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扑面而来的高大上的气息。

正如同阿尧本人的着装以及格调,不仅仅是高端大气,更是低调奢华。

苏惊羽一路噙着笑意回府,进了府便敛起了笑容,端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朝着西南方向去了。

那是她苏相老爹的书房,此刻,她得急着去邀功。

丢失了黑玉这么多日,也不知他消瘦成何等模样?之前听闻海棠说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个人似是陷入了颓靡的状态。

她原先一直不知道,她这老爹竟是个痴情人,不能见自己最挂念的女子,便只能将她留下的信物当做精神寄托…以致于丢失了之后整个人陷入消极状态,倘若他得知他的儿子就在不远的宫中,是否会开心地窜上天?

“大小姐留步,老爷吩咐了,不见任何人。”她到了书房外,便被门外的两名仆人拦下。

“我与要事要和父亲商量。”苏惊羽正色道,“很重要的事儿。”

“大小姐,老爷正在休息,大小姐若有什么要紧事,不妨告诉小的,回头老爷出来,我们转达就是了。”仆人似是不以为然,依旧没有让开步子。

“哦?”苏惊羽眉头微挑,不咸不淡道,“如果我要说的事儿,与父亲前些日子丢失的黑玉有关呢?”

此话一出,对面二人均是一愣。

府里谁人不知,老爷之所以近日颓废,吃不好睡不着,还不是因为丢了那块相伴了多年的黑玉么?

说来也怪,一众下人几乎把整个府翻个底朝天,依旧寻不到那玉,如今大小姐却主动提起那块玉…

“让她进来。”就在二人还未回神的时候,屋子里传出了一道喑哑的声音。

苏惊羽听着这中气不足的声音,好似整个人沧桑了许多一样,她依稀能猜出他有多颓靡。

“大小姐,请。”两名仆人主动让开了身子。

苏惊羽推开了门,踏入房中,抬眸,看见的便是一道瘦削的人影坐在桌边,几日不见,头上似乎又添了几根白发,面色黯淡无光,眉眼间,都没有半点儿精神气。

那样一张颓废的容颜,与从前那个稳重内敛的苏相重合在一起,满满的违和感。

“惊羽,你刚才说…要找为父谈的事情,与那块丢失的黑玉有关?”苏相望着她,目光中带着些许希冀,“是否你有消息?”

他一度怀疑,他的玉不是简单的丢失,只怕是有人偷窃,或者捡了却不说出来,给带出府外去了。

若真的只是不慎丢失在府中某个角落,众人一起找,还找了许多遍,早该找到了不是?

“父亲,惊羽从前并没有注意到你的黑玉是什么样的,不过听着府里下人的形容,大致也能有个印象。”苏惊羽走近了,将手中的包袱搁在了桌子上,“今早我去了一趟杨家的绸缎庄,竟收获了意外之喜,我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父亲丢失的黑玉,兴许就是这块?”

说着,她将手伸入衣袖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放置在了苏相面前。

苏相闻言,忙不迭伸手打开了锦盒,也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太过期盼,他的手指都有些发颤,而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他怔住了。

“父亲?”苏惊羽见他不说话,忙问道,“可是这一块?”

“是,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将他整个人沉寂的心点燃,他拿出盒子里的黑玉,紧紧握在手中,似是激动不已。

“听闻父亲前几日就因为这块黑玉寝食难安,如今好了,总算是失而复得。”苏惊羽笑道,“这倒还得感谢杨家的公子,若不是他找我,想要给我好处帮着他进玄轶司,我也看不见此玉了。”

“杨家的公子?哪个杨家?”喜悦过后,苏相平复了心情,开始追溯着事情的起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父的黑玉,为何会落在杨家?”

