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魔微微犹疑了片刻,终是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兰依大惊失色:“小心,烫!”

确实很烫,可是封魔没有半分感觉,赤寒龙血的毒实在太过剧烈,绞着五脏六肺,锥心一般的痛,他已经感觉不到这药的温度。只是眉目间依然冷傲,不露半分痛苦。那是一个男人近乎本能的骄傲,不愿让别人看见他的伤处。

“来,张张嘴。”有什么东西碰到他的唇角,他本能地张唇,那银勺便喂了一勺凉凉的东西进来,那种甜带着淡淡的清香在舌尖漫延时,封魔觉得身体有些僵硬。很久他才睁开眼睛,兰依却已经收起了碗筷,看见他的目光,她笑意盈盈:“很甜是不是?这本是仇月夫人酿桂花蜜时候的方子,以前小七疗伤时总不肯喝药,我便依着这个方子用碧落海的梅花配了梅花蜜,她喝药时才老实些。”

紫瞳光芒明明灭灭,兰依的笑也黯淡下去,她低声道:“我让小七留住了程灵儿的身体,如果你能好起来,你们……你们总还有希望的。”她觉得心中有些微刺痛,笑着站起身侧过脸看窗外的那棵梅树:“你莫要怪她,她是被骗怕了。你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不要轻易地放弃了。”

封魔定定地看她:“灵儿的魂魄离体太久,肉身需要用续命香保存不腐,兰依,请注意她身边的香,肉身万不可移出续命香的范围。”

兰依点头,她也知道续命香在三界都是非常稀有之物,需要最纯净的生魂祭炼,在它燃烧的范围内,可保持肉身血液流通,心跳脉搏俱稳,不管时日多久,香在人在。

可是一根续命香约可燃上一月,却需要用多少生魂炼化。最纯净的灵魂,很多时候术士师为了简单都直接使用婴儿的魂魄来祭炼,这东西价格之昂贵且不提,单在三界已是禁用多年。

“封魔,你爱她是吗?”

封魔紫瞳凝重,他一字一句仿佛磐石不移的誓言:“是的。”

“有多爱?”

“很爱很爱。”

兰依心里有些酸楚,一切都和传说中一样,他真的是那般费尽心血地爱着程灵儿。

她加快脚步走了出去,他住的这个院子,是以前在碧落海时她为他安排的房间,那一夜之后又经历了很多很多事,她却只是牢牢记住了那一场春梦。

她并不是个要求多高的人,从小这个男人在她心目中就是那般的伟岸深情,她从小时梦中的郎君就是这个样子。如今能有这一夜缘分,就应该满足不是吗?

她走得太过匆忙,无意中撞得莫胡就是一个踉跄,莫胡这个人平时就酷,跟谁话都很少,一直就是跟在七叶身边,能不出现就尽量不出现,直恨不得隐了身才好。他被兰依这重重地一撞也只是微侧了一下身,依然面无表情。他看着兰依的眼睛,兰依很快掩饰了片刻的慌乱。

“你的眼睛怎么了?”他抬起她的头,兰依极力镇定地避开他的手,她的笑温婉得体:“眼里进沙子了。”

朱红的回廊上,莫胡抱了剑侧身而立,他依然面无表情,话却别有他意:“是心里进了沙子吧?”

兰依滞了一滞,终于找到了另外的话题:“你怎么没有跟着小七?”

莫胡依然注视着走廊外涣涣花海,风掀起重浪,挟清香斜过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的轮廓刚毅而孤独:“她正在来这里的路上。”

仙魔战事愈演愈烈,七叶少有时间呆在碧落海。仙界司战上神伤势极重,一时半刻难以再战。她需要借着这个时机,一鼓作气,攻入天界。

魔族的军师穆良臣一直跟着她,群魔已经完全以她马首是儋。

南天门外,天界再一次见识了这个七夜魔尊的力量,有人估测只怕司战上神神体复元也未必是她的对手,仙界败退,南天门失守。

也不知道是哪个损样儿给天帝瞎献了策,说是这七夜魔尊原本是妖界太妃啊,天帝您想这妖界前妖王戾无诀立过什么妃子啊?整个后宫也就她一个,所以她跟这戾无诀必是感情深厚,就算是为了这份亡夫的情义也绝不会让仙界毁坏遗体。如今司战上神应不了战,莫若从妖界带回这戾无诀的尸首或许可以镇慑她一下,争取时间以待司战上神复元。

