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韵向来便不信什么空头支票,他们现在好好的,北郡也没见打了多少场胜仗,他们犯得着在这个时候自掘坟墓吗?
沐青鸾冷笑一声,还想说话,锦韵却赶在她之前继续道:“若不是顾念着咱们在布鲁斯南还有几份情谊,以姑姑这样单刀赴会,锦韵早该命人拿了姑姑送进宗人府,我劝姑姑还是早些离开得好,今日锦韵就当没有见过姑姑。”
“可惜了!”
沐青鸾微带嘲讽地摇了摇头,“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像却是如此短视!”
说罢,直直地站起了身,目光环顾周朝一圈,这才轻笑道:“好个气派殷实的王府,但愿你们能永远保住这份风光和体面!”
第【196】章 构陷的阴谋(1)
沐青鸾离开之后,锦韵便将今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封了口,任何人若敢透露一句,绝不轻饶。
仆从们都知道这位世子侧妃很得宠,世子与王妃都看重她,再说不久之后更会提了份位,做真正的世子妃,将来王府还不是他们夫妻的,这样想着,所有人更是小心谨慎地连连应是。
沐子宣回府之后,锦韵便将今日发生之事说与他听,夫妻之间便小心翼翼起来,因为谁也不知道沐青鸾这次前往京城来会翻出什么样的风浪。
“要不要向京畿卫禀报这事,让他们多加提防,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阴谋。”
锦韵微微皱了眉,自从沐青鸾离开之后她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心里总觉得突突跳。
“还是不要。”
沐子宣摇了摇头,凝重道:“如今你已将府中下人都封了口,严令提及此事,若是京畿卫追溯到这消息的来源,怕是会查到你的身上,就算是清白的怕也会落人口实,如今形势紧张严峻,皇上已秉着宁可多杀绝不错放的原则,这时候当一切小心谨慎才是上策,不能惹祸上身。”
锦韵想了一想,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她也不想赶尽杀绝,彼此留一线,就算日后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希望也能有转圜的余地。
“上次那批粮草已经确定是被北郡给劫了吗?”
为了那批粮草失踪的事,皇上已经责罚了沐子宣二十个板子,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也代表了皇上不会顾念着亲情便罔顾法纪,虽然锦韵很是心疼,但也莫可耐何,只得暗地里咒了皇帝老子。
这粮草被劫的事沐子宣又如何会料到,就算提前做足了防范,也抵不住别人精心的算计。
“的确是北郡干的!”
沐子宣垂了眉,眸色黯然,虽然皇上罚了他二十板子,但是他身体壮实,倒没有大碍,唯一让他疑虑重重的是,运送粮草的路线每次都不一样,他只会在出发的前一天将路线图交给运送粮草的官员,官员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应该不会有问题,莫不是这押粮队伍中出了内奸?
“在想什么呢?”
沐子宣微微出神,锦韵举起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仍没反应,忍不住一手掐住了他的脸。
“哎哟!”
沐子宣轻呼一声,握住了锦韵那只调皮的小手,刚想起了笑意,可看着锦韵期待的脸孔,心中一沉,缓声道:“这次,我怕要亲自押运粮草了!”
这次的粮草是押送到惠城,威远侯老将军便驻守在此地,与北郡成对峙之势,急需粮草的补充,再不能耽搁了。
先前在沐长枫的猛攻之下,北方已经失陷了三座城池,皇上极为震怒,威远侯也是面上无光,这才不得不退至惠城。
从前作战他可从未尝过败绩,如今遇上沐长枫这只狡猾的狐狸却节节败退,已经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他已暗暗立誓,死守惠城,若惠城再沦陷,他这颗脑袋也可以交待出去了。
“这…危险吗?”
锦韵心中一突,握紧了沐子宣的手。
“危险倒是不大,他们的目的在粮草,不在人命,只是这次这批粮草说什么也不能有闪失!”
沐子宣握了握拳头,眸中闪现坚定决然的光芒,他总不能让沐长枫事事如意。
“子宣,你非去不可吗?”
