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的盛气凌人,真要嫁给了你大哥,铁定会给你大哥气受,娘就是直觉的不喜。”

哪怕到时温绍轩还可以纳自己喜欢的妾室,但到底这女人是梦箩国的公主,多多少少要有所顾忌,以免引发两国战事。

最让温夫人担心的就是,害怕宣帝会对相府疑心,如此岂非…

“娘安心便是,大哥聪明得很,一定不会娶她的。”虽然南宫涵碧一直表现得大方得体,进退有度且温婉平和,但她骨子里就散发着一种倨傲之气,这种人喜欢以自我为中心,觉得她是这世间最尊贵的,旁的人都要低她一等,所有人也都要围着她转才成。

故,任凭她人前表现得如何的完美,无形中都带着一种气焰,令人莫名不喜。

尤其女人的第六感最为敏感,看待女人的时候也尤为的挑剔甚至是苛刻,直觉的便会觉察到一些什么。

说南宫涵碧盛气凌人都是轻的,目中无人才是她的真实写照。

“但愿如此。”敛下多余的心神,温夫人看了看对面同样面带忧色的温相,又看了看蹙眉沉思的两个儿子,一颗心提得老高,祈祷着宣帝赶紧拒绝这种事情。

她的长子,万不能娶一个别国公主。

“这…。”

“陛下,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陛下当真为难,不如问问温相大人的意思?”南宫立轩极不礼貌的截断了宣帝的话,意有所指的道。

他这话有些犀利,明着是体贴宣帝,暗指宣帝作为一国之君,竟然连一个区区大臣儿子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岂非是在暗指宣帝无能。

“既然三皇子都这么说了,那朕便问问温相的意思?”宣帝似笑非笑的看了南宫立轩一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顺竿直下。

他执掌整个金凤国,有没有能力,又何须向他区区一个小小的皇子证明。

谁说他从中宫皇后的肚子里爬出来就有望登上梦箩国的皇位,日子还长着,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又岂知会吃大亏。

不期然间对上宣帝满含深意的锐利黑眸,南宫立轩有片刻的怔神,似是自己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被窥视了,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他的母后虽为梦箩国的皇后,他乃皇后之子,正正经经的嫡出皇子,偏偏他的母后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女人,他也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

至今为止,无论朝中大臣如何上书请命,父皇都没有要册立太子的意思,满心满眼就只有那个四处游山玩水的已逝雪贵妃的儿子无双王。

南宫雪朗,梦箩国六皇子,雪贵妃所出,自幼便享尽明帝的宠爱,十四岁被赐封为无双王搬出皇宫,成为梦箩国第一个被封王的皇子。

无论是封王之前还是封王之后,南宫雪朗都表现出对皇位没有兴趣,喜欢游山玩水,尽情畅游于山水之间,从不过问朝政,为此一次又一次的惹恼父皇。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他,却是他登上皇位最大的阻力,一日不除掉他,他就犹如一把刀日日垂在他的头顶,让他不得安宁。

“不知温相以为如何?”梦箩明帝宠爱六子无双王,这是天下人皆知之事,南宫立轩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收敛了心神,哪怕宣帝不动声色的将了他一军,他也不能失了身份。

温绍轩那直白的拒绝,别说南宫涵碧听了下不来台,就是南宫立轩听了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区区一个丞相之子,堂堂一国公主下嫁于你,就该欢欢喜喜的谢恩,摆什么谱来的。

“皇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其他世家来说或许是金玉良言,但对我相府来说便有些不妥。”温丞相起身向宣帝拱了拱手,语气平缓答非所问的道。

他的儿子可以娶寒门女子为妻,也不会娶他国公主为妻,即便真要娶一个公主,也不能是这般心机深沉,颇多谋算的女子。

“不知温相此话何意?”

温相抬头看了看宣帝,君臣之间默契还是有那么几分的,转首对上三皇子南宫立轩的双眼,笑说道:“三皇子,我温氏一族的祖训与别家不同,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但子孙所娶之人,必定得是真心喜欢之人。”

“所以呢?”咬着牙,黑着脸,南宫立轩险些失了该有的仪态。

“所以我们做父母的不会干涉儿女的婚事,只要孩子们喜欢,家世清白,为人端庄贤淑,识大局知进退便能进我温家的门。”

换言之,如果温绍轩不同意娶南宫涵碧,那他这个做爹的就不会勉强儿子娶。

“陛下刚才可是答应了要给柔幻一个彩头的。”南宫涵碧气得双手发颤,长袖中的拳头紧了又握,握了又松才勉强压下心中的那口怒气。

都到这份儿上了,她如何能不知道温绍轩无意于她。

甚至这个被她挑中的男人,竟然从头到尾的无视了她,简直气煞她也。

穿着一袭紫色锦袍的温绍轩无疑是相当出众的,乌黑的墨发高高束在一顶白色的发冠里,领口与袖口镶着金色的边,同色镶嵌蓝宝石的腰带便是点晴之笔,银色的丝线绣出朵朵流云,潇洒写意,袍身之上的青松翠竹更是栩栩如生,散发着无尽的生命力。

面如冠玉,五官俊美,端得是温文儒雅,气质出尘,这样的一个男人无疑是极聚吸引力的,这一刻,南宫涵碧觉得自己沉沦了。

这一刻,她想要不择手段,只为得到并且征服这个男人。

“柔幻公主,你我素不相识,公主殿下身份贵重,还望莫要跟在下一般见识,在下实难配得上公主。”父亲既已将自已婚事的主动权交到了自己手里,温绍轩自然要好好为自己争取一番。

以前他觉得娶谁不是娶,只要心地善良孝顺父母且对宓妃好就成,自打宓妃自杀清醒之后,什么也不要只求那两道旨意开始,温绍轩心里便有了计较。

诚如宓妃所言,出身于他们这样的家庭,即便是自己的父母也很难为自己的婚事做主,更何况是他们自个儿,能摘出一个是一个,至少那时还能有更多的选择。

不求相伴一生的女子与自己心灵契合,但求知心体贴,莫要扯自己的后腿,闹得家宅不宁。

南宫涵碧贵为梦箩国的公主,无论从国的角度还是从家的角度,也甭管温绍轩对她是否有感觉,这样的一个女人都无法成为他的妻子,未来相府的当家主母。

“你…。”南宫涵碧瞪着温绍轩,完美无暇的面部表情险些破功,明亮的双眸陇上一层水雾,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高挑纤细如扶柳的身子微微一恍,整个人似是表白被拒之后的伤心与绝望,含泪咬唇道:“本宫。不。你可知我。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从我走进殿内看到你,你就已经刻在我的心里了。”