“就是杨家绸缎庄的那个小少爷,杨墨。”苏惊羽道,“今早,我去他铺子里买衣裳,他正坐在边上喝茶,一看见我便招呼我,十分热络,我看着他那样子,就猜他八成是有事,果不其然,那纨绔少爷竟然想要进玄轶司,说是只要我愿意帮着他,条件随我开,如此明显的贿赂,我当时是不屑的,可我不经意间看见他折扇下挂着的扇坠,顿时想起父亲丢失的那块黑玉,我便要了过来。据他自己说,这块黑玉是他在极乐楼买的。”

“极乐楼?”苏相拧了拧眉头,“西街街心的那家楼?据说开张才不久,门槛都要给人踏破了。”

“正是。”苏惊羽点头,“那杨家公子的折扇上绘的是一幅秋菊图,这块黑玉上正好也雕刻着菊,如此一来倒是很搭配,也难怪他会买,此玉虽然缺了,但缺口平滑,成色和质地都是上等的。”

苏相闻言,陷入了思索,“这黑玉果真是府里的人带出去卖了…那极乐楼,能否查问交易的记录?比如什么人卖了什么,买了什么?”

“这恐怕是不行。”苏惊羽道,“这些信息,极乐楼应该是保密的,如此一来,客人们才会放心的去做买卖。不过…有件事情,惊羽不知,当讲不当讲。”

“怎么?有什么为难的事么?”苏相望着她,语调温和,“你且说吧,没有什么不当讲的。”

“我已经同意帮着杨家的公子进玄轶司了,他便很客气地拉着我谈天,尤其是说到极乐楼,他说,极乐楼里的珍宝如何如何好,连三妹都进去过,就在昨天夜里,他和他几位朋友在门口撞见了三妹,还不小心将她撞倒了,那会儿她披着个黑斗篷…”

“柔儿昨夜去了极乐楼?”苏相目光一凛,“当真?”

“杨家公子和四五位贵公子一起撞见的,他们都是认得苏家三姑娘,这还能有假么?”苏惊羽悠悠道,“我身在玄轶司,别的本领没有,查案和正常的推理能力还是有的,三妹半夜披着黑斗篷进极乐楼,显然是不愿意让人认出来,那极乐楼也不是什么风月场所,就是个买卖珍宝的地方而已,进去也无伤大雅,三妹为何要心虚?父亲大人若是对我的话有怀疑,便叫三妹来问话吧。”

她说的理直气壮,苏相原本就并不怀疑,这会儿更是确信了几分。

若说谁看这黑玉的主人最不顺眼,当属他如今的正室大夫人苗氏。

当年若不是需要苗氏家族雄厚的财力,如今这苏府的女主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想到一个可能性,他立即站起了身,冷哼一身,朝着门外而去,打开房门后,吩咐着门外的仆人,“去将大夫人和三小姐叫来。”

“老爷唤我前来?不知有何事?”大夫人望着桌子后沉着脸的苏相,心中纳闷极了。

她最近也没做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儿吧?这一来就给她摆脸色是为了哪般?

而苏相也并不搭理她,只把目光放在她身旁的苏怀柔身上,“柔儿,告诉为父,你昨夜去了哪儿?”

“昨夜?”苏怀柔听着他的问话,不禁有些莫名其妙了,“昨夜我哪儿也没去,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啊,父亲为何有此一问?”

“哪也没去?”苏相目光一冷,“为父再给你最后一次坦诚的机会,你昨夜去了哪儿?!”

说到后头,他的语气一派冷冽。

“我…我当真哪也没去啊。”苏怀柔望着苏相严厉的态度,顿时讶然,“父亲这是怎么了?柔儿做错了什么?”

她是家中小女儿,父亲向来对她是最好的,记忆中,他极少这般严厉地与她说话。

“你不说实话对么?”苏相厉声喝道,“非要为父揭穿你你才愿意承认,你昨夜去了极乐楼么!”

“极乐楼?”苏怀柔一惊,“我何时去了极乐楼?女儿知道这极乐楼,据说收纳各地珍宝,我原本也打算改天叫几个闺中姐妹陪我同去,但我迄今为止,当真一次也没去过。”

“一次也没去过?难道杨家公子瞎了眼不成?难道撞见你的那些人,都是半夜撞见鬼?”苏相低叱道,“为何要把为父的黑玉卖去极乐楼?你说,是不是你母亲让你去的?”

