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县令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吴大金在牢里吃尽了苦头,这种情况下,他能不恨乔薇吗?
一出狱,又得知自己最信任的兄弟非但没给自己报仇,反而把自己的马车偷给了乔薇,他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没立刻捅死陈大刀都算他仁慈了!
“大金哥,我把那…那小娘们儿给抓来了!”虎子故作镇定地说。
陈大刀虎躯一震,错愕地望向了身后的乔薇。
吴大金的目光也落在了乔薇的身上。
臃肿的衣裳,清瘦的脸蛋,皮肤白得像个城里来的姑娘,眉目清冷,不是那种一眼就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人,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吴大金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你就是那个臭娘们儿?”
乔薇反问:“你就是那个缩头龟?”
噗——
不知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吴大金面色一暗,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所有人都绷紧了神色,再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他又看向乔薇,不屑道:“胆儿挺肥啊,敢送上门找死。”
乔薇云淡风轻道:“我这人呢,找过金子,找过银子,就是没找过死,不知大金哥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口气不小!”
“哪里哪里?”乔薇淡淡地牵了牵唇角,“大金哥是江湖人,小女子只是一介村妇,先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大金哥海涵。”
“现在才来道歉?太迟了!”
“大金哥没听出我只是在说客套话吗?”
噗,噗,噗——
底下一片忍不住的笑声。
吴大金怒气填胸,一巴掌拍上了茶几,将茶几震得支离破碎,一屋子人全都噤了声。
乔薇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镇定自若地说道:“长话短说,我今天来,是想与大金哥解决江湖恩怨的。大金哥既是江湖中人,咱们就按江湖规矩来,不知大金哥意下如何。”
一个臭丫头片子,居然与他谈江湖规矩?真是笑掉大牙了!
吴大金道:“丫头,别说大金哥没提醒你,你好好生生地给大金哥磕几个响头,再陪弟兄们睡上一晚,之前的恩怨,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若是非得按江湖规矩来…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乔薇淡淡地说道:“这些吓唬小孩子的话,大金哥还是省省吧,究竟敢,还是不敢,一个字。”
话讲到这个份儿上,吴大金不接下她的战书都说不过去了:“你要比什么?”
一刻钟后,众人出现在了犀牛镇的地下赌坊。
大过年的,赌坊的生意也不怎么样,冷冷清清几个人,还有一半是昨晚宿醉没走的。
吴大金俨然是这边的熟客,一进屋,赌徒们便纷纷冲他打招呼,然而当他们看到他身边的村姑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赌坊可不是女人能来的地方!
吴大金来到一张玩牌九的长桌前,正在摸牌的赌徒看到他,吓得立马让出位子。
吴大金潇洒地坐下,给了乔薇一个眼神,乔薇也坐下了。
二人没着急开局,而是耐心地坐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周围很快站满了围观的赌徒。
乔薇喝完第二杯茶时,等的人终于到了,是个瘦高瘦高的男人,四十多岁,众人叫他一声赵哥。
吴大金接替青龙帮之前,赵哥是这一块的老大,后面伤了腿,便金盆洗手,在镇上开了间茶铺,论势力,他已经过气了,但威望还在,便是吴大金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赵哥。
“赵哥。”吴大金做了个起身的动作。
赵哥按了按他肩膀:“你坐。”
他看了一眼赌坊里唯一的女人,眼神里闪过一丝凝重,“来的在路上虎子已经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今日,由我来给二位做个见证,不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事,出了这个赌坊,你们之间都再无恩怨。大金?”
吴大金笑道:“赵哥的面子,必须给。”
“姑娘?”赵哥看向乔薇。
乔薇点头。
“你们玩什么?骰子还是排九?”赵哥问。
吴大金的赌术在犀牛镇是出了名的,甭管玩什么,他都赢定了,他得意地看向乔薇:“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乔薇懒得理他,顿了顿,说道:“我选排九。”
四周响起了倒抽凉气的声音,排九可是吴大金的拿手绝活儿,五年来,从没出过任何败绩,这姑娘死定了。
前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将冷清的赌坊挤满了。
吴大金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扔在桌上:“你的呢,丫头?”
乔薇从包袱里取出一只小雪貂,放在了下注的地方。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哄堂大笑!
乔薇扫了众人一眼:“赌坊规定了只能用钱下注吗?”
当然没有,输红眼了,衣裳鞋子,老婆孩子,全都能押在赌桌上。
吴大金使坏地笑道:“输完这条狗你还有什么?没有的话,只能脱衣裳了。”
说完,使坏地给众人挤挤眼,众人饿狼似的看向了乔薇,只恨不得吴大金现在就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赢光!
