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小妖精高高兴兴地将半块饼举在头顶,飞快地一溜烟跑远了。过了一会窗台上两只小手又举了上来,将两朵夏日里常见的野花摆放在窗沿。

大花去准备晚食的时候,袁香儿便问冬儿,“冬儿,你能看得见是不是?”

小女孩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戒备着看着她,不说话。

“姐姐也和你一样,从小就能看见他们呢。”她举了举南河的一只爪子,“这位叫南河,是姐姐我的好朋友。”

小女孩这才低垂下眉眼,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告诉姐姐,最近两河镇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有的,妖魔……变多了。河神不见了。”

“河神不见了?什么叫河神不见了?”

“就是不见了,没有了,看不到了。”五岁的孩子尽自己所能地表达。

晚食之前,大花的嫂子来接冬儿。这位嫂子虽然衣着朴素,但言行间克守礼仪,举动间透着股女子的温驯和婉。

“又麻烦弟妹了,冬儿最喜欢弟妹你了。听说有客人来,不曾想是这样漂亮的妹妹。”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手绣精致的小荷包,递给袁香儿。“大花时常提到妹妹,初次见面,一点见面礼,拿不出手,还望莫怪。”

袁香儿连声称谢接过来,荷包的绣工了得,绣着一条锦鲤,尾鳍摇曳活灵活现,奇怪的是就着光线看去,鱼背上似乎生出一对翅膀,揉揉眼睛却又看不清了。

夜晚,袁香儿睡在客房。大花提着洗脚水伺候完婆婆就寝,又给夫君的书房送去宵夜,忙忙碌碌完各种家务,这才一下钻进袁香儿的被窝中来。

“真好,阿香,谢谢你来看我,我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和姐妹们一起睡觉了。”她双手抱着袁香儿的脖颈撒娇。

这明明还是一个不曾长大的孩子,袁香儿咯吱她痒痒,两个人在被窝里笑闹了一阵。

“你的狗子呢,要不要抱进屋来?看你稀罕的,一路抱着不离手。”大花问。

“不,不必了吧,他大概在屋顶上。”

大花看着暗夜中的房顶,

“阿香,我出嫁的时候,母亲哭成了个泪人儿,我那时还不明白,直到我嫁了进来,才知道母亲为什么哭。母亲那是舍不得我去别人家吃苦。”

即使是她这样的婚姻,在很多姑娘眼中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姻缘。有谁嫁人之后,不用照顾公婆,操持家事,从早忙到天晚的呢。

“做别人家的媳妇真是不容易,”大花在暗夜中叹息一声:“真想回到出嫁之前,永远待在父母身边做女儿啊。”

袁香儿:“这个世界所有的女孩子,生活得都太辛苦了。”

“阿香,我真羡慕你,你知不知道我们所有女孩都羡慕你。能读书,能识字,能到处看看。甚至……还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人。”大花躲在被子里,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带着她梦想中的期忆,“你说很久以后,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所有的女郎都能和你这样呀。”

“会的,我和你保证,女郎们总有和男子一样被公平对待的一天,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大概一两千年就够了。”

“一两千年还不叫久啊,阿香,你真是太坏了。”

屋顶上有一块小小的天窗,铺着一片明瓦,将一束微弱的星光透进屋内浓黑的世界中来。

夜深人静之时,

突传来几声男子粗鲁的咒骂声,和碗碟摔碎的脆裂声。

袁香儿睁开眼睛,

“是大伯,我夫君的兄长回来了。”大花在黑暗里轻轻说,“他这个人喜欢喝点酒,回来就总这样,可怜我大嫂,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暗夜里,拳脚相加和辱骂声响个不停,却没有听见受害者的只言片语,仿佛只是夜晚中可笑的一场独角戏。