锦韵摇了摇头,旁的她不关心,沐子宣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沐子宣低头,眸中缱绻温柔,伸手抚着锦韵娇嫩的脸庞,缓缓道:“这次押送粮草的路线图我会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内奸里通外合出卖了大家!”
“你怀疑有内奸,所以想趁这次机会揪出他?”
锦韵何等聪明,沐子宣一说,她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是!”
沐子宣重重点头,声音中难平激愤,“若是这害虫不除,必成大患,早晚还会出事,或许会严重到无法挽回!”
“可…可是…”
锦韵依旧放不下心来,握住沐子宣的手越收越紧,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就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一般。
思前想后,想到这唯一的办法,锦韵不由开口道:“不若…我与你一同去吧!”
“开什么玩笑,不行!”
沐子宣立马板起了脸,“这可不是在东郡,北郡兵士尤其鬼诈,善游击和突袭,且又不是在海中行船,一艘船上也能首尾照应,若是我顾着押送的队伍,你又正巧出了个什么意外,我鞭长莫及!”
见锦韵脸色有些急切,沐子宣又轻抚着她的后背,缓缓劝道:“你若是在,我也容易分心,就算这次真的又被算计了,大不了弃了粮草,说什么我也会顾着自己的性命逃回来的!”
“可是…”
锦韵急着想要说话,却被沐子宣一指点在唇间,只见他摇了摇头,慎重道:“有你在家照看着,我才能放心!”
“你且看如今母妃消瘦的模样…自从父王有了这个孙子,便与侧母妃更加亲近了,我不愿意见到母妃这落漠孤寂的模样,你在家里可以时常开导她,让她也能有个说话作伴的人…就当是为我尽尽孝道吧!”
说到最后,沐子宣亦是沉沉一叹。
自己母妃的性子他哪有不了解的,人过于严肃而不解风情,太过耿直而不懂迂回,自然比不得柴侧妃八面玲珑成熟妩媚,能讨得父王的欢心。
就因为这性子便已经吃过无数的亏了,如今又为了沐子荣的孩子而倍受冷落,若是他们都走了,独留她一人,不是更显凄怜?
锦韵最后还是没拗过沐子宣,答应留在王府中看顾着,正月还没过,这押送粮草的队伍便已经起程了。
在城门口送别了沐子宣,看着那远去挺拔昂扬的背影,锦韵睫毛一眨,不觉落下了一滴热泪。
*
没有沐子宣在的日子,锦韵日子过得基本形成了固定的模式,要么便是带着锦茜同去找王妃说说话,要么就是在自个苑里磨蹭些时间。
她本也想去看看沐子荣的孩子毅哥儿,但柴侧妃在那杵着,她也不好多呆,几次下来便也再不愿去了。
锦茜还打趣她,若是真的那么喜欢孩子不若自己生一个,她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垂了眉目,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辰国烽烟四起,百姓四处奔逃,人心惶惶,就京城还稍微太平些。
受到战事的影响,各地“浮云阁”的生意也跌落了不少,但这些都不是她介意的。
听说南边已经陆续出现了流民闹事,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又会是一场祸乱,她已经写信给各地“浮云阁”的管事,让他们这段日子也别只顾着生意,多捐出点银钱,再布衣施粥,能多帮衬一点地方上的百姓也是好的,这是大辰国的难关,只要安然度过了,将来自然还有赚钱的机会。
就因为这件事情,各地官员纷纷上奏颂扬,皇帝感念之余,还特赐了“浮云阁”东家“天赐皇商”的牌匾,大家只以为这是林家的荣耀,可林夫人却不敢领功,只说这是她那已经逐出家门的不孝女所为,与林家无关。
当然,林夫人这一说林家族人可是不允,好说歹说劝住了林夫人这意气的行为,直说母女哪有隔夜仇,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如今林碧娆在外也有几年,母女间的这点意气早该消了,更何况姑爷也是个年轻有为的,那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就不要再置气了。
林夫人没有发表言论,遂有族中耆老给林碧娆去了信,她这才抱着孩子赶回了晋阳,在祖宗牌位前一跪三磕头,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诉说着林家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说什么也不能忘记。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动容,又把母女俩给劝到了一起,独自关上门谈了两个时辰,不知道这母女俩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出门时眼眶俱都是红的,林夫人还抱着自己的亲外孙笑得一脸慈详,想来是和好如初,众人遂大感欣慰,这“天赐皇商”之名总算是安稳地落在林家头上了。
林思衍得知了这事,向锦韵来了封信,若是没有她这般的举动,林夫人母女也不能找到这个合好的契机,他太了解自己母亲和妹妹的性子,都是倔强的,谁先低头都不容易。
锦韵回信也细细问了林思衍在西域的种种,好在那里地处偏僻,即使是战火也波及不到,那里的人们如今在林思衍这西域安抚使的带领下,努力生产,逐步完善从马背窑洞民族到耕田养畜百姓的过度。
对林思衍的耕耘和奉献,皇上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焉知道这次奖赏林家“天赐皇商”的称号与林思衍的功绩没有关系?