如此这般欲语还羞,楚楚可怜的表白,让得殿中不少年轻公子都对南宫涵碧心生怜惜,暗骂温绍轩不懂得怜香惜玉。

人家堂堂一国公主为他都如此放低身段这样了,他居然还严辞拒绝。

话说得好听,是他配不上南宫涵碧,实则就是他温绍轩不愿娶南宫涵碧。

“启禀皇上,老臣有话要说。”

“庞爱卿你说。”

因是除夕宴并非上朝,求的也是一个君臣同乐,共庆除夕,喜盼团圆,故,上至皇帝下至群臣穿的都是常服,整个宴会上的气氛虽暗涌不断,明面上还是欢腾热闹的。

庞太师一袭褐色的暗纹袍衫,略显花白的头发梳理得很是干净整齐,五官硬朗,棱角分明,端看他的子孙便可知年轻时的他,亦是生有顶好的相貌,只可惜如今岁月已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额头,脸颊,眼角的皱纹尤为明显,但气场很强,人往那里一站,就有目光追随而去。

“回皇上,老臣觉得柔幻公主端庄大方,贤良淑德,温相大公子俊逸温文,才华横溢,他二人实是天作之合。”

朝堂之上,庞太师与温相素来政言不和,两相对立,多年来你压不过我去,我也压不过你去,总是互相对峙,谁也没讨着便宜。

这样的局面,庞太师迫切的想要打破。

如果没有绝对性的意外,温绍轩已经是跑不掉的下一代丞相,是宣帝有意为下一代君主专门培养的文臣之首,份量很重。这个有勇有谋,心思缜密的小子,庞太师都不得不承认他很优秀,就是可惜了他是他对手的儿子。

这样的孩子,若是他庞家的子孙,他会相当的高兴。

可惜温绍轩不是,而且太子几次三番有意拉拢,温绍轩都没有表示,不只是太子恼了,庞太师也恼了。既然这样的人才不能为已所用,那便是毁了,废了,也不能留给自己的对手。

更何况,温家三个儿子的命格于他…。果真是不能留,必须要除掉的。

“皇上,臣也认为温相大公子与柔幻公主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届时我金凤国与梦箩国永结秦晋之好…”后面洋洋洒洒说了不下两三百字对国对百姓的好处,一段话下来都不带喘气的,倒也算是一个人物。

前有庞太师开了口,接收到暗示的太子一派大臣,立马就有不少人开始赞美温绍轩,说得他是天上有,地上无,百分之两百配得上柔幻公主,根本就没有温绍轩自己所说的配不上一说。

你一句,我一句,见说了半天宣帝只是听着,而温绍轩都没有丝毫反应,众位大臣这才面面相觑的一点一点安静下来,一时间倒是颇为尴尬。

有人支持就会有人反对,温相不便直接开口,但多年来他在朝堂之上也有一部分自己的势力,收到他的眼神指示,立马就有大臣站起来反驳。

“皇上,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温相大公子既对柔幻公主无意,又如何能勉强把他们凑成一对,这不是乱点鸳鸯促成一对怨偶么。”那大臣抖着长长的胡子,清了清嗓子,接着又道:“待得柔幻公主遇到自己真正的真命天子,岂不是要后悔终生。”

这人也是人精,字字句句都说柔幻公主,使劲儿的将温绍轩撇开。

“皇上,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微臣觉得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柔幻公主倾心痴恋于温相大公子,两人又心意相通情意绵绵,其他还有什么能阻止两人在一起的,故,微臣觉得皇上何不成全了柔幻公主的一片痴情。”

吏部尚书姚金成此话一出,宓妃直接嗤笑出声,明眸含笑,眸底却是一片冰凉。

看来这太子一派,不单单是以斗倒寒王为已任,更是连一直中立的相府也不放过。

想把南宫涵碧塞进相府,塞到她大哥的身边,也得看看她答不答应不是。

“宓妃丫头,什么事情让你笑得这般开心,说出来让朕也乐乐。”

两方人马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若非是知道还有琉璃国跟北狼国在场,怕只怕会争得越发的面红耳赤,宣帝直听得头疼。

他不想赐婚是真,但也不能太拂梦箩国的脸面,毕竟这事儿闹到台面上之后,就不再是一男一女嫁与娶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两国安定的问题。

搞不好就会引发两国战争,宣帝也不得不去想,梦箩国是否正是想要借着此事挑起两国之战,借机向金凤国发难。

静坐在皇后身后的嫔妃也都谨守着自己的本份,眼见太后跟皇后都没有开口,她们自然而然也不会冒然开口去触宣帝的霉头。

到底是常年在后宫里打滚过活的女人,一个个的都不简单,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口,什么时候不能开口,往简单的说,这无非就是梦箩国公主对金凤国丞相之子一见钟情,非君不嫁;往深里去说,也就上升到前朝去了。

而后宫的女人,不得干政。

在这样的场合,又有宣帝压着,太后皇后是一门心思的,看见庞太师开口,她们婆媳倒也险些没能坐得住开了口,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明知皇帝的心思是不愿赐婚,她们若还往里参合,不明摆着打皇帝的脸,让皇帝下不来台么,于是干脆闭嘴,由得底下人去闹腾,静待合适的时机再伺机而动。

“倾心痴恋,心意相通,情意绵绵,不知这位大人的授业恩师可还健在,莫要死了都被气得从坟墓里面跳出来。”宓妃也是听着这样的吵闹一个头两个大,宣帝有意借着她的笑声来转移话题,将众人的目光引向她,她倒也不介意就这么接着。

“妃儿不能没有礼貌,这是吏部尚书姚大人。”南宫涵碧说完那句话后就目光爱恋,伤心难过的望着温绍轩,就好像温绍轩是个负心汉一般。庞太师开口之后,三皇子南宫立轩就静观其变,殿内就只剩下庞太师一派跟他的人在争论,双方对峙胜负难分,局势越发难以控制。

温相想到女儿的古灵精怪,一颗心稍安,或许这小丫头会有办法。

又见宓妃冲他眨眼睛,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只得放手,语气听似严厉,但更多的却是宠溺,温相哪能为了一个姚金成责怪自己的宝贝女儿。

“是,父亲。”乖巧的冲温相笑了笑,宓妃比划手语,红袖同声翻译。“今日除夕宴,我家大哥与柔幻公主乃初次见面,柔幻公主说是对我家大哥一见钟情,心悦于他,故而向皇上求旨赐婚,请问姚大人是也不是。”

