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众人皆错愕。短暂的沉默后,卫若惜倏的站了起来,走到二楼的围栏边。
卫冷不放心,下意识想跟过去,孤烟按住他,摇了摇头。看大漠的脸色,似乎……她也认识?
若惜依着栏杆,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面无表情向下看。
果然,那声音的主人就站在楼下的大街上,一见她顿时激动得手舞足蹈:“若惜!这里!若惜!”
她无语。看见远远已经有很多人围了过来,真的很想……下去扁他一顿。
裴彦书完全没在意周围的动静,他现在心情很激动,太激动了!他像游魂一样在外漂泊了近十天,为的就是想明白这件事情!然后他终于想明白了!他一想明白,就飞奔着回来见她!他等不及了!他要告诉她,必须马上告诉她!
卫若惜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告罄了。这人!他喜欢抛头露面地丢脸,可她不喜欢!而且……她头疼,感觉身后也已经有人慢慢围了过来,漠姨和她爹娘可都在啊!
她一看见他想开口,神经瞬间崩得死紧,高度紧张得看着他的嘴唇张合,说什么呢?有话快说!不要,还是别说了!……还是说吧!再不说围观的人更多了!可是到底要说什么呢!——他知道她喜欢他?然后呢?他会说什么?他没办法喜欢她……还是,他……喜欢她?
她的心忽然剧烈地跳了一下,却不是先前害怕会被别人听到,或是丢脸什么。很奇怪的感觉,就像被人用小火在下面炖着,隐隐地揪着。
裴彦书深吸了一口气,卫若惜扣着栏杆的指关节开始泛青。
他再吸了口气,终于鼓起全部的勇气用力喊道:“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我也喜欢你!很喜欢你!”
他说完这一句话,心里终于放下一个背负了好久的包袱,突如其来的一阵轻松。然后好像忽然又生出些许别样的紧张来,便仰头很努力地向上看,有些焦急地等待着若惜的反应。若惜会有什么反应?
卫若惜面无表情,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等了半晌隐隐有些失望,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然睁大眼——
有人,像雨后春笋一般,陆陆续续从卫若惜身边冒了出来,在围栏前密密麻麻站成一排。
很多人。
澈姨,云叔,莫名少女,寒姨,江叔,可怕姐弟一双,天叔,静姨,……烟姨?卫叔!还有……
他爹淡淡笑,搂着他娘,他娘热泪盈眶地朝他挥手喊道:“书儿!娘的好孩子!娘为你自豪,为你骄傲!”
廿捌
裴彦书完全惊呆了。二楼众人也是神色各异。大漠欢喜自不必说,一时拉着裴映风一时又过去扯着孤烟絮絮叨叨。孤烟只听她说,微笑不语。裴映风转头去看若惜,她定定立在原处未动,面上表情平淡无波,由始至终没有什么变化。卫冷也在看若惜,却微微皱着眉头。
长河反应最快,指示云曼下去直接虏了焦点人物上来,跟江家四口把人围了个圈,审问的审问,取笑的取笑,看热闹的看热闹。直到大漠过来抢人,一把抱住儿子狠狠亲了一口,得意洋洋道:“有其母必有其子啊!”
直看得卫冷的眉头越蹙越深。
裴彦书显然久久未从这一打击中回过神来,等到一大家子人又重现折腾回桌上,他被大漠“特别照顾”坐在若惜身旁,还有一种仿佛在梦中的感觉。
桌上的话题很容易便从“怀旧伤感”转变为“儿女情长”,大漠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地对“一双小女子感情甚笃”进行了老生常谈,然后举杯神清气爽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来!今天我们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长河,江氏姐弟,这几个都是忒能闹腾的,自不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裴彦书被闹得连续喝了好几杯,过不了多时便脸颊通红,看桌上的菜都自动旋转起来。裴映风看他样子不对头,低声对大漠说了几句,大漠一拍桌子豪气道:“来!书儿不行了,当娘的替他喝!”