这就是大花觉得自己还算幸福的原因,因为她的夫君不曾动手打她。在这个世界,男子被赋予了过度的权利,以至于只要他们没有行使这种暴行,就会被认为是一位好夫君,好姻缘。

屋顶的瓦片上轻轻传来细不可闻的走动声。

紧接着是轰然一声巨响。

“哎呀,天降陨铁,把阿大的屋顶砸了个口子。”

第103章

夜已三更, 张林氏默默地打扫着地面的瓦砾,她又让许多人看了自己的笑话, 相比起身体上的疼痛, 她其实更介意第二天顶着一张肿胀的脸, 面对这一院子亲戚的指指点点。

屋顶被从天而降的陨铁砸了一个洞, 那没有烧尽的一点陨铁此刻还嵌在屋子的地板上冒着黑烟。而她的男人不过在最开始的那一刻受到了惊吓, 停止对自己施暴, 此刻已经自顾自地在床上呼呼大睡去了。

虽然突如其来的意外损坏了屋顶,但林氏却觉得很庆幸,如果不是这一下意外打断了她的丈夫,她不知道正处于兴奋状态的男人不知道会将他的暴行延续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林氏直起酸痛的脊背, 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内。这间贫瘠的卧房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唯独在墙壁上挂着一张水墨画卷。

画面上画着一条大河, 野水春江,淡烟衰草,近处是萋萋苇草,对岸的云雾里隐隐露出仙山楼阁的一角,最惹人注目的还是浩瀚烟波中一条自由摆尾的小巧鲤鱼,那鱼游动在江心, 青黑色的鱼身, 额头一抹殷红,有它的存在,使得整张寡淡的画面鲜活而灵动。

林氏盯着那一抹红色看得有些出神,她不记得这幅画是什么时候挂在家里的。只不知为何, 这些日子来,她时时梦见画卷中的这条鱼,以至于自己近日所有的绣品,全都习惯性地秀成了鲤鱼。

虽说没有人能够知道她梦中那些画面,但哪怕自己平白想想也足以让林氏羞愧难当。

从小父母在礼教方面对她管教甚严,自从嫁入张家之后,她恪守妇德,谨小慎微,以夫君为天,从未行差踏错过半步。

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会做那样的梦,在那些梦里,那条灵活的鲤鱼从画卷中慢慢游出,来到她的身边,化为一位年轻俊美的郎君,同她肌肤相亲,交颈而卧。

那人夜夜在她耳边温言细语,说出让人心神荡漾的话来。

林氏捂住了脸,感到了深深的自责,她在心底唾弃自己的放荡荒唐。但又不得不羞愧地承认在那些个梦境中,她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欢愉。

那条鱼是那样温柔而细致地缠着她,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他那冰冷的手指留在自己肌肤上的触感,冰冷又滑腻,就像一只真正的鱼,让她为之颤栗颤抖,让她一路堕向深渊。

林氏抬头看向酣睡在床榻上的夫君,满身酒气,连鞋袜都不曾脱,刚刚打过妻子的他,此刻大大咧咧在床上睡得正香。

林氏叹息一声,像是从前任何一次那样,打来热水,服侍自己的丈夫清理头面,脱鞋更衣。

在替丈夫脱去外袍的时候,一抹刺眼的脂粉明晃晃染在酒气熏天的里衣上。

林氏收回了手,她的夫君喜欢流连烟花之地,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曾想要抗拒。

父母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她,

“圣人有言,生为女子,卑弱第一,既已嫁了夫君,唯敬顺之道,方是妇人之大礼也。”

“孩子,多忍一忍,时日久了,女婿明白了你的好处,自然敬你爱你。”

婆婆却指着自己的鼻梁唾骂,“男人在外面应酬,乃是为了这个家。你不知细心服侍,反要吃醋。妒,为其乱家也,乃是七出之一,仔细我家大郎发起火来,打发你家去。”

从此林氏就再也不敢说些什么了。

此刻她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男人,松垮垮的皮肤,肥硕的肚子,一个被酒色掏空了的皮囊,却能对自己动辄拳脚相加,污言秽语相向。

