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玩几十年的小游戏么?
袁香儿托着小猫走在回家的路上。
“父亲说人类既凶恶,又狡猾,十分恐怖,一直不让我到人间来玩耍。其实我觉得也还好,人类看多了也没有那么可怕。”这只从家里溜出来的小山猫三句不离父亲。
“你父亲知道你又溜出来了吗?他同意你来人间界了?”
“父亲当然不知道,他在睡觉,否则我也溜不出来。”
袁香儿开始担心如果自己契了这位使徒,家里可能随时会扑进来一位愤怒的父亲。她还深刻地记得七年前那位一言不发,就扑出来想将自己吞进肚子里的大妖。
“不过没事的,父亲大人平时不睡觉,一睡就要睡上一甲子,等他醒来的时候,我早就玩回去了。不会被发现的。”
乌圆急忙打消了她的顾虑。他喜欢来人间玩耍,又有点害怕,想在一个能让自己信赖的人身边落脚。
“哈哈,这样啊,你还是先跟我回家看看吧。”
一人一猫边说着话边回到了家。
云娘恰巧回来,正站在院门外,低头看着门前。
“香儿,香儿,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院门前的地面上铺着一张树叶,树叶上放着一对黑乎乎的毛爪子,以及一小堆乱七八糟的各种蘑菇。
“这个是?是熊掌呀。”云娘吃惊地掩着嘴,“倒是精贵的东西,只是到底是谁这样送来,也不说一声。”
熊掌还带血,十分新鲜,蘑菇却不是每一种都能吃。袁香儿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痕迹。
“有狼的味道。”乌圆跳上她的肩头,在她耳边悄悄说。
袁香儿拨开那一处草丛,发现了一个沾着血的爪印。她抬起头向着爪印所朝着的方向望去,那里只有巍巍青山,羊肠小道,山腰间云雾缭绕,没有看见心中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哪来的小猫呀,香儿你又找了只小猫回来。”云娘和袁香儿并肩走进院子,边走边逗她肩上停着的乌圆,“小猫,要喝牛乳吗?一会给你新鲜的牛乳。”
乌圆喵喵喵了几声,表示很喜欢。
“他的名字叫乌圆。”袁香儿伸手摸了摸小猫的后背。
“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云娘也伸手过去摸摸,小猫还算乖巧,并不怎么怕生,“中午煮小鱼干闷豆腐给你吃,庆祝乌圆来我们家。”
午饭过后,肚皮吃得圆滚滚的小山猫,摸着肚子瘫在袁香儿房间的炕桌上,
“人类的食物真是太好吃了,人类也很亲切,并不像父亲说的那样凶狠残酷。”
袁香儿用一根狗尾巴草逗他,看他伸出小毛爪子四处扑腾觉得十分好玩。
“你见过几个人类了?就觉得人类很亲切?”
“见过你呀,你把我从夹子里放出来,所以是好人。刚刚那位娘子,会煮好吃的小鱼干,肯定也是好人。之前路上有一个小胖子拿石头砸我,被我挠花了脸,就哭着跑了。所以人类不是好人就是哭包,没什么好怕的。”
乌圆忙着扑草,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袁香儿哈哈大笑,原来这只小猫从山里出来,一共就接触过自己和云娘两三个人类。难怪他如今不怎么害怕人。
“这是什么?”乌圆从炕上窜到炕头边的案桌上,那里摆着一个软软的垫子,“看起来好像很软,我睡这里吗?”
“抱歉,这是别人的,不能给你睡。”袁香儿把那个垫子拿起来,在手里轻轻摸一下,“我另外给你做一个新的。”
“好吧。”乌圆伸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那个别的妖精睡过的垫子,“要比这个还软,我还要一个磨爪子的架子。”
“行啊。给你盖个猫别墅,有剑麻柱,猫爬架,秋千吊子,再加上四五个猫洞,茅厕单独设置,床保证柔软舒适。”袁香儿一口承诺,搭猫窝她很拿手,“只要你愿意做我的使徒,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袁香儿觉得自己有些像是诱拐小朋友的怪阿姨。
不过如今在古代,地价便宜,自己住得有天有地有庭院,手头又宽裕,满足个把小妖精的需求,她觉得没什么问题。毕竟人家很给面子地愿意和自己签订长达几十年的劳动合约。
“我还可以给你做各种玩具,保证三餐吃好的,经常带你出门溜达。你看怎么样?”