长河大笑道:“就等你自投罗网!喝!”
大漠却一把挽过孤烟,笑得分外狡黠:“现在书儿的娘可不只我一个了!”
孤烟接过她递来的酒杯,笑道:“都一样,长河,我敬你!”
长河这才明白上了大漠的当,高声嚷道:“不行不行!还没过门的不算!” 谁要和孤烟喝啊,那么烈的茅酒,五坛下去连面色都不改的!
师嫂钱静容笑着打圆场:“争什么争呢!亲娘岳母一个都怠慢不得!长河,你两个一起敬,绝对不吃亏!”
长河一楞:“这话说得……倒好像我是女婿了?”
桌上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裴彦书头晕晕的,也跟着傻笑,笑了一阵,头更晕了,便自觉拿手支额倚着。他撑着右手,正朝着左手边若惜的方向,于是便很自然地瞧起来,瞧着瞧着,渐渐有些呆了:若惜的侧面……原来很好看。她五官偏似卫叔,长眉大眼,翘鼻薄唇,面部线条却跟烟姨一样流畅柔和。柔和……裴彦书猛打了个寒战,酒意也一下子散去了些,定睛再一看,哪儿有什么柔和?卫若惜面容冷俊,正襟危坐。整个席间始终都没有转头看过他一眼。
很饿……夜里,刚躺到床上,裴彦书的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这也难怪,日间在席上喝了几口酒便醉了,也再没胃口吃东西。现下酒意稍散,五脏六腑便开始抗议了。
他慢悠悠地坐起,心里寻思着,不知现在厨房可还有东西吃?慢慢跺到门口开门迈出,酒意支配下仍感头重脚轻,身形难免有些虚晃。
“小心。”一只胳膊从后伸过扶稳他。
他听声音不由惊喜:“若惜?”猛回过头去。
这样一来就有些尴尬。因为若惜原是一时情急从后面环过来,形成个半抱的姿势。而他这样一转,她尚来不及收势,两人顿时便似紧抱在一处,脸挨脸,眼对眼。
他眼瞳明亮如星子,清晰映着近在咫尺的她,眼儿同样睁得大大的。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却敏锐感受到他温热鼻息。
夜色沉吟,月影朦胧。
不知对视对久,他忽然低低喃道:“若惜……” 俊美如铸的面容慢慢靠近……
她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
薄唇快要覆上的一瞬,裴彦书忽然一楞,跟着猛用力扳开对面那人脸,转向月光之下,吓道:“若惜!你怎么脸色铁青呢!”
卫若惜闻言面色顿时由青转白,忙一掌拍开他手,大力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要命,刚才忘记在屏息了!
她再深呼吸几下,待得气息平稳一些,便不迭松手立到一边,隔开他好几个身位的距离。心下却不可避免地仍是想着刚才的事情,面上不由染上淡淡一层红晕。
裴彦书却在喋喋不休地追问:“若惜,你没事吧?怎么刚才脸色那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他自己吓自己,还非又拉她过来,越瞧越心焦,“怎么又变这么红!若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若惜推开他探来摸她额头的手,不耐道:“我没事!”真是……气死人了!她顿时没什么继续跟他对话的耐心,把一直拿在另一只手上的托盘递给他道:“我回去了。”
“哎——”裴彦书唤她不住,抿了抿唇,低头看手上的托盘,一碟糕点,还有一碗浓茶一样的东西。好像曾经见过,是……醒酒汤?
他心下一动,忙把托盘放到地上,追了过去。
“干吗?”若惜被人半途留下,心情越发恶劣。
裴彦书还未开口,俊颜就先红了起来,“我……”
她瞧他面红,也顿时只觉周身不自在,等了半晌等不到下文,便想道:“让开,我要回去。”开口却放柔道:“有话直说就是了。”
他被催,一急,忽然紧紧抓住她手握住,很快道:“我今日所说的都是真的!”