对于这种生活,唯一能做的只能毫无休止地忍着,还被要求温顺,勤勉,不能嫉妒。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或许忍个一二十年,等她生了儿子,儿子娶了媳妇,自己也熬成了像婆婆那样的女人,还会把这些积压下来的火气倾泻在自己的儿媳妇身上。

林氏后退了几步,恰巧摸到了那副画卷。画卷上的游鱼就在她的手边,巨大的鱼身,额头一抹艳红,几乎就要游出画面了一般,那乌溜溜的眼珠直直盯着她看。

她吓了一跳。

这条鱼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这么大的吗?

它什么时候变到了这个位置来的?

“既然过得这般辛苦,又何必委屈自己。跟我来吧,一起快活去。”男人诱惑的嗓音从画面内响起。

林氏捻着手绢跌坐在地上,想要逃,却又挪动不开脚步。眼睁睁看着那条大鱼慢慢游动起来,巨大的鱼头从画布中探出,漆黑的鱼眼居高临下望着她。

那鱼终向着她张开了圆形的大嘴,一口将她吞噬下去。

……

袁香儿睡得不□□稳,她在睡梦中总能听见哗哗的水声。袁香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在一条烟波浩瀚的大河边上,芦苇地里,一位白衣老者坐在江边垂钓。

他的身侧,一条青黑色的鲤鱼悬浮在空中慢悠悠地游动。

袁香儿知道自己大概身在梦中。

“河伯。”她来到那位老者的身边,“我已经来到两河镇,你有何事要和我说,你如今又身在何处?”

那老者却宛如没有听见一般。

他笑眯眯地,悠然自得,垂钓江边,一手支着下颌说话:“我说丹逻,你不要吃人类好不好?”

那条游动在空中的鱼转过身来看向他们,袁香儿这才发现鱼的头口之处滴滴答答染着鲜红的血色,“为什么?我想要吃东西,人类和其它生灵又有何不同之处?老虎和野猪可以吃,人类自然也可以吃得。”那条鱼的肚子里发出闷声闷气的声响,“何况,是他们自己把同类献祭给我。”

“可是我曾经好歹是人族,你要这样吃我的同胞,我只好离你远远的了。”河伯说道。

丹逻在空中游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开口,“活了太久,总觉得很寂寞呢。难得有个能说得上话的,算了,在你活着的时候,我不吃人类便是。”

河伯便笑了,“那就谢谢你啦,我的朋友。”

……

袁香儿是被一阵细微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大花已经去开门了。天还未亮,漆黑一片的屋门外,站着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冬儿。

“冬儿,你怎么来了?”大花把小侄女领进屋子,“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婶婶,我……我睡你这里好不好?”小姑娘显然受到了惊吓,炎热的夏天晚上哆哆嗦嗦抖个不停。

大花把她抱上床榻,让她睡在自己和袁香儿中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怎么了,是不是被你爹那个莽汉吓着了。别怕别怕,今晚就和婶婶还有阿香姐姐一起睡。”

小姑娘在薄毯中蜷起身体,小小的身躯瑟瑟发抖,“不是爹……是娘亲……”

她细小呢喃的声音被黑暗淹没,困倦中的大花和袁香儿都不曾听见。

天亮之后,大花早早便起来打扫院落,烧水做饭,忙得不可开交。

袁香儿在早饭前,看见了她的那位夫君。常年埋头苦读的书生,有些斯文弱气,隔着耳门远远地和袁香儿点头行礼之后,避嫌打算离开。

大花收敛了跳脱的性子,规规矩矩站在门外和他说话,带着几分恭敬和拘束,递给他一盒子新蒸好的点心,目送他去了书房。

在袁香儿的眼中,这个男人的头顶后背扒拉着好几只无伤大雅的小妖魔,无形的重量压得他有些佝偻了脊背。

这大概是一个心中有些怯弱又压力极大的男子。当人的气势弱了,心里有惶恐不安的时候,小妖魔们会更喜欢这样蹲压在他肩头欺负他。

大花回来之后,袁香儿揶揄道: “你和你夫君说话那么紧张干什么?都成婚大半年了,还害羞不成?”