姚金成被宓妃问得一愣,对上她清澈的双眼,从头到尾仔细想了想宓妃的问话,反复琢磨几遍都没有发现问题,于是面容严肃的开口应道:“是。”

“既是初次见面,从宴会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刚刚过去半个多时辰,若说柔幻公主对我家大哥一见钟情,我倒是信的。”

宓妃比划的动作很快,神色平静,从容不迫,便是她口不能言,端坐在那里亦如同画卷一般清雅柔美,倒是一再将她是个哑巴的事实抛到了脑后。

能看懂她手语的人不多,红袖嗓音清脆明快,语速不急不徐,一字一句都似是带着几分魅惑人心的味道,将宓妃的语气,甚至是说话时的神态都表达得淋漓尽致。

“但是,从头到尾我家大哥都不曾看过柔幻公主一眼,便是在柔幻公主请旨的时候,两人也没有过片刻的眼神交流,不知姚大人口中的柔幻公主倾心痴恋我家大哥,她与我家大哥两人心意相通,情绪绵绵究竟是从哪里瞧出来的。”

姚金成被堵得没有话说,胀红了一张老脸,瞪着宓妃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

明眼人都知道,温绍轩压根就不喜欢柔幻公主,反倒是柔幻公主大有一种非君不嫁的架势。

“这话说得好听一点就叫做倾心痴恋,要说得难听一点其实就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相遇不到半个时辰,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连一个眼神的对视都没有,本小姐真的很好奇,柔幻公主你是喜欢上我大哥哪点了,又爱上他哪点了,以至于你都对我大哥倾心痴恋,心意相通还情意绵绵,更是非他不嫁了。你快说说看,我叫我大哥改还不成么。”

待得红袖吐出最后一个字,殿内不少人直接嗤笑出声,意识到场合不对之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双肩颤抖得厉害。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完全就是亮点啊。

“真是有趣又可爱的小丫头。”虽身在雪阳宫中,却一直将自己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中的楚宣王世子陌殇,嘴角噙着温柔的浅笑,望着对面那眉飞色舞的小人儿,飘渺虚无的笑容都禁不住染上了几分迷离的烟火气息。

不知为何,望进她那双如泉水般清澈明亮的双眼时,竟是总觉得似曾相识一般。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星殒城,关于相府哑巴嫡女的传言,也是半年前才有所耳闻的。

每次从璃城回到星殒城,前前后后他还呆不满五天,又哪里来的闲心去留意那些与他无关之事。

不过,想起这小丫头大胆的,目不转睛的打量他,倒是让他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待回府之后,定要好好了解一下她。

“咳咳,宓妃丫头啊,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不用说出来的。”眼看着南宫涵碧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反反复复跟调色盘似的,最后黑了一个彻底,宣帝当真是憋笑憋得肚子疼。

还好这丫头是个哑巴,不开口气死人的本事就不得了,要是能开口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得被她给活活气死。

“我是诚实的好孩子。”宓妃转头看向高处的宣帝,纯洁无辜的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粉唇微微嘟起,别提有多萌多可爱。

宣帝一看,一颗心顿时柔软得不像话,不由得就神游天外,惋惜他怎么就没有一个这么讨人喜欢的闺女。

回过神,狠瞪了一眼温相,怪不得这只老狐狸这么宝贝这丫头,要换成宓妃是他的女儿,指不定他还宠得更没原则一些。

温相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哼,想抢他的宝贝女儿,别说门就是窗也没有。

“我梦箩国可是诚心诚意来贵国永结秦晋之好的,陛下莫不是不满我国,意欲与我国开战。”南宫涵碧气得要死,从小到大她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今个儿不但被这么多的人看了笑话,还被一个哑巴给明嘲暗讽了,这口气她咽不下。

本来作为棋子被父皇母后舍弃,她的心里就憋了一把火,好不容易接受现实,挑了一个看得顺眼的男人准备嫁给他,被他直言拒绝已是伤到她高傲的自尊,让得她颜面扫地,偏偏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都还要当众羞辱于她,此仇不报难消她心头之恨。

理智什么的,早在听到这些人笑声的时候,也就抛去九霄云外了。

其实她决定嫁给温绍轩并非是她深爱着温绍轩,要非君不嫁,只不过是在劣势的条件下,挑选了一个令自己相对满意的条件罢了。

说她喜欢温绍轩,没有,说她爱温绍轩,更没有。然而,她却对温绍轩产生了占有欲,征服欲。从来没有男人胆敢拒绝她,温绍轩却拒绝了。

那么,哪怕是她不喜欢他,那她也要得到他,也要他非娶她不可。

“陛下就这么由着您的群臣如此羞辱本皇子的皇妹,是否也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素来在梦箩国横行霸道的南宫立轩亦被激出几分气性,只觉金凤国的人没将他放在眼里。

不过区区一介大臣长子的婚事,一道圣旨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就非得闹成这样?

“皇上,哀家也瞧着这两孩子很是相配,你便下旨赐婚,着礼部挑个吉日把婚事办了吧。”皇太后刘氏,出自荣昌伯府,近两代无论是嫡系也好,旁支也罢都没有一个姑娘,逼得她是不得不跟太师府结成一气,以保全整个刘氏一族的繁荣昌盛。

没错,宣帝是她的亲生儿子没错,可这个儿子近些年来越发不受她的控制,甚至对她越发的疏远,让得太后心里就跟扎了一根刺似的,稍微一碰就难受得厉害。

联姻能解决的事情,太后是不希望兴战的,更何况这柔幻公主嫁到相府去,也能当作是一颗牵制相府的棋子,太后自然乐见其成。

“是啊皇上,两国兴战苦的是黎民百姓,臣妾相信绍轩那孩子心里定是喜欢柔幻公主的,只是事出突然,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罢了。”庞皇后附和着太后的话,打定主意要将南宫涵碧塞进相府。

这些年来,她日日谋划,太子也处处算计,寒王非但没死,反而越发的深得人心,相府这棵大树又迟迟不向他们靠近,对此庞皇后早就不耐烦了。

既然温相不表态,那她便逼着他表态,究竟是要站在哪一边。

“臣等附议。”有了太后跟皇后在前面挡着,太子一派的人就越发大胆,三五几个就齐齐发言了。

宓妃起身,莲步轻移暗香浮动,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媚灿烂,似是夏日里炙热的骄阳,冰雪触之消融,“不过只是一颗被梦箩国丢弃的棋子,哪里来的自信就凭一个你能引发两国战争,你是当梦箩国的皇帝是个傻子还是个白痴。”