若惜原本对着他眼睛,连忙便垂下头。过了一会儿,才重又板着脸对他道:“我知道。你早点睡吧。”
说完,不待他回应,用劲抽回手快步向前走去。走了好远,她忽然伸手抚上心口,面上便如暖洋破冰,慢慢地,慢慢地绽放出一朵笑靥来。
这样静谧美好的夜晚,各怀甜蜜心思的年轻男女显然很难再入睡。而在不远处的厢房,也有人因为同样的原因担忧挂心,难以入眠。
孤烟披衣坐起,走到依窗站立的夫君身边。
卫冷回头,淡淡道:“还没睡?”
孤烟笑道:“这话该是我说才对。怎么还不睡?”
他不语。
她猜测:“为了惜儿的事情?你不喜欢书儿。”用的是肯定句,她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大漠,连带的也不喜欢书儿。
果然,提到裴彦书,卫冷终于有了反应,冷道:“不学无术,诈诈呼呼。”
孤烟忍不住一笑,他对书儿的评价还真是一针见血,不过,“我想,书儿是怎样的人,惜儿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在外人眼中,书儿就算有再多的缺点,那必定都不是全部。否则,为何惜儿会喜欢?
卫冷皱眉,显然也很想不通,惜儿向来独立聪慧,为何会喜欢那样一个人?简直一无是处,连娘娘腔的长相都很讨人烦!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沉吟半晌,试图判断原因。心中已有些懊恼,当年就不该让惜儿来学医的!惜儿生性冷淡,很难得接触什么人与事物。大概除了大漠这个不正常的儿子,就没更多接触过其他异性了。没有比较,自然无从选择。
孤烟笑叹道:“不就跟我们一样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卫冷脸色一沉:“怎么会一样?我们……当然不同。”
“是,总不会全然相同。可是,当初我想与你在一起时,大漠也并不答应,她认为我是在赎罪,弥补过错。”孤烟微笑,伸手抚平夫君眉间郁结,“你不必这么多年仍耿耿于怀的。大漠那样说,也是担心我。只是,我自己很清楚,喜欢与愧疚是完全不同的。”
“卫冷,我喜欢你。不管旁人怎么说,我坚定自己的心意。而惜儿是我们的女儿,你难道不相信她吗?她已经长大成人了,知道怎样分辨和处理自己的感情。”
卫冷未开口,神色间却可见松动。
孤烟柔声道:“我知道,你一直觉得对惜儿心怀愧疚,觉得没有尽到父亲照顾她的责任。那么,我们不是更应该尊重惜儿的选择吗?毕竟,在她最需要关心与呵护的年纪,陪伴在她身边的并不是我们。除了惜儿自己,没有人可以替她决定,谁是对她最好的,谁又是她最需要的。”
卫冷面朝窗外冷月,凝目无声。半晌冷冷道:“要是他对惜儿有一点不好,就算是大漠,我也绝不会讲情面。”
孤烟笑道:“你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恐怕第一个不放过书儿的,就是大漠。”
卫冷冷哼一声道:“我怒气定甚她。她若折他一肢,我定打断其他三肢。”
廿玖
同一时间,另一厢房。浑然不觉自己正被挪作话题的某人,显然心情极好。多年夙愿终于得偿,心情很难不好啊!
坐在她对面的夫君,一贯温和儒雅,连无奈都无奈得很优美:“小漠,你要傻笑到什么时候?”
她瞥他一眼,心情很愉快,所以并不介意这种在她看来很愚蠢的问题:“当然是笑到——我不想笑为止。”
知道他这娘子有多随心所欲,他实在怀疑她会一整夜地这样持续傻笑下去,裴映风叹口气,决定主动出击,把话题引到可以正常交流的层面上来:“我知道你很高兴。我也很喜欢惜儿,她若能和书儿在一起,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卫将军那边……”
这个名字终于成功地引起了大漠的关注,她很快不悦地从喉间“嗤”了一声,眼鼻朝天不屑道,“谁理那个死冰块,阴阳脸?他要有这个胆子敢阻我们家书儿和惜儿的好事,我保证让他能滚多远就滚多远,一辈子都别想再回京师碍手碍脚!”