说到后头,他挪动目光,冷冽的视线落在苏怀柔旁边的人身上。

“老爷?此事与我有何关系?”大夫人顿觉一阵的莫名其妙,不知苏相的无名火是哪儿来的,便将目光落在苏惊羽身上,“是不是这个丫头跟老爷乱说了什么?”

“我何曾跟父亲乱说话了。”苏惊羽反唇相讥,“我对父亲不曾有一丝隐瞒,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我,为何?迫不及待地想把过错往我身上推么?”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大夫人低斥一声,“我到底是你的长辈,你跟长辈说话就拿这番态度?”

“你住口!”苏相冷喝一声,“从你进来开始,惊羽就不曾说话,你好端端的针对她做什么?我倒要问你了,你如此敢做不敢当,是你叫柔儿拿我的玉佩去卖的?这些年来我愈发信任你,以致于都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厌恶锦云,如今细细一想,平日里也就你能随意出入我的屋子,动我的物件…”

“老爷怀疑你的黑玉是我偷的?”大夫人先是一怔,随后嗤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那个贱人,你留着她的玉佩,我这些年可曾说了什么?不过一个物件,你想留就留,如今东西丢了,你便怀疑到我头上来,我可不屑触碰她的东西,我怕脏了自己的…”

未说完的话,被一声清晰地巴掌声淹没。

“母亲!”苏怀柔惊呼一声,而后望向了苏相,“父亲,你为何要这么做?这么些年来母亲都尽心尽力地对你,你如今却为了一块玉佩打她?不就是一块玉佩…”

“你住嘴!”苏相厉声道,“你看看你这母亲的修养,张口贱人闭口贱人,锦云从前对你处处忍让,你却一直咄咄逼人,后来你得逞了,她离开了,如今你连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都要拿走,你不觉得你太恶毒了么!”

“我恶毒?苏晗,你可别忘了当初你落魄的时候,要不是我苗家…”

“若不是你苗家,怎么着?若不是你这妒妇,我又何须与锦云分开?若不是锦云离开,如今这苏府当家做主的哪能轮得到你?”

苏惊羽望着满屋子唾沫横飞,撇了撇嘴。

一言不合就吵,果然娘家有势力的女人,对着夫君都能大呼小叫…

“苏晗,你没良心!那个贱人说不定早就死了!你这辈子都别想看见她了!”

“啪——”又是一道巴掌声。

“来人!”苏相望着地上的女子,怒不可遏,“给我将大夫人和三小姐轰出府去!”

“父亲大人,还请网开一面。”眼见屋子外的下人进来拉人,苏惊羽上前道,“也许大夫人只是一时情急…”

“你不必求情。”苏相抬手,示意她不用多言,“这女人娘家势力可好着呢,不妨让她回去好好撒泼,我这苏府,可不是她撒泼的地方。”

苏惊羽闻言,眉头轻挑。

回娘家撒泼?

呵呵…

能回去么?

人是他自己轰出去的,这要是半路上出点儿什么意外,那总不能赖她吧?

“母亲,你就别再骂了,依我看今日这事儿蹊跷得很。”

“蹊跷?我看你父亲是着了魔了,那贱人有什么好的,这么多年都忘不了她,竟为了她赶我出府。”望着前头苏府的大门,大夫人嗤笑一声,“赶我回娘家,呵,我总有办法要他求着我回去。”

“母亲,父亲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想必和苏惊羽脱不了干系。”苏怀柔沉吟片刻后道,“只怕苏惊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要开始与我敌对了,不行,我得马上进宫一趟,找太子殿下。”

小十:本殿两天不曾出现,都被那汽油抢了风头。

君汽油:我是土豪,我很有钱,我要收买作者,让我当男主。

第148章 奇耻大辱

“进宫找太子殿下?”大夫人怔了怔,而后道,“也好,太子殿下不是素来厌恶苏惊羽么?且就让殿下帮着我们狠狠地教训这个死丫头。这样吧,为娘与你一同去拜访殿下,将今日的事儿与他说说?”