“你…你你竟然胆敢辱骂本宫的父皇,你…”什么端庄贤淑,此时此刻南宫涵碧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扑到宓妃的身上去掐死她。

“本小姐骂了又如何,你还能像狗一样扑上来咬我两口不成。”宓妃满是轻蔑的眼神大大的刺激了南宫涵碧,什么公主的仪态都丢得一干二净,若非身旁的伺候的宫女牢牢的拉住她,只怕已经扑向了宓妃,“啧啧,看来你果真是属狗的。”

南宫立轩最开始只是觉得宓妃极美,美得像是落入凡尘的精灵,哪里知道这个女人虽口不能言,但字字句句都能把人给气死。

堂堂梦箩国的一国之君,竟然被她骂作是傻子白痴,身为三皇子的他,若非不作回应,岂非丢脸丢到了整个浩瀚大陆。

“你简直胆大妄为,不知死活。”南宫立轩拉了一把南宫涵碧,转首看向宣帝,厉声道:“陛下似乎应该给本皇子一个交待。”

“今个儿本小姐心情好,就决定不以所谓的身份背景压人,既然你们梦箩国是诚心诚意来我国永结秦晋之好的,想必也不会强人所难,非要逼着我大哥娶你皇妹,除非你皇妹有什么难言之隐。”

十指细长,白晳如玉,随意的把玩着腰间象征着身份的宫羽。

宓妃是故意这么做的,是以南宫立轩看到宫羽的刹那间,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个相府小姐竟是…竟是出自药王谷?

“我金凤国上下年轻英俊,文采不俗的好男儿遍地都是,既诚心前来结亲联姻,想来也不用非我大哥不可,除非你们本就是专门冲着我大哥来的,又或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无视南宫立轩惊愕的眼神,宓妃开始胡搅蛮缠,耍无赖,誓要将这池水给搅得越浑越好。

“正正经经中宫嫡出的二公主,如若不是有难言之隐,又如何会拖到十七都没能嫁出去,想必她的难言之隐整个梦箩国上至名门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死缠不放的非要嫁给温相大公子不可。”楚宣王世子谁也没看,目光就落在自己握着酒杯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似是在自言自语。

其声恰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又似清泉入心,水润深沁,似是如流水浸过玉石所发出的声响,淳厚,暗磁,悦耳至极。

闻声转头,宓妃略显呆滞的望向楚宣王世子,人还是那么美,那么温柔,只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那什么说南宫涵碧有难言之隐这话,纯粹就是宓妃自已胡扯用来混淆视听的,难不成这该死的公主真的有难言之隐?

她这是歪打正着?

宓妃不由蹙起了好看的双眉,孰不知她这般模样落入某病世子的眼里,又是怎样的惹人爱怜。

“你才有难言之隐,你们全家都有难言之隐。”南宫涵碧真是要气疯了,双眼通红,情绪激动,瞪向楚宣王世子的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没有就没有,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宓妃捂住嘴,很不厚道的笑了,怒火冲天的南宫涵碧遇上某世子这么云淡风轻,不痛不痒的一句,就像重重的拳头打在棉花上面,连个泡都没有,没憋成内伤都算是好的。

“不过,若是梦箩皇帝要因为这么一个丑女人与我国开战,本世子多年未曾活动活动,倒也不介意会一会贵国的铁骑。”

温柔若三月的春风,柔柔软软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甚至没有一丁点儿冷意与杀气语调,但却没有人胆敢小看这位大师明言活不过二十二岁的楚宣王世子。

世人只知他是温柔如风,容颜绝世的病世子,过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又可知他还坐拥天下财富,比之一国君王都要活得恣意洒脱。

他虽病弱,可他身边却有着名震整个浩瀚大陆的猎云骑。

宓妃不明所以,萌萌的眨了眨眼,温绍轩走到她的身边,低语道:“楚宣王世子手下的猎云骑名震四海。”

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怪不得一听楚宣王世子吐出‘铁骑’两个字,南宫立轩的脸色都变了。

原来,梦箩国的铁骑,在这个温柔病美男的猎云骑面前就是只无爪的病猫。

“如若三皇子觉得逼婚不成就到了要开战的地步,本王也不介意奉陪到底。”墨寒羽的一身气势,除了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外,还有来自于常年沙场的历练。

说话间,气场全开,好好的一个除夕宴,倒是一波三折,比之战场也不逊色。

“寒王跟楚宣王世子言重了,本皇子只是对温小姐言词有些不忿,并没有其他的意思。”紧了紧袖中的拳头,南宫立轩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保持冷静,“身为女子的温小姐应该知道,名声清誉对一个女子是何等的重要,本皇子的皇妹身体健健康康的,清清白白,怎的到了温小姐的嘴里就有难言之隐了?这叫皇妹以后还怎么出来见人。”

说到这里还不解气,南宫立轩又道:“诚如温小姐所言,本皇子的皇妹与你家大哥见面还不到一个时辰,又怎是专门冲着你家大哥去的,又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秘密么,自然是有的,南宫立轩不知道宓妃怎会说出这样一番意有所指的话,为了安全保险起见,他必须把这个传递给众人的念头引开。

面对咄咄逼人的南宫立轩,宓妃没所谓的撇了撇小嘴,比划道:“我家大哥最是疼我了,对未来大嫂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必须对我好,换言之就是得对了我的眼才有机会,我不喜欢你妹妹做我大嫂,所以就胡说的。”

宓妃拉着温绍轩的胳膊摇啊摇,表现得就像一个被哥哥宠坏,占有欲极强,刁蛮任性的孩子,仿佛之前她的步步紧逼都只是因为不甘心别人抢走她的哥哥才流露出来的,似有心又似无心。

一时间,让人捉磨不透。

“对,大哥最疼妃儿,以后大哥的妻子要妃儿喜欢的才成。”经此一事,温绍轩知道他是被人给盯上了,这次侥幸避开,不知下一次能否还有此好运。

借着宓妃表达他的立场,也是间接告诉那些人,切莫再打他的主意。

“这是当然,妃儿的眼光很好的。”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宓妃半边小脸埋在温绍轩的胳膊上,没人瞧见她眼底掠过的冷光。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又叫解释就等于掩饰,的确她暗指南宫涵碧的那些话都是胡诌的,本来也没什么,偏偏南宫立轩画蛇添了足,也就是说南宫涵碧想要嫁给她大哥的确是有目的的,也是有所图谋的。