俗话说种善因得善果,因果终会有报,这该是没错的。
可让锦韵也想不通的是,她平生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怎么这霉运就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呢?
当然,也不只是她一个人,应该说是整个王府都遭了难。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已经是三月开春,天气却算不得好,头顶上阴霾密布,眼看又要下一场雨了,连人心都觉得闷闷的。
锦韵有些烦躁地坐立不住,遂开了窗向外望去,只听得一阵厚重杂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更有丫环惊恐的哭泣声隔着围墙传了过来,她不由心中一凛,道:“隔壁不远该是柳姨娘的苑子,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竹心脚程快,忙点了点头便出了屋。
锦韵在屋内坐立不安,连带着眼皮也跳个不停,双手交叠着在屋内走来走去。
她还记得上次这般不安是什么时候…那是在西北,接到京城的来信说将她指给了沐亲王府世子,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中剧烈地挣扎,顿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
可那次的结果还算是好的,这次…总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小姐,坐下喝口茶吧!”
沉香提着剥胎白瓷的茶壶兀自给锦韵倒了杯茶水递去,锦韵伸手捧了过去,还未送进口中,房门被人从外一把掀开,竹心惊惶未定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不好了,王府被围了!”
“哐当”一声,瓷杯掉落,溅了一桌的茶水。
锦韵脸色一变,猛然站了起来,沉声道:“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竹心稳了稳心神,有转头看了一眼半掩的房门,眸中惊惧未褪,这才急声道:“三皇子带人围了王府,说是…说是咱们王府通敌叛国!”
“什么?!”
锦韵心神巨震,一个不稳,险些摇摇欲坠,沉香一把便扶住了她的手臂,看了一眼竹心,低声道:“小姐,这定是诬陷,王府怎么可能会通敌?”
“呜呜…奴婢也不信…”
竹心小声地抽泣起来,“奴婢碰到了正德苑的丫环,她说如今王爷王妃都被拘在正堂里了,奴婢还看到柳姨娘被人押着带了出来,现下三皇子已经带着人奔咱们锦苑来了!”
“别慌!万事都讲个理字,想必三皇子自会好好说,绝不会胡乱拿人!”
锦韵强自镇定心神,转头对沉香说,“你去让婆子丫环全部来苑子里挨个候着,让他们别怕,横竖有主子在上面顶着,累不着他们,拿出点王府的气魄来!”
“是!”
沉香稳稳地应了一声,看了一眼竹心,眼中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竹心一怔,也兀自收了泪,打起了精神,还是小姐说的对,再怎么样也不能丢了王府的气魄。
锦韵索性打发了两个丫环下去布置安排,自个儿则坐在了菱花镜前,视线略有些朦胧,原来竟是浸出了泪水。
“真是没用的,只会说别人,不会说自己!”