乔薇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镇定得仿佛那些人谈论的对象根本不是自己一样:“它不是狗,是貂。”
赵哥拿出一副牌:“开始吧。”
排九牌分为两种——以兽骨和竹子镶嵌制成的,叫骨牌;以象牙制成的,叫牙牌。
牙牌贵,一般赌坊用不起,赵哥手里洗的是骨牌。
排九玩法很多,最简单的一种,是两张牌相拼,与庄家比大小,今日没有庄家,乔薇与吴大金比大小就够了。
两张牌是对子的,按“天地人和梅长板斧…”的顺序比。
不是对子的,按相加之后的点数比。
值得一提的是,牌九不算总点数,只算相加之后的零头。
比如,十点加七点,只算七点。
三点加五点,是八点,八点胜。
所以,牌摸大了不一定是好事,摸小了也未必是坏事。
到底是个姑娘,赵哥心有不忍,擅作主张加了一条规定:“每个人有两次中途弃局的机会,弃局代表本局作废,无需承担任何损失。”
吴大金胜券在握,不在乎放她两次水,邪恶地笑道:“赵哥啊赵哥,几时变得这么怜香惜玉了?”
乔薇看向吴大金:“回头记得好生感激赵哥,替你争取了两次苟延残喘的机会。”
吴大金的笑容倏的僵在了脸上!
“好了,开始吧。”赵哥拿出一个骰子,让乔薇与吴大金选单双。
乔薇选的是单。
赵哥用摇骰子摇出的是单,乔薇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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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妹要大显神通啦!
第【第四十五章】至尊宝
乔薇从三十二张骨牌中挑选了两张,是一对梅花。
天地人和,梅长板斧,红高幺五,九八七五。
梅花在所有对子中排第五,她运气还算不错。
赵哥看向吴大金:“大金,到你了。”
吴大金冷笑着看了乔薇一眼:“大金哥给过你机会的。”
言罢,从剩下的三十张骨牌的一头一尾抽了两张,随后看也不看,直接翻过来扔在了桌上!
竟然是一对地牌!
乔薇的瞳仁就是一缩!
赵哥看着乔薇忽然变色的脸,约莫猜到她的牌不够好了,吴大金的是地牌,除非她抽到的是至尊宝或天牌对,否则,根本赢不过大金。
“你可以选择弃局。”赵哥道。
乔薇的面上浮现起一丝紧张,额头渗出了薄汗,纠结地摸了摸小雪貂,神色一凛道:“不用了,这一局,我认输。”
人群里一片哗声。
男人都赌不赢大金,一个姑娘家,又怎么会有胜算?真搞不懂她是哪儿来的勇气与大金上赌桌的,不自量力!
吴大金得意一笑,把赢来的赌注——小雪貂抱进了怀里。
这貂不愧是极品,毛色极软,身上一点难闻的味道都没有,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真招人喜欢。
吴大金坏笑着看向乔薇:“还有什么宝贝没?没有的话,就把衣裳脱了押上去。”
此时围观的人群已远不止赌徒,就连那些老百姓都问询赶了过来,听到吴大金的话,齐刷刷地望向了乔薇。
有人邪笑,有人搓手,有人摇头。
乔薇从包袱里取出一摞医书。
吴大金差点笑岔了气:“…你就说吧,输完这几本破书你还能输什么?”
乔薇淡淡说道:“有什么输什么。”
这话的意思就有些多了,吴大金意味深长地看了乔薇一眼,他不算好色之辈,却也不得不说,这娘们的确有几分别样的清姿:“大金哥丑话放在前头,下一局,你要么能变出银子,要么就把你把全身的衣服扒了押上,别的赌注,大金哥不要。”
人群里有人吹起了口哨。
乔薇睨了他一眼:“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第二局,胜者先摸牌。
吴大金摸完牌,草草地看了两眼,眉头一皱,一张长三(六点),一张杂五(五点),不是对子,只能算点数,加起来是十一,也就是一。
娘的!
他居然摸了个一点!
这手气,也是没谁了!
那丫头随便摸个对子都能完爆他,摸不着对子也不怕,只要点数超过一,他就死定了。
吴大金摸了把脸,压下心头的情绪,笑道:“大金哥今天手气不错啊,丫头,到你了!”
一副胸有成竹的口吻,不过乔薇注意到他摸了自己的脸。
人感到紧张时会触碰自己的脸,这是情绪控制,当然不是所有摸脸的人都是出于紧张,但如果配上他肩膀的动作,就八九不离十了。
单肩耸动,表示他对所说的话极不自信。
看来,他的牌不是一般的烂啊。
乔薇垂眸,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唇角,再抬眼时,笑容明媚得几乎晃花人的眼睛:“赵哥,可不可以加注?”
吴大金面色一沉,搞什么鬼?这丫头竟然要加注?她看出他的牌很烂了?还是…她抽了一对稳赢的好牌?
赵哥道:“可以加注,你要加什么?”