“你不晓得,自打夫君考中了秀才,全家人都指着他高中,日日有人垂盼过问,搞得我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大花叹息一声,“我心里既盼着他上进,又害怕他真的中了举,做了官。那我这样屠夫家的女儿怕是在他眼中更上不了台面了。”

“你别总是叹气,就我来这么一天,你都叹了多少气了。”袁香儿像儿时一般拍她的肩膀,“你都觉得紧张,你的夫君只怕心中压力更大,我觉得你应该多鼓励他。而不是恭恭敬敬捧着他,你这样反而增加他的压力。”

“是这样的吗?夫君读得是圣贤书,我这样一个粗人怎生有资格鼓励他?”

“大花姐是我们这群人中最好的女孩子,别看不起自己。你听我的,拿出从前那个劲头来。你们已经是夫妻,我觉得他很需要你的鼓励。”

和大花一起用完早食,袁香儿准备带上南河今日再去河神庙逛逛。验证一下昨天晚上那个不明不白的梦境。

冬儿的母亲林氏款款穿过耳门,过来接她女儿回去,“冬儿,跟娘亲回去吧。”林氏的笑容温和而慈爱。昨夜她丈夫的酒后施暴,似乎没有对她照成什么影响,她看上去不但不显疲惫憔悴,反而有些容光焕发了起来。

昨日袁香儿见到她的时候,她还习惯性地含胸驼背,低垂眉眼。而此刻却挺直了腰肢和脖颈,语笑嫣然,泰然自若地和人行礼交谈,仿佛骤然开放的花,平添了那种罕见的神采奕奕。

但冬儿却一反常态地缩到大花的身后,“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不能一直烦着婶婶,跟娘亲回去吧?”林氏语气温和,低下白皙的面庞看着自己的女儿,伸出手拉她。

五六岁的小女孩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拼命摇头,惧怕地躲开了。

(南河,昨天的屋顶是你砸的吧?有没有察觉什么?我觉得有些奇怪。)袁香儿联系还在屋顶上的南河。

(没有,她看起来是个人类,但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不擅长分辨这个,要是乌圆在的话,一眼就能看出来。)南河的声音传来。

(是啊,我也总觉得这位张林氏和昨天不太一样了。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袁香儿有些迟疑。

“林嫂子,冬儿大概是昨晚吓到了,我正好要出门,不如让她跟着我去散散心。”袁香儿便笑着对那位张林氏说,口里是商量的语气,手上却已经把冬儿牵在自己手里。

背着清晨的阳光,林氏的笑容显得有些模僵硬虚假。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看见一只银白色的天狼从空中落下,跳进袁香儿的怀中,冷冰冰的眼眸转过来看她。

“这样啊……”林氏后退了一步,“那好吧。”

袁香儿怀抱着南河,牵着冬儿往大门外步行。

袁香儿想起昨夜梦里吃人的怪鱼,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南,我问你,如果我们彼此不曾认识,你是不是也会吃人类?)

(渡过离骸期之前,我的身体需要大量捕猎进食。虽然不会滥杀,但捕猎的时候,人类和其它动物对我来说并无高低之分。)

(那么现在没吃,只是因为我吗?)

(嗯,因为喜欢阿香,所以也喜欢上所有的人类。)

袁香儿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对很多妖魔来说,人类也不过是食物链中的一环而已。

她从小居住的阙丘镇那样安静祥和,不曾见到过度的血腥阴暗,大概是因为一直有着师父这样强力的妖魔在那里居住着。

一路行走看去,治安最为稳定的京都,也是因为有着国师妙道坐镇的缘故。

这样看来,有大妖魔约束或者是有强大人类强者居住的地方,肆意吃人的小妖魔就会少很多。

两河镇从前也一直是一个安静的镇子,是因为有着河伯管束的缘故。

但现在,这里的街道上随处可以看见新滋生的小妖魔。

难道曾经镇守此地的河神真的不见了?