相府里隐藏的内奸还没揪出来,其中两个已经掌控住了,还有没浮出水面的。

冷落了那个云依这么些天,待初二过后,宓妃准备好好的跟她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狡猾的小丫头,你怎生就如此可爱,让人想要将你诱拐到身边呢?”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触着眉间那一点朱砂,上扬的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他就仿佛是一团温暖柔和的光,暖暖的,看似容易亲近,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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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七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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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059】传言误人见识广博

楚宣王世子的低喃没人听见,便是就坐在他身旁的墨寒羽都没听见,南宫立轩见宓妃缠着温绍轩,提起的一颗心稍稍落地,还真怕他的心思被宓妃胡乱猜测给搅和出来。

南宫立轩一直都知道,若非他的外祖家背景强大,实力雄厚,他的父皇根本就不可能立他的母后为皇后,可即便如此,他的父皇仍是顶着各方面强大的压力,从未提过要册立他为太子。

在他父皇的心里,只有那个已经死去的雪贵妃,而在他父皇的眼里,也只当南宫雪朗是他的儿子,其他的皇子公主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随时都可以舍弃。

温宓妃说得没错,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正儿八经中宫嫡出的二公主南宫涵碧,就是一颗被丢弃掉的棋子。

父皇舍弃她是因为她骄纵,放肆,目中无人,都灵城内的高门贵族子弟,没有一个她看得上眼,当然,那些个真正有才华有头脑的世家子弟,也不愿意做她的驸马。

这样的一个女儿,在本就不受父皇待见的情况下,仗着有母后的宠爱横行了后宫数十载,他英明的父皇对她早就忍无可忍,能将她丢到金凤国自生自灭,明帝自是乐见其成的。

纵使明帝不喜欢南宫涵碧,可南宫涵碧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不食子,明帝又怎么可能给别人声讨他的机会。

南宫立轩跟他的母后苏皇后舍弃南宫涵碧则是为了获取更多更大的利益,以便壮大他们的势力,谋求梦箩国中最高的位置。

从苏皇后做下舍弃南宫涵碧的那个决定,明帝就顺水推舟的让他负责此次出使金凤国的一切事宜。只要踏出梦箩国的边境,进入金凤国,那么这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明帝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故,宓妃嘲刺南宫涵碧何来的自信,单凭一个她就能引发两国战事,的的确确是南宫涵碧异想天开,太天真,也太可笑。

别说他们的父皇不会为了她一个公主与金凤国开战,就是为了他这个嫡出的皇子,两国断然也打不起来,更何况他们的存在原就是明帝所不喜的。

两年前,北狼国主动挑起战争,一再侵犯金凤国的边境,寒王身中剧毒仍旧领兵出征,历时半年大败北狼国,逼得北狼国双手奉上赔偿金银数百万两,以至伤了元气。

只要墨寒羽还活着一天,他的父皇就不可能向金凤国发难,这一点可是北狼国用鲜血换来的经验。更何况,楚宣王世子陌殇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此人天生病弱,更有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二岁,然而即便是如此,整个璃城仍被他牢牢的掌控中手里固若精汤,从里面传递出来的消息,必然也是他所默许传递的。

世人称他为病世子,享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称,亦是世间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标准。他的容貌无法用笔墨与语言去描绘与形容,只一眼便再难将他遗忘,只会在脑海里牢牢的将他记住。

他温柔亲和,细心体贴,笑若三月春风,秋日暖阳,浅浅一笑入心怀,如阳光般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而他的身份背景丝毫不逊色于皇子皇孙,甚至比起皇子皇孙还要尊贵。

无疑,这样的一个男人是优秀完美的,对女人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出众的相貌,高贵的出生,强大的背景,若嫁人就当嫁这样的人。

然,上天是公平的,又怎会将所有好的都给予楚宣王世子呢?

所以,上天给予了陌殇这令人羡慕嫉妒的一切,但却没有给他一个好的身体。他,到底不是完美的,还是有着残缺。

纵然世间无数女子痴迷着病世子陌殇,但也没有一人愿意做他的世子妃。毕竟,哪个正值妙龄的女子会心甘情愿的只享受世人两年的艳羡,往后便成为寡妇,要为他守寡到老,到死。

有了陌殇跟墨寒羽这两个变数,南宫立轩不得不收敛,不得不舍弃最直接,效果最明显的计划一。即便满心不甘,也只得隐忍再三咬牙放弃。

犹记得,临行前母后交待过他,万一计划失败,他只需保全他自己,弃掉南宫涵碧便是。母后说过,他是她所有的希望,为了登上那个位置,苏皇后对他历来严苛,从小到大不曾纵容溺爱过半分,该学的东西一点都没有少学。

南宫立轩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脸上都戴着一层‘面具’,远非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沉不住气,那么焦躁,那么险些失控。

赏花是假,假借赏花之名提出联姻是真,南宫立轩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有意让南宫涵碧嫁入相府,以便于他下一步计划的展开。

最开始南宫立轩就反复在心里琢磨如何才能让南宫涵碧不起疑却又心甘情愿的嫁入相府成为他的棋子,没曾想她会主动提出要嫁给温绍轩,这简直正合他的心意。

眼看着事态的发展就如同计划般的进行着,他心下正得意,本以为就算心中不甘也会在各方面条件的限制之下乖乖受着的温绍轩,竟然直言拒婚,甚至一丁点儿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温绍轩拒绝得干干脆脆,全然不曾顾及他梦箩皇室的颜面,那一刻南宫立轩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爆发了。

后有庞太师出言,又有太子墨思羽一派站出来看似劝说,实则变相逼迫温绍轩迎娶南宫涵碧,南宫立轩冷静观望。结果两派吵起来宣帝也不管,温绍轩更是淡定的冷眼旁观,仿佛不管你们吵成什么模样,他不娶就是不娶。

虽然状况不断,双方对峙,但在太后跟皇后一前一后开口之后,南宫立轩清楚的知道,他的胜算其实还很大,只需他或者南宫涵碧再往里面添一把火。

他的皇妹,嫁定了温绍轩,温相府的大门也定要向着他敞开。

这场有预谋的联姻也就成了。

岂料,临到头却被温宓妃那个哑巴几句似是而非,偏要字字戳中要害,看似无意但又隐含试探的话给彻底搅黄了。

想到这里南宫立轩就憋屈得厉害,没憋出几口老血来都算他幸运。此刻,回到座位上坐好,一张俊朗,五官立体深邃的脸风雨欲来,整个人都显得阴沉沉的,活像谁欠他百八十万似的。