“也好。”苏怀柔点头,“母亲且与我一同去吧,咱们这就去雇辆马车进宫。”

二人说着,便走向了集市的方向。

“惊羽,这一回真是多亏了你,否则,为父只怕此生都再也见不到此玉了。”书房里头,苏相坐在书案之后,望着掌心的黑玉,颇为感慨,“此物我戴在身上二十年,我从未想过有一日丢失它我会是何种心情,只因我一直将它保管的很好,从不离身,哪知道…”

说到这儿,他冷哼一声,“那妒妇今日与我闹成这样,哪有半点儿贤妻良母的德行。”

“父亲,您当真就这样将她们二人轰出去了?”苏惊羽站在书案旁,状若叹息般道,“如今天气寒冷,我觉得,终归不妥,其实父亲倒也犯不着发此大火,训斥一顿也就是了,何必赶出家门呢?”

“她们二人即便身上没有带钱财,她们身上的首饰也能值不少银两,你还怕她们二人饿死街头么?不可能的事儿。”苏相淡淡道,“你是不知这块黑玉对为父是何等重要,那妒妇为了她自己痛快将我的玉佩盗出去,害得我那般心急如焚,轰她出气都算是客气,这黑玉十分刚硬,摔不坏烧不焦,她没法子将这玉毁了,便只有拿去卖,若不是你正好遇上这买玉的人,我这余生,都无法心安了。”

“此玉既然刚硬,当初为何被一分为二?”苏惊羽望着那半块黑玉,似是疑惑,“另外半块,是在父亲挂念的那人身上?”

“此玉是很坚硬,当初被一分为二,是江湖中的高手以内力强硬掰开的,这是锦云的母亲传给她的,到她手上时就已经是被分为两块的。”苏相说到这儿,眉眼间浮现些许追忆。

苏惊羽似是好奇地道:“她离开时,不曾告诉父亲她去了何处?”

“她怎么会告诉我。”苏相摇了摇头,眸中尽是遗憾,“如今想想,那时我只顾着追求名利地位,对她的关心确实是少了,再加上那妒妇对她不能容忍,咄咄逼人,她才会一怒之下离开,一走就是这么些年,我连她的消息都不曾有。如今懊悔莫及,也无用了。”

苏惊羽听闻此话,心中嗤笑一声。

人家姑娘怀了你的娃都不知道,何止是关心少。

别看他现在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再重新给他一次机会,想必他还是会选择娶苗氏,若是没有当初苗家雄厚的财力,如今他能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还不知道呢。

苗氏与他争吵的时候,可是说的清楚,当初他落魄的时候,若不是她在他身侧扶持,他不会有今天。

当年苗氏一直排挤苏折菊的母亲,他想必也是心知肚明,可最终他的选择依旧是苗氏,可见他最喜爱的女子到头来依旧比不过名利。如今他这一把年纪了,才开始懊悔。

他能有今天,真是——自己作的。

苏惊羽心下腹诽,面上却端着一抹劝慰般的笑意,“父亲倒也不用太过自责,那女子想必是当时心灰意冷,不明白父亲对她的心意,她若是明白,必定不会离开的,若是以后还能有见面的机会,父亲可一定得与她解释清楚才好。”

“以后?”苏相眸中划过些许希冀,“还会有见面的机会么?这么多年,世界之大,她早已不知去了何处,我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她。”

“黑玉尚且能够失而复得,怎知故人不能重逢?”苏惊羽粲然一笑,“有缘自会见的。”

最后一句话道出,她在心中都忍不住想吐槽自己。

职业病又犯了…原先扮国师扮久了,竟也学了月光神神叨叨的那一套。

忽悠人的最高境界,莫过于一本正经地说着连自己也觉得不可能的事。

然而她这一套,苏相却是极为受用的。

是呢,黑玉尚且能够失而复得,怎知故人不能重逢?