第104章

两河镇地处交通枢纽, 商业繁华,市井热闹。

难得的是这里的街道还能保持着整洁而有序,治安环境也好。不仅少有偷鸡摸狗的小贼,连路边行乞的乞丐都不多, 附近的商贩老合喜欢在这个镇上聚集, 做点稳妥的生意。

显然治理此地的地方官是一位能吏。

袁香儿等人顺着街道行走,快到河神庙的时候, 看见一间药铺里的大夫正提着药箱, 被一位病人家属急切地拖着匆匆忙忙向外跑去。

一旁看热闹的路人议论纷纷。

“这又是哪一家?近来得这个病的人可真多啊。”

“是街口老吴家的独子,昨夜还好好的人,今早却像失了魂魄一般,无缘无故昏睡不醒。家里如今乱成一团, 慌脚鸡似地四处请大夫呢。”

一位老者拍着手嗟叹:“看看这都是第几位了, 请大夫根本就没用,要我说还是得请高人来看一看才是。”

“谁说不是呢,”他身旁之人说道,“听说县尊大人请了昆仑山内清一教的法师, 如今正在河神庙附近查看呢。”

“哦,为何是清一教的法师?”有听众好奇了,凑过头来议论,“这般大事, 怎生不请国教洞玄教的真人。”

先头说话那人压低了声音:“你们也不想想,一旦惊动了洞玄教,就等同于让官家知道。如今三年一度的大考将近, 我们镇各方面绩效本做得十分漂亮,县尊老爷们如何肯在这个节骨眼让这些糟心事上达天听?自然是要暗暗压下来才好。”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袁香儿听到这里有些诧异,

清一教是一个与洞玄教风格截然不同的教派。

相比洞玄教的作风强势,声名显赫。清一教的教众多隐居昆仑山内苦行清修,即便偶有弟子在江湖行走,也有如闲云野鹤,行踪不定。除非机缘巧合,很少人能够请动得他们出面。

袁香儿在处理仇岳明将军一事之时,曾在漠北遇到过一位清一教的修士,那道号清源的修士有着一位狮身人面的使徒,曾开口用驻颜丹和延寿丸向袁香儿换取南河,一直让袁香儿记忆犹新。

到了河神庙附近,果然庙宇的路口处已经有县衙的衙役封锁出入口,看热闹的老百姓在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这失魂症和河神庙有啥关系啊?为什么法师来了不去病患家中,却来这座小庙?”

“这些法师的行头也太寒碜了点吧,不会是骗钱的神棍吧?”

“不至于,县令大人素来英明,我等屁民安心看热闹便是。”

也有人和自己一样,察觉到河神庙的不对劲之处吗?袁香儿牵着冬儿挤在人群中。她进不去,远远也看不清楚,南河从她怀中跳下来,踩着屋顶跃到高处去了。

“冬儿能告诉我,为什么说河神大人不见了好吗?”袁香儿蹲下身问身边的小女孩。

冬儿想了一下,“姐姐你也能看见对不对?以前娘亲带我来河神庙,我常常看见一位白胡子老爷爷还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叔叔在庙里下棋,但其他人却看不见他们。我觉得那就是河神,可是最近他们却不见了,整座庙也死气沉沉的。”

“冬儿昨夜是被你父亲吓到了吗?”袁香儿摸摸小女孩的脑袋,安慰她,一般这样年纪的孩子直面家暴的场面都容易在心中留下阴影。

冬儿犹豫了片刻,“不,不是父亲,是娘亲,”

她抬起头看着袁香儿:“娘亲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昨天晚上……”

她正要说下去,河神庙内传了一声呵斥声,

“哪来的妖魔,大胆!”

