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姑娘指教。”吴老胖忽的拱手说道。
王六七一愣,一时没敢相信。
“不敢。”刘梅宝说道,面色上没有笑意,她要说什么,到了嘴边却终是咽了回去。
“姑娘说的不错,凭手艺混口饭吃,不容易啊。”吴老胖带着笑缓缓说道。
刘梅宝视线微垂。
“是啊,都不容易,只是愿赌服输吧。”她淡淡说道。
吴老胖的神色就缓和了,笑意散开,啪啪的拍了两下巴掌,顺手就搭上了王六七的肩头。
“王六爷,咱们屋子里说话。”他热情地说道。
王六七已经回过神了,乍惊乍喜各种情绪在脸上变幻,没反应过来被这几人拥进去了。
“最后到底怎么着了?”
“谁的真,谁的假?”
“这是做什么呢?”
看客们也没反应过来,纷纷问道,更有人从头至尾都没看懂是在做什么,便都挤过来问刘梅宝。
刘梅宝只介绍了自己是辨别药的真假,至于怎么辨别的,却是不再说,一众人乱哄哄的议论一番,因为这是术业专行,不比说书唱戏吸引人,大家都不懂,便也没了兴趣,不多时便散去了,王六七出来时,堂里就剩下刘梅宝和周良玉坐着低声说话。
拿着水壶的老婆子在他们旁边转来转去,有心套近乎,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一脸不高兴。
看王六七脸上难掩的笑意,以及怀里鼓囊囊的包袱,就知道事情圆满的解决了,刘梅宝和周良玉都站起来。
王六七喊着小厮收拾东西,一面对刘梅宝再次道谢。
“王六爷客气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刘梅宝还礼说道。
“只是…”王六七神色微微一凝,看着刘梅宝低声道,“这等奸商讲究该送官府查办,姑娘何必对他们手下留情…”
王六七已经明白过来了,方才刘梅宝是故意混淆了真假坩埚,除了这几个假药主人,没人看到这两种阿胶最后到底是何分别。
这明显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辨真假,不管他事。
“是王六爷你请的我,又不是官府请的我,自然听六爷你的意见,你若是说报官,我去作证就是了,情在咱们手里,留还是不留还不是咱们自己做主。”刘梅宝笑道。
王六七哈哈笑了,旋即摇头叹了口气。
“大家买卖人,做事不能赶尽杀绝,留人一线日后好见嘛,既然他们肯认了错,又赔了钱,也算是皆大欢喜了,官府什么的,咱们买卖人便用买卖人的规矩解决就是了。”他说道,一面无奈的苦笑一下,“让姑娘见笑了,咱这个做买卖的人混口饭吃也是不容易,讲不得那些道义责任,有时候明明受了委屈却偏还要跟没骨虫一般…这是没办法的事,我这心里着实惭愧的很啊…”
其实这世道送官又有什么用,那官府捞些银子就把人放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他就替官府收了那份钱,还捞个人情,大家也不至于撕破脸,做买卖的,凡事都要留个后路,路子才能越走越宽。
刘梅宝听了只是一笑。
顺着他的话说了几句辛苦便罢了。
王六七心里这个念头,刘梅宝不知道也并不在意,一开始她就知道这王六七没有将这些人送官的意思,要不然就直接告到官府然后再来请她堂上作证就是了,既然主人家都没这个意思,她又何必多事,多事的后果,她难道还没尝过吗?