裴映风闻言长舒了口气,他倒不是怀疑她的能力,不过……“小漠,卫将军好歹是惜儿的父亲,我们还是找个机会与他谈一谈为好。”可以想见……必定是场持久之战。长着眼睛的都看得出,卫将军一向不喜欢书儿。
大漠看他微微皱眉,有些许担忧的样子,不禁笑道:“映风,你担心什么呢?我跟你打个赌如何?就赌明日,卫冷这家伙一定对亲事没有异议。”
裴映风微讶看她,她挑眉,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怎样,赌不赌?”
他顿时放下心来,柔声笑道:“好啊。赌什么?”
大漠瞪着他,良久一摆手,不高兴道:“算了!跟你赌最没意思了!”他还没赌,脸上就先写了个“甘愿认输”!摆明了明知道会输,为了让她高兴还是故意答应。扫兴死了!
裴映风微微一笑,“小漠,你跟卫将军老是水火不容似的,倒也了解他。”她为人最狡猾了,每次拿来与人打赌的事情,必定是十拿九稳的。
大漠顿时像被人踩了尾巴,跳起叫道,“谁要了解死冰块!哼!”
裴映风嘴角噙笑,想起当务之急,转念道:“那……既然卫将军没有异议,是不是要趁着他与苏姑娘在京,商量一下婚事?”
他说出这话,原以为以大漠急切的性子一定会立即附和,谁知道她却一反常态沉默了一瞬,缓缓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到成亲的时候。”
裴映风讶道:“为何?”
大漠抿了抿唇,忽而烦躁地一捋头发,站起来在桌边转了一圈。转完一圈又一圈。
裴映风也不明白她突然之间在烦什么,便只静静地看着她走来走去,她很快转累,像尊石像一样杵在他面前,脸色青紫交错难看得狠。他安静看着她,她忽然用力皱了下眉头,忿忿道:“欲速则不达!”
他了然:“你是说,书儿与惜儿?”
“不错。” 大漠复坐下,脸色难得懊恼,“是我先前逼得太紧,适得其反。”她很少犯错误,更少承认错误。而且,这个错误还是关系到自己至亲的人……
裴映风看她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说着承认错误的话,心中心疼又好笑,伸手握住她手,柔声劝道:“你也是担心他们而已。他们都明白的。”
大漠倒也没花太多时间在懊恼过错上,反思并迅速找到解决之道,这才是她为人处事的行动准则。她略一沉吟道:“从今日起,我不会再提一句与婚事相关的话。”
“这样……又会不会太过一点?”虽然逼得太紧是不好,但婚姻大事毕竟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两个孩子已经两情相悦,也就走个过场而已。他们却又忽然不闻不问,这样并不妥当吧?
大漠趴在桌上,显然主意已定心情也随之转好,懒洋洋道:“有何不妥?你什么都不必想,只需跟我一道耐心等着。”
“等什么?”
“等着……”她眼角一挑,阴险笑道,“等着书儿自己来跟我们提婚事!”她倒要看看,那个臭小子能忍到什么时候!
裴映风一楞,“这……”书儿的迟钝他这个当爹的最清楚,若要由着他的性子,要等到何年何月?他是不介意,可不能耗着若惜一道等啊?
大漠如何看不穿他心思?笑嘻嘻扬起三根指头:“三个月,绝对不超过三个月。”她也懒得跟他打赌了,其实……老是赢也没意思。
“你这么有把握?”