天帝犹豫,毕竟为着这事便去刨了人家妖界的祖坟好像有失仙界体面,但后来有臣子提起戾无诀墓前多出的刻字,紧接着南天门失守,天帝一咬牙,也不顾什么体面了,当即下令该仙将即刻与妖界交涉。

兰依推开门,封魔已经习惯了在这时候见到她,他很自觉地接过药,仰头一饮而尽,也习惯了兰依随后递过来的什么蜜。

当舌间的苦味被带着清香的甜驱散的时候,她总是带着温婉如水的笑意,眼中甚至有几分宠溺的神色。随手把碗放桌上,这次他没有赶她走。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声音很低,带了浅不可闻的叹息。

兰依递了一方丝绢给他擦去唇边的药渍,依然笑意浅浅:“因为我羡慕程灵儿。”

封魔带着邪魅的笑凑近她,在将要触到她耳朵时轻轻地道:“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喜欢我。”

兰依瞬间便红了脸,她起身便欲收拾碗筷出去,封魔却拉住了她的手,那种微微出汗的热度直接烫到脑子里,她心中一惊,手中碗滑落。封魔一个漂亮的术法接过来,再度放回桌上,右手一用力竟然将她拉入自己怀里。

脸贴上他宽厚的胸膛,熟悉的气息包围过来,兰依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似要窒息了一般。封魔带着极危险的气息凑近她,紫瞳深遂若一场盛载了万世沧桑的梦。

兰依觉得心跳得快完全失了章法,全身血液都冲入了脑海里,他的唇愈靠愈近,紫瞳中有沉静被点燃,烧成无法控制的熊熊烈火。

所有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干,她无力地依在他怀里,星眸半闭,任他的唇吻下来,烫在唇际,然后灵活地深入。她攀着他的肩,他的红发依旧似火,腕间锁链沉重,链身滑过她的身体冷冷地刺痛。这一切都告诉她不是梦,可是她控制不了了,什么样的后果都顾不了了。

封魔将她打横一抱斜放在榻上,那一刻的红唇馨香也迷醉了他,压制了多少年的欲汹涌而来,管不了身下谁是谁。当行为背叛了意识,一切都失去了掌控。

兰依并不是第一次,他心中有些惊异,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竟然有过别的男人。这样一惊之下,心神微微清明了些,戏还是要演下去的。她的目光已经溃散,整个人在他身下无意识地呻吟,他技巧地满足着她,不时吻过她的眉眼,让她完全沉沦欲海。

兰依清醒过来时已经午时一刻了,发鬓散乱,衣裳不整,面色一片胭红。她挣开他的怀抱,都不敢抬眼看他,匆忙地理好衣裙出去了。药碗忘在桌上没有收。

封魔懒懒地依在榻上,像一只吃完了羊正在剔牙的狼。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女孩儿,他想,技巧不过十尽其一,她已然承受不住。他才堪堪有了些感觉,完全没有尽兴,不过他也不想尽兴,眼下也只能靠她脱离七叶掌控了。等他带着灵儿离开,一切便还可以从头来过。

半个月的爱人(上)

第七十四章:半个月的爱人(上)

魔军在南天门与神军对恃一月,天帝以戾无诀之遗体要挟七夜魔尊退兵,引得她悖然大怒。魔族国师穆良臣代替他的主子传话:若天帝自愿缚手就擒,以己之躯练成聚元丹一颗,用以复活前妖王,则魔军或许会为他的大义所感动,随后撤兵。

此言一出,三界喷血,天帝抓狂。

那时候司战上神在者隐池养伤,侍候他的仙婢传来这番话,他就噗了:“越闹越不像样子了,天帝打算怎么着?”

那小仙婢往池子里撒了些花瓣:“上神有伤在身,天帝打算出动玄灭二境的力量,听说也派人去游说了妖界,不过妖王不为所动。”

眉笙优雅地拨了拨仙婢不慎洒落在他肩头的花瓣:“蛇君这个人,总算还是有几分聪明的,她现在正在火头上,他若此刻出现在她面前,必落个不得善终。沐飞玄若是打算来,本上神倒是拭目以待。”

仙婢小心地把浴巾递给他:“上神却为何一点也不紧张的样子?”