右手边,南宫涵碧的脸色也是相当的难看,一截袖子都已经被她揉捏得面目全非,半瞌的眸子里满是怨毒之光。

很多事情她并非看不透,想不明白,其实她虽为女儿身,但脑子一点儿也不笨,南宫涵碧知道明帝为何舍弃她,她不恨明帝,但在被温绍轩拒绝,被宓妃明嘲暗讽的这一刻,她却是恨毒了她的母后苏皇后。

如果不是苏皇后决意了舍弃她,让她沦为一颗推动皇兄朝着太子之位,朝着皇位前进的步伐,纵使明帝百般不待见她,她依旧是梦箩高贵的嫡出二公主,没有人能这般肆意的羞辱于她。

温宓妃说得对,仅凭一个她,是没有资格让梦箩国跟金凤国开战的,她不过只是一枚弃子。

父皇不要她,母后也不要她。

她早就应该知道的,母后的眼里只有皇兄,每日里也只想着如何才能帮着皇兄上位,她从一出生就注定只是一颗能够帮助皇兄稳固地位的棋子。

她恨,恨苏皇后,既然把她当棋子,为什么不好好的培养她这一颗棋子,而是打小就告诉她,她是宫里最尊贵的嫡出公主,除了她的父皇,没有人能越过她去,只要是她看上的,想要的,哪怕是抢都可以。

否则,她如何会自小就耳濡目染,养成现在这样骄傲跋扈,刁蛮嚣张,肆意妄为的性格。她若真的温婉亲和,端庄贤淑,以她的容貌,她的身份,她背后所隐藏着的权势,那些个好的世族子弟如何会避她如蛇蝎,没有一个敢求娶她的。

如果…没有如果,只是她南宫涵碧若不是这样,她应该早就风光出嫁,也都做了母亲…可惜,那些都只能去幻想,永远也成不了真,而现实太残酷,彻底将她击垮击碎。

双手执刀,忍着噬骨的疼痛,鲜血淋淋的将自己的心狠狠的剖开,南宫涵碧任何时候都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将自己看清楚,看透彻过。

狠狠的痛过之后,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充满怨毒与不甘,即便明知她的母后,她的皇兄随时随地都能将她舍弃换取更大的利益,但她仍旧依靠着他们,欺骗自己他们是她的后台,继而疯狂的报复羞辱过她的人;

一条,同样满是怨恨,愤怒,不甘,但理智仍在,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处境,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从而摆脱一次又一次沦为棋子的命运。

当南宫涵碧抬起头,嘴角勾起温婉浅笑,眸中褪去怨毒之光,似是荡漾着清波,整个人的气质斗然转变,令人眼前一亮。

对此,宓妃眸光闪了闪,勾了勾嘴角,不由高看了南宫涵碧一眼。

剖心之痛难以忍受,一方面代表着成全,一方面却代表着毁灭。倘若无法自这样的心路历程之中走出来,那么就只能在南宫涵碧的内心深处积压出更多的怨与恨,随着时间慢慢的累积,终有彻底爆发的那一天。

看清了,却走不出来的南宫涵碧,仍会乖觉的做一颗棋子,在她的自以为是之下,进行疯狂的,不计后果的报复。

然而,执棋之人面对这样一颗不听使唤的棋子,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便是除之而后快。

皇室无亲情,无论是苏皇后也好,三皇子南宫立轩也罢,都会毫不犹豫的除掉南宫涵碧。

但在狠狠剖开自己的心,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明白自己的价值,反反复复,徘徊犹豫,纠结挣扎过后,南宫涵碧走了出来。

她,依旧怨着,恨着,不甘着,但却看清楚了自己前面的路,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整个人的气度在悄然间发生了细微却不难察觉的改变。

她依旧会乖乖听话,安安份份的做一颗棋子,努力达成她的好母后,她的好皇兄对她的一切要求。心放开之后,眼界不觉也宽了些,之前南宫涵碧没有察觉到的一些东西,此时回想起来,她的一颗心只觉更加的悲凉。

原来…。罢了罢了,那些都不重要了,她又何须强握着不放。

短短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南宫涵碧整个人几乎发生了质的变化,满心伤痕鲜血的她,历经挣扎过后,为自己铺就了一条全新的路。

坐在她身旁的南宫立轩似是觉察到些什么,侧首看了看她,浓眉蹙成一团,心下顿觉不安,好像有什么悄然改变了。

“涵碧…”轻唤一声,本是试探的话,最后却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怎么了皇兄。”语气平和从容,南宫涵碧丝毫不在意南宫立轩的试探,红唇轻启又道:“金凤国除了相府,还有那么多的世家,反正我们意在联姻,涵碧嫁谁不是嫁,总能挑选到一家对我们有用又合适的。”

温相府?怕只怕是她的母后和皇兄一开始就想要她去的地方。

借着赏花讨要彩头,一切本是水道渠成的,无奈温绍轩直言拒婚,温宓妃又胡言从中插了一脚,以至于计划落空。

皇兄的计划失败,认识到这一点的南宫涵碧也不想去蹚相府的浑水,顺势避开才是上上之选。

“那涵碧在仔细看看,有喜欢的就告诉皇兄,皇兄一定为你做主。”相府的确是不行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南宫立轩若有所思。

“皇兄安心便是,涵碧不会坏事的。”是的,她不会坏事,不会明着坏事,暗着嘛…呵呵。

梦箩国柔幻公主跟温相府大公子联姻一事,在前者的不追究,后者的转移话题下不了了知,过程虽然曲折了些,好在结果还令人满意,总归是达到了宣帝心中的要求。

一曲歌,一场舞,美纶美焕却是无人欣赏,众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居于高位的宣帝将一切尽收眼底,神色未变,出言打破这一古怪诡异的氛围,朗声笑问道:“骁勇侯可在。”

“微臣在。”骁勇侯庞正,乃庞太师长子,承袭爵位。

“朕听闻你的长女擅舞,那便让她献上一舞,让朕也饱一饱眼福。”

庞正躬着身子,拱手道:“为皇上献舞是小女的福气。”

“今晚是个好日子,就跳个喜庆些的舞蹈。”