锦韵用锦帕沾掉了眼角的泪水,想必三皇子马上便要来了,她取了镜奁前一柄小巧半透明的玳瑁抿子,沾了些花油膏,细细抿了抿有些松散的鬓发,再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衫,袅袅地站了起来。
即使沐子宣如今不在王府,她也不能弱了他的名头,人正气不衰,她倒要看看三皇子是拿住什么由头竟然敢围了沐亲王府。
第【197】章 构陷的阴谋(2)
沐世闵到达锦苑后便见着这样的场面,丫环婆子整整齐齐地排了两行,见他领着一帮执刀兵士到来,非但没有胆怯害怕,还恭敬行礼问安,井然有序地低头而立,全然不似其他苑子里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再抬眼望去,走廊尽头正有一女子款款行来,她身穿月牙白色的缀地衣裙,衣服上绣着点点寒霜绿萼,头上插着一对鎏金镶宝石的梅花簪子,耳上一对梅花宝金的流苏坠子,在行走中轻轻摇晃,华光暗彩般夺人眼球,整个人更犹如梅花一般高洁孤傲,清丽无双。
沐世闵微微眯了眸子,他还记得多年前初次见她时,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那样一个明媚的少女,带着一点俏皮和狡黠,温文婉柔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勇敢钢强的心。
自她嫁人后,他便再没见过她,如今再细细看去,那眉眼间反倒多了一丝少妇的妩媚,像极致绽放的花朵,馥郁芬芳,淳香撩人,只是此刻被那眼角锋芒所掩盖,整个人气势上显得更加沉稳。
“三皇子大驾,真是有失远迎!”
锦韵微微福了福身,低垂的眉目,粉劲边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宛如凝脂碧玉。
沐世闵微微抿唇一笑,“小婶子,多日不见了!”
原本他可以派其他人来这锦苑拿人,可想到脑海中那双深邃明亮的黑眸,他便不由自主地走了来,这个女子总是有那么一点魔力,让人不能轻易忘怀。
锦韵也抬了眸,站直了身体,与沐世闲静静对视。
当年那个调皮诡诈的少年如今已经英挺不凡,双眉如墨,不经意间微皱便已显出几分霸气和威严。
锦韵记得沐世闵今年便要满十五,虚岁十六,在他这个年纪,能文能武,又得皇上看重,前途必是一片光明。
可他不该的是…要想着那不属于他的位置。
虽然说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但若是太子的位上已经早坐了人,其他人心中再有想法,不免又会造成一场杀戮和血腥。
“我苑里的人向来规矩,必不会妄动,殿下只需留人看守就行,我一人随你去即可。”
锦韵双手拢在一起,语气平静,不起波澜,即使在面对三皇子时亦是不卑不亢。
“我相信小婶子的为人…”
沐世闵勾了勾唇,“如此,就给你一个薄面,随我来吧!”
沐世闵一使眼色,他身后的队伍里便跑出了几十人,分散在苑中各处,守着各间屋子和每一个通道口,若有必要,待回还要调转头搜查一番,他今日带这么多人来可不仅仅是摆设。
俩人一前一后地静静走着,身后还跟着一只十来人的队伍,只是步伐离得稍远。
“小婶子当真一点不好奇,不惧怕?”
沐世闵走在锦韵身后,看着她窈窕的曲线在身前微微摆动着,心里竟然起了一丝奇异的变华。
他早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雏,于房事上更是有实练,去年母妃便在他房中塞了两个靓丽的婢女,初尝云雨,他倒是很有节制,知道什么东西都不能过分迷恋,迷恋便会有执念,执念往往会让人头脑不清醒而作出错误的判断。
譬如,从前的五皇叔,如今的二皇子,哪个不是纵情声色,已致事无所成,成了皇室宗亲里最大的笑话。
所以,他不会这样。
可此刻看着身前女子那不盈一握的小腰,他心里似乎生出了一点热痒,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向前伸了伸,虎口张开,细细地描摩着那小小的纤腰。
那么柔弱,那么纤细,似乎一个大力折去便能将这腰给弄断了去,明明是那么脆弱的身子,却偏生有这样刚强的性子,真正是让人叹气得紧。
锦韵一顿,缓缓回头,只见得沐世闵的右手在前,缓缓地握紧,再收回,似乎一点也没有尴尬或是想解释他这奇异举动的意思,只是拿着那一惯于慵懒调笑中又带着点凌厉锋芒的眼神看向她。
锦韵微微勾了勾唇角,嘲讽一笑,“我好奇殿下就会告诉我事情始末?还是因为我害怕所以殿下便不会拘了我的家人?”