她又加了一串的福利,小猫从案桌上跳下来,圆溜溜的眼睛里都有光了。
晌午过后,天空中丹云密布,朔风渐起,飘飘荡荡下起了雪花来。
袁香儿跑进院子里,把小鸡仔和母鸡都赶进鸡窝,又匆忙从柴房里抱出新晒的稻草,将院子里的鸡窝,鹅棚都厚厚实实地垫暖和。
梧桐树下,有一个新搭的高脚小木屋,明明看上去空无一物,里面却传来小小的咕咕咕声。
袁香儿冒着雪跑过去,把一条厚厚的小毛毯子摆在了小屋门口。
过了片刻,只见门内伸出一双小小的手,青色的衣袖一闪而过,把那条毛毯捧进去了。
“来了来了,抱歉,让你久等。”袁香儿跑回檐栏,拍掉肩头上的落雪,对蹲在屋檐下看雪的小山猫道歉。
开阔的木地板上,已经绘制好了一个小小的圆阵,阵法按八卦方位各点着一盏明灯,在乾、震、坎、艮、四个方位下压着袁香儿绘制的镇妖通灵,结契法咒等符箓,坤、巽、离、兑四个方位下封着红袋,里面装着一点点乌圆身上的毛发,指甲等物。
“你真的想好了,愿意做我的使徒吗?”袁香儿搓搓手,呵出一口白气,第一次签订妖兽契约,她心里有点紧张。
成功结契之后,她和使徒能够心意相通,不管在多远的地方,只要她召唤,使徒都可以感受得到。彼此不论谁发生危险,对方都能够知晓,配合起来异常方便。所以她一直期待能拥有一个自己的使徒。但她毕竟没有实际操作过,也没有旁观过他人结契的过程,对这个仅限于书本上描绘的神奇法术十分没底。特别是结契的对象,还是这么一只柔弱幼小的山猫。
乌圆后肢端坐,前肢并拢,坐得直直的,抬高了下巴,露出脖子底下一小片细细的绒毛。似乎努力想表现出一种稳重的模样,只是因为体型太过娇小,反而显得呆萌可爱。
“在我施咒的过程中,即使有一点不舒服,你也要忍耐着,不能乱动或者生出反抗的心思。若是你抗拒,一个不慎,就会使你重伤,也会反噬给我。一定要注意了。”袁香儿再三交代,“如果你后悔了,结契以后过一段时间,咱们还可以解开契约。什么都好说,只要你不冲动就好。”
乌圆连连点头,“你放心,我都记着了。父亲都说我是个特别听话的孩子。”
特别听话你能一再溜到人间界来玩吗?袁香儿听见他后面那句更不放心了。再检查了一遍阵法,又确认自己做好的各种应急措施都摆放在自己手边。院子门也锁好了,师娘也交代过了暂时别靠近,檐栏四周设下结界,普通人完全靠不过来……
袁香儿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各结一指诀,屏气凝神,低眉垂目,开始念诵法咒。
庭院里白雪飘飘,祥瑞纷降,檐栏上法阵灵光流转,灯火灼目。
郎朗念诵之声盘桓而上,银装素裹的乾坤世界内隐隐现出一个灵力运转的旋涡。
……
天狼山深处,一棵存活了不知几千年的参天古树,交错虬结的粗大树干直入云霄,在树干中部有一个隐蔽的树洞。
洞口处一只毛发银白的天狼叼着一只死去多时的棕熊,将他庞大的身躯拖进洞口。
这是一只修炼多年的妖兽,灵力强大,凶猛异常,和他战斗几乎耗尽了南河所有的力气。当然他的妖丹也能给南河带来大量的灵力。
不知道为什么,南河心底总是隐隐急切,想要快一点让自己强大起来,急着想渡过这个漫长的离骸期。
把那只棕熊妖的尸体从洞口丢进去,再小心地清理掉一路的痕迹和气味。做完这一切,南河趴在洞口,累得一步也不想动了。
洞口外下起了雪。
这里真冷啊,还很安静,不再会有热乎乎的食物,也没有那些吵人的小鸡。
南河抬起头,看着天上不断往下断落的雪花。他舔了舔自己受伤的伤口,伤口很疼,不过已经不会再有人在乎了。
那些雪花掉落在树叶上,发出细细的声响。好像自己走得那个夜晚,在温暖的垫子上里听见屋外的那种雨声。
那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是不是已经找到她喜欢的使徒,把床头那个柔软的垫子让给了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北冥有“余”,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两个烧烤架……鹏之徙于南冥也,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那位先生看着袁香儿,缓缓介绍家门:“我姓余,名遥。字自然,别号鲲鹏。”