都不问加多少了,知道乔薇没银子。
乔薇缓缓地解开一颗上衣的扣子,众人直勾勾地看着她,瞪大眼,屏住了呼吸,她却又不解第二颗了,改为把手放在了下注盘上:“我押一只手。”
周围,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赵哥看向吴大金:“大金,跟不跟?”
不跟,就等于认输。
那丫头连自己的手都押上了,可见是必胜的牌面,吴大金敢跟才怪了。
但就这么输掉银子,他又不甘心。
“我弃局。”他把牌丢了出去。
赵哥凝了凝眸,翻过他的牌,长三?杂五?加起来只有一点,难怪要弃了。
乔薇抿了抿怎么都压都压不下来的唇角,一张张地翻过了自己的骨牌。
一张六点,一张四点。
合起来是十点,也就是零点,牌九中最小的点数,比吴大金的还要烂。
吴大金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腾地一下站起来:“你他妈诈我!”
乔薇摊手:“有规定说不许诈吗?”
当然…没有。
吴大金把闷亏吞进了肚子,坐回了位子上:“大金哥本想对你客气些的,你自己找死,别怪大金哥不客气!”说完,将全部银子压在了下注盘上,“你他妈别给老子押书!押你自己!”
乔薇浑不在意道:“你让我押我就押?我偏不,我就押书,押书押书押书。”
“你…”吴大金气得半死。
赵哥忙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大金,你先把她的书赢过来也一样。”
吴大金冷冷地甩了乔薇一记眼刀子,摸了两张牌。
这次摸了一对人牌。
天地人和,人排第三,地牌在第一轮便被他抽走了,这丫头除非是抽到天牌的对子,否则,绝不是他的对手。
乔薇看了看自己的牌,满意一笑:“赵哥,一副牌里不会有两对天牌吧?”
赵哥摇头:“不会。”
吴大金眉头一皱,这丫头什么意思?她真摸到了天牌的对子?
不会又是在诈他吧?
乔薇玩味儿地看着吴大金:“大金哥,这一局你输定了,你还有一次弃局的机会,要不要用上啊?”
吴大金一巴掌将牌正面撂在了桌上:“你以为老子会信你?老子的是一对地牌!有本事把你的天牌亮出来啊!”
乔薇看到他的地牌,不屑地切了一声,抬手就去翻自己的牌。
这一翻,可就没有余地了。
他全部的家当,都是乔薇的了。
吴大金失声大叫:“慢着!我弃局!”
乔薇莞尔一笑,翻开了自己的牌,哪有什么天牌对?普通对子都没有,只一条板凳(四点),一个高脚七(七点),合起来,只能能一点。
妈的,又被诈了!
他上一轮的烂牌被她诈了也就算了,这一轮好好的人牌对子,怎么也被她吓唬得弃了局?
吴大金冲过去就要揍乔薇,被赵哥一抡,按在了椅子上。
赵哥道:“愿赌服输,别他妈不像个爷们儿!”
吴大金气红了眼,要不是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早冲过去把这小娘们儿给撕了!
乔薇淡淡一笑道:“大金哥,还赌吗?”
吴大金怒道:“等老子把你赢过来,就在这张桌上办了你!”
人群里开始起哄。
乔薇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好啊,我等着。”
围观的百姓里,有小处男绷不住了,捂住裤裆跑了出去,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吴大金腥红着眼,抽了两张牌,看完牌面,他整颗心都沸腾了!
天牌!
居然是一对天牌!
摸了四次,三次都是对子,且是最厉害的前三对,要不怎么说他手气好呢?
乔薇这回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吴大金忍住大笑三声的冲动,把小雪貂往下注盘上一放:“我加注!”
赵哥大概猜到吴大金抽到绝世好牌了,神色复杂地看向乔薇:“你可以选择弃局。”
乔薇不假思索道:“我跟。”说着,拔下头上的玉石簪,放到了下注盘上。
吴大金冷笑:“老子押的是貂,你就用个破簪子?怎么也得把你自己押上吧?”
乔薇漫不经心道:“要我押我自己可以,把你的青龙帮押上。”
分明是胸有成竹的口吻!
吴大金还信她就见鬼了:“又想诈老子?门儿没有,老子再不上你当了,青龙帮是吧?老子押了!老子就不信,你还能比老子的牌大!”
他甩出了一对天牌。
赌坊瞬间静了。
天地人和,梅长板斧。
天是排第一的。
这姑娘马上就要被扒光按在桌上了,真是…
唉。
赵哥惋惜地看向乔薇,让她弃她不弃,现在好了?
愿赌服输,便是他,也不能干涉什么的。
赵哥看向众人:“都出去吧。”
众人摇头,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乔薇突然道:“赵哥,你还没翻我的牌。”
赵哥叹气:“有什么好翻的?他是天牌,你难道还能…”
乔薇翻开了自己的牌——大六头,丁三。
人群里,不知谁尖叫了一声:“至尊宝?!她的是至尊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