沐世闵摊了摊手,随即无奈一笑,“小婶子知道我办不到,何必为难我呢?”
锦韵轻轻一哼,转过了声,只清冷的声音幽幽飘来,“若是皇上命殿下彻查些事,我只希望殿下能公正一些,不偏听,不偏信,用事实说话。”
“自然。”
沐世闵挑眉一笑,若不是锦韵的身份不够高,若不是她已经嫁给了沐子宣,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聪慧与沉稳,或许便是他皇妃的不二人选,更甚者…
王府的正堂里充斥着紧张和不安的气氛,毅哥儿在柴侧妃怀里不住地哭着,令众人的烦躁情绪又往上升了一级,连沐正峰都忍不住拍了桌子,瞪向柴侧妃,“让他安静些,吵得我头痛了!”
柴侧妃委屈地瘪了瘪,毅哥儿不是饿了便是尿湿了,可如今一众丫环婆子都被人看守着,他们跟前也没个伺候的人,她不是已经尽力给哄了吗?小孩子要哭闹是天性,她有什么法子,难不成用帕子给堵住他的嘴不成?
“来,我抱抱!”
王妃看了沐正峰一眼,从柴侧妃手中接过了毅哥儿,一手伸到襁褓里一摸,这才道:“孩子尿湿了。”
“这可怎么办?”
柴侧妃有些急了,双手不住地搓在一起,连个伺候着换尿布的人都没有,毅哥儿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办?
王妃摇头叹了一声,将毅哥儿放在如意纹的红木长条案桌上,背过身在裙下一扯便撒下了一块棉布亵衣的料子,柳氏似乎知道了她要做什么,忙过来帮忙,只柴侧妃在一旁尴尬地杵着没有动作。
王妃利落地打开襁褓,扯出已经湿濡的尿布,好在有一层油胶布纸给隔着才没有打湿襁褓,柳氏机灵地将那块棉布亵衣的料子折成两寸宽的长条递了过来,王妃小心翼翼地给毅哥儿换上,再重新裹上襁褓抱在了怀中。
整个过程中,毅哥儿都乖乖地没有哭,还挥舞着他那两只小胖爪子碰着王妃埋下的脸颊,笑得咯咯的,与在柴侧妃怀中完全是两个样,至此,王妃严肃的眉目才柔和了一些,还对毅哥儿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来。
沐正峰不经意回头,见到这一幕,心头不无触动。
他还记得沐子宣刚出生没多久时,妩音便开始自己带孩子了,事无巨细都未假他人之手,在一旁帮衬着的也只有吕妈妈。
沐子宣天生体弱多病,妩音便带着小小年纪的他辗转寺庙,祈福求安,真是将一个母亲一辈子要操的心都操碎了去。
那时他就在想,若是妩音肯用对儿子十分之一的温柔对自己,如今他们也不会是这付模样。
少女时的她是多么美好,长在太后身边,教养规矩,礼仪淑德莫不是同龄闺秀中的典范,那么地不食人间烟火,那么地高贵而清冷。
比起妩音来,婉柔却多了几分生动与灵活,自从认识婉柔以后,他的人生才整个活跃了起来。
其实说起来,他认识妩音比婉柔的时间要早许多,可是他们从不亲近,她也只是安静地呆在太后身边,从不多话也不逾越,就像一个精致华美的瓷娃娃,看着是那般地让人无趣。
可如今看着这样的她,眼中泛起慈母般的温柔,他心中却陡然升起了一股吃味,原来,他不是不在意她,不是忽略她,只是将对她的喜欢放在了心底,任由另一个女人的温柔和妩媚填满他整个心窝。
妩音,她到底从幼时便烙印在了他的心底啊!