余摇,鱼妖,鱼自然,鱼逍遥,鱼鲲鹏。一盆子被师娘端回家。
第20章
皑皑冬雪,凛凛寒气。古道之上一队旅人行色匆匆,打着马急行。队列中一位身着水合服,腰束丝绦的年轻术士停下脚步,转过脸向着不远处的阙丘镇方向看去。
“真人,怎么了?”身边的随从赶上来问道。
“有人在使契约之术,”那人开口,“真是难得,如今在人世间还能看见这样的结契法阵。看来人间依旧卧虎藏龙,非我辈所尽知啊。”
京都繁华盛景之地,国教洞玄教所在之神乐宫气派恢宏,镶金饰彩。
漫天飘洒的祥瑞,将此地装点成一派银世界,玉乾坤,期间隐有仙乐传来,令过往信众禁不住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宫宇深处,一男子身披山水袖帔,头戴法冠,静坐观想。他的面上束着一条印有密宗符文的青缎,遮蔽了眉目。
室内一派寂静,在他身侧的弟子焚香捧茶,无不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一点不该有的杂音,搅扰了师尊的修行。
那男子突然抬起头,不能视物的面孔朝向白雪纷飞的窗外,开口说道,“咦,西南方有人在使结契之术。”
“师尊,结契之术,观中多有师兄能行,如何惊动了师尊。”
“你却是不知,”
那人红唇浅笑,从袖中伸出手,微微抬手示意。便有两位弟子匆匆捧来一个白玉圆盘,托举在他的面前,只见那白玉盘中自生烟雾,盘中云山雾罩,似另有一乾坤小世界。
那位法师伸出手掌,掐了一个法决,在那白玉盘上一拂,那些烟雾轻轻散开,现出漫天星斗,星斗之下,隐约有着细小的山川河流,村野人家。在那群山脚下,细细的雪花形成一个小小的涡旋,正在缓缓流转。
几位弟子伸头围在师尊的法器周围看半天,不得所以,
“弟子愚钝,怎么看这都是普通的结契之术,法力似乎也未见如何精纯。”徒弟们小心翼翼地说话。
“结契之术,乃御妖魔为使徒,妖魔本性凶残,多疑善变,桀骜难驯。想将它们契为仆从,必先施大神通将其折服。因而结契的过程,多半血腥弥撒,怨气冲天,”那位法师的面朝向玉盘,仿佛隔着厚实的青缎也能看见其中景象一般。
“如此祥瑞平和的结契法阵,为师也是多年不曾见过了。倒有几分当年那位自然先生的风采。”
雪后初晴。
袁香儿坐在庭院里扎猫爬架。这些东西外面的木工也只能给她做个框架,细节上还得自己来。
因为要干活,她穿了一身皂色的衣服,头发随便在头顶抓了个锥髻,把袖子卷在胳膊肘处,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套着一双麻布手套,正踩着一根木棍一圈圈往上捆麻绳。
“乌圆,来。试一试。”
一只小奶猫咻一声窜过来,四肢并用在捆好麻绳的柱子上抓挠。
这种剑麻绳的软硬度刚刚好,还耐磨,手感独特,让小猫禁不住想使劲抓多上几把。顺着这个爬高窜低非常轻松,比爬家里那些硬邦邦还不好抓手的大树舒服多了。
怎么这么舒服,小猫崽抓得高兴了,抱着整根柱子滚倒在地上撒欢。
袁香儿把那根捆好麻绳的棍子提起来,将挂在上面舍不得下来的小猫扒拉到地上。
“还没安装好呢,你先玩这个。”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带着铃铛的藤球,丢了出去。铃声叮铃铃响了一路,乌圆一下就追了出去,勾着前爪去拨动那个碰一碰就会响的玩具。
趴在榕树下的大黑狗心有不甘地呜呜了两声。它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是这个院子里最强壮的生物,为什么主人当初带回来一只小狼会令它感到害怕,如今带回家一只这样小的奶猫也让它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避让。
袁香儿看着那只围着藤球左右扑腾的小家伙,突然想起也曾经和自己玩过球南河,当时他抬起雪白的前爪,轻轻踩住自己丢过去的藤球,不屑一顾地别过脸去,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难道真的是越傲娇越勾人吗?明明已经有猫了,自己却还是总对那只白色的小团子念念不忘。