穿越后每个深夜无眠的日子,她回想那已经如梦境般不太真实的现代生活,翻来覆去的想自己遭遇的一切,尤其是工作后的那些事,才反应过来,造成自己死亡的那场车祸也许不仅仅是意外。
当然,不是说她怕了,没了良心,眼睁睁看着做假药的横行,但吃一堑长一智,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打击敌人。
挣了这笔钱,刘梅宝第一件事就是到了瓦市上买了三床棉被,一床棉被要价三百文,对于一下子挣了二十两银子的刘梅宝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
天越来越冷了,柴只够用来做饭烧水,炭火取暖想都别想,白天天气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还好说,一到晚上,屋子里寒森森的,这些日子,刘梅宝都是穿着夹袄睡,不舒服且不说,就这样半夜还要被冻醒好几回。
当周良玉将棉被抱回来后,摸着那软软的棉被,刘梅宝恨不得在上面打滚。
“妹妹怕冷,你都用了吧。”周良玉看她激动的样子心里很难过,便将自己那床也要给她,“我盖两床葛麻杯子就成了,火气大,不怕冷。”
刘梅宝哪里会允许。
“这葛麻的虽然装的是稻草,好歹铺在身下还多一层呢。”她说道,一面忙忙的铺在褥子上,带着几分得意坐在上面颠了颠,“这就更舒服了。”
周良玉被她逗得笑了。
“走,去帮舅妈铺好床,等她回来让她吃一惊。”刘梅宝抱起另一床,说道。
周良玉点点头,二人便一起去了,宋三娘子回来并没有说什么,吃过饭,让周良玉劈柴烧一大锅水,三人痛痛快快的洗热水澡。
算起来入冬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洗澡,刘梅宝泡在木桶里,激动得恨不得扎猛子乱扑腾,宋三娘子突然进来,吓了她一跳。
她是第一个洗的,以为这是催促自己,刘梅宝忙快快的搓洗起来。
“我这就洗好了。”她一面说道,对于宋三娘子进来并没有慌乱羞涩,这木桶高高的,坐在里面只露个头,对于在现代上大学洗澡都在公共浴室一大群人坦诚相见的沈刘梅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一套衣服放在一边,拿了手巾过来。
“我给你洗头。”她说道,一面拿过一个木盆另舀了热水,扯过凳子放在木桶边。
刘梅宝正发愁呢,这古人的头发很长,洗起来很麻烦,虽然已经穿过来快要一年了,她还是不习惯,估计是每一次洗头的狼狈都被宋三娘子看在眼里了。
“那多谢舅妈了。”刘梅宝笑道,便靠在木桶上,任宋三娘子将头发解开,慢慢的帮她洗。
热水蒸汽腾腾,灶火还烧着,小小的厨房里很是暖和。
经过那一次的口角,二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但由于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这期间除了偶尔一两句水还热不热,要添水吗之类的简单对话外,都是沉默着。
刘梅宝靠在木桶上,眯着眼泡着澡,宋三娘子站在她身旁,用毛巾仔细的擦拭头发上的水,她的动作轻柔,大手偶尔轻轻揉刘梅宝的头皮,刘梅宝不自觉地想到妈妈还在时,让小小的她坐在凳子上洗头的事。
那时候她留着长发,扎着漂亮的小辫子,后来妈妈不在了,爸爸也不会扎辫子,便把头发铰了,一直到死的时候,她再也没留过长头发。
她的鼻头忽的一酸,用湿毛巾盖在脸上,挡住了情绪。
“这是新做的一套贴身衣。”宋三娘子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做完这一切,站直身子说了声,便出去了。
泡了小半个时辰,水渐渐凉了,刘梅宝这才起身,穿着宋三娘子新做的贴身衣裤,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便请宋三娘子来洗了。
“你还站着做什么?”宋三娘子进来准备解衣了,见刘梅宝还站在一旁,皱眉问道。
“我帮舅妈你洗头啊。”刘梅宝笑嘻嘻的说道,一面将头发用手巾裹起来。
“我哪有你那么笨手笨脚的。”宋三娘子摆了摆手,“快出去,晾干了头发早点睡去吧。”
刘梅宝这才笑了笑走了。