骁勇侯庞正长女,名唤庞菲,正值二八妙龄,生得唇红齿白,貌美如花。

一袭桃红色的琉璃广袖裙,腰身高束,凸显纤细的柳腰,宽广的水袖,长长拖地的裙摆,金红相间的丝线绣制出大朵大朵的水仙花,花蕊之中镶嵌着泪珠大小的珍珠,极是华丽好看。

白晳如玉的脸庞,细长的柳叶眉,杏眼桃腮,眼角微微上挑,很是妩媚勾人,瑶鼻秀挺如峰,朱唇一点嫣红,如瀑青丝梳成望仙流云髻,牡丹花型的翡翠步摇,两支蝶恋花的发钗插于发间,配以同色的耳环,端得是明艳动人。

位居皇城五美首位的庞菲无疑是个天生丽质的美人儿,然,有了宓妃那般惊艳的出场,她的光芒也随之黯然失色不少。

此时见她仪态端庄如弱柳扶风般的起身,轻移莲步行至大殿中央,对着宣帝福了福身,清婉温和的嗓音带着女子特有的娇媚,只闻其声,便不觉将目光投向她。

单看时,庞菲的光芒犹在,然而,若将她跟宓妃放在一块,前者光芒所剩无几,硬生生就低了那么一等。

怕只怕自今日这除夕宴之后,昔日以美貌与才艺享誉星殒城的皇城五美,精致的容貌已是名存实亡,至于才艺能否再压宓妃一头,谁又知道呢?

从明月湖畔被当众退婚,再到不堪受辱上吊自杀,又到清醒求下两道圣旨,随后前往清心观静养,再到拜入药王门下,又到城北狩猎场强势回归,锋芒初露。

短短不过半年有余的时间,相府哑巴嫡女彻底推翻了世人对于她过去近十年之久的认知。

世人传言,相府嫡女是个哑巴,儒弱孤僻,性情古怪,貌若无盐,无才无德;

世人又道,相府嫡女貌若天仙,绝代风华,乃是药王最疼爱的关门弟子,天生骨格精奇,武功出神入化,一手绣技独步天下。

温宓妃的武功厉不厉害,绣技好不好,亲眼目睹过的人三分二都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床,另外的三分之一自持身份,也没可能四处宣扬她的‘英勇’事迹。

故此,传言中的这两点暂且不予评说,单论其容貌,绝对当得起貌若天仙,绝代风华,倾国倾城,放眼整个雪阳宫无人能出其右。

“臣女遵旨,请皇上允许臣女稍做准备,换身衣服。”

“朕准了。”宣帝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明黄色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现如今的庞氏一族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庞菲身为家族年轻一辈嫡出的姑娘,自小便如天之娇女一般,身份比皇室嫔妃所出的公主都不会逊色。

她的祖父乃当朝太师,她的父亲是骁勇侯,她的二叔是户部尚书,手中皆握有实权,一门三个男人都身居高位,庞菲自记事起就受人吹捧,无论出席什么宴会都是旁人巴结瞩目的对象。

撇开身份背景不谈,庞菲天生就容貌姣好,五官精致,皮肤白晳,活脱脱的大美人一枚,是各家公子求娶的对象。

一方面,庞菲很喜欢很享受别人以她为中心,每当她一出场就对她投以炙热爱慕的目光;另一方面,她又自视身份贵重,很是瞧不起那些倾慕她的男人。

以她的出身,断然不会嫁给名门世家子弟,嫁入皇室才是她未来要走的路。

打一出生就顺风顺水,享受世人赞美的庞菲,今个儿是首次遇了冷落,可想而知在她这张美丽温婉的面容之下,压抑着怎样的熊熊怒火。

最近这些日子,除了热热闹闹忙活着过年之外,若说皇城里还有什么趣事儿,无非就是大街小巷都传得沸沸洋洋,关于宓妃的大小事情了。

认真算起来,当日明月湖畔,郑国公府世子扬言退婚,说不会娶宓妃为妻之时,庞菲也是在场的,那时的她可没有想到,就是那样一个穿着暗沉衣裙,拉耸着脑袋,胆小畏缩,怯弱孤僻,缩着身子躲在郑天佑身后,整个人灰蒙蒙黑压压,毫无可取之处的丫头竟然在这样的宴会上狠狠的将她踩在脚下,无疑是当众煽了她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

那时,庞菲可没有将宓妃看在眼里,听着其他人嘲笑奚落宓妃,左一句哑巴右一句哑巴的喊她,庞菲心里也是很痛快的。

虽然她一直未发一语,但她的神色与表情,却让很多的人都愿意为了让她展颜一笑而攻击宓妃,狠狠的嘲讽侮辱宓妃。

又怎料到今日,她的风头都被宓妃掩盖得严严实实,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绕着她,而后她完全没有了存在感。

心里万般不甘不愤,庞菲也不得不承认,什么皇城五美,什么五美之首,到了她温宓妃的跟前就什么都不是。

论容貌,放眼整个金凤国只怕都找不出一个能与之比肩的,而她若不是一个哑巴,那…

紧了紧袖中半握着的拳头,庞菲抬眸警惕的飞快瞥了宓妃一眼,微低着头退下去准备。

“妃儿,你在看什么?”大儿子不用娶柔幻公主,温夫人提起的心也落了地,紧崩的神经一放松,所有的心神就又都落到了宝贝女儿的身上。

摇了摇头,宓妃笑得乖巧恬静,小脑袋靠在温夫人的肩上蹭了蹭,比划道:“看美人儿。”

温夫人一愣,轻抚宓妃头发的手一顿,轻嗤了一声,险些当场失态,这小丫头说的什么话。

“谁家的女儿有我家的女儿漂亮。”常言道,绿叶红花,经过今晚温夫人才真正的认识到,三个儿子所言非虚,在这众多盛妆出席,精心打扮的众家女儿中,她的女儿就是那一枝独秀的红花,而其他纵使早有美名的姑娘也都一时间沦为了陪衬的绿叶。

“娘是台上的鲜花看多了,把女儿也当成花了吧,哪有这么夸自己女儿的。”

“娘说的是真话。”

母女俩的悄悄话旁人是看不懂也听不到的,宓妃的手语瞧不懂,温夫人的低语听不清,任凭再多的目光落到她们的身上,她们也只当看不见。

目送庞菲的身影离开,宓妃低垂着眸子,危险的勾起嘴角,笑得莫测高深。

庞菲,庞家的人。

换言之,那便是她的敌人。

妃?菲?

同音不同字,宓妃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她可不太喜欢别人的名字跟她的名字同音呢?