眉笙擦擦额上的水珠,笑容温和中带着隐隐的宠溺:“这天界的仙哪个不是滑油到了极处的人,不管战势如何总不至于民不聊生。何况安定了这么些年,吓吓他们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不殃及下界,她要玩便任她玩好了。”

“啊?”仙婢愕然:“可是她还把上神伤成这样!”

眉笙浅笑,他的肤色本身就莹白通透,在这者隐池微碧的水中更显得白璧无瑕:“若是伤我便能让她消了这口气,我倒是乐意让她多伤个几次。只是怕这次玩得过了份,消不了她的心头之怒啊。”

仙婢见他又开始有些神思不属,也不再多言,便递了酒过去。他接在手里闻了一闻,叹了口气,半晌终于道:“算了,还是上茶吧。”

仙婢惊奇:“婢子记得上神是不饮茶的。以前夫人……”

眉笙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惜儿,你就不能拿一天别提以前的事么?”

仙婢垂头:“喔。”

茶水递上时天界一震,者隐池也是一晃,那惜儿手中的茶就有一半泼在了司战上神身上,她慌忙扯了丝巾就欲擦拭,池中司战上神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他似乎十分不习惯旁人的触碰。良久,惜儿缩回了手,司战上神若无其事地道:“去看看外面,怕是又打上了吧。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是。”

兰依一直站在走廊上,她怎么不知道封魔的心思,可是这场于万年前萌生的情愫一旦泛滥开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明明已经告诉自己不要去见他了,怎的这心里梦牵魂绕的还是那一头红发,那一双紫瞳,那带着邪气扬起的唇角呢?

她另外派了一个叫怜珠的侍女前去送药,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面前,却是不能再前进一步。如此自清晨到午时,里面的人终于朗声道:“要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呢?天荒地老还是海枯石烂?”

兰依脸色发红,自从离开了父母,到玄字境后她就告诉自己,自己从此不再是那个在父母面前肆意撒娇的孩子了。她努力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端庄大方,几时有过这种窘态。她缓步走进去,封魔拍拍床沿,示意她:过来。

她垂着头走过去,封魔顺手揽上她的腰,粗重的铁链也横过她的腰,他的吻细细地落在她额前,声音不再是先前的戏谑,变得低沉而温柔:“喜欢我,是一件如此折磨人的事吗?”

兰依任他揽着腰靠上他宽厚的肩膀,他的气息,如此纯净温暖地抚过她的耳际,她贪恋上这种温柔,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分微笑,每一个轻吻。

“毕方上神。”,她笑容浅浅:“我们订个约定如何?”

封魔收了掐诀的手,他语声温和:“叫我封魔,你说。”

好吧,她必须要深深地呼吸才能掩去心中的隐痛,好吧封魔。

“我会让小七放你走,等你的余毒完全清除后。”她的脸上带着温婉如水的微笑,封魔沉吟:“条件呢?”

兰依咬唇:“你做我半个月的爱人,如何?”

封魔目光深遂地看她,半晌顺顺她乌黑锻子一般的长发:“差不多还需要半个月,帮我照顾灵儿。”

如此便算作答应了。

兰依靠在他怀里,轻轻点头。你的伤还有半个月就会好了,你会带着灵儿远走高飞,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倒计时。

兰依下午去看了灵儿,七叶没有为难她,她非常安静地躺在玉石床上,旁边的续命香烟雾袅袅燃成一个奇怪的花纹。她的五官并不算绝色,但是非常清秀,长期的沉睡让她看起来如纸一般的单薄易碎。

那就是毕方上神的宝贝,传说中让一个上神沦落成魔的女子。她的手滑过她的轮廓,只觉得无力,兰依不过虚活了几千年的小仙,无貌无才,怎争得过这积淀了数万年的爱恋?

于是,成全,唯有成全。

把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珍若拱璧的收藏,对别离只字不谈。

第二天她送药的时候加了几样小菜,封魔依然坐在榻上,锁链限制了他,兰依便搬了矮桌到榻上,二人相对而坐,他静静地看着她细心地摆着碗碟,径自挟了一筷糯米团子,竟然是绿色的,裹了些水果粒,入口香糯清甜。兰依颇期待地看他,像一只等待褒奖的小狗:“怎么样?”

封魔顿了一下,看得她越发着急了才邪笑:“早知道人间有如此美食,封魔还辟什么谷啊,失策啊失策。”

兰依便笑得分外灿烂:“嘴坏!来,尝尝这个。”

他轻轻张嘴,含住她喂过来的时蔬,那么近的距离,他发现她的目光真的很清很亮,如此怔得一怔,赶紧道:“怎么没有酒呢?”