这黑玉经过几人之手,最终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上,这是何等深的缘分?这莫非就是上天在暗示着他,他终会见到他挂念的那人。

“母亲,你倒也不必太过气恼了,终归那女子二十年来不曾再出现过,没准真的如同您所言,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那您又何必跟一个不存在的人一般见识?”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苏怀柔如此劝慰着大夫人,“即便她还活着,想必也早已嫁作他人,生下孩子终归也是争不过您的。”

“你是不知杜锦云那个贱人有多可气!”大夫人冷嗤道,“从前在你父亲面前晃悠,我看得出你父亲是很喜欢她的,这才全力排挤她,她不过一个乡下穷苦女子,一没财二没势,拿什么和为娘争?如今倒好,走了也不让人安心,这么多年你父亲还记挂着那贱人,当真一点良心也没有…”

话音未落,背后靠着的马车倏然间一个剧烈晃动,晃的她险些从座椅上掉下来。

“怎么回事!”苏怀柔坐稳了身子之后,朝着马车外的车夫轻斥一声。

“路有些不平,让小姐与夫人受到了惊吓,真是抱歉。”马车外的男子声线悠漫,嗓音清朗。

苏怀柔微微拧眉。

这悠然的语气当真没有诚意,哪有半点儿抱歉的意思。

外头雇的车夫果然就是没有自己府上的好,一点儿都没有素养,致个歉都如此敷衍。

“那你就不能往平的地方走么?”她朝外头的人说着,语气中似有埋怨,“若实在绕不过去,好歹提醒一声,那一震可把我们二人吓得不轻。”

“小姐,您可真矫情。”外头的人语气中似带着点点嘲弄,“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震了下难道还会散架不成?”

“你这车夫怎么说话的?”苏怀柔听着对方的回话,顿时有些恼了,一把掀开了马车的布帘,正对上一个伟岸挺直的背影。

苏怀柔当即怔住。

一刻钟之前她雇了这辆马车,那时的车夫是个有些许发福的中年男子,而此刻背对着她的这人身形却很是健硕,腰板挺直,与原先那车夫分明不是同一人!

这人是何时被更换的?

苏怀柔微微惊诧,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抬眸望向四周,这一看,更是让她一惊。

马车不知何时驶进了一条窄巷里,这巷子清冷破落,几乎看不见行人,这哪里是去皇宫的路?

“你是何人?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她当即叫喊出声,“停车!停车!”

而那背对着她的车夫似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叫喊,只继续驾着马车,马车行驶愈来愈快,他背对着苏怀柔,悠悠道:“抱歉,我这马车不到目的地是不会停歇的,这位小姐你若是想下车,我也不拦着。”

苏怀柔听闻此话,气的直咬牙。

不到目的地不停歇,她若是想下车,他不拦着?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她若是有本事,就自己跳下去?

苏怀柔望了一眼周遭飞快后退的景色,耳畔风声凛凛,她没有一丝武功,哪里敢跳?

这样的车速,她若是强行跳下车,必定会伤筋动骨,脸着地都是很有可能的事儿…这人分明就是刻意在戏耍她!

他想把她们带去哪儿?

“柔儿?怎么回事!”身后响起大夫人慌张的声音。

苏怀柔放下车帘,回到马车里,咬唇道:“母亲,你我怕是被人绑架了。”

“绑架?”大夫人一惊,方才苏怀柔与车夫的对话她自然是听见了,她心中也猜测着多半没好事,可听苏怀柔说出‘绑架’二字,还是禁不住发颤,“他绑架我们做什么呢?”

“谁知道。”苏怀柔思索片刻,磨牙道,“这必定是有所预谋的一起绑架,否则这车夫怎么会半路换了人,咱们这马车可是一路上都不曾停过的,谁晓得他是何时来的。”

能在马车行驶途中换人的,想必是武艺好的人。

“若是绑架,无非就是图钱财。”大夫人思索片刻后,伸手掀开了马车布帘,望着那驾车的男子道,“如今落在你手里,我倒也无话可说,爽快点,你要多少?开个价!”

“开个价?”背对着她那人朗声一笑,而后道,“我要你全部家当,你给不给?”

大夫人一时语塞。

这绑匪好生贪心…莫非是看出了她是苗家人,才如此狮子大开口?

觊觎苗家钱财的人何其多,她平日里出行,身边少说也有两名功夫好的护卫,她从未料到过有一日她会遭遇勒索绑架,若不是今日被苏相毫无预警地赶出家门,她又岂会沦落至此!