既然不喜欢,那便要毁了。

明月湖畔,被许多年轻公子众星捧月般对待的几个女子中,便是有这庞菲的身影,她虽不曾开口说过话,但她极聚暗示性的举动,却也间接给了原主羞辱与难堪,要说她是推手,是帮凶,倒也一点都不过分。

庞菲自以为她投向宓妃略带警惕又满是警告,复杂难明的眼神无人察觉,竟被宓妃捕捉了个正着,唤起了原主不愿记起的那一段灰色记忆。

朦胧模糊的记忆碎片之中,说有着庞菲这位明艳动人的美人儿。

欠下的,总归是要还的。

她的到来,就是讨债来的。

故,对上庞菲视线的那一刹那,宓妃无声的动了动嘴唇,似笑非笑,眼神挑衅的低睨了她一眼,不出意外看到庞菲变了脸色。

上了她黑名单的人,无论男女,宓妃发誓必定让他们今生后悔生为了人。

“皇上,有舞无曲不美矣,何不再请上一位小姐抚琴为庞小姐助兴。”说话的自然是太子一党的人,无非是求个锦上添花罢了。

宣帝闻言颔首,道:“朕曾听过户部尚书庞统之长女抚琴,琴音甚是美妙,她二人既为姐妹,想必默契更胜于旁人。”

“小女技拙恐污了皇上的耳朵。”户部尚书庞统起身行了礼,语气恭敬却难掩傲气。

他们庞府所出的姑娘自是顶好的,不管是他大哥的长女还是他的长女,自小便是按照一国皇后的礼仪规矩在教养,如何能不好。

“朕记得你…你好像名唤庞烟。”宣帝没有理会庞统,而是直接看向了庞烟。

庞家的风水也的确养人,五个姑娘容貌都生得不俗,琴棋书画倒也都精通,其中尤以庞菲,庞烟两个长女最甚。

“回皇上的话,臣女闺名确是唤作庞烟。”声音清脆似黄莺轻啼,悠扬婉转,又不失甜美软糯。

闻其声,便知这是一个性格开朗,活泼俏皮的姑娘。

一袭鹅黄色的束腰长裙,裙身跟裙摆都绣满了海棠花,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白里透红的肌肤,精致的五官,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闪烁着慧黠的光彩,举止有度,透着满身的清贵之气。

庞烟与庞菲两姐妹,一动一静,相得益彰,一人擅舞,一人擅琴,乃是星殒城内流传着的一对佳人,一段佳话。

“你可愿为你的堂姐伴奏?”

“回皇上,臣女当然愿意。”庞烟回话干净清脆不假思索,落落大方的举止为她赢得了不少赞赏的目光。

宣帝哈哈一笑,虽身处高位,但给人的感觉倒是越发的亲和起来,“那你可要下去准备?可否带了惯用的琴来?”

“回皇上,庞烟自幼喜爱抚琴,走哪儿都带着琴,所以…。”说到此处,似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表情语气运用得可谓炉火纯青。

“如此,便将你的琴搬上舞台。”

“臣女谢过皇上。”

片刻之后,庞菲换上一袭红色的舞衣,应宣帝的要求要跳上一个喜庆些的舞蹈,很大程度上让她的特长受到了些许限制。

舞台上,一架二十四弦古筝已经摆好,庞烟坐在那里,白晳细长的手指轻搁在琴弦之上,待得庞菲上台,姐妹两人四目相对,各自点了点头。

弦动,琴声起,曲调明亮,轻快,琴声之中似是有淡淡的欢笑声洋溢出来,两道鲜红的水袖抛向上空,庞菲随之翩翩起舞。

此舞名唤《喜丰收》,最早来源于民间,描述的是江南等地百姓秋日里,载歌载舞庆丰收的喜庆画面,后来流传进宫里,再经司乐局改编而流传于高门大户之中。

此曲此舞虽然有过改编,但却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原来纯朴的模样,故此,也算是金凤国极为有名的舞曲。世家小姐在苦学舞蹈的时候,此舞便被用作了代表着民间舞蹈的教材。

庞菲自小苦练的舞蹈皆是当世名舞,多以表达情感的舞蹈居多,喜庆的舞蹈她根本就没有准备过。临到头才想到这一曲,好在她的基本功扎实,以前也学过,跳得很好,很喜庆。

除夕宴上,献上一曲喜庆的丰收之舞,倒也可圈可点,寓意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个顶好的兆头。

金凤国南北以鑫城为界,南方统称为江南,北方则被统称为北国。

整个舞蹈从开始到结束,多以双脚的连贯跳跃动作居多,辅以双手以及腰部头部动作,画面感很强,尤以面部表情最为传神。

故,只要有舞蹈功底的人,想要跳好《喜丰收》都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将面部表情完美的展现出来,过于追求动作的完美,实则根本没有领悟到此舞的精髓所在。

听着琴音,看了看舞蹈,宓妃的目光就移开了,庞菲此舞美则美矣,却是没有半点灵魂。

至于庞烟的古筝,倒是弹得极好,感情细腻真挚,可见是下了不少的功夫,比起只追求表面的庞菲,貌似这个女人更吸引宓妃的目光。

皇城五美,第一次听到是在理郡王世子墨子钰的口中,位居首位的第一美庞菲,第二美好像她应该喊一声表姐,出自穆国公府,名唤穆月依,第三美正是擅琴的庞烟,第四美说熟不熟,说陌生也不陌生,可不正是她的庶姐温雪莹么,至于第五美,宓妃对她的印象可比对庞菲还要深得多。

出自荣王府的娴婷郡主,便是死后化成灰,宓妃也不会忘了她。

就是这个女人在明月湖第一个对她发难,一口一个哑巴的喊她,一字一句恶毒的嘲笑她,讽刺她,奚落她…

最后,也是在她的推动之下,郑天佑那个渣男当众将她推倒在地,扬言要退婚,彻底将原主推入了地狱。

五美里面,除了温雪莹是庶出之女,其余四位皆是嫡出,若单论身份,温雪莹是没有资格位列五美之一的。

可温雪莹到底很争气不是,她的姨娘长得不差,温相的相貌更是不用说,本着强大的遗传功能,温雪莹也生得如花似玉,更是有着舞画双绝之称。

她虽为庶出,却是温相的长女,在宓妃沉寂的情况下,世人眼中的相府小姐便是温雪莹无疑,她的身份就被堂而皇之的忽略了。

待得宓妃站在人前,又有谁还会想起她,又有谁还敢说温雪莹是相府小姐。

是,温雪莹是相府小姐不假,但也仅仅只是相府的庶出小姐罢了,如何能跟宓妃这个嫡出千金相提并论。

更何况,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温相有多么的宝贝这个嫡出的女儿。即便这个女儿是个哑巴,可她也是温相捧在手心里,当成是眼珠子一样的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