没情没意的家伙,也不知道回来看我一眼。袁香儿愤愤不平地给一块木板绷上兽皮。
冬季的时光很清闲,白日无聊,她可以细细地给乌圆搭一个暖和的猫别墅,每一根柱子都紧紧缠上麻绳,每一块行走的木板都包上柔软的皮毛,让这个刚刚离开家乡的小东西住得暖和一点。
明天把南河的垫子拿出来,加点羽绒再晒一晒,万一他回来了也有地方睡。顺便也给他做一个新的玩具球吧,做成彩色的,挂两根羽毛在里面,他可能就会喜欢一点。
袁香儿一边搭着猫窝,一边三心二意地想着那只傲娇又不太亲切的小狼。
藤球叮叮当当滚到榕树边,一双小手从树后伸出来,想要捡那个球。
乌圆一下冲了过去,叼起属于他的球,弓着背冲着那只躲在树干后穿衣服的鸡发出示威的低吼声。
“别这样,乌圆。玩具要有伙伴一起玩才有意思哦。”
袁香儿搬了一块抛光好的木板来到树下,用铲子在泥土地上挖了一个坑,埋进去一个支架,然后将木板的中心点固定在支架上。
“来,这个跷跷板需要两个人玩,你们试一试。”
袁香儿退后了几步,乌圆一下就蹲在了木板的一端,占据了属于他的位置。
过了片刻,穿着青色衣服的长脖子鸡才小心翼翼地从树后探出身子来,他双手兜在袖子里,慢慢挪动到木板的一端,两只眼睛转了转,突然挥动袖子跳起来,吧嗒一下跳上木板。他比小猫要重上许多,这样突然一下直接把另一头的小猫弹上了天。
乌圆吓了一跳,喵一声,在半空中转了个身,变成一位发辫上编着红绳,长马尾在空中飞扬的小小少年。那少年从空中落下,狠狠蹲上木板的一端,将对面的长脖子鸡同样弹上天空。
看着那只鸡咕咕咕地在空中扑腾着手臂,猫耳朵少年发出解气地嘲笑声。
“哈哈哈,看你那怂样,还敢构陷小爷。”
“把身形藏起来,你还露着耳朵和尾巴呢,别吓到了我师娘。”袁香儿打发了两只捣蛋鬼自己玩,专心搭别墅。
院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云娘一路小跑着穿过院子出来应门,顺道向袁香儿忙活着的角落看了一眼。
一个空无一人的跷跷板正自顾自地一上一下来回跷动着。
“什么时候搭了这么个玩具。还会自己动呢,真是有趣。”云娘笑眯眯说了一句。
袁香儿时常有一些古怪的行为,身边也经常发生一些奇怪的现象。但云娘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从来不过问也不干涉。随意地让袁香儿在这个家里胡闹折腾着长大。
“哎呀,是你呀,快请进。香儿今天有在。”云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袁香儿听见这话,伸出脑袋看了一眼,又惊又喜地跳了起来,“阿滕,你怎么来了?”
院门外,眉目如画的女子,梳着整整齐齐的发鬓,亭亭玉立地同云娘说话。
“打扰您了,这家里自己种的。”她礼道周全地将手中的提着的礼物递给云娘,规规矩矩地向着袁香儿点头示意。
“真是太客气了,怎么好每次都拿你的东西。”云娘伸手接了过来,是一篮子尖尖的冬笋。
袁香儿将阿滕让进自己的屋子,沏茶端点心招待她。
“阿滕,你现在住在哪里?怎么有空来找我玩。”
“本来我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住在山上,不想再到人间这个伤心地。”阿滕捧着茶杯喝茶,一边优雅而不失速度地吃着点心,一点看不出她有什么伤心的模样。
“几日前,我在山里闲逛,偶然捡到了一个人类的幼崽。他看起来惨兮兮的十分可怜,我就把他拎回巢穴里去了。他好像病得有些厉害,所以我来找你求一道祛病符。”
“人类的幼崽?不会是走丢了的孩子吧?你应该把他送回来才对。”
“可是他说他父母都病死了,族里的亲戚为了抢占家产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丢进深山里。”阿滕一派纯真地伸出一根手指撑着下巴,“我觉得他的模样十分忍人怜爱,既然是没人要的幼崽,就决定把他养在身边当做宠物好了。”
袁香儿捂住了额头,“你怎么能养人类当宠物呢?”