“好,那你且先停一停车,价钱都好商量。”身侧,苏怀柔忽然开了口,大夫人转过头,便见苏怀柔的手伸到了自己的发髻上,拔下一只金钗子,朝着前头人的后背便刺过去——

苏怀柔的钗子还未近那人的身,便被一股无形的劲道弹了开,震得她整个人往马车里一摔,后背重重的撞到车板上,发出了一声痛呼。

痛呼过后,她一歪头,晕了过去。

马车外,那车夫摇头叹息,“娶媳妇还是娶野蛮的好,至少外表蛮的大多心地不坏,如今这世道,温柔淑女都是蛇蝎心肠呐,唉。”

“殿下,人给你带来了。”

“殿下,小白多日不见你,你这脸色似是好了不少,被谁滋养的呢?听闻那苏家姑娘生猛泼辣,床笫之间,想必也很是得劲,殿下可曾落了下风?”

“诶诶诶,殿下,属下只不过是对你关心,随口问问…”

“好好好,我滚我滚。”

苏怀柔隐约之间似是听到两名男子的对话,她费力地撑开了眼皮,指节动了动,只觉得身下一片冰凉,背后的酸疼感还未消,她终于将眼睛撑开了一条缝,入目是光滑的白玉石地面,视线再往前挪动,入目是质地上好雪白无尘的锦衣,她的视线逐渐往上,游移过那雪白的腰封,雪白的领口,最后定格在那人的脸庞上。

看清身前人的样貌,她微微一惊——

眉目如画,琼鼻凤眸,下颌若玉雕,他有着白皙如雪到令女子都自叹不如的肌肤,三千青丝被一顶银冠束起,散落了一部分自然垂在肩后,光洁的额头下,一双凤眸深邃而潋滟,却如冬日的池水一样寒凉,望着这样的一双眸子,让人赞叹的同时,又让人有些背后发寒。

“十…殿下?”苏怀柔回过了神,眸底掠过震惊之色。

难道那个绑架她与母亲的人,竟是十皇子派去的?

他为何要这么做?他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为何绑架她?

他此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看她的眼神,仿佛神祗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那么清凉,隐隐透着不屑。

这让她心中很堵,她很不喜欢被人以这样似是鄙夷的目光注视着,在过去的十几年岁月里,几乎是没有人拿这种目光看着她的。

“殿下,茶来了呵呵呵…”一声略带轻佻的低笑声自身后响起,下一刻,又是一道白影印入眼眸,来人只穿一身简单的白袍,简洁到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步履优雅,约莫也就二十五上下的年纪,霁月清风般的眉眼,五官拆开来看并不精致,组合在一起却十分耐看,眉眼间尽是风流不羁,眼见她看过来,顿时朝着她冷哼一声,“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子吗?看你那磕碜的,不准再看我!被你注视着,我都觉得自个儿被玷污了。”

此男子是有病么!

“殿下,这是我亲手为你泡的梅子茶,酸酸甜甜的,想必你会喜欢的。”白无禅说着,端着手中的梅子茶到了贺兰尧的唇边,“殿下,啊——”

贺兰尧略为嫌恶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了他的梅子茶,而后视线落在地上的苏怀柔身上,唇启,声线幽凉,“今日请你过来,很简单,算账。”

“算账?”苏怀柔从地上坐起了身,望着贺兰尧,目光中一派不解之色,“我何曾欠过殿下的账?殿下想找我算什么账呢?”

她说到这儿,已经摆出了一副端正从容的态度。

贺兰尧把她‘请’来这儿,必定是没有什么好事的,粗略一想,多半与苏惊羽有关,出了苏惊羽,她实在想不到她何曾得罪过贺兰尧。

无论他找她来是算什么账,她都要保持泰然自若才好,决不能因为她是被绑来的,便露出惊慌之态,若是一开始就惊慌,无疑就输了一半。

贺兰尧岂会看不出她在故作镇定,只挑唇一笑,“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装蒜。”

“惺惺作态,真讨厌。”白无禅在边上冷嘲一句,而后将苏怀柔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额头太宽,鼻梁太平,下巴太尖,嘴唇太厚,眼神看似温和,却隐隐有些淫邪,你说,你是不是在脑海中对本公子有无限遐想?”