兰依抿唇:“伤还没好,不准喝酒。”

封魔涎着脸靠过去:“就一壶行么,有肴无酒,俗。”

兰依推他的肩:“馋就馋吧,还俗。不过真不行,以前小七疗伤用了好长时间的。”

封魔不以为意:“那是她不会用,好兰依,给一壶吧。”

“不成,得等你痊愈。”兰依声音坚决,然后又语重心长地说教:“有病就要忌口知道么,几万岁的魔,这点道理还要我教么?”

“兰依姐姐,就一壶。你看你做这么勾人的菜不给酒,不是存心馋我呢吗。给吧给吧……”

兰依从来不知道这家伙撒娇的功夫如此了得的,最后被他缠得不得了,烫了半壶酒给他,他倒是心满意足地就小口酒小口菜,津津有味地吃上了。

兰依在旁边为他挟菜,她酒量不好,他也没有勉强,如此一番下来,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的餐。

待得他酒足饭饱,她收拾了碗碟杯盘,笑颜如花地道:“晚间想吃什么?”封魔用她的丝娟擦着嘴,一缕阳光自窗棱斜过他的红发,鲜艳如火。他笑得邪肆而妖娆,凑到她耳边低低地道:“晚间就不必费神了,只要把自己洗洗干净过来就好。”

兰依半晌才回过神来,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最终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收拾东西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

半个月的爱人(中)

第七十五章:半个月的爱人(中)

万千神军之中,一眼便可以看见那个身影——沐飞玄。七叶唇边一丝微笑,旁边的穆良臣便看出了端倪:“魔尊,可是要活捉这个玄字境宗主么?”

七叶转头看他,良久方道:“这个人本尊想亲自己会会。”

穆良臣拱手:“是。”

沐飞玄已经很难从这个七夜魔尊的身上看见当初那株小灵芝的模样,他还记得她曾经那般水汪汪地看着他,谁也不愿伤害的样子。可是如今,她高高地虚浮在空中,黑袍翻卷,发丝蹁扬,如此的冷漠犀利。

“沐宗主,久见了,别来无恙否?”她的声音充满高高在上的王者气度,便是在武学上造旨匪浅的沐飞玄也瞬间在气势上落了下方。那样的气度,已经唯有仰望。

沐飞玄在这里,苏嫣当然也不会远,天界召回沐飞玄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她最好的机会。离开他这么久,她开始怀念起这个男人对她的好来。她俨然以宗主夫人的身份跟在沐飞玄身边,看着如此的七叶,她撇了撇嘴:“我早就说她是个妖孽来着,若是当时你像个男人一点,何来如今这种麻烦来着!”

沐飞玄回头冷然地看了她一眼,倒是前方的七夜魔尊低低地笑了:“我错了,我错了,哈哈,我怎么可能让一条狗去反省自己咬了人是不对的!”

她微笑着说出这么一番话,却令沐飞玄都是面色一变,他几乎下意识就挡在苏嫣前面,然后冷喝了一声:“滚回瑶池去!”

苏嫣楚楚可怜地看他:“玄,你不爱我了么?”

以前她撒娇的时候,沐飞玄总是心动,而今当她用这种无辜纯净的表情看着他时,他只觉烦燥,但、还是不愿七叶伤到她,毕竟爱了那么多年,连保护也成了一种习惯。何况现在的七夜魔尊已经不再是当初那棵善良的草了,苏嫣落在她手上会有什么下场,他不敢想。

他将她往后一推在七叶出招之前动手,抢先让七叶对上了他。

“天帝陛下,这沐宗主本肉体凡胎,怕是对付不了多久啊。”瑶池,众仙愁眉苦脸。天帝也很烦恼:“惜儿,司战上神伤养得如何了?”

“这……”瑶池角落里那个小仙婢有些惊惶:“司战上神说……他还无法下地。”

“妖界那边蛇君怎么说?”

“妖王说七夜魔……咳,七叶这个妖孽身上有妖界的帝王之血,妖类术法对她根本无法造成伤害,他说他实在是有心无力。”小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还道请陛下千万保管好戾无诀陛下的遗体,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

啪,天帝拍桌:“说!”

“否则三界易主,指日可见!”

众仙:==

然后齐齐腹诽:蛇君你丫个下流贱胚,不来帮忙还敢咒我们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