“为什么不可以?”阿滕不太明白,“你都可以养天狼的幼崽。”
“那怎么能一样?”袁香儿瞠目结舌,半天倒是说不出不一样的理由,她想了想开口道,“你看看啊,人类的寿命那么短,你把他养在身边,一会儿萌萌的孩子,就变成了俊美的郎君,你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满脸皱纹,腐烂到泥土里去了。你花着心血养了半天,得了这么个结局,心里不难受吗?”
阿滕眨了眨眼,“说得也是,那等他好了,我还是把他放回去吧。对了,你那只小天狼呢?你怎么不养他,反而要了这只毛都没褪干净的小野猫做使徒?”
她有些嫌弃地看着耳朵和尾巴都还收不回去,凶巴巴坐在桌子边和她抢糕点的猫少年。
乌圆听得这话,一拍桌子猫起身,双目立成金色的竖瞳,冲着阿滕露出尖利的牙齿。
袁香儿还来不及阻拦,端庄娴静的阿滕,摇身一变,化为人面蛇身的妖魔,六只眼睛齐睁,张着血盆大口,作势向着乌圆一口咬去。
乌圆喵呜一声,吓得瞬间变回原形,窜到袁香儿身后瑟瑟发抖。
“行了,行了。别欺负他,他还是个孩子。”袁香儿一手拦住蛇妖,一手护住自己的小猫。把那只吓到了的小猫抱到屋外玩去了。
“真是的,你看吧,一点用都没有。”阿滕变回了原形,得意地伸手摸摸发鬓,整了整自己的衣物,“你说说看,是不是你被这只猫妖的美色迷惑,见异思迁,所以才把小南气走了?”
袁香儿啼笑皆非,“你胡说什么,小南是不愿意做我的使徒,自己走的。”
“害,你是不是傻的?”阿滕拍了一下手,伸出青葱般的玉指遥点她的脑袋,“你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天狼族,乃是上古神兽,血脉高贵,一个两个都矜持得要死,怎么说可能主动留下。那只小天狼一直在你身边,磨磨唧唧不肯走,不就是想做你的使徒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吗?”
“这,这样的吗?”袁香儿表示不太相信。
“你听我的,”阿滕卷起袖子出馊主意,“下次见到他,直接施展束魔阵把他捆在地上,然后强制他结契,他肯定就半推半就的从了。”
袁香儿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第21章
从集市上归来,袁香儿挽着云娘的手臂亲亲热热走在回家的路上。
正巧遇到斜对门陈家的长子铁牛。如今的铁牛有了大名,单名一个雄字,现在县衙里做捕役。他下衙归来,穿一身崭新的圆领衫,戴交脚幞头,腰上束着青白捍腰,跨一柄雁翎刀,身高腿长,剑眉星目,已不再是当年猴在树上摘果子的顽童。
人高马大的陈雄见了云娘和袁香儿反而有些局促,见了个礼面皮就红了。
袁香儿站在云娘身后,平平淡淡地叉手行礼,既无扭捏,也没有一丝多余的热情。
袁香儿知道这个从小一起玩大的男孩对她那么一点的青春萌动之情,可惜她对别人没感觉,也就不想留下什么不该有的误会。
陈家大婶正好推开门扉出来,瞥了一眼自己没用的儿子,拉住云娘就站在路口说话,
“韩家的事听说了吗?”
“东街口永济堂的那位大夫吗?”