回到屋子里,点燃油灯看书,等头发晾的半干了,才脱了夹袄,钻进棉被,棉被白日晒过,带着暖暖的太阳的味道,身下的稻草被子依旧发出咯吱咯吱响,但刘梅宝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了,她舒服的长长吐了口气,再也不用为了取暖而缩起身子,放心的将手脚毫无顾忌的摊开摆个大字。
这才叫生活啊,她激动的都要热泪盈眶了。
这一觉睡的很香,醒来天已经大亮了,被窝温暖依旧,刘梅宝不由在内翻了几个身,寻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重温下冬日恋床的感觉,宋三娘子在外拍门叫起了。
“来了。”刘梅宝只得忙起身,飞快的穿上衣裳,挽着头发出来了。
周良玉已经吃过饭照例出门打柴挖草药去了,宋三娘子也吃过了,见她出来说了声饭在锅里,便转身进屋子织布去了,刘梅宝自己吃完收拾了,又劈了些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可做的了,便又拿起书看起来。
这本医书她就要看完了,寻思着再去借一些或者买些药经本草之类的书看,一面又想到等王六七散布开自己的名气,要接的活会多起来,心里不由有些紧迫,只怕到时候鉴别不出来丢人,便闭着眼将脑子里的知识详细的回忆整理,正犹豫着要不要在纸上写下来,就听有人在外叫门。
她还没出声问,宋三娘子就从屋内几步走出来了。
“谁啊?”她问道。
“请问是那个会煎药的刘姑娘家吗?”一个妇人在外问道。
第61章扶助
煎药?刘梅宝愣了下,看向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迟疑一下,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妇人,手里提着一麻包,带着一脸紧张的笑。
“就是前日给董庄王六七煎药的刘姑娘是这里的吧?”她说道,目光扫过宋三娘子,落在刘梅宝身上。
这么快就买卖上门了?可见广告是多么见效。
刘梅宝点点头,一面打量她,见这妇人面色粗糙,看样子有四五十岁,身上穿的却是好衣裳料子,还带着几只银镯子,面容和善,但总觉得有些违和,至于哪里违和又说不上来。
“我是闫家村的,刚买了一些药,吃着总觉得不对劲,听说姑娘会煎药,就劳烦姑娘了。”看到刘梅宝打量自己,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垂下视线,将手里的麻包便递过来,口里忙忙的说道。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看着刘梅宝。
刘梅宝便走过来几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麻包,刚打开还没看,那妇人又想起什么,拿出一袋钱又递过来。
“这是钱…”她说道,“姑娘收好.....”说完了又想了想,补了一句,“煎好了我再来拿…”
说罢往刘梅宝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慢着。”刘梅宝唤道,那妇人脚步顿时有些慌乱,那样子似乎想要撒脚就跑,但却又不得不生生转回来。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她有些僵硬的笑问道。
刘梅宝又打量她几眼,只看得这妇人越发忐忑。
“大婶,你是要煎药啊还是鉴药?”刘梅宝含笑问道。
妇人一愣。
“煎...鉴...”她有些磕巴,“煎药吧?”
宋三娘子的面色沉下来。
“这位大婶是不是听错了?我是鉴别药的真假,不是煎药。”刘梅宝依旧含笑说道,一面将手里的麻包和钱塞给妇人,“要煎药的话,西街的千金堂可以。”
妇人拿着麻包和钱袋,一脸尴尬。
“不是,我鉴别药,我方才说错了,是鉴别药…”她忙忙的说道。
“到底是煎药还是鉴药,不如大婶再回去问问?”刘梅宝认真的说道。
“哦,好。”妇人愣愣的顺口接道,话一出口就听砰地一声,宋三娘子将门关上了。
“我,我真的鉴药。”妇人急忙喊道,却再没人搭理她,呆呆站了半晌,只得拖着麻包悻悻走了。
刚走到巷子口,就见对面一辆马车前站着的干瘦老者瞪眼看她。
“我…我…”妇人尴尬忐忑的冲他要开口。
“真是蠢货!”师爷哼了声,看也不看那妇人一眼,转身坐上车,赶着的盐丁还蹲在地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对面一个玩杂耍的扔大刀。
“起来,走了。”师爷没好气地喊了一声。
盐丁这才回过神忙站起来。
“办好了?”他顺口问道。