时光,想得我心底烧起了火。”

“我也是,小南。”袁香儿圈住了南河的脖颈,“听到铃声的时候, 我全想着你了,就想像这样抱着你,和你做一点快乐的事。”

落在她脖颈的气息因为这一句话而变得粗重, 那呼吸间都带出一种甜腻的香味,“阿香……”南河呢喃着这个名字,炽热又滚烫的吻反复落在那纤细的脖颈上。

那勾魂摄魄的铃声仿佛还响彻在脑海,他的心脏在跳跃,身体在躁动。

今日湖心岛的之战,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战斗和杀戮,对他来说却是彻底摆脱自己的心魔。

尽管面上平静无波,但他自己知道体内的血液却早已滚烫蒸腾了无数次。

南河的牙齿开始变得尖利,他按耐着自己,轻轻地啃咬和触碰那柔软温热的肌肤。

但这根本解不了心头之热,反而让身躯里的每一根血管更加在搏动和叫嚣,手臂克制不住地加重了力度。

南河把袁香儿按在榻上,盯着她,气息灼热。

他觉得自己这一刻的面容必定是可怕的。

阿香是一个脆弱的人类,而此刻的他是一匹血脉贲张的成年野兽。

南河最终还是松开了袁香儿的肩膀。

怕自己克制不住,怕自己不小心伤到最珍重的人。

“抱歉,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实在过于兴奋。”他站起身来,没有转头看袁香儿,“让我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