“你这人,脑子有问题么?”苏怀柔听着他那番话,只觉得实在是太过刺耳难听,终究维持不住淡然的表象,不禁骂道,“谁对你有遐想了?我堂堂未来太子妃,肖想你作甚?倾慕我的年轻俊才中,比你相貌端正的多了去了,我肖想你?你这人未免太过好笑。”

纵然她平日里再温婉如水,也受不了被人骂成淫邪女子。

“殿下,你听听,你听听,她骂我,她骂我,她骂我!”白无禅当即跳脚,“殿下,把她交给我,我要弄死她,弄死她,弄死她!”

“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静会儿?”贺兰尧抬手一拳头敲在白无禅头上,“滚后面去听着,别再让我听见你说话!”

小白永远是所有人里最吵的那一个,鹦鹉似的话多。

教训完白无禅,贺兰尧垂下眸子,望着苏怀柔,悠然开口,“本殿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给你大姐姐致歉,要么,我送你老母下地狱,你自个儿看着办。”

苏怀柔没料到他一开口就是要她做这样的选择。

给苏惊羽致歉?话说到这儿,再明白不过了,恐怕是苏惊羽看出了盆景有问题。

那般隐秘的慢性毒药,竟也会被他们看出来?

苏怀柔心中懊恼不已,当初怎么就没能再仔细斟酌一番,她就是太心急了,兴许苏惊羽从来就不相信她,才会对她送的东西也警惕着,早知如此,这事她真不该自己来做。

如今事情败露,她心知贺兰尧不会放过自己,便努力定了定心神,而后道:“十殿下,我对大姐姐,并不是毫无感情的,只是,我终究是要向着我未来的夫君,在太子和大姐姐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人,太子殿下让我做什么,我自然都要帮着他做…”

“行了,说什么漂亮话,罗里吧嗦的,我家殿下不是要听你说废话。”眼见贺兰尧眉头耸动,一旁的白无禅自然明白他此刻很不耐烦,便朝着苏怀柔呵斥一声,“要么你给苏大姑娘致歉,要么就送你老母下地狱,你自己选,快选,快选,快选!”

“放过我母亲!”苏怀柔被催促着,自然迅速做出了决定,“我给大姐姐赔礼道歉就是了,放过我母亲。”

这个致歉,恐怕不会是那么简单的。

这十殿下设计抓她来,绝不会只让她口头道歉,只怕这致歉的方式很不一般。

比如——下跪,扣头?

苏怀柔如此想着,眸底划过一丝怨愤之色。

要她给苏惊羽那个丑女人下跪叩首,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她才这么想着,头顶便飘下一道悠漫的声线,“我家惊羽最喜欢的莫过于狗,我也不为难你,一会儿她过来了,你只需要跪趴在地上,学着小狗的模样,再学上几声狗吠,若是能把我家惊羽逗笑了,便算是她原谅你了。你老母的性命,本殿自然会饶过。”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却揪紧人心。

而听在苏怀柔耳中,却是如雷贯耳——

学狗叫?

让她在苏惊羽面前,扮成狗的姿态,他竟敢说这不叫为难?

这何止是为难?简直就是折磨!

让她以那般屈辱的姿态向苏惊羽致歉,倒不如一刀砍了她。

“怎么?不愿意是么?”贺兰尧望着她的神情,依稀能猜到她此刻心中的想法,凤眸中,讥诮的笑意闪烁,“怎么?为难?原来你母亲的性命,在你眼中如此低廉,让你认个错你都不愿,好似我是叫你去死一样。”

苏怀柔闻言,只沉默不语,心中怒气滔天,却不敢发作。

性命都捏在人家手上,她凭什么发火?

“也罢,惊羽说过,做人要适当仁慈。”贺兰尧倏然低笑一声,话锋一转,“那这样如何?再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将此物给贺兰陌服下,我依旧可以饶过你母亲的性命。”

说到这儿,他朝着她伸出手,白皙如玉的指间,夹着一个小小的纸包。

苏怀柔望着那纸包,顿时警惕,“这里头装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