“可不是他家吗。”陈家婶子一拍大腿,“韩大夫那么好的人,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年头的时候夫妻两个接连着走了,只留下一个**岁的小公子。偏偏他家还有两个黑心窝的族兄弟,明着收养,暗地里变着法磋磨自己的亲侄儿,一心想要断送了那韩小公子的性命,好占了他家的铺面田产去。”
陈雄在边上插了一句:“娘亲,此事还不曾定案,倒不好这般说。”
“你懂得个屁。”陈家婶子一把推开儿子,挤在云娘身边,“你说那个韩小公子,大家都是打小见着的吧?小时候白白嫩嫩的,多水灵啊。在两个叔叔家轮流住了半年,整个儿瘦的呀,手臂比桔梗还细,身上时常一块青一块紫的,说他叔叔婶婶没虐待他,谁信呐。”
“这么说来,那孩子当真可怜。”云娘叹息了一句,“韩大夫在世之时,行善积德,不应如此才是。”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古往今来都一样,陈婶看见云娘配合她,更是说得起劲,
“谁说不是呢,前几日那起子坏了心肠的东西,大雪天的让韩小公子进山砍柴,我在这院门口都瞧见了。估计那孩子那天起就没回来,如今两家人还假惺惺地到衙门里击鼓报官,说孩子丢了要找孩子。害得我家大郎这几日好一通辛苦寻找。按我说根本不用找,肯定就是叫那两个黑心肝的叔叔给害死了。”
“阿娘。”
身后传来陈雄无奈的劝告声,和陈家婶婶絮絮叨叨的埋怨声。
袁香儿跟着云娘向着家里走去,心里却想着阿滕之前说在山里捡到人类的幼崽,会不会就是这位韩家的小公子呢?这么说来这个孩子留在妖精的世界里,说不定比生活在人类世界幸福一点。
“香儿快来看看,这又是谁送来的?”云娘拉了袁香儿一把。
在她们院子的门外,摆放着一整只新鲜的黄羊,那只黄羊肥美异常,已经剥洗干净,整整齐齐摆在几片大阔叶上,边上依旧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蘑菇。
袁香儿急忙在周边搜寻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痕迹。
“算了,天气这么冷,整好吃羊肉火锅。”云娘和袁香儿一起把黄羊往家里搬,她看着袁香儿直笑,“从前你师父在家的时候,经常有人这样送礼物来,这七八年不见的事情,如今倒是又有了。”
云娘是一个普通人,她看不见隐匿了身形的妖魔,也不懂任何法术,但袁香儿觉得她的心里比谁都明白。也许师娘什么都知道,只因为那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所以不愿多说。
天色渐晚,云霞漫天,涛声阵阵的松林间,一棵高高的云松顶部,站着一个孤单的身影。
那人一头银光流转的长发被高处凌冽的寒风撩动。他一手扶着树干,身躯随着脚下的树枝微微起伏,琉璃般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那亮起了温暖灯光的小院。
“来喽,香喷喷的羊肉汤。”
院子里传来一个女孩清脆好听的声音。
站在树顶上的男人直起了身,眼眸亮了亮,他的视力极好,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那个四方方的天井中的一切。
那个女孩卷着袖子,双手提着一桶热乎乎的羊肉汤出来。她先到黑狗的屋子前,给那只摇头摆尾的大黑狗添了满满一盆子的肉汤。
又到了树下那个新建的高脚小木屋前,把一个冒着热气的漂亮搪瓷盆子递到门口。
门里伸出一双小小的手来接。
“小心点,这个可烫了。”女孩贴心地交代。
她一直都是这么贴心的一个人类,只是如今这份心已经不再用在自己身上。
“你来了这么久,你叫什么名字呀?”女孩蹲在屋子前面说。
小小的屋子里只传出咕咕咕的声音。
“你如果不说,我就给你取一个名字啦。”
她当初也是这样哄着我说出名字的,树顶上的南河嘴角露出了一点浅笑。
“你的羽毛很漂亮,不如就叫锦羽吧?叫你锦羽怎么样?”袁香儿取出一只笔,沾着朱砂在木屋的门廊上方,端端正正写下了“锦羽”两个字。
门洞里钻出一个根本没几根毛的长脖子鸡,他转头看了看那两个字,用嘴橼在那里轻轻啄了啄,发出一连串愉悦的咕咕咕,表示满意。
这算什么漂亮的羽毛,她大概没见过好看的羽毛。山上有一只鸟族大妖,独爪三首,口吐烈焰,那一身金红交织的翎羽才叫漂亮,等自己杀了那只大妖,就把那羽毛送来好了,也让她看看什么叫漂亮的翎羽。
“阿香,我的呢。”梧桐树上倒挂下一个身披轻裘的少年郎来。他容姿艳丽,三分娇憨,七分灵动,混着红绳的发辫直垂到袁香儿耳边。
“下来,回窝里去等,好吃的都给你留着呢。”
那少年翻身从树上下来,半空中就团成一只巴掌大小的山猫,灵巧地停在了袁香儿的肩头,“我要最嫩的,最好的肉。”
它的额头若隐若现地有一个独特的符文,那是使徒的标志。
南河看见了那只山猫的“窝”,包着兽皮的踏板,裹着麻绳的柱子,进出自如的洞穴,摇摆可爱的吊桥……
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