“十成。”
裴映风颔首道:“那好吧。我也不提就是了。”
大漠静了一刻,突然道:“明日我们要与孤烟一道上路。”
裴映风骤听此言,难掩惊讶:“我们要去塞外?!”
“不错。”她伸指无聊扣着桌面,漫不经心道,“我答应过风见澈,不与太子为敌。”
“你……”朝堂上的事他所知不多,不过也知道她向来很反对当今皇上立皇兄遗腹子为太子,所以皇上才会要她当朝立下誓言,绝不与太子为敌。
不过以她的个性,绝不会乖乖受缚于誓言。
“你一直暗中相助四皇子?”他虽然是询问,但心中已有充足把握。若她心中无愧,为何要远走避嫌?
“不错。”她承认得相当爽快。虽然从不在他面前谈起朝政,但只是没兴趣提而已,倒也没有故意瞒他避忌的意思。
“那……你如今出走避嫌,可是朝中要起大变?”他想到一处,忽然变了脸色,“难道四皇子……”
大漠淡淡道:“我告病回乡,朝中的事情,短期内都与我们无关。”
他沉默,确实,朝堂的事情也不是他能管的,再说,她自然心中有数。“那孩子们留下来会不会有危险?”
她抬眸瞪他:“你以为呢?”
他讪笑,知她断不会让他们陷入险境,但总是难免担心不是?
“你若不放心,也可以留下来陪他们。”她斟酌道,分析情况给他听,“丞相府不可能举家搬迁,我无理由向风见澈和那帮子老顽固交代。而且,如此也会让老四生疑,嫌隙一生,日后就很难弥补了。不过,我虽有把握,你若留下来,总会更放心些。”
他寻思一阵,还是道:“不必了。我信你。”她说无事,他一定信。
大漠盯着他,许久忽然伸手摸上他面颊细细抚摩,嘴唇一勾邪气笑道:“是信我,还是舍不得我啊?”
裴映风任她戏谑,浅浅笑道:“皆有。”毕竟他们成亲数十年,从未分开过的。若是几个月没有她的生活,他实在想象不了。
大漠微眯眼,半晌闷道:“无趣……”悻悻松手。记得刚认识那时,她一逗他,他就脸红。现在在她面前都见不到那么可爱的表情了……
“唉。” 她趴回桌面,手指玩着他头发,“生活真无趣……我等!等书儿那小子来求我。哼,一直给老娘摆谱儿说不娶不娶——现在想娶啦?可没这么容易。”养了他十几年,婚前给他亲爱的娘亲提供点生活乐趣,也是应该的嘛。
卅拾
这一夜,裴彦书的心情很像窗外云层遮掩的月光,一时很清晰,一时又混混沌沌。白日的场景像走马灯一样在面前依次回放,就算他再怎么闭紧双目也无法将那些喧闹的念想驱逐出境。他想到若惜,便觉得心下一阵说不出的萌动,好似怀中揣着一只小毛鼠,痒痒地闹心。一时烦得翻来覆去。可辗转少时,不知为何又忽然感到一阵欢喜,莫名抓着被子痴痴笑起来。
傻笑了一刻,又忽然想到他娘,复皱起眉头。娘,到了明日,会不会立即要他与若惜成亲?成亲……他想到这处,十指不由牢扣住被子,唇瓣紧抿。虽然他是喜欢若惜没错,但是,骤然想到成亲,总觉得心中七上八下,惶恐之余隐生抗拒。
明日——若娘真提亲事,该如何是好?
他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得安分,脑中也乱七八糟地充斥着一大堆繁杂思绪,时而欢喜时而又担忧。这样折腾了大半夜,直到五更时分东方天空微露白隙,他才耐不住困倦昏乏睡去。
待到再睁开眼时,已然日上三杆。洒入屋内的日光颇为明晃刺眼,他略微抬手挡过,撑着另一臂坐起。
现在是什么时辰?裴彦书一边穿衣,一边心下忖度。正午了么?为何都没有人叫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