柴侧妃在一旁看着,颇有些惊讶,可注意到沐正峰看向王妃的眸中泛起一丝温柔时,她心中不由警铃大作,连忙上前去接过了毅哥儿,小心搂在怀中,一脸感激道:“瞧我这没出息的,府中出了事便心神不宁,连毅哥儿都给疏忽了,真是有劳姐姐费心了。”
王妃抿了抿唇,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妨事,我也挺喜欢毅哥儿。”
柴侧妃没有接话,只是看了怀中的毅哥儿一眼,这才叹道:“子荣与世子这样巧的不在府中,若是真有个什么变故,还有谁能帮衬一把?!”
柳氏也有些后怕地嗫嗫道:“姐姐们不知道刚才那些士兵有多凶悍,咱们王府有什么罪名还未坐实便这般待我们,若真查出了什么,这还得了?”
“身正不怕影子歪,本王平身未做过亏心事,任凭他们怎的,还能诬陷了我不成?!”
沐正峰清咳了一声,将目光从王妃身上收了回来,淡淡地一扫堂下三个妻妾,其实他的妻妾本不只她们三人,有两人几年前接连病逝,最早的还有沐子乐的娘亲,至此后他便不再纳妾了,就连别人送上的美婢他也给推了回去。
若是不想多生事非,府里如今有这三个女人,便已经足够了。
“叔祖父这话说得好,希望待会见过父皇后,您也是这番说辞。”
沐世闵当先跨进了正堂,身后跟着锦韵,她一入了正堂,对各人行了礼后便站到了王妃的身后。
“我沐正峰自然行得正做得端,不怕与皇上对质,我两个儿子亦是忠心为国,一个拼了性命戍守东城,一个不顾危险押运军粮到北城,我们沐家对得起先皇,对得起当今皇上,也当得起这个‘沐’字!”
沐正峰一个字一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旁的三个妻妾不由听得肃然起敬,连锦韵也挑了眉看了过去,她这位公爹竟然还有这等气魄,怎么起初她还以为这只是个窝在女人被里默不作声的小老头?
也不外乎锦韵会这样想,但凡沐正峰曾经关心过王妃母子,又怎么不能察觉到自己儿子早在娘胎中便被人暗害下了毒,又怎么会不知道王妃心里怨了恨了这么多年,只为他的不公不允?
“忠心为国?”
沐世闵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大叔叔那里的情况我是不知道,可小叔叔怕担不起这个名!”
沐正峰与柴侧妃俱是一怔,心中百转千回,似乎已经探出了这苗头出在哪了。
“殿下是什么意思?”
王妃一道厉光射来,事关沐子宣的名誉,别人不介意,她这个做母亲的岂有置之不理的?
“这次小叔叔押送粮草到惠城,谁知人和粮草却在半路不异而飞,如今有传闻他已经成了北郡的坐上宾!焉知他不是投敌叛国,将己方的军粮都喂入了狼口?”
沐世闵淡淡地说出这一番话来,在场之人却是无不色变。
“不可能,这其中定有误会!”
锦韵上前一步,两手绞在胸前,心中满是愤慨,“殿下,若是子宣真在北郡,那也有许多可能,焉知他不是被敌所擒,怎么端端的就定了他个投敌叛国之罪?”
她最懂沐子宣的心思,他虽然有些不羁和狂傲,但为人正直,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他最亲最爱的人都在京城,若是他真投敌,岂不是将家人置于水深火热之中,这绝对不可能是他会做的事。
“小婶子倒是心思玲珑!”
沐世闵淡淡地抿了抿唇,“只是是非曲直只有公论,这厢就请叔祖父随我走一趟吧!”
“不行,你们想将王爷带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