只见那庙宇中一位法师纵身上了屋顶,那法师身穿水合服,腰束丝绦,手持纹古铜剑,脚蹬双耳麻鞋,一部长长掩口髭须,果然很有点世外高人的模样。

他一手持剑一手骈剑指,如临大敌地对着蹲在屋顶上的一只银白色小奶狗。

那只小狗翻了个白眼,从屋顶上跃下,仗着身材娇小,挤入人群迅速消失不见踪影。

“呔,妖精哪里跑!”法师大喝一声,跃起直追,飞奔的过程中不慎撞倒了几个看热闹的百姓,沿途留下他一路的道歉声,

“对不住老乡,对不住啊老乡。”

“怎么这样咋咋呼呼的?该不会真的是神棍吧?”

“哎呀撞到人了!”

“法师怎么追着狗跑了?”

……

一气追出城外数里地,那位留着长须的法师才追上南河。

“看……看你往哪儿跑!”他气喘吁吁地拿着剑指着眼前只小小的狼妖。

那只不知什么品种的小狼,在白茫茫的芦苇地里转过身来,一脸淡然地看着他,

明亮的天色忽然暗了一下。

天门开,白昼现星辰。

奶狗一般大小的小狼,身后拖出一只巨大古朴的兽影。

法师心生惧意,知道自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敌,但这个时候,总不能转身逃跑。他只得咬咬牙,祭出随身法器,正要发动攻击。

“诶,诶,且莫动手。”远处一男子骑着一头类似雄狮的魔物,悠悠哉哉从白色的苇花飘渡而来。

走到近前,才发现那是一位十分年轻的法师,同样是一身简陋的水合道服,腰束丝绦,脚穿麻鞋,头戴青斗笠,

若是袁香儿在此地,多半会说一声好巧。这位法师正是她之前在北境遇到过一次的那位清源。

年逾半百的长须法师见着这位年轻的男子,却恭恭敬敬低头称了声:“师父。”

“我说虚极啊。”那位清源真人一腿盘踞,一腿垂挂,坐姿悠闲,“你跟着我修习了这么多年,连使徒都分辨不出来吗?这位和此事无关,他是别人家的使徒。”

名叫虚极的法师吃了一惊,这才认真看去,果然在狼妖的眉心发现了一闪而过结契法印。

清源骑在妖魔的后背,绕着南河看了片刻,“咦,上回见面,你还处在离骸期。想不到这么快就成年了,真是优秀啊。”

他摸着下颌,认真看着南河,“我说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使徒?你若是愿意,我不惜代价,总能从你主人那将你换过来。”

“不。”南河只说了一个字。

“别拒绝地那么快嘛,随我回昆仑山,那里日日有好吃的,可以天天泡温泉,我派遣专门的人为你梳理毛发,按摩肌肤……”

“不。”

“她就有那么好么?”清源不死心,“你看看我呀,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你的主人?我长得这般好看,活得还比她长。”

活得比她长这一句话精准戳中了南河,他忍不住抬起头来,清源看上去十分年轻,却有了四五十岁的徒弟,想必是有着延寿的秘术。

清源把握住了他这一瞬间的心态变化,“她再好,也陪不了你多少时间。来我这里吧,我不一样,我还可以陪你们走很长的路。”

他弯下腰,向着地面上的小狼伸出手臂。

“我说这位道友,趁着别人不在,想偷偷撬别人的使徒,也太卑劣了点吧。”袁香儿及时赶到。

她愤愤瞥了清源一眼,向着南河伸出手。南河小跑几步,跳上她的手掌,被她揽进怀中。

清源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信手向袁香儿打了个道辑:“好巧啊,上次匆匆别过。不曾想在这样地方,能够再与道友相遇。”

袁香儿回了一礼,“我的住处里此地不远。道友可能告知,两河镇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当然可以,”清源说起了自己从地方官员处打听到的消息,“数日前,此镇上的居民突然毫无缘故地昏迷不醒。县令因而求到昆